沈如梦九岁为七皇子季子榆伴读，绝对忠心，绝对服从。为了他机关算尽，为了他失去一切，最后落了一个软禁三年的下场，真可笑。

三年后，恢复自由，一切就如同一个梦一般，他什么也不去争，什么也不去想，既然梦醒了，那就这么麻木的活着吧。

一

看着两扇大门缓缓的关闭，沈如梦看着门外那人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凉。

十一年了，自己与他一起长大，如今算一算，已经整整十一年了。十一年的爱慕，陪伴，到头来就落了这么个下场，真是好笑啊。

听着身后传来沈如梦的笑声，季子榆攥紧了拳头，说不愧疚是假的，他不敢回头，不敢面对这个爱了自己许多年，却被自己伤到绝望的人。

于是他头也没有回的快步离开了。

大门紧紧的闭合，沈如梦笑声不止。

奉天承运:

长明战火暂平，乱党已灭，国家百废待兴，百姓正苦不堪言，朕特派左相沈如梦前往弘明寺为国祈福三年。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钦此。

祈福为假，支走、软禁为真。

想他沈如梦，绝顶聪明，为长明立下功劳无数，为那人平定江山、出谋划策，他不求任何回报，却不想在一切结束之后被最爱的人一脚踹开，真是讽刺，真是……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这是沈如梦给自己的评价。回想这十一年，沈如梦突然发现，除了季子榆三个字，再无其他。他突然觉得很害怕，原来自己这一生，都是为这个人而活。如今这个人不要自己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什么意义也没有，不被任何人需要，不被任何人铭记，不被任何人思念。

季子榆，别留我一人，孑然一身。

二

十一年前，沈如梦九岁，父亲为当朝左丞相，长明帝王指他为七皇子伴读，从此他的命运便与季子榆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牵着父亲的手，缓缓地走向七皇子的长安殿，沈如梦期待着这位七皇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踏入长安殿，沈如梦便看见了他一生也无法忘怀的画面。园子里的桃树下，季子榆一身白子，手中拿着一把短剑，舞的十分认真。

明明只是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孩子，脸上的表情确实十分的认真，俊美的脸上有一层薄汗，个子不高，一招一式却有模有样。

身旁侍者提醒正练的认真的季子榆左相带着儿子来了，季子榆回过头，冲沈如梦露出的笑容:“你便是沈如梦吗？到本皇子的身边来……”

之后的事沈如梦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父亲带着自己行了礼，摸了摸自己的头便离开了。

从此沈如梦便住进了长安殿，做什么都与季子榆在一起。

季子榆是个十分有活力的人，脸上时常带着笑容，他曾偷偷和沈如梦说过，他想当个大侠，浪迹天涯，锄强扶弱。

现在想想，当真是小孩子的话不可相信。不过，沈如梦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告诉他，因为他相当大侠，所以自己也开始拼命教剑，为的就是能够与他一同浪迹天涯，锄强扶弱。

