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耽美】白衣卿相系列一淇澚一
师兄弟相爱相杀，年下，微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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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狱卒语气生冷，一如四周冰冷的铁槛。

洛修瑾把玩着玲珑的白玉杯，囚衣染血似浴血的白鹤。半晌，他抬起头，笑意安浅：“替我转告他，这场赌局他赢了，但修瑾亦未输。”言毕，他将那杯酒一气饮干。

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滴落，在潮湿的泥地上留下一小块深色的干涸印痕。

铁窗之外，几点疏星恹恹欲睡，一弦冷月逶迤了一地寒霜。

（一）

“师兄，师兄。”赵扶苏擎着一卷帛书，匆匆跑进内室，薄唇抿出一丝促狭的弧度：“孙子曰：右倍山陵，前左水泽。师兄前日布的阵扶苏已破，师兄可要愿赌服输。”

洛修瑾瞥了一眼雀跃的师弟，仍低头自弈，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黑子儿，慢条斯理地敲着棋盘，却眉眼柔和：“书房内除剑之外请君自便。”

“那方冻石砚台就不错，既如此，扶苏便不客气了。”赵扶苏大大咧咧地坐到洛修瑾对面，顺手拣起桌上的冰石蕉叶杯将半盏残茶一气饮干。又是苦丁茶，师兄的口味还真是古怪。

洛修瑾蹙起眉，语气却并不十分严厉：“少喝些吧，夜间走了困，又该闹腾了。”

“咕咕咕……”停栖在洛修瑾肩头的鸽子对着赵扶苏直叫唤，羽翼雪白，双眼却是罕见的红色，剔透如玛瑙，却莫名的与沉思的洛修瑾有几分神似。莫非这便是传说中的养什么像什么？这一发现令他捧腹不已，触及洛修瑾探询的目光，他更是忍不住了，索性伏在桌上开怀大笑。
洛修瑾自是见怪不怪，索性不管他便也过去了。
“阿雪，过来。”赵扶苏忍住笑，伸出右手，食指圈起。
“咕咕咕……”那鸽子却懒得理他，傲娇地偏过头去，一扇翅飞了。
真是世态炎凉，世风日下。
“呵，阿雪一向排斥呆瓜。”洛修瑾不紧不慢地补刀，手中的白字儿落在棋盘上最后一个空格中。黑子儿、白子儿盘踞交错，环环相扣，不分伯仲。
赵扶苏一时也顾不上打嘴仗，他一直认为自弈纯属打发时间没什么意义。正如莒国力士无法举起自己，自弈永远不会分出胜负。所以，他一直认为师父他老人家是在没事儿找事儿。而如今，当他发觉洛修瑾棋艺日益突飞猛进，一时也有些疑惑。
“师父的原意不过是磨砺我们的心性，让我们能够沉得住气罢了。”洛修瑾收拾完残局，自顾自地斟了一盏热茶。丝丝缕缕的雾气萦着他的眉眼，似雾里观花般朦胧。他不紧不慢地抿了两口，慢条斯理地用丝帕擦干沾上了水雾的手指，薄唇微抿，似笑非笑。
师兄再磨砺下去还了得？不就彻底清心寡欲，干脆出家得了。赵扶苏翻了个白眼，暗自腹诽。他随手掰下一块桃酥掷向不远处的阿雪。而坚决不受嗟来之食的阿雪傲娇地选择视而不见。
真是什么人喂出来的就是什么德性，一股子酸腐的老夫子气息。赵扶苏恨恨地咬了一口桃酥，腮帮子鼓鼓的。
“真是个呆瓜。”洛修瑾一脸嫌弃地从怀中掏出另一方帕，替他揩去嘴角的碎屑。洛修瑾修长的手指似玉石所铸，蹭过赵扶苏的脸时冰凉的触感令他滞了表情。
眼见赵扶苏失神，洛修瑾借机又在他腮上揪了一把。
赵扶苏彻底怔住了，一时都忘记了咀嚼，傻乎乎的望着洛修瑾的脸，心底有什么未知的情愫在蠢蠢欲动。

