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着玩的，看的人也随便看看。

郁清感到十分无力。
此时他的四肢都被锁链紧紧地扣牢，吊挂在冰冷的墙壁上，鲜血不加掩饰地在手腕、脚踝上横流，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清晰可闻。发丝散乱着披在肩上，沾满粘腻的汗液，连带着额头也隐隐冒出虚汗。身上破絮的布匹堪堪遮住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却怎么也无法让人忽视掉浓烈重彩的血迹，触目惊心。
郁清清楚地知道，他在等待死亡。
不待多久，那个行刑的人就会到来，刀起刀落。
想到死亡，他竟麻木得没有一丝波澜。毕竟他已经对这一日期许已久了。
至少弥留之际，可以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此生何惜。
时间慢慢地溜走了。黄昏之时，一阵不徐不疾地脚步声响起，那个人来了。
郁清不自觉地庆幸着，感谢这牢房令人心悦的隔音，可以让他多留恋一会儿那人的脚步声。
那就互相伤害吧。
“吱——”牢门开了。
一人径自走入，青衫红缨，锦衣美玉。其名莫念。
“你来了。”郁清费力地抬起头，自嘲一笑。他故意把动作做得流畅一些，自然一些，高傲一些，好不在那人面前失了自尊。而伤口却因此撕裂，脸色又白了几分，汗水顺着他的颈部成股流下，与血液交杂在一起，浑浊不堪。同时钻心的痛几近迫使他昏厥过去。
莫念不答，只板着面孔，站在其三尺处，不为所动。他注视着墙壁上的血人，一双无情的眼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掩盖着眼底的偏执与癫狂。
他真的想抓住眼前人的衣襟，大声地质问他，质问他事情的真相。
是的，他不信。他不信衙门上的审判是真正的原委，他不信种种恶行是眼前人所为，他不信这个人会如此的背叛他，并逝去。
他怒，他恨，他爱。
可是他问不出口。
决堤的江水倾泻而出，却那样硬生生的滞住了。
四目对视良久。
终于，莫念开口道：“你错了。”
“本就如此，谈何对错？”郁清波澜不惊，要足了面子。
只因他的原则告诉他，无论何时，即使遍体鳞伤，也要原地站起，轻快地拍拍身上的灰，徜徉而去——哪怕下一刻就会痛得晕死过去，同天地长眠。也无悔。
他就是这么一个要面子的人。
“不要骗我。”莫念拉下了脸，沉声道。
郁清轻蔑地一睨，不做声，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不入眼的人，何须欺骗？
殊不知他内心却升起一丝悲凉，假使他告诉莫念真相，他会信吗？
他慌乱无措着，他害怕这个人对真相嗤之以鼻。
见状，莫念头疼起来，眼底暗潮涌动，似乎再也按压不住癫狂的内心。
失望。
失望极了。
莫念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这个人真的作恶多端，真的背叛了自己，弃之而去，真的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曾几何时，这人是那么令人希冀。
垂柳茵茵，遮住了少年清瘦的背影，沐着光，隐约能看见少年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蓦地，回首，笑眼。光与树荫同时落在脸上，昏暗交割，阴阳分明。
回眸一笑百媚生。可惜岁月不复。
莫念有点失神了，神情愣愣的。
郁清不禁提醒道：“时间不早了。”须臾，他顿了顿，又道：“再晚一点可就误了刑期，莫官人。”
莫念回过神来，仔细端详着面前虚弱苍白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丝恐慌与留恋。
可惜他没有，他轻视了眼前人的傲气与伪装的精绝。
莫念忽然生出一种挫败感与苍凉感——这人就这么无情吗？吃得他死死的。
也好。那就互相伤害吧。
莫念动了动脚，伸手打开墙上的锁铐。郁清顿时失重，掉落在地上，却反而意味不明地大笑三声，道不明是喜是悲——这人终于决定动手了。
莫念面庞闪过一抹偏执。他缓缓走到郁清身边，站得笔直，抬起左脚，悬在人手上方。静静地，碾压上去。他的动作很慢，很优雅，很细腻，脚不断地光顾着郁清的柔荑，一根一根。他似乎很享受这种乐趣，竟格外的认真，仿佛在轻柔地对着孩童嘘寒问暖，一丝遗漏也不放过。鲜血从碾过的地方渗出，手指涨得红润润的，竟有点可爱。“嘎吱”的声响不断地从骨骼间发出，粉碎的声音充斥着牢屋，清晰可闻。
郁清的表情有点扭曲，疼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本以为这个人能大度地给他痛快，刀起刀落，就能到达彼岸，徒看此人伤悲。然而事与愿违，如今抢先绷不住伤痛的，居然是自己。
这与他的原则相悖。
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在爱情中落马？就算先人一步败北，他也不要让眼前的人赢得太轻松。
他愈发笑得开心，开心得扭曲。
“莫大官人的手段真是高明，让我余下的时间多了一点惊喜。”他仿佛未察觉身上粉碎的伤痛，笑得越发爽朗。
莫念面无表情。
“瞧瞧你的脸，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认真。哪怕从前的日子，也不曾。”
此时，莫念正碾压着郁清的肩胛骨。闻言，他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纹，他道：“从前的日子，我也这般认真。”
没有一丝马虎。
郁清挑了挑眼角，听着骨头不断破碎的声音，笑道：“那真是对不起了，我从未认真地注意过你。”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心在撕裂。
莫念的动作猛然一顿，他怔怔的看向郁清，眼神中满是懵懂与迷惘。
好痛。
郁清见状，笑得更加欢乐。
痛好啊。你痛，我也痛，大家都痛了，也就扯平了。然而发起进攻的人是我，那便是我赢了，你输的一败涂地。
还好，我赢了。
莫念禁不住，将脚撤离回来，三步并作两步，持起倚在角落里的刀。
挥起，刀落，头下。
郁清这人真的太聒噪了。
我宁愿他不曾出现在这世上，祸害众生，而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他自己。死亡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莫念缓缓拾起郁清的头颅，捧着他的脸，仿佛他的脸还接连着脖子。
郁清的脸还保持着放肆的笑，眼角挂着泪珠，也不知是笑的，还是笑的。
莫念痴痴地望着眼前人得意的面孔——这就是他一生中最爱的人。
死的好，死了才可爱，才能和他携手白头。
而现在他的心空空的，有些东西仿佛抓不住了，若有若无要离他而去。他又急忙抱紧了郁清的头，感受着血液的余温，企图找到一些安慰。
未果。
只见那尸首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着，融于虚无。
莫念感受到倏忽流走触感，不可置信地呆愣了片刻，随即仰天大笑，笑得诡异又疯狂。
笑他一生孤独，所爱之人死后也不愿为他独有。
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笑大道苍凉，世道好轮回
许久，莫念笑得累了，沉默了半晌，方道：“天地无情，而不及君毫厘！”声音喑哑干瘪，每吐出一字，鲜血就欲涌上。
有的人，相当骄傲，从不服软服输，即便是输了，也要倒打一耙。
有的人，明明严于律己，却总是被爱情左右，不肯说，不肯问，爱得荒唐。
奈何剧中人。

END

over

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