沈如梦张开双眼，眼前一片黑暗，又梦见了与他初遇的场景，自从来到了这弘明寺就常常会回忆以前。现在想想，是从这第一眼自己便喜欢上了他吧。

再无睡意，沈如梦下了床，披了一件外衣，打开了房门，想出去透透气。

“沈大人，这是要去哪？”守门的两个侍卫立刻挡在他身前。

“透透气而已，我不会逃的，不会离开这弘明寺的，若是不放心你们大可以跟着。”沈如梦面无表情的道。

“大人言重了，属下只是奉命保护大人而已，并不是监视。”侍卫抱拳，让开了。

沈如梦冷笑着走出房门，不是监视？明里只有这两个人，暗里还不只有多少暗卫在盯着自己。

季子榆啊季子榆，你就这么怕我逃出去坏了你的好事吗？

三

沈如梦走到了一处亭子里，坐了下来，看着亭外的风景，脑中想的依旧只有季子榆，因为除了他，他再没有别的可以想了。

三年前，也就是他成为季子榆伴读的第八年，他十七岁，季子榆十六岁。那一年，季子榆不慎跌入御花园的荷花池里，数九寒冬的天气让他染了很重的风寒。

太医何天泽年纪轻轻，却医术超群，治好了季子榆的风寒。

那何天泽不仅医术佳，长相更是一表人才，性格温柔，季子榆不知怎么的就迷恋上了这个人。

从此日日往太医院跑，就是为了见这个人。完全将不顾生死跳入荷花池中救他的沈如梦放在心上，两个人无形之间有了隔阂。

若要说相貌，整个皇宫谁人不知七皇子伴读沈如梦，容貌俊秀，肤白如雪，一双凤目更是风情万种，只是太过美丽反倒让人不敢靠近。再加上沈如梦性子冷淡，少言寡语更是让人不敢只敢远观。

季子榆本就是个性子活泼之人，话也多，而何天泽也是个很健谈风趣的人，一来二去就变得要好。

季子榆有了何天泽便冷落了沈如梦，两个人不再形影不离，每当季子榆兴冲冲的去太医院时，沈如梦是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

他从来没有看过季子榆那么高兴的样子，这是他对自己也没有的。

后来季子榆的功课不如从前了，长明帝就罚他不准外出，只能待在长明殿里看书。

虽然知道季子榆不高兴，但是沈如梦很庆幸长明帝的这个决定，因为这让季子榆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那个何天泽。

可是，沈如梦想的太简单了。

因为这是沈如梦的回忆，所以写的只是大概，进度很快，等回忆结束，后面就会慢慢来了

三

有一日夜里，沈如梦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便出了房门准备去园子里透透气。

却意外的看见季子榆偷偷的溜出了长明殿，他没有叫住他，而是偷偷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了太医院，见季子榆轻轻敲了敲一个房间的房门，然后很快便有人开门，开门的那人正是何天泽。

看他们的样子这样半夜见面是经常的事，季子榆进了门，何天泽便把门关上了。

沈如梦飞身跃上房梁，十分小心的取下了一片瓦，向房间里看去，生平第一次做了这样不光彩的事。

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事吃惊又是心痛，房中两个人正情难自禁的拥吻在一起。

长明男妃，男妻，男妾都是很常见的，真么多年自己对季子榆的感情他是知道的，不过他一直没有回应，本以为他是不喜欢男子，如今却看见他与别的男人拥吻，沈如梦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男子，只是不喜欢自己。得知这个事实之后，沈如梦只觉得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

不知是怎样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沈如梦躺在床上，眼泪将枕头打湿。他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从无声泪流到颤抖着呜咽。越是想克制，却越是无法克制，藏在心中的爱慕就像是猛兽，要将沈如梦的胸膛撕裂。

为什么他喜欢的就不是自己呢？

四

假装不知情，直到一年后，四皇子季子渊被封为秦王，赐封地江南。季子渊是季子榆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身体不是很好，于是长明帝派了一名太医随他去封地。

既幸运又不幸，何天泽被挑选为随行太医，与季子渊一同去封地。

季子榆是何等的不愿意，但是圣旨谁也不能违抗。

何天泽离开的那一天，季子榆去送了，沈如梦陪同他一起去。

两个人当着他的面相吻，沈如梦心如刀割，却无可奈何。
他听见季子榆对何天泽说，你等我，最多两年，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何天泽红着眼眶点头，依依不舍的回到马车上离开了皇城。

季子榆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队伍消失在视线里，他依旧站在原地。

看着他已经变得宽阔的背影，沈如梦鬼使神差的抱了上去。这等于他将他的心意告诉了他，等于他将自己的心毫无遮掩的摊开在他面前。

季子榆冷漠的推开他，很直接的告诉他:“我爱的人是何天泽，现在是，将来也是。”

可是沈如梦是爱他的，爱上了，就再无尊严可言:“我愿意在他离开的这两年里，代替他，甚至是夜晚……”这样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季子榆的眼中有了鄙夷:“你永远也代替不了他。”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的冷漠与鄙夷让沈如梦难堪极了，自己就这么比不上何天泽吗？