“大师兄，师父命你速去后院一趟。”一个慵懒的声音慢悠悠道。青丝如点墨半束半散，斜插着一根墨玉簪子，琥珀色的眼眸半眯着，仿佛慵懒的大猫。他抱着剑倚在门框上，薄唇抿出一丝古怪的弧度。
来人正是洛修瑾的二师弟，赵扶苏的二师兄――齐姜。齐姜扫了一眼赵扶苏，笑得讽刺：“小师弟也在呢，几日不见这模样倒出挑的益发标致了，啧啧啧，真是我见犹怜。”
言外之意不外乎是讥讽赵扶苏有女儿之态。
赵扶苏正要发作却被洛修瑾摁住了肩：“动怒伤肝，为无谓之人不值得。”
赵扶苏一怔，却不是为别的，原来在师兄心里齐姜那厮只是无关紧要之人，莫名松了一口气。
齐姜挑了挑眉，却见洛修瑾自始至终甚至没看他一眼，倒是反应过来的赵扶苏满眼都是张狂的笑意。他一时也不恼，依旧是惯常的慵懒笑意：“大师兄，走吧。”
“嗯。”洛修瑾淡漠地应了一声，眸中浮现的丝丝温和笑意蓦地结成点点寒霜。起身时一片花瓣从他的肩头飘落，无力地打了几个旋儿落在棋盘上。

正值四月，草长莺飞。
微醺的阳光经过一整个冬日的发酵，似一杯陈年的佳酿，益发芬芳。吹面不寒的杨柳微风拂起洛修瑾额前的两绺青丝，露出线条简洁的侧脸，阳光下尤为明显。
沿着细石子铺就的羊肠小径一路分花拂柳，他的眉始终紧锁。
齐姜亦不好多言，影子似的跟在丈余之外。间或有

虫吟鸟啼，不过更衬得气氛压抑。
“齐师弟，”洛修瑾蓦地开口，声音凉薄，“你入这杳音谷也有九载了吧。”
“拜师时只韶年，一晃眼的工夫都九年过去了。”齐姜仰起脸，琥珀色的瞳孔映着一片蓝瓦瓦的天空，明明在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咳咳咳……”洛修瑾背对着齐姜，本就宽大的衣袍在风中如鼓涨的风帆，梗衬得他身形单薄。
眼见着树丛中隐约露出凉亭朱红的飞檐，齐姜挽起一丝笑意，欠身上前道：“若无别的事，恕齐姜失陪了。”他的目光似无意间扫过洛修瑾右腕露出的半粒木珠，那笑意竟又灿烂了几分：“大师兄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就算不为自己，也……若是……”
“多谢关心。”洛修瑾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苍白的脸上是冰冷的神色。
齐姜摇了摇头，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意，慢悠悠地转身离开。
洛修瑾缓缓转过身，阳光在他周身勾出一层流光溢彩的釉色，黑曜石一般的眼珠氤氲着大片莫测墨色。

（二）
已是二更天了，窗棂间漏下的零星的月色被墨色的夜洇染得益发空灵疏离。
赵扶苏因夜间积了食抱着枕头翻来覆去两三个时辰就是睡不着。当第三遍背完《道德经》时，他几乎想仰天长啸，终是忍无可忍，索性披衣下床。

推开门，迷蒙的雾气似写意画里的泼墨皴染，亭台楼榭犹抱琵琶，若隐若现。夜凉如水，冷月如霜。婆娑的树影在漫漶的月色中隐去，耳边隐隐有淙淙水声。

趁此月色，出去走走倒也不错。赵扶苏随手又披起一件月白薄披风――这个时节午夜尚存寒意，若是着凉了，又该连累洛修瑾了。

想到洛修瑾，他不禁叹息。师兄的咳疾也是这个时节闹得最凶，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睡是醒？

蓦地，他隐隐听见金属破空之音，不觉吃了一惊：大半夜的，莫非谷里进了贼不成？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过去。

只见月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素衣白裳，如墨的青丝上流淌着温润月华。

那人手持一柄银色长剑，剑锋映着冰冷月色，如一痕秋水，闪着寒光；剑招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大师兄？”赵扶苏紧握着的短剑哐当坠地 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那人听见动静也是一怔，却正是洛修瑾。

“这么晚了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洛修瑾蹙起眉，微冷的语气透着些许不悦，神色却并不多么严厉。

