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好写篇文，2楼放文案

【文案】
富二代顾舟安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他英俊帅气，年少有为。一切都很完美，除了他有一双不能站起来的腿。
外表坚韧，内心自卑的他爱上了天才小提琴家谢恒瑞，但他从来不敢靠近，只能将这痛苦的感情深埋在心。
直到他获得了一次短暂的穿越时空的机会，在回到过去的两小时内，顾舟安设法避免了那场让自己半身瘫痪的车祸。
再次回到现在，顾舟安拥有了健全的四肢。但他惊恐地发现，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同时也改变了谢恒瑞人生。再也没有天才小提琴家，他面对的一个陌生到可怕的男人。
顾舟安觉得一切责任都在自己，他决心要帮谢恒瑞回归“原本”的生活……
如果我失去了所有的光环，变成一个为生活所困的普通人，你的目光还会在我身上吗？如果我的心不再完整，破碎不堪，你还愿意靠近我吗？如果我不再对世界温柔以待，倔强，自卑，浑身长满尖刺，你还会爱我吗？
一个人是否该为另一个人的人生负责？人的心底深处又是否潜藏着改变生活的魔力？
现在，让我们开始这个故事。

街头刚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湿漉漉的，大大小小的水洼里倒映着刺眼的霓虹灯。鲜亮的红，荧光的绿，迷幻的蓝，晃眼的橘……夜晚的天空失去了颜色，但五光十色的霓虹却把城市照得绚烂而冰冷，让顾舟安一时之间模糊了梦境和现实。


前方迎面走来一个瘦高的人，给顾舟安一种十分违和的熟悉感。


那个人慢慢走近，顾舟安仔细看了看他的五官，越看越觉得震惊。


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浮现在脑子里，他对着那个人叫了一声：


“谢恒瑞？”


本来往前走的人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面无表情。


真的是他！


顾舟安此时完全懵了，这个人怎么可能是谢恒瑞？


眼看着他就要走远，顾舟安来不及多想，冲着他又喊了一句：


“谢恒瑞”


“你认识我？”


连语气都不是他熟悉的温文尔雅，话语尖锐直接，只能听出冷漠和防备。


“你真的是谢恒瑞？”


“我不姓谢”


“那你姓什么？”


“你找我有事？”


“我……”


面前的青年看他迟疑着说不出话来，瞬间就失去了耐心：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谢恒瑞”


顾舟安看着他要走了，心急地留人：


“谢……”


可是他只喊出了一个字，剩下的两个字就在青年不耐烦的目光里如鲠在喉。


顾舟安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种让人不舒服的目光，他永远都是彬彬有礼的。


谢恒瑞突然消失了四天，他疯狂地找了他四天，他却换了一个模样出现在顾舟安面前。如果不是把他的模样刻在了心头，顾舟安怎么也不肯承认这个流浪汉一样的人就是谢恒瑞。


他看起来十分穷困潦倒，脸色灰暗，又黑又瘦。双眼幽深，没有光芒，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阻断了他和外界的交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给人一种不好靠近的感觉。穿着随意套上的皱巴巴的廉价T恤和牛仔裤。和记忆中矜贵温雅的小提琴王子天差地别。


顾舟安很想和眼前的人问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改变了过去，才害得谢恒瑞沦落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第一章


四天前。


林远志今天非常地紧张，因为还有一个半小时他将代表公司参与一场重要提案，而且听取他汇报的还是他一直崇拜的青年企业家。


这个项目是由两家公司老总亲自牵头，如此重要的提案本来轮不到他讲述，但他的boss非常器重他。从大学毕业到公司不到一年半年，他已经充分向老板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和项目的参与人，大boss显然十分愿意给这个优秀年轻人多一个机会。


尽管PPT上面的内容他已经烂熟于心，他只需要讲它们复述出来就可以了，但林远志还是非常紧张。他向来是个埋头苦干派，没应对过这种这种舌灿莲花的场合，而且还是在他一直视为榜样的顾总顾舟安面前。


林远志对着玻璃扯了扯领带，整了整衣领，然后和boss一起下楼坐车去往对方公司。车上，boss还是叮嘱了一句：


“等会你照着PPT讲述就好，有问题我会做补充”


“好，我知道了”


两人到了对方公司，得知顾舟安刚结束一个会议，正好在会议室等他们。


林远志跟着boss走进会议室，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气质出众的人。


他看起来很年轻，和林远志差不了几岁，但他却坐在会议桌主位。他身上没有生意人的周到事故，也没有自家老板那种独树一帜的幽默与喜感，反而有一种斯文和内敛的感觉。若说他和这里格格不入，他又有一种神奇的气场让人不敢轻视。


要在活生生的顾总面前提案了。


双方寒暄过几句之后，各自坐在了桌边，自家老板进入了正体，他向顾总介绍：


“顾总，这是我们公司的林远志，由他来做方案汇报”


随着老板的话，顾总看了过来，林远志突然对上顾舟安目光，里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远志莫名地更紧张了。