五

而后何天泽不在的这段时间沈如梦开始亲近季子榆。

刚开始季子榆还能冷漠坚定的拒绝，但是随着何天泽离开的日子越长便越来越不坚定。

沈如梦对季子榆言听计从，体贴入微，渐渐的季子榆不再拒绝沈如梦对他的好。

沈如梦知道，他不再拒绝便是好事。

两个人之间越来越暧昧，时常会眼神交汇，季子榆对沈如梦并非没有感情，毕竟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也许不是爱情，但是这份不知名的感情不是假的。

长明帝突然病了，病的很重，大皇子季子华起兵造反，要夺江山。

这是朝中季子榆的人也不少，当季子榆提出要江山时，沈如梦立刻站在他身边，与他共进退。打着消灭乱党的旗号，季子榆起兵。

军队与季子华的军队整整打了一年。

一年里沈如梦出生入死的保护季子榆，为他出谋划策，多亏有了沈如梦的计谋，季子榆的军队屡屡大财季子华的军队。

季子榆与沈如梦之间越来越默契，两个人甚至一起度过许多个缠绵温存夜晚。沈如梦从来没有问过季子榆将他当做什么，他认为季子榆已经接受自己了，自己与季子榆已经在一起了，他很幸福，很满足。

沈如梦不需要什么名分，他只想和季子榆在一起而已。他也没有想独占季子榆一个人，毕竟他即将拥有长明，成为帝王。他会拥有许多人，沈如梦只希望在他心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便可，他要的不多，一点都不多。

沈如梦将身心都给了季子榆，可季子榆从未承诺他什么，也没有对他说过什么情话，甚至在夜里缠绵时也从未吻过他。

在季子榆心中，他什么都不是。

最后，季子榆赢了，他得到了这个江山，得到了长明国。他杀死了季子华，长明帝病王，整个长明已是他囊中之物。

可是，他却将江山拱手送人了。送给季子渊，他用江山跟季子渊换了何天泽。

沈如梦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如遭雷击，整颗心如同被人捏碎了一般。

这两年季子榆没有提过何天泽，他以为他已经忘了，没想到他是将他藏在了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

六

沈如梦想去问他，可季子榆已经快马加鞭去了江南。沈如梦骑马去追他，却在刚上了马时吐血了，重重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沈如梦病了，病的很重，太医说是怒急攻心加上伤心过度，一病不起。

躺在床上沈如梦一直没有醒，并且一直在梦魇，能到季子榆和何天泽在一起，笑的那样开心幸福。

这一病就是两个月。

两个月后他醒过来，季子渊已经登基，季子榆被封为成王，何天泽为王妃，十日后大婚。而他，继承自己父亲的左相位置。

圣旨在沈如梦醒了之后的第二日送达，让他去弘明寺祈福。

沈如梦去了成王府，他问季子榆这道圣旨是不是他向季子渊求的，季子榆很直接的承认，告诉他:“天泽不喜欢有你的存在，让你离开。”

沈如梦怔怔的看着季子榆，他想问一句爱过没有都不能，因为这根本不用再问。这个人从来没有忘记过何天泽，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我们……相处了十一年……”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够了，本王不想听，明日去弘明寺，本王会亲自去送你，别说本王不念旧情。”说完季子榆拂袖离去，显然是不想再与他纠缠。

看着离去的背影，沈如梦苦笑，走的这么快，就这么怕何天泽不高兴吗？离他成婚还有九日，明日就送自己去弘明寺，这么害怕自己破坏他的婚礼吗？

季子榆，你不必这样的，我又怎么舍得破坏你与你爱人的婚礼，我怎么舍得让你难过。

七

回忆到这里，沈如梦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笑自己傻，笑自己痴心妄想，到头来落了这么个下场。

“沈大人，夜深露重，您又穿的如此单薄，还是回房间休息吧。”守着沈如梦的侍卫看着他饱含心酸的笑容，有些不忍心。这位大人他虽然不了解，但是他对成王的心意，他对长明立下的功劳，这些他都是知道了。对于成王过河拆桥的做法，他是不敢苟同，但是作为一个小小的侍卫，也只能听命做事。