赵扶苏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侧尖尖的虎牙：“大师兄只知道教训扶苏，自己不也是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到这儿来练剑。”

洛修瑾一时哭笑不得，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点着赵扶苏的额头：“好好好，都是师兄的错，那你为什么不睡？”

“夜间积了食，睡不着。”赵扶苏无奈地摊了摊手，神色无辜：“都怪师兄厨艺太好，害扶苏平白多吃了一碗饭。”

眼见小师弟又开始耍起无赖，洛修瑾叹息一声，却还是收起剑，席地而坐。一次又一次，他失了原则，也许只是赵扶苏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神情。一物降一物真是一句让人头痛的古训。

“既睡不着，可有兴致陪师兄说说话？”

“说话没问题，不过亏本儿的买卖扶苏可不做。”赵扶苏侧身躺下，半支着头，交叠的双腿漫不经心地晃荡着。

“你呀你，一天到晚净知道想这些有的没的。”

一时间雾气散尽，夜色益发晶莹，但凉意却固执的丝毫未减，一寸寸侵肌透骨。

“咳咳咳……”洛修瑾捂着嘴，苍白的面色似书房中最脆弱的生宣。

赵扶苏蹙起眉，几乎是不加思索地，他解下身上的披风，探过身子。

洛修瑾只觉得脖颈一凉――赵扶苏冰凉的手指擦过他的喉结，利落地抽出两根玉色丝绦，他靠得很近，洛修瑾甚至能看清他的羽翼似的长睫，几乎能感受到他轻浅的呼吸，一时竟僵住了。

只可惜那看似修长灵巧的双手却并不见得多么灵活，笨手笨脚忙活了半天，硬是系了个死结。

赵扶苏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他似乎又搞砸了什么。眼见洛修瑾一脸沉重，他更是心里直打鼓――师兄，不会生气了吧。

忽地瞥见洛修瑾身侧的银白长剑，他顿时计上心来：“师兄方才练剑，引得扶苏一时手痒，师兄可否将佩剑暂借扶苏一用？”

洛修瑾淡漠地点头，算是应允，顺手将剑拋过去。

赵扶苏接过剑，轻抚其上繁复的花纹，星星点点的喜悦漫上眉梢：“师兄，这件平日里可是宝贝的很，恨不得一日三拜供起来，此番却这么好说话。”

他轻笑一声拔剑出鞘，衣袂在风中猎猎而舞，足尖轻点，轻盈如燕。相似的白衣，少了几分持重，添了几分威势与力道。月光下的影子轻灵飘逸，剑尖带起的风惊动了四周寂然的竹林，沙沙作响。

“腿要稳，力量不要全部集中在腕部……”洛修瑾蹙起眉，指点了几句后终是忍不住跨上前去，带着他的手腕示范。

呃……赵扶苏一时怔了，他与师兄的距离比方才还要近上几分。他几乎能感觉到洛修瑾清冷的气息扫过他的侧脸与耳际，仿佛雪花于掌心融化，仿佛雨水亲吻眉宇；他的发丝软软地拂过他的脖颈，微痒的感觉似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他嗅到洛修瑾身上清冽苦涩的药香，一时如呷了几口烈酒，一种诡异的躁动悄悄扎了根，令他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隐隐的欢喜。

“别分心。”洛修瑾轻咳一声，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

赵扶苏一时尴尬，仿佛心事被当众揭穿，有种想咬舌自尽的冲动。自入谷以来，他与洛修瑾同桌而食，同榻而寝，同去同归。多年来，早已熟稔了彼此脾性，几乎到了能猜透对方心思的地步。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好巧不巧，他踩到一片竹叶，猛的一滑，连

带着洛修瑾一齐打了个趔趄。

洛修瑾反应极快地护住他，而赵扶苏几乎是本能地用左臂替他挡住落地的撞击力。

一瞬的剧痛令他瞳孔一缩，却是拼命地咬牙抑住那一声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呻吟。

“扶苏，没事儿吧？”洛修瑾沉黑的眼眸中映着一弦冷月以及赵扶苏模糊不清的面庞，涟漪般一圈圈破碎开来。

“没，没事儿。”只是不知怎的，赵扶苏连声音都染上一丝诡异的哑。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的双唇触到洛修瑾略有些锋利的锁骨……委实尴尬。