林远志硬着头皮在顾总的目光下讲解方案，还好都是之前演练过的内容，他也没出什么错。二十多分钟的方案汇报，一眨眼就过去了，林远志内心忐忑。将方案的时候他偷偷看过顾总几眼，顾总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不知道他究竟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还好后面基本上就没他什么事了，只有偶尔涉及到他参与设计的环节，他才做一点补充回答。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看着自家老板和顾总你来我往、游刃有余。顾总果然不愧是顾总，他们考虑到的问题他都想到了，方案里弱化和忽略的地方，他也都一一提了出来。自家boss也不差，顾总扔过来的每一个问题，他能从容地接过。


果然大佬们不是自己这种初入社会的小白菜能比的，林远志心理想。不过能参与到这种场合也能学到更多，如此一想他抛开纠结的心情，认真听他们商谈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双方终于把相关内容敲定，而林远志也从这场对话中收获颇丰。他觉得顾总应该是满意的，不然不会和他们聊这么多。这会两人开始闲聊，自家boss果不其然地开启了商业吹捧模式，顾舟安忽然回应了：


“张总公司才是人才济济”


林远志有点惊讶，严肃的顾总也会商业互吹？


只听顾舟安接着说：


“今天的方案就讲得很不错”


他惊愕地去看顾舟安，发现对方眼中似有肯定和鼓励。


林远志突然明白是自己太紧张了，顾舟安从一开始就是正常的反应，是自己太过没经验才总看他很严厉，明明是一个那么温和的人。


林远志的心情突然就很微妙了，原本以为没给顾总留下什么别的印象，没想最后还能得到他的肯定。

“哈哈哈，顾总别开玩笑了，你们公司才都是人才，我就这么一个，可别给我挖走了”


“那也要挖得走才行”


快来挖走我吧，林远志在心底小声呐喊。


“那顾总，我们今天就先走了，后续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顾舟安坐着微微颔首：


“好，慢走”


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林远志怀着愉快的心情和boss一起离开会议室。


顾舟安的秘书走到他身后，准备推他的轮椅。


是的，轮椅。年少有为，英俊帅气的顾总在外人眼里近乎完美，除了有一双站不起来的腿。


秘书推着他走进办公室：


“顾总，刚才那个人讲方案的时候一直望着你呢”


“他第一次上阵提案，当然想得到客户的肯定”


“就差没把“快来表扬我”现在脸上了”


“所以我最后不是鼓励了他吗，这你也要眼红？”


“顾总对别人家的员工倒是体贴，对我们就没这么好啦”


秘书口无遮拦地说笑，完全无视掉老板已经够体贴了这个事实。


顾舟安很欣赏别人如小树初长成一样朝气蓬勃的模样，因为他自己没有这样的朝气，甚至在内心深处还深藏着某些阴郁的情结。所以他不吝啬给正在长成的树枝多一点阳光。


顾舟安轻轻笑道。


“我今天的工作都结束了吗？”


“是的，顾总。今晚你没有任何行程，您可以去约会了”


顾舟安地瞥了她一眼。


“顾总，我先去梳理您明天的行程了，顾总再见”


秘书一溜烟逃了出去，顾舟安无奈地笑笑，最后笑容里却漫上了一丝苦涩。


约会吗？


顾舟安的眼神有点迷茫。


如果一个人的默默注视也算约会的话。

夜晚，华灯初上，灯火迷离。林远志载着他追了很久的女神一起去听小提琴演奏会。


女神是学音乐的，听说她的偶像是天才小提琴家谢恒瑞，趁着谢恒瑞的巡演到了这座城市，林远志提前守着手机，好不容易抢到了两张门票。


距离演出还有半小时，大厅内却没有多少空位了。在一群衣着得体，妆容精致的男男女女中， 林远志发现了一张似乎有点熟悉的面孔。


他仔细一看，果然是顾总。他此时已经换下了严肃正式的西装，穿着白衬衫和格子马甲毛衣，一股浓浓的英伦风，看起来就和自己差不多大。林远志不得不承认，顾总的颜值是真的很高。


林远志和女神说了一声之后向顾周安走过去：


“顾总，你也来听谢恒瑞的演奏会？”


顾舟安显然没想到一天之内又碰见了他，有点惊讶：


“是啊，你也喜欢他的音乐？”


林远志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的朋友喜欢，我也觉得不错，就抢了票来看看。不过他的票真的好难抢，我还以为只有演唱会的门票才那么难抢呢，差点都以为自己抢不到了”


顾周安似乎被他感染了，也笑了出来：


“是有点难，人气太高”


不知道为什么，林远志觉得这时的顾总，比白天看着要亲近许多。


“顾总，我就先过去了，朋友还在后面坐着呢”


顾舟安轻轻点头：


“好”


林远志一边走一边想起来，顾总的位置正好是中间的最佳观看位置，虽然演奏会主要都是听声音。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谢恒瑞，林远志暗暗地想。