“你觉得冷吗？”沈如梦看向身旁的这个侍卫，身材高挑，面容清秀，很年轻。

“属下是怕大人染了风寒。”侍卫恭恭敬敬的道。

“我是不是染了风寒我不知道，心寒倒是有一些。”沈如梦起身回房间。

那侍卫跟在沈如梦身后，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也会心寒的吧。

喉咙微痒，沈如梦咳了几声，进入了房间。

八

第二日，沈如梦坐在窗边看书。

敲门声响起。

“进。”沈如梦没有抬头。

门开了，是昨晚那个侍卫，手机端着一个碗，他看了沈如梦一眼，恭敬的道:“沈大人，昨日您在夜里受了凉，这是一碗去寒止咳的药，如果沈大人不嫌弃的话，请喝。”

沈如梦抬眼看他，凤眸闪过一丝惊讶，看着站在面前将碗递过来的人，薄唇轻启:

“是有人吩咐的，还是……”内心深处，沈如梦对季子榆还抱有一丝希望，他幻想这药是季子榆下令给的。

“无人吩咐，此药并无珍贵药材，请大人不要嫌弃。”那人就这么把药碗举着，递在沈如梦面前。

心中有些失望，沈如梦摇摇头，季子榆又怎会关心自己的死活？放下书，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神色不变:“多谢。”

结果药碗，年轻的侍卫露出笑容:“大人言重了。”

“你叫什么名字？”沈如梦问道。

“属下名叫林一系。”林一系接过药碗。

“这药是你熬的？”沈如梦又问。

“正是。”林一系点头。
听了他的回答，沈如梦突然记起，好像除了母亲，谁也没有亲手为他熬过药，季子榆也从来没有。这些年来，他常常生病，熬药的只有宫女和太医，这个叫林一系的侍卫，让他有些感动。

淡漠俊秀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让沈如梦本就绝美的容颜更加耀眼:“谢谢。”

林一系微微一愣，这位沈大人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笑起来更是好看，为什么成王不喜欢他呢？

“不打扰大人了，属下告退。”林一系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沈如梦又拿起书，有了这人，日子应该也不会太过无聊。

九

转眼便到了季子榆成婚的那一日，沈如梦什么也没做，饭也没有吃，只是现在房门口，看着天空，一直在发呆。

寺庙寂静，而成王府却是热闹极了，车水马龙，宴请了许多宾客。

迎亲队伍足足有一条街那样长，鞭炮声不绝耳。季子榆骑着高头大马，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将这些年陪他出生入死的沈如梦完全抛之脑后，一心只有那何天泽。

听着旁人的道喜，季子榆也是满脸笑容，一一还礼。

他很幸福，他并不想得到这个江山，他只想与自己爱的人幸福的过一生，现在这个心愿实现了，让他很高兴。

“林一系。”沈如梦喊了守在自己身旁的林一系一声。

“嗯？”林一系看向他，这几日让两个人的相处变得自然随意起来。

“今天，成王成亲了。”沈如梦又将视线移向天空。

“是的。”林一系点头。

“你知道吗，我爱的人，今天成亲了。”沈如梦勾起唇角，心中无限的悲凉。他在欢天喜地的成亲，而自己却被软禁在这里进出不能。

“我知道。”林一系看着他漂亮的侧颜，心里阵阵闷痛，这样好的人，成王怎么忍心这样对待。

“是啊，你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在笑话我，所有人都觉得我自作自受，实在可笑。”沈如梦有些哽咽，眼眶中闪着水光，一眨眼泪水便顺着脸颊滴落。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为季子榆哭了，那个人，一直都让他哭，从未给他任何快乐。

“不是所有人，沈大人，至少我从来没有笑话你。是……成王不懂珍惜，总有一日他会后悔的。”林一系头一次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过，这也是他藏在心里许久的话。