洛修瑾脸色跳了一下，微冷的嗓音微颤：“既……没事儿，还趴着做甚？”青丝掩盖之下的耳垂鲜红如血。

赵扶苏傻乎乎地应了一声，后知后觉地从洛修瑾身上爬起来，眸中是一闪而过的失望。

洛修瑾差点没背过气去，小师弟对自己的心思他不是不懂，不过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功夫想这些？他的目光似是无意扫过赵扶苏的左臂，眉心微蹙。

完了，要是好好躺着挺尸，哪儿来这么多幺蛾子，他肠子都快悔青了！

尴尬，真尴尬，太尴尬了！

“师兄，时候不早了，扶苏撑不住先回房了。”他一时顾不上左臂的疼痛，胡乱应付了几声，话音未落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一时间，洛修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少不得由他去了。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拖得很长。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被“轻薄”的脖颈，眉眼柔和：“呆瓜。”

“咳咳咳……”蓦地，一丝血迹顺着那苍白的唇洇染一路触目的殷红。他毫不在意地拭去嘴角血迹，目光凌厉如刀：“不用躲了，出来吧。”

竹林中一时寂然，连虫吟都微弱了。

洛修瑾冷笑一声，却也懒得废话，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良久，竹林中踱出一个瘦削的身影，墨玉簪子沐浴着月色益发莹润。

即将高三的楼主这个暑假无比充实，尽量保持更新

楼主刚刷完题，回来更文了

（三）
不过短短两年的光景，天下局势大变。

姜国在下邽一役大败梁国，一路招兵买马，从蛮夷小国一举跃为泱泱大国。

而莒国一夕国破，赵家誓死不降，满门尽覆。

消息传来，赵扶苏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终是大病一场。

洛修瑾衣不解带照顾了他十日，咳疾复发，力尽神危。赵扶苏倒因此渐渐振作起来。

一直捱到洛修瑾病愈，他才正式向师父辞行，冬至便要离开了。

如今，便是冬至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足足落了三日，谷中入眼皆白。

经过饯行酒，众师兄弟都散了。

窄窄的小径上，赵扶苏牵着踏雪马，一袭雪白狐裘，青丝利落地挽起。几点微雪落在英气的剑眉上，化作微白的冰晶。

洛修瑾抬手去拂，才惊觉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师兄长师兄短的懵懂少年，早已长成了英气才俊，个头也早已追上了他。他笑笑，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不舍：“出谷后万事莫冲动，不可任性，有事及时通知师兄，别逞强，还有，一路小心。”
“师兄，扶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分寸。”赵扶苏抿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微红的眼眶和微哑的嗓音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洛修瑾心脏一疼，他明白，那个笑意灿烂的少年伴随着赵家的覆灭，永远留在了那一场冰冷的大雪之中。他一直盼着他的成长，却未曾想时光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完成了他的成人礼。他握住赵扶苏冰凉的手指――那温度直让他心尖儿发颤，大病初愈的苍白的脸上隐隐是担心。
“扶苏，”他缓缓解下身上佩剑，笑得苍凉，“日后，便让他伴着你罢。”
赵扶苏接过剑，暗金长剑镂刻着银白云纹，龙吞夔护；剑刃几乎比冰雪还要晶莹几分，吹毫断发，锋利无比。
“上古有铸剑师，于洛水觅得神铁，铸以双剑，一名熹沅，一名微溱，后人即冠以洛姓……”
“不错，这便是微溱剑。”洛修瑾顿了顿，眼珠乌黑如玉，“此去经年，重逢未可期，愿扶苏早日名扬四海。”
“师兄！”赵扶苏上前拥住洛修瑾，“这里风大，不必送了，回去吧。”
洛修瑾轻呵出一口白气：“保重。”
踏雪马一声嘶鸣，四蹄腾空，载着赵扶苏消失在路尽头，独留洛修瑾一人久立于风雪之中。
雪渐渐大了些，洛修瑾比冰雪还要苍白的容颜染上几分悲凉。良久，他抬手接住一片轻盈的雪花，叹息般轻呵一句：“扶苏，保重。”