他和女神耐心地等了一会，突然，音乐厅变暗了，只剩一束灯光聚集在舞台边上。


然后，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舞台边，追光灯跟着他一路走到舞台中央，台下响起波涛汹涌的掌声。


掌声如潮慢慢褪去，他缓缓把小提琴架在肩上，第一个音符从他指尖溜出。


演奏到后半段林远志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首很炸裂的曲子，他从来不知道小提琴还能这么拉！他怀疑台上简直不是人类，不然这些音符怎么能交替得如此之快？


林远志开始明白为什么女神把他视作偶像了，完美的技巧是毋庸置疑，但除此之外，他的琴声里面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那才是不可多得的，赋予整个音乐灵魂的东西。在这首节奏多变，情绪激昂的曲子里，他感受到了某种久违的在他学生时代才有的情绪。

这厢林远志震惊不已，那边顾舟安已捏紧了扶手，他的眼中似有光，紧紧盯着台上那位沉浸在音乐里的小提琴演奏家。


如果有人在这时仔细去看顾周安，一定会惊叹他眼里的专注和痴迷。他贪婪地望着聚光灯下的那个人，望着他清瘦的身影，跳动的手指，俊美的侧颜……就像那个来自外星的王子，在地球上遥望星河，穿越了几百万光年，看着那颗小星球上朵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谢恒瑞又拉了好几首曲子，有独奏的、合奏的，每一首都让人心绪震荡。


最后一首曲子是缓慢而悲伤的小提琴钢琴二重奏，和开场激烈的曲子截然不同。


一直沉迷其中的顾舟安突然被低沉的旋律惊醒，他心头涌上一股悲戚，几乎想要落泪。他甚至怀疑谢恒瑞洞悉了他心中的秘密，所以送给了他这首悲伤的恋歌作为结束。


顾舟安想着，谢恒瑞真的太优秀了，优秀到他十分自卑。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他自信就算缺了一双腿，也足以配得上对方。


可偏偏是谢恒瑞，是才华惊人的谢恒瑞，是于千万人之中闪闪发光的谢恒瑞。


他们同为男性，本来就很艰难了，谢恒瑞又凭什么接受一个素不相识的残废男人？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童年那场车祸，如果没有那场不幸，他大概可以站在他的面对，彬彬有礼地介绍自己的名字，给他们一个正式而美好的“初次会面”。他会记住自己，也许顾舟安还能找些机会和他来一些巧遇，他们会慢慢地熟络起来，他会成为他亲近的朋友……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血淋淋的现实中，他甚至没办法走到他身边。


所以，不管内心有爱意，有多少如月光般温柔，如海浪般汹涌的爱意，他都只能远远坐在观众席上为他鼓掌。然而，当所有人都站起来为他鼓掌时，他却只能坐着，任由自己的掌声和身影被吞没在人群中。


他万人瞩目如众星拱月，而他暗淡沉默远在光年之外。


站在聚光灯下鞠躬致谢的年轻音乐家永远也不会知道，此时此刻，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一个人绝望而贪婪地注视着他。这对他来说仅仅几步路的距离，却是那个人永远都跨不过去的命宿命。

谢幕完毕后的几分钟，顾舟安拿出手机，谢恒瑞果然照例发了一条微博。


顾舟安熟练地用小号评论：


“恒瑞王子太棒啦，今天的演出炒鸡精彩”


居然很快收到了谢恒瑞的私信，


“你在现场？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到后台来看我？”


一丝苦涩的感觉涌上心头，顾舟安一边想着我怎么敢来看你，一边继续精神分裂般回复：


“我今天加班呢，偷偷溜出来看你的，现在马上要赶回公司，我也好想见你【大哭】【大哭】【大哭】”


其实这是个有点蹩脚的谎言，既然都溜出来了，还没有见偶像一面的时间吗？


但对谢恒瑞来说，这只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微博粉丝而已，虽然她的长期支持给他留下了点印象，可是这样的粉丝后援会里有很多个，谢恒瑞并不会花心思细想她的话是真是假。


手机震动，顾舟安收到了回复：


“那真是太可惜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顾舟安继续卖萌，表示遗憾和心痛，顺便丢了一推表情包过去。


顾舟安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他不敢靠近，怕会忍不住痴心妄想，最终被残酷的现实打落万丈深渊。就这样伪装成一个**女粉丝，和真实世界里的他天差地别，没有会知道这个萌萌的微博头像背后藏了一个男人讳莫如深的隐秘心思。


唯一一次顾舟安和他靠得很近的时候，就是他遇见他的时候。


顾舟安很多次他回想起第一次遇见谢恒瑞的那个午后，都觉得只是一个普通的午后，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一切的意义都源于遇见了这个人。那是别人都没有见过的谢恒瑞，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谢恒瑞。


那时他初入商界，还很年轻。他受邀去参加一个生意伙伴女儿的生日派对，对方把地点选在了自家庄园，那是他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派对。


秋日的阳光没了夏天的热烈，有种懒洋洋的感觉，阳光很暖，却照不到他心里。虽然他强迫自己来到这里，可他还是只敢在边缘看着别人攀谈，他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别人惊讶又故作平静的目光。