沈如梦闭上双眼，声音沙哑:“是吗？我倒不希望他后悔，我只希望他能幸福的过一生，我与他已经缘尽。”既然自己不能给他幸福，就彻底放手吧。

林一系看着他，缘尽吗？恐怕很难。

十

洞房花烛，季子榆看着何天泽，他化了淡淡的妆容，十分的好看。终于能娶到他了，终于能和他在一起了。

伸手抚摸他的脸，何天泽笑着，这一刻，他也盼了很久。

季子榆一愣，刚刚眼中一闪而过沈如梦的脸，让他有些吃惊，看着爱人，自己怎么会想到那个人？

摇摇头，将沈如梦的脸驱逐出脑子里，低头吻住自己的爱人，褪去二人衣衫，温柔缠绵。

季子榆以为与何天泽成婚之后便能过上他想要的生活，其实不然，他们经常争吵。

原因是季子榆曾经在梦里叫了沈如梦的名字，甚至在生活中无意识的将何天泽的名字叫成了沈如梦。

这让何天泽很不悦，也很不安，时常与季子榆争吵。

季子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因为与他生活太久的缘故吧，时间长了就会好。

可是时间越长，他梦见沈如梦就越多，沈如梦的容貌就在他脑中越来越清晰，这季子榆烦躁极了，所以何天泽与他争吵时他也没了好脾气，导致两个人时常会大吵一架。

沈如梦就从来不会和自己争吵，他总是顺着自己，听自己的话。可是，自己并不爱他。

十一

寺外的一切沈如梦都不知道，他每天都会看书，与林一系聊聊天，有时候也会去与主持方丈聊一聊，或者是去佛前参拜。

看着四季不停更替，他也会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三年之期便要到了，何天泽越发的不安。

“子瑜，沈如梦就快要回来了吧？”何天泽躺在床上，问。

“怎么又提他？”季子榆皱起眉头，大半夜的他实在不想吵架。

“你把他打发走吧，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要在都城。”何天泽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这个方法最好，最好把沈如梦打发的远远的，永不相见。

“他毕竟是我的伴读，帮了我这么多，我不能再这样对他。”季子榆实在是不忍心，他不是铁石心肠，那个人对自己的好自己都记得，自己对他的绝情，也都记得。

“又不是要你杀了他，你舍不得是吗？你对他是不是余情未了？”何天泽皱起了好看的眉。

季子榆不耐烦的闭上了双眼:“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去办。”

于是，一个月后，沈如梦迈出弘明寺大门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季子榆。

十二

三年不见，两个人对视着，沈如梦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整整三年了，他变得更加英俊沉稳了，眉宇之间更有威严了。明知应该死心，却在看到他亲自来迎接自己的时候，原本死掉的心又开始剧烈的跳动。

季子榆也看着他，三年了，他没有了从前的冷漠，浑身上下有了一股温润的气质，相貌更胜从前，俊美无双，一双眼睛更是能摄人心魄。不知为何，季子榆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王爷……”先开口的是沈如梦，他还记得自己，他能来接自己，满足了。

“本王今天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季子榆也知道自己很残忍，不过他已经来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沈如梦一愣，眨了眨眼睛:“王爷请说。”他能有什么事拜托自己。

“你明日上职入宫时，能否自请去宜州，你家乡在那里，那里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季子榆为沈如梦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好的归宿之地。

沈如梦的脸色顷刻间变得很难看，心仿佛坠入无间地狱，痛到难以呼吸，上一刻的希冀立刻化为乌有。他忘了，眼前这个人有多么的绝情:“是王妃的意思吗？”

沈如梦太过聪明，自己何去何从季子榆是不会管的，但是何天泽会很在意，他害怕自己威胁他王妃的位置，害怕自己影响他在季子榆心目中的位置。

季子榆看见他的脸色瞬变，心里也有些愧疚，但是又想快些完成何天泽的要求:“与你无关，你只说你愿不愿意。”

沈如梦深吸一口气，缓解一下胸口那无法令他忽视的疼痛，他看着季子榆，认真的看着，他想看看，这个人究竟可以多伤人。

季子榆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痛苦，他的心突然狠狠地疼了一下，不敢直视沈如梦:“本王在问你话。”

沈如梦抿了抿干燥的唇，缓缓地跪下:“王爷，沈如梦是您的伴读，您是我的主子，主子有命，属下不敢不从。这一拜，谢过主子知遇之恩，明日入宫，一切皆会如王爷王妃所愿。从此，山高水远，沈如梦只盼与您……再无相见。”重重的叩头，这一拜，便是与季子榆恩断义绝。