“大师兄，”齐姜抱着剑靠在树上，姿态慵懒，肩头大片的白色雪花将黑色外衫濡湿，使那颜色益发的深。他半眯着眼，似笑非笑，一副好整以暇等着看戏的模样。
“嗯。”洛修瑾懒得废话，神色冰凉地从一侧绕开。
齐姜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意：“鸽子飞进鹞子群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呵，”洛修瑾笑意凉薄，“你若当他是鸽子，小心这小小的鸽子，啄了你的眼。”
“戏已开场，齐姜拭目以待。”齐姜的笑意无谓而随意。他目送着洛修瑾单薄的身影，一时有些迷惑。
他一向自视甚高，视旁人为蝼蚁，却败给那黑曜石般的瞳孔。
好像多年前，也有一双这样的眸子，在冲天的火光和遍地死尸中，平静得无一丝波澜。他猜不透洛修瑾，也读不懂那样的目光。
“不过是蝼蚁罢了，何必忧心？”齐姜慢条斯理地拂去肩头的雪花，嘴角的笑意逐渐凝固。

而彼时，洛修瑾正烦躁地翻看着一卷帛书，盯着很浅显的一句话看了很久，几乎完全反应不过来。
“师兄，扶苏饿了。”
“师兄，歇着吧，这些小事扶苏来就好。”
“师兄……”
“师兄……”
……
他想起赵扶苏踮着脚够他的发顶，想起赵扶苏念书念着念着就趴在他的肩头昏昏欲睡，想起赵扶苏坐在他的榻上晃荡着双腿，笑意灿烂的模样……
洛修瑾不禁苦笑，低头时才发觉帛书空白处被写满了三个字――赵扶苏。
是他生了妄想，错的是他，若真有报应，便都降在他头上吧！
“大师兄，师父命你速去后院。”
“知道了。”洛修瑾笑意温和，温良如玉，却又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那小弟子匆匆跑开，他溢出一丝叹息，眉宇间几多落寞，无人能解。
师父的担忧他明白，只是不会有那样一天，他永远都不会对他举剑。
他慢慢站起身，从容拭去嘴角血迹。
窗外飞雪不知何时停了，白晃晃如冰冷的银镜映着透骨凉薄。

（四）齐姜的注水戏份……
雨下得很大，翻涌的阴云遮住了月光，黑夜疲软地瘫倒在一片潮湿中。

姜王宫仍是一片灯火通明，隐隐地笙歌觥筹之声令立于檐下之人眉心微蹙。

他刻意站在一处光线昏暗的角落，周身笼着一层暧昧的黑影，玄色衣袍上绣着的繁复金色花纹雍容贵胄，墨玉簪子古朴温润。

“公子。”一身黑衣的暗卫影子般出现在那人身侧，谦卑地跪下，“一切已安排妥当。”

“嗯。”那人轻笑一声，眼底却依旧是冰寒一片。他悠悠转身，却正是齐姜。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姜国公子子齐。

“继续盯着赵司空，一刻也不要放松。 ”