他的助理去了厕所，留下他一个人。


突然他身后的草地上喷出了水花。


“小心”


他还未反应过来，身下的轮椅就被人推开一截。


他转头去看身后的人，对方非常贴心地弯身靠前，让顾舟安很容易就看清楚了他。


只见这人发间滴着水，衣服也被打湿了。本来是一位矜贵的公子，现在却狼狈不堪。


“抱歉，还是让你淋湿了”


顾舟安在心里想这人可真有礼貌。


这时候管家也发现了这场混乱，急忙赶过来：


“非常抱歉，顾先生，谢先生。这个喷水龙头突然坏了。我现在找人带你们去别墅里换衣服，麻烦您稍等个几分钟”

“没关系，我找得到更衣室，我和顾先生现在一道过去就可以了。别墅里面有人的吧？”


说完他再次握住了顾舟安的轮椅扶手。


“有的，会有人帮您找衣服，那就只好麻烦您了，真是十分抱歉”


他极富涵养地对管家笑笑，示意管家不必自责，然后弯身问顾舟安：


“顾先生方便和我一起过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的顾舟安，竟然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方便的”


他推起顾舟安慢慢往前走去。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当事人都走了，也就不再观望，继续热情投入到自己的社交中去。


被推着的顾舟安觉得刚才自己的大脑一定死机了，才会任由一个陌生人推着自己的轮椅。


“那边的花开得真好”


然而身后的人并没有在意他的僵硬，开口和他聊天。


顾舟安抬眼看去，只见别墅前面的花圃里，一朵一朵暖黄色的圆润丰满的月季花正灿烂开放，在阳光下展示着旺盛的生命力。


我到底在纠结什么啊？顾舟安哑然失笑，放下心来，试着开口：


“你说黄色那些吗？”


“嗯，就是那些”


“你知道它们的名字吗？”


“不知道。”


谢恒瑞的声音有点惊讶。


顾舟安既然已经把问题抛出，就要解答：


“它们叫玛格丽特王妃。”


“很特别的名字……有什么故事吗？”


“这我也不知道了。只是以前听我一个朋友说起过。”


顾舟安有些遗憾他之前没有听他的朋友把这种花的故事讲完。


阳光很好，花草也很好，谢恒瑞推着顾舟安慢慢往前走。一路上他们再没有说话，直到他们回到别墅，而顾舟安的助理也赶来接过了他的轮椅。


“下次再见，顾先生”


他站在顾舟安身前和他礼貌地道别，这是顾舟安第一次看见他的全貌，身材修长，气质出众。


“下次再见，谢先生”


那时顾舟安是真的觉得可以再见。刚才短短几分钟的相处让他感觉非常愉快，这个人没有旺盛的好奇心，也没有那种明明很吃惊却强装镇定的滑稽表情。


等到主人介绍的时候顾舟安才知道，这个平易近人的青年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小提琴演奏大师谢恒瑞。


艺术家也能这么随和的吗？谢恒瑞打破了顾舟安对艺术家的认识，他以前觉得搞艺术的人总有些怪脾气。


那天晚上，他拿出手机搜出谢恒瑞的音乐，他震惊于里面丰富的情绪和画面，一直听到了天亮。后来，每当顾舟安特别开心或者十分难过的夜晚，他都会悄悄地听谢恒瑞的音乐，就好像他和谢恒瑞分享了自己的心情一样。


再后来，顾舟安就发现自己鬼迷了心窍似的，在手机上瞥见谢恒瑞的名字，总会不自觉地点开来看；会关注他的行程，会搜索他的一切；会突然想起谢恒瑞那天对他说过的话，尽管翻来覆去只有几句；会很想见他，想要和他说说话，也会莫名其妙地心情低落。


谢恒瑞年少成名，极具天赋，常常辗转于各地演出。顾舟安的圈子和他不在一处，他们几乎没有机会再见面。


爱情来得没有一丝预兆，没有经验的顾舟安猝不及防地全盘沦陷。


从此他再也没有办法回避自己双腿已残的事实，他深知这是他和他之间无法弥补的差距。爱意，自卑，怨恨在心中纠结生根，和无法宣之于口的龌龊心思一同扼住了他。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还是那个年少有为的顾总，但他的心已经被放逐到孤岛上了。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谢恒瑞，这个秘密将跟虽他直到生命终结被埋进坟墓。

周末是顾舟安回家的日子，他是家中老二，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因为不想要被家人特殊对待，顾舟安很早就出去自立门户了，平时都住在自己的公寓里，每个周末才回别墅和父母团聚。

顾舟安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茶几上些模样破旧的老物件。顾父顾母和他的大哥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他的母亲手上拿着一张老照片，目光悠远，神情充满了怀念。


顾舟安仔细看了看那些东西，确定是外婆的遗物。外婆不久前去世，之前父母忙把她送回乡下老家入土为安和着操办她的身后事和，会才有空整理她留下的东西。

顾舟安的心情也不由沉了下去，这些东西提醒他有一个至亲之人已经同他永远道别。

“小安回来了啊，我们开饭吧”