沈如梦起身，大步离开。

他没有问自己这三年过得如何，没有关心自己一句，只是让自己快些离开。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残忍到这种程度

季子榆没有看见他转身后脸上的哀恸，没有看见他隐藏于长袖中陷入手心的指尖。他看不见沈如梦的痛苦，看不见他的心有多少道伤口，他看不见他的真心。

季子榆终于用他的残忍，伤害了一个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从此，他们之间那十几年，都烟消云散了。季子榆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脖子，让他感觉到窒息的痛苦。

从此，山高水远，沈如梦只盼与您，再无相见。

十三

第二日，沈如梦从相府出发，进入皇宫，面见皇帝。

“沈爱卿，三年过得如何？”季子渊坐在龙椅上，面带微笑的问。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很好。”沈如梦面无表情的回答，而后上前一步:“陛下，微臣远离朝堂三年，实在不适合再高居相位，臣自请去宜州为官，望陛下成全。”

一旁的季子榆看了沈如梦一眼，他没有想到沈如梦这么快便开口说了这件事，本以为他会犹豫。

季子渊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道:“沈爱卿为国祈福三年，随远离朝堂，却也是功不可没，左相的位置也是当之无愧。”

季子渊留下沈如梦有三个原因，第一，沈如梦聪明绝顶，若是能为己用，能替他解决不少难事。第二，沈如梦战功赫赫，无故软禁三年已是不妥，若再贬官去宜州，恐遭非议。第三，每天上朝都能看见一张这么漂亮的脸，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沈如梦神情淡漠，掀起官服前摆，跪了下来:“陛下厚爱，微臣怕辜负陛下。”

“沈爱卿不要过谦了，去宜州之事不要再提。”季子渊是铁了心的不放人了。

“是。”沈如梦只得应下。

季子榆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如梦，为什么皇上不肯让他离开？

十四

下朝后，沈如梦出了大殿，季子榆也跟着走了出来，还未上前就看见季子渊的贴身内监孔福快步走到沈如梦的身边，作揖行礼，笑容谄媚:“沈大人，皇上请您留在宫里一同用午膳。”

沈如梦虽然他不喜欢这人谄媚的笑容，但是他毕竟是皇帝的内监，也不能太不给他面子，面无表情的回礼:“不必了，请公公替我谢过皇上美意，微臣身体不适，怕唐突了圣颜，告辞。”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季子榆的声音:“谁人不想得到皇上圣宠，沈大人为何拒绝？”显然刚刚的一切季子榆都看在眼里。

“成王殿下。”沈如梦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回头行礼:“王爷也看见了，并非微臣不愿离开，只是皇上不答应。”

季子榆看着沈如梦冷漠的脸，突然觉得十分的不适应，自己与他已经相识有十四年，相伴十一年，甚至最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却不知为何落到了如今的地步:“本王知道。”

“如此微臣先走一步。”沈如梦作揖，离开。

出了宫，林一系在宫门口等着沈如梦，他现在是沈如梦的侍卫，沈如梦作为左相，要一个侍卫自然是一句话的事。

看见沈如梦出来了，立刻迎了上去:“第一日上朝，一切都好？”沈如梦一切心酸痛苦他都看在眼里，怕他在朝堂上会被排挤。

“嗯。”沈如梦浅浅的一笑，他母亲在他六岁时就去世，父亲已经辞官回了家乡，在这皇都之内他本来只有季子榆一个人。而那人却也抛弃了自己，本以为从今往后自己只有一个人，却不想上天给了他一个叫林一系的朋友，让他觉得不是那样孤单。

“如此就好，回府吧。”林一系这才放心。

沈如梦点点头，上了马车，林一系也跟着上去，车夫驾车离开。

季子榆站在原地，看着沈如梦的马车越行越远，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五

季子渊被沈如梦拒绝，没有发怒，反而觉得有趣，这可是第一个拒绝自己好意的人，很有意思。

得知沈如梦没有离开的消息，何天泽免不了大吵大闹一番，让季子榆很头疼。

沈如梦回朝第三日，以为左相接风洗尘为由，季子渊当晚大宴群臣。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沈如梦实在是厌倦这样的场合，只是一言不发的小口的喝着杯中美酒。