“是。”暗卫恭顺地退下。

齐姜心情似乎很好，唇角微弯。他的暗卫几乎不到一个月就会换一批，他一向懒得在蠢人身上花工夫。不过，这一批暗卫似乎能活久一点。
他将手伸入雨幕中，触手的冰冷在掌心破碎开来，氤氲出大片潮湿的印痕，顺着指尖滴落。
“公子好兴致，果是风雅之人。”赵扶苏从宫殿内缓缓走出来，眉眼间是微醺的醉意。
齐姜略有些诧异，同窗多年，赵扶苏每回饮酒，必定头痛无比，故而几乎滴酒不沾。如今竟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应付自如。倒是他低估了赵家小公子了。
他绽开一丝灿烂的笑：“不敢不敢，赵司空谬赞了。”
“扶苏略有醉意，恐酒后轻狂，贻笑大方，先告退了。”赵扶苏略恭身施了一礼，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却分明了无醉意。
齐姜只当不知，笑意益发灿烂了几分：“请便。”
眼见角落里一道黑影快速追上赵扶苏的背影，齐姜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袍，径直走入大殿。
姜国民风一向彪悍，此次一举攻下六座城池，姜王大悦，大宴群臣。
齐姜一向厌恶这种场合，多称病不去。不过，这次因他游学回宫，宴会便多了些替他接风洗尘的意味儿。
他扯出招牌式的微笑，随意应付了几句，回到座次。
舞女身姿轻盈婀娜，秋波暗送， 齐姜一概回以微笑。
“子齐，如今你学成归来，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可有心仪之人？”姜王捋着灰白的胡须，笑意慈祥。
心仪之人……
齐姜嘴角微微上扬，站起身，从容温雅：“多谢父君，只是儿臣顽劣，恐耽误了如花美眷。”
姜王混浊的眼闪了闪，勾起一丝几乎和齐姜一模一样的笑：“那怎么行，我姜国的长公子怎会不如旁人。即便你暂时不愿成家，有一两个侍妾照顾你，寡人才放心。婉儿――”
方才的舞女应声走出，素白衣裳清丽似九天霜娥，容颜清秀绝美。
看来这一切早已安排好了，齐姜双眸闪了闪，依旧不动声色。
“婉儿善解人意，为人温婉，有她照顾你，寡人也放心，更何况你的弟弟们早已有好几房姬妾了。子齐，你心下如何？”
齐姜避席，单膝跪下，神色不卑不亢：“多谢父君。”
呵，这么着急往他身边送眼线？他瞥了一眼婉儿，恰好捕捉到一丝来不及收敛的狂喜和露骨的欲望，对比清丽容颜颇显讽刺。他忍不住轻笑，父君这次似乎看走了眼。
“父君，子齐一路舟车劳顿且不胜酒力，实在撑不住了，恳请告退。”
姜王笑了笑：“寡人倒忘了，既如此，便早些歇息吧。”
齐姜又施了一礼，在众目睽睽之下神色自如地牵起婉儿的手，感受到对方因欣喜而微微颤抖，他唇边的笑意不禁深了几分。
感谢母妃给了他一副好皮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鲜艳夺目的蛇往往有剧毒。
不过，每次感受到那些贪婪仰慕的目光，他的心中只有厌恶。但饶是怎么反胃，戏还是要做足的。
姜王早命人置了一乘小轿安置婉儿，齐姜不仅深情款款地将她扶上轿，甚至还替她拢了拢发髻。当然，这也是姜王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马车里，他慢条斯理地将每根手指都用丝帕认真擦拭了一遍，冰冷着双眸似吐信的毒蛇。
呵，不过多谢父君，让这局棋益发精彩了。
手一扬，脏了的丝帕旋即被丢出了马车。

三日后，重金悬赏搜捕洛修瑾的文书遍布天下。
“听说，那洛修瑾前些日子就疯了。”暗卫站的毕恭毕敬。
齐姜抿了一口酽茶：“哦，疯了。”
他慢悠悠地吹散眼前氤氲的雾气，眉眼淡然：“人抓到了吗？”
“没，不过……”
“回公子，赵司空求见。”
传话的人话音未落，赵扶苏便提着剑径直闯了

进来。
暗卫见事态不对，想要阻止却被赵扶苏一脚踹翻在地。
冰凉的剑刃迅速抵住齐姜纤长的脖颈，赵扶苏眼中血丝猩红，几乎目眦迸裂：“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们先下去吧。”齐姜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茶，任剑锋在脖颈上划开一道狰狞的血痕。
赵扶苏蹙着眉，略收手中力道。却见齐姜绽开一抹惑人的笑：“不过是为这无聊的光阴加点料罢了。”
琥珀色的瞳孔映着赵扶苏几乎失去血色的一张脸，齐姜轻轻推开他手中的剑，依旧是惯常的慵懒笑意，此刻看起来却残忍至极：“许久未见大师兄，怪挂念的，就当作是久别重逢的一点小心意罢。”
“你……”赵扶苏一时气急，如梗刺在喉。
“呵，小师弟，万事莫冲动，”他蓦地捏住赵扶苏的下巴，“别忘了，你我现在拴在一根绳儿上，而且绳头儿在我手里。”
……
赵扶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齐姜的府邸的，心脏似被剜去一角，痛到窒息。
从他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的那一刻，他便再无资格站在那个人身边了。
淅淅沥沥的雨逐渐大起来了，冰冷的雨丝拍打得他心尖发颤。青丝被雨水濡湿，一绺一绺沾在额头上，冰寒刺骨。
可他却仿佛失去了知觉的人偶，无知无识。
“小公子，回去吧，这雨越下越大了。”随侍的人劝阻的话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听不太真切，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膝盖便不听使唤地瘫软下去。
闭上眼之前，他仿佛看见洛修瑾坐在窗边，半昧的光在他周身勾起一层朦胧的晕，仍是眉眼温润，笑意温和：“傻瓜。”