顾母见他进了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起身唤用人张罗晚饭。

随即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回茶几边，拿起一个古朴的小盒子，塞到顾周安手里：

“你外婆总说这个东西是传家宝，她那么宝贝你，这个东西就传给你吧”

顾舟安掂了掂手里的盒子，非常地轻，比他的手掌心小一点，上面刻着古老繁复的纹样，沾了许多岁月的灰尘，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

顾舟安大概猜到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也明白顾母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给他。顾母从来不缺各种贵重精致的首饰，而且她从小沐浴在马克思主义的阳光下，深信唯物主义和现代科学，对外婆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一家人吃过了晚饭，顾舟安独自坐在昏黄的台灯下，想起顾母给他的盒子，便拿在手里端详。
外婆是真的把这个东西当宝贝一样。
但它看起来十分普通，一点也不值钱。指腹贴在花纹上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他打开盒盖，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枚小小的玉佩。


顾周安记得小时候外婆还住在乡下，那一年父母带着他去看望外婆。


大大的月亮下面，外婆摇着那把咯吱咯吱的老摇椅，手里拿着圆圆的蒲扇，给在城市里吹惯了空调的他扇来一阵阵凉风。此起彼伏的虫鸣伴随着外婆被年岁磨出了独特质感的声音，她对自己的小外孙说，他们家有一块祖上传下来的玉佩，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可以弥补人心中的遗憾。等他长大了，就把这块玉佩送给他。


后来，他遭遇车祸，性情大变，不再是乖巧懂事的小外孙。再后来，外婆也住到了城里。他也就再没有那样静谧快乐的时光。


直到现在他心性逐渐沉稳，不再心怀怨怼，平静接受了自己的不完整，像个普通人一样对待生活。但当年的小孩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而外婆也已永远地离开。


顾舟安忽然觉得一阵心酸，把盒子盖上放在自己的床头，决定回自己家的时候一并把它带走。


新的一周到来，顾舟安照常处理完一天的工作，晚上回到自己的公寓躺在床上。


他照例浏览了最新的咨询,然后翻了翻谢恒瑞的微博，用自带铁粉标志的小号转发并且用心评论。然后，他又把那块玉佩拿了出来。


玉佩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晶莹通透，熠熠生辉。顾舟安猛然看见它的边缘流动着奇异的绿光。


他眨眨眼，再次看玉佩，果然见它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顾舟安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用眼过度了，眼睛十分疲劳。


弥补人心里的遗憾吗？那怎么不能弥补我的遗憾呢？顾舟安苦笑一声。


突然他感到一阵晕眩，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这是怎么了？要昏迷了吗？顾舟安心里想。


但随即晕眩的感觉又消失了，可周围的一切却骤然变了样。


面前是他记忆里才有的画面！


十多年前的老街道上，眼前都是矮矮的大楼，黑色的大轱辘自行车和造型僵硬的小轿车从他面前穿过。


他身边有个小女孩正叽叽喳喳地说话，他扭头一看，是一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周围还站着许多小孩子。前方领队的是他的幼儿园老师，她穿着白色棉布裙子，眼神温柔，嘴角带笑，左边还有一个小酒窝。和他记忆力的样子一模一样。


顾舟安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他知道马上这个女孩就会对他说，顾舟安，我爸爸来接我了，再见，明天记得帮我把那本书带来。


这时，身边的女孩忽然望见了什么，露出开心的笑容转过头对他说：


“顾舟安，我爸爸来接我了，明天再见。记得帮我把那本书带来”


果然没错！


那天傍晚的每一个细节，顾舟安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小的顾舟安站在幼稚园门口，神情激动。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也无法相信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命运发生巨变的那一天！

第三章


脚底传来踩在地上的感觉，这久违的触感让多年未曾下地的顾舟安几乎快要哭出来。


他万万没想到，外婆那些荒诞不经的话竟然是真的，这块家传的玉佩竟然真有这样神奇的力量。


还没等他平复好自己的心情，那辆噩梦一般的黑色轿车就停在了他面前。


阔别十多年的顾家司机从车上下来，为他打开后座的车门：


“小少爷。”


顾舟安知道，等他坐上去后这辆车就会驶他每天固定的回家路线，在过了人民广场的第二个红路灯路口，被另外一辆车撞上。司机邓叔叔因此身亡，而他也从此双腿残疾。


顾舟安坐上汽车，尽量学着自己小时候的语气：


“邓叔叔，你能帮我给妈妈打个电话吗？我有事情想和她说”


“小少爷这个样子真象个小大人呢，还有事情要和夫人说。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吗？”


邓叔一边打趣他，一边拿出翻盖手机拨电话。


“等会你就知道了”


顾舟安像小孩子一样故作神秘。


电话通了，顾舟安接过：


“喂，妈妈”


“小安有什么事要和妈妈说呀？”