“怎么了，沈爱卿，可是有何不满意？”季子渊注意到沈如梦脸色不是很好。

“微臣只是吃惯了素食，不喜大荤。”沈如梦随意用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

“这样啊，是朕思虑不周了。”季子渊笑着道。

“皇上言重了。”沈如梦低头。

季子渊笑笑便把目光看向了别处，没有再与沈如梦说话。

沈如梦无意间将视线落在了季子榆身上，他一向人缘很好，和周围的大臣们相谈甚欢。

刚准备收回视线，就见一侍女端着菜走向了季子榆。所有人都在饮酒作乐，看着美人跳舞，没人注意到那侍女藏在盘底的匕首。

十六

沈如梦也没有看见，不过他看出了这女子脸色有些不自然，似乎十分的紧张，沈如梦便有些在意，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名侍女。

之见那侍女走到了和身旁人说话的季子渊面前，脸色突然变得狰狞，一把抽出藏在盘底的匕首朝季子榆刺去。

沈如梦脸色大变:“季子榆！小心！”拿起桌上酒杯朝那女子掷去，打在她肩头，那女子另一只手中的盘子掉在地上，吃痛的捂住肩膀。

这时季子榆才回过神来，那女子还不放弃，依旧举着匕首刺向他。

这是沈如梦已飞身到达那女子身边，一把抓住她握着匕首的手，让她动弹不得。

满座哗然，季子榆站了起来，孔福高声喊:“护驾！护驾！”

很快侍卫们便鱼贯而入，护着季子渊。

“你是什么人？”季子榆看着面前已经被沈如梦制住的女子。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个女子吸引事，另外一名站在季子榆身边的侍女悄无声息拿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向季子榆。

沈如梦抬眼看见，瞪大了双眼，太近了，来不及阻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经任何思考，沈如梦扑过去抱住季子榆，匕首没入沈如梦的背。

季子榆只听见耳边沈如梦的闷哼声，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只手搂住沈如梦，一只手抓住那侍女的手腕，用力一扭，那侍女疼的惨叫，接下来又被季子榆一脚踹在腹部，吐了一大口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侍卫们立刻上前，控制住这两名刺客。

“太医呢？！太医在哪里？！”季子榆抱着沈如梦，心中慌乱极了，大声的喊着。

十六

沈如梦对季子榆的感情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却也比所有人知道的还要深许多，即使再失望，他也骗不了自己，爱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他可以一天比一天更爱他，却不能做饭不爱他。

若今天遇到行刺的是季子渊，沈如梦会尽全力阻止，因为他是君，是他应该忠心对待的人，但他不会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阻挡行刺。而季子榆，他还没有思考身体便做出了反应，可见他对季子榆的感情有多深。

可能这一辈子都逃不出这个人的掌心了吧？这是沈如梦失去意识前的唯一念头。

亲眼看着太医为沈如梦包扎好伤口，又听太医说了未伤及要害，性命无忧，季子榆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季子榆坐在窗边看着沈如梦。看着他虽然苍白却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仔细的回忆这么多年来两个人之间的一切。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遇见危险的时候奋不顾身的挡在自己面前了，究竟有多少次季子榆也记不清了。

年幼的时候这个人虽然是自己的伴读，不过因为话很少性子冷淡，所以季子榆并不与他亲近。不过，虽然他冷漠，对自己确实无微不至，言听计从，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意思。

回想他对自己的好，以及自己对他的坏，愧疚如同潮水一般向季子榆涌来。

这些年，自己仗着他对自己的感情，一次次的伤害他，利用他，待到事成之后又将他一脚踹开，为了何天泽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

明明这个人把他的一切都交给了自己，到头来却换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代价。季子榆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若是自己，恐怕会疯了吧？可即便自己如此对他，他依旧在最危险的时候挡在自己面前，这让季子榆百感交集。

伸出手，亲情抚了抚沈如梦的脸，指尖感觉到微微凉意:“季子榆啊，季子榆，你是不是被什么迷惑了，这么好的人，你却一次又一次的伤了他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