下一章大约有一辆假车……

楼主似乎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活在被期初考试支配的恐惧里……高三党伤不起

尽量在开学前更完吧（声音越来越小……）

（五）
洛修瑾疯了。
赵扶苏派去的人是在一座破庙里找到他的，满身的泥土草屑，头发打结，鞋子也仅剩一只，正很认真地追着一只老鼠，口中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是洛修瑾？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不复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徒余狼狈。
因为无法沟通，他们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洛修瑾几乎是绑了回去。
他一开始还拼命挣扎，却在看见赵扶苏后彻底安静下来，原本空洞的双眼蓦地一亮，却仅是刹那而已。
然后，赵扶苏软禁了他。
他每天都过来看他，絮叨个没停，像是把这些年积攒的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统统倒了出来，一句句说的都是过往。
而洛修瑾却依旧是一副懵懂的模样，他早已忘了过往，亦忘了他。
赵扶苏也不气馁，日复一日，一日也不曾间断。
这一日下了朝，他早早便来到洛修瑾的小院。
他进门时，洛修瑾正坐在窗边发呆，半支着头的安静模样像极了旧日。
听见动静，洛修瑾侧头看了他一眼，又漠然的转过头去，――他并不排斥赵扶苏。
“师兄。”赵扶苏握着一盒桂花糕，笑意温和。
洛修瑾一向排斥甜食，却唯独无法抗拒桂花糕的滋味儿。
少年时赵扶苏每每溜出去买桂花糕，都免不了被师父关在静室中抄写《兵经》。当然，最后的结果永远是他一觉醒来，桌上已有数卷恭楷抄写的《兵经》，师父也多半已心软了。
忆及少年光阴，赵扶苏的眉眼又软了几分，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靠近，许久方试探性地坐下，见洛修瑾始终是一副漠然的模样，他心底如释重负却又怅然若失。
“师兄在想什么？”
“……”
“师兄可还记得那一年芒种，扶苏偷偷溜出去看戏，回来时刚好被逮个正着……”
“……”
“师父他老人家抓起一根荆条就要揍扶苏，扶苏赶紧拔腿就跑……”
“……”
“师父本想让师兄拦住扶苏，谁想师兄直接拉着扶苏跑没了影儿……”
“……”
见洛修瑾始终没有半分反应，赵扶苏笑了笑，拆开裹着桂花糕的米纸，木樨清香烟火般绽开。
洛修瑾嗅到香味，仿佛争食的小兽，虎视眈眈地直盯着赵扶苏。
“师兄，我们可说好了，”赵扶苏故意将手中的桂花糕举高了一些，脸上是孩子气的笑，“师兄唤扶苏的名字才可以吃哦。”
洛修瑾呆呆地望着他，一脸迷茫，双唇翕动，却吐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算了，是他心急了。
只要师兄一切安好，纵然不记得他了，又有何妨？
“师兄，我……”
他还没有说完，却是一怔。
“扶，扶苏，生辰……快乐。”
赵扶苏手中的桂花糕“啪”地坠落，可怜兮兮地滚了好几圈，沾了一身灰土。
洛修瑾见状想去拾，被赵扶苏攥紧了手腕。他一时挣不脱，扁了扁嘴，竟是要哭。
赵扶苏只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涌到了头顶，几乎是失控般地将洛修瑾压倒在榻上。
这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旖旎场景，是他肖想了数年的荒诞夙愿。
……师兄，扶苏想做一回小人，可以吗？
洛修瑾仍在不安地挣扎着，懵懂的目光仍锁定着地上的桂花糕。
“师兄……”赵扶苏单手扣住洛修瑾的双手，另一只手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他的下颌，狠狠的亲吻着。
因为刚进过药膳的缘故，清苦的药香在二人唇齿间缠绵，是赵扶苏最为熟悉的味道，也是最致命的蛊惑，仅剩的理智刹那间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他看见洛修瑾眸中一闪而逝的不可置信，愣了愣，继而唇角微勾。
师兄，说谎话的孩子会被狼吃掉哦。
骨节分明的手顺着洛修瑾的下颌一路下移，挑起月白色衣襟，在那完美的锁骨上摩挲。
触手的感觉比他想象中略锋利了一些，赵扶苏忍不住蹙起眉，下意识地轻咬洛修瑾的唇。
洛修瑾的身子极为明显地一僵，仿佛濒死的鮒鱼最后的挣扎，缱绻而暧昧。
师兄，装不下去了吗……
赵扶苏不知怎的，心情很好地放开洛修瑾已然红肿的唇，手指稍微用力。
“嘶”――是布帛碎裂的声音。
凌乱的吻落在苍白的颈侧、肩头留下一路氤氲的湿润印记。尖尖的虎牙划过洛修瑾锁骨处的苍白皮肤，顷刻间鲜艳的红痕似月老指尖的红线，暧昧勾人。
蓦地，洛修瑾的左手挣脱了他的钳制，挡住了他即将再度压下来的唇。
“扶苏