“我今天答应了黄思静把漫画书借给她看，但是我才想起来那本书已经被表弟撕坏了，我现在想去买一本新的，明天给她看，可以吗？”


“可以呀，让邓叔叔带你去买吧，买完就回家”


“好，妈妈”


“那你把电话给邓叔叔，妈妈和他说”


“邓叔叔，妈妈要和你讲电话”


邓叔叔用疑惑又宠溺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接过了手机。


挂了电话后，邓叔载着顾舟安往书城的方向去，绕开了他们平时的回家路线。他心神恍惚地在书架上选了一本书，又心神恍惚地再次坐上车。窗外是和那条路上截然不同的风景，听着汽车里轰轰的引擎声，顾舟安提心吊胆，害怕车祸会突然发生。


但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直到他平安无事的回到家里，顾舟安吊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他都心不在焉，他心里有很多疑问。


他这是像那些小说一样重生了吗？


之前经历过的人生他还要再经历一遍吗？


突然，晕眩的感觉再度袭来，顾舟安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公寓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原来只是做了个梦，他心里想。其实他并没有多少失落的感觉，因为一起他也梦到过自己的腿好了。


不，不对。


有哪里不对劲！


他掀开被子，眼前是一双看起来健康有力的双腿，没有扭曲的腿骨，没有萎缩的肌肉，就像是他在别人身上看到的正常的腿一样。


他把手放在大腿上，腿上传来温热的、肌肤相贴的触感。他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又传来疼痛的感觉。


在巨大的惊愕之中，他的脑里突然多出来了一些记忆，在那些片段里的他穿着小学校服站在操场上听国旗下演讲，在初中运动会上助跑跳高，从高中同学手里接过篮球跳起来灌在蓝框里，站在大学教室讲台上做毕业论文答辩……


顾舟安的眼里涌出一滴滴眼泪，融进在灰色的被子里。他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他起身下床，下一秒却因为肢体不协调摔在地上。但脚下的冰凉触感却他依然欣喜若狂，他清楚地感觉到双腿里面有力量在支撑。


他终于不再是一个残废，他能站起来了！


他把手撑在床上，慢慢再次站起来，像一个复健病人那样，一点一点适应双脚走在地上的感觉。这个过程比复健快很多，没过多久他就能顺畅地站起来了。


他缓缓走了几步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家门，连电梯都没有按，直接跌跌撞撞地下了十几层楼梯，在小区外面的滨江路上跑了起来。他出来时鞋也没穿，赤裸的脚心被粗糙的地面摩擦出许多细小的伤口，他却觉得非常开心。


等他彻底发泄、激动完了，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发现自己忘了关门。


顾舟安洗掉一身的汉，回到卧室想再看看那枚玉佩，却怎么也找不到它了，连同那个盒子也不知去向。


他想想也不纠结了，或许这块玉佩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他躺在床上不敢睡觉，害怕醒来发现只是一场美梦。但他的精神经不起如此巨大的消耗，身体也被折腾得疲惫至极，没一会他就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再次感受到双腿踩在地板上的踏实，顾舟安才敢相信自己真的是回到过去，避免了那一场车祸。


经过一个晚上，他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他按照平时的步骤一步步打理好自己，出门去公司。


顾舟安在电梯里遇见了他的员工，他们都和他热情地打招呼：


“顾总，早”


“早”


走到办公室门口，以往那位每天会帮他推轮椅的秘书现在跟在他身后进门，向他回报今天的行程和工作内容。


周围的人都对他突然好起来的双腿都习以为常，好像他从来不曾残疾过。


顾舟安先给秘书何文倩交代了工作，想到马上要说的话，他的心跳就无法控制地加快。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


“对了，你再帮我查查谢恒瑞近三个月的行程，下午和其他资料一起给我”


何文倩迟疑两秒地问道：


“谢恒瑞？”


“嗯”


秘书恐怕对他突然要查一位音乐家的感到疑惑，但顾舟安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


“好，我下午给你”


何文倩笑着接下了工作。


下午，顾舟安淡定地在办公室里看文件。毕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虽然心里惦记着那个人，但也不急于这一时，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秘书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顾总，您要查的是哪个谢恒瑞？”


哪个谢恒瑞？


顾舟安感到奇怪，隐隐察觉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控制范围。一贯沉稳的他没有急着开口，静静等着秘书的下文。


“我查了好几个谢恒瑞，有自由摄影师谢恒瑞，专栏作家谢恒瑞，还有养鸡场老板谢恒瑞。看起来都不像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你先不用查了，我可能记错名字了”


“顾总，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


如果是平时顾舟安会回她一句玩笑，但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


哪个谢恒瑞？不就只有一个谢恒瑞？


他挂了电话，急忙打开电脑搜索框，输入“谢恒瑞”，因为心急，他打错了一个字，只好删了重来。按下enter，果然搜出来了很多个谢恒瑞，但却没有他想找的那个人！


他觉得电脑一定是坏了。拿出手机打开微博，关于谢恒瑞的那些页面全部没有了！


这不可能，顾舟安昨天晚上还在给他点赞评论，而且还有那么多人跟着留言和转发。


明明就在同一个世界，明明没有什么不一样，可关于他的一切都凭空消失了！


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顾舟安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他感到一阵惶恐，就像掉进了未知的噩梦，惊恐，不安，觉得四周潜伏着不可预知的危险。


他忽然想到，在他多出来的记忆中，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有的人和那场车祸相隔了十万八千里，却还是受到了车祸的影响，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或者形态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那么谢恒瑞呢？也被他影响了吗？


他努力从在新的记忆里寻找谢恒瑞，却根本找不到他。


他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呆坐在办公椅上半天没有反应。忽然，他想起现在还有一个电话可以打。他赶紧拿起手机。


“顾总，有什么事吗？”


“你帮我查一个人，名字和画像我一会发给你。”


“顾总是要查到哪种地步？”


“能查到的都查出来给我。”


“好，那我等你发过来。”


放下手机，他用自己的钢笔在A4纸上画出了谢恒瑞的肖像。那是他侧身拉小提琴的样子，沉静优雅，像出自上帝之手的杰作。


顾舟安在纸上写上谢恒瑞的名字和年龄，一并给对方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后，顾舟安借口有事要处理，丢下大堆工作一个人回了公寓。从他进入到接管公司以来，还是第一次翘班。


他把自己埋进柔软的床里，在那些不能走路的日子里，他习惯用这样的方式一个人寻找安全感。


他拿出手机，希望能再刷出来谢恒瑞的微博页面，可无论他怎么刷，就是没有一丁点和谢恒瑞相关的页面。第一天没有，第二天没有，第三天也没有。


顾舟安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段话，“命运是大地，走到哪你都在命运中”。他曾经被判终身瘫痪，被命运摁在地上没有一点反抗之力，他以为自己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体会。


可现在命运给了他当头一棒！在他以为得到一个机会改变命运之后，在他以为就可以放肆追寻心中所爱之后。他以为一切从此就会不同，到头来却发现命运对每个人绝对公平。


恰到好处的故事只出现在童话中，真实的世界不会为他服务，他从来不是万里挑一那个幸运儿。

（要出门，发存稿）


第四章


顾舟安在惶恐惊疑中度过了三天，这几天没有一点谢恒瑞的消息，他能做的唯有等待。


夜幕降临，顾舟安在霓虹闪烁地大街上散步，想让夜风吹吹自己这几天紧绷焦虑的大脑。


迎面走来一个人，莫名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他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谢恒瑞。没想到真的得到了回应，看着那个人就要走过身边，他又喊了一声。


那个人警惕冷漠地问他：


“你认识我？”


“你真的是谢恒瑞？”


“我不姓谢。”


“那你姓什么？”


“你找我什么事？”


“我……”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谢恒瑞。”


如果不是对他的模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顾舟安也不敢相信这是谢恒瑞。


面前这人看起来十分穷困潦倒，脸色灰暗，又黑又瘦。双眼幽深，没有光芒，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阻断了他和外界的交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给人一种不好靠近的感觉。穿着随意套上的皱巴巴的廉价T恤和牛仔裤。和记忆中矜贵温雅的小提琴王子天差地别。


青年说完这句话后，转身便走，然而没走两步，这人突然向后一倒，顾舟安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好轻。这是顾舟安的第一反应。


刚才还要走掉的人，这会却安静地躺在他怀里。然而顾周安无暇体会怀里这份温度，他此刻心乱如麻。谢恒瑞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而且即使意识不清，眉头还是皱起的。


顾舟安心里好疼。


他绝望地想，是我害他变成了这样吗？


我改变了过去，换来自己健康的双腿，却害他从一个天才音乐家堕落成了流浪汉？


顾舟安打了个车，把谢恒瑞带到了又他参股的私人医院。


谢恒瑞被安置在了病床上，顾舟安坐在一边，焦急等待着医生的初步检查结果。自出生以来，哪怕是发现自己双腿废了，顾舟安都没有这么无助过。


“顾先生，他看起来没有什么事……”


“怎么可能，他都晕过去了。”


医生还没说完，顾舟安就打断了他。医生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顾舟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不好意思，我太担心他了。”


医生见过很多这种情况，并不计较：


“他应该指是疲劳过度，没有好好休息，加上精神压力有点大，才会突然晕过去的”


“真的只是过度疲劳？”


“是的。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等他醒来以后做一些更详尽的检查。”


“好。”


听医生这么说，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幸好，幸好谢恒瑞没有什么事。他这才想起来补上一句：


“谢谢你啊，张医生。”


“别客气，顾先生。那我走了，他应该马上就会醒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我。”


“好。”


医生走出去没多久，床上的人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这是哪里？”


“这里是医院”


医院？青年十分疑惑，他回想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明白过来自己在街上晕倒了。


“你送我来的？”


“我看你突然晕倒了，担心你有什么事，就送你来了。”