，别闹！”
洛修瑾的眸一刹那恢复了清明，明明染了欲色的沙哑嗓音却异常镇定。
赵扶苏无声地笑了，细细吻过洛修瑾掌心的每一道纹路。
酥痒的感觉乱了洛修瑾的心，从容的嗓音似冰湖开裂般透着些许慌乱无力：“扶苏！”
赵扶苏倾身上前，辗转含住洛修瑾的耳珠：“师兄，扶苏从来都是认真的。”
他覆上洛修瑾冰凉的手，十指交缠紧扣。他无意间瞥见洛修瑾右腕上系着的半粒木珠，眸色深了几分。
洛修瑾眼尾一片猩红，所有的光一刹那熄灭，却终是无力地闭上双眼……
桌上的半盏残茶渐渐凉透了，泡成褐色的茶叶打着旋儿漂落，逐渐沉入杯底。

假车来了（默默捂脸……）

楼主滚去碎觉了……各位晚安喽

（六）
经历了那一夜，虽然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是仍有许多东西在无形中悄悄改变了。
少年时那些雾气似的隐晦朦胧的心思终是大白，那些藏匿在犄角旮旯里的隐秘心事藤蔓般肆意疯长，一圈圈盘根错节，困住了便是一生。
赵扶苏倒没想这么多，只是肖想了这么多年的猎物，好不容易到了嘴边，一时没忍住罢了。
洛修瑾当然也没疯，不过是迫于严峻形势 ，装模作样罢了。
而关于那件事，两人都默契的绝口不提，唯一的变化就是洛修瑾天一黑就开始赶人。
……

“师兄，师傅他老人家这些年身子骨怎么样？”赵扶苏低头剥着瓜子，眉眼认真，不复朝堂之上的冷漠，温柔缱绻。
“你不在少了个人气他，他老人家倒还常念着你。”洛修瑾含笑抿了一口苦丁茶，氤氲的雾气后，五官苍白而精致，带有久病初愈的慵懒，像是珍贵易碎的瓷器，“这么看来，阿雪比你乖多了。”
阿雪比早年胖了一圈，圆溜溜胖滚滚，像是一团雪绒球儿趴在洛修瑾肩上，傲娇的模样倒是一点没变。
赵扶苏细心地吹去瓜子瓤上的细皮儿，将剥好的一碟瓜子仁儿推到洛修瑾跟前，有些孩子气地冲阿雪做了个鬼脸。
阿雪气得眼睛通红如石榴籽儿，嫌弃地偏过头去留给赵扶苏一个倔强的背影。
洛修瑾一时失笑，刚想开口调侃两句，却见赵扶苏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阿雪的爪子，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将它丢出窗外。
待到阿雪扑腾着翅膀飞回来时，那窗不偏不倚“啪”地一声关上了，当真是结结实实吃了个“闭窗羹”。

暑假补课，失联两周，抱歉……

下一段有车，这一次是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