青年环顾四周，待看清楚这是间高级病房后，他的眼底出现一丝恼怒和慌张，随即掀开被子下床。


顾舟安想伸手按住他，但他突然想起对方根本不认识他。


“你不能下床。你最好先躺着歇一会，等会医生会带你做其他检查。”


“不用检查。”


双脚着地的谢恒瑞对顾周安说道。


“谢谢你。“


虽然说着道谢的话，谢恒瑞的语气依然冷硬，让顾舟安生出一种自己多管闲事的感觉。


“不用客气，应该的。”


“一共多少钱？”


“什么？”


“给我看病一共花来多少钱，我现在……没有办法还给你。你可以留下我的手机号码，我下个月还你。”


“不……那你把手机号给我吧。你可以慢慢还，我不着急。”


顾舟安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他想留下谢恒瑞的联系方式。


青年心中心里更加疑惑。这个人一开始是不想让他还钱吧，怎么突然改了口？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不管怎样，他都不想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这个富家公子看起来太奇怪了。


交换了手机号码，谢恒瑞转身走向房门，顾舟安问他：


“你的名字是什么？给我一个吧，我叫顾舟安”


青年似乎没听到这句话，他跨出房门。顾舟安追出去，在走廊上朝这他的背影喊道：


“你真的不做检查？我可以先帮你垫着钱，你不用着急还……身体最重要。”


“不用，谢谢”


其实顾舟安知道他不会答应，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他看得出来赵恒瑞虽然穷困潦倒，可防备心很重。


谢恒瑞在长长的走廊里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尽头，只剩下顾舟安独自站立在走廊另一端。


但是还好，他已经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顾舟安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的世界消失了，他想。


他飞奔回家，掏出纸和笔，一边画画一边回想着谢恒瑞刚才的说的话。可谢恒瑞说得是在太少了，他根本不可能从里面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唯一能联想到的就是谢恒瑞曾经在某次采访说过，他是被父母领养的。所以他说不姓谢，是因为后来改了姓？


难怪都好几天了查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因为名字是错的，画像也是错的。


一个青年慢慢在顾舟安笔下成形，他看起来又高又瘦，眼神幽暗，潦倒又平凡。


为了保险起见，顾舟安避开了给之前帮他查谢恒瑞消息的那人，把画和名字发给了另一个人。因为尽管两张画上面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但他们这种专业人士还是很容易看出这其实是同一个人。


这天晚上顾舟安一夜未眠，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关于谢恒瑞的各种猜测，谢恒瑞会不会有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兄弟？也许他晚上遇见的那个人也许不是谢恒瑞，真正的谢恒瑞还在好好地拉他的小提琴？


可他那么像真的是谢恒瑞。


万一真是因为自己改变了过去，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即使到了天亮，顾舟安也根本无心工作，他破天荒打电话告诉秘书这几天要翘班，呆在屋子里等着谢恒瑞的消息。


他一天没有吃东西，直到夜幕，他终于等来了那人查到的资料。顾舟安迫不及待地打开电子文件。


冷冰冰地电脑屏幕上，谢恒瑞父亲那一栏，赫然显示着“赵洪”两个字！


怎么可能！这个人怎么会和谢恒瑞有关系？顾舟安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


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用惨烈的方式在顾舟安的人生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他近二十年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个人喝了酒还开车，然后一头撞上了顾舟安和邓叔的车，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他曾经一度十分怨恨这个人，但泄恨无门，因为他的命早就搭在了那场车祸里。


所以谢恒瑞是来还债的吗？因为他父亲害了自己一生，所以就用这一世来还？


这简直太荒谬了！顾舟安想。


然而越往下看，顾舟安越觉得荒谬！


资料上的和这个人叫赵恒瑞。他的父亲是个乡下人，刚进城的时候认识了他母亲，两人结了婚，没过多久她就怀孕了。然而赵洪却沾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于是他的母亲生完孩子后就丢下赵恒瑞跑了，据说是跟别人男人私奔了，从此了无音讯。赵洪独自拉抚养他长大，可一堆赌债还不上，老婆也跟别人跑了，让赵洪的脾气变得很差，还酗酒，喝醉了动不动就打人。在这种情况下，赵恒瑞在高一就辍学打工了，可是他没有学历，能做的都是一些简单的活，要不就是力气活。这些年来，赵恒瑞干过建筑工人，当过小区保安，现在正在一家夜宵店打工。


顾舟安明明不相信这些文字的，可眼里却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


他觉得自己胸口喘不过气起来。


为什么命运要对谢恒瑞这么残酷？即使他下身瘫痪了，仍然有关爱他的父母和兄长，最后还开了自己的公司。可是谢恒瑞，不，赵恒瑞呢？他过着的是完全他想象不到的生活！


怪不得昨天他的眼神那样灰暗，死气沉沉，抗拒一切善意。


他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拨通赵恒瑞的电话，电话很快被人接了起来：


“喂？”


“是赵恒瑞吗？”


顾舟安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我”


“我是顾舟安，明天能见一面吗？我想和你谈谈赔偿的事情。”


“没空。”


“那后天呢？”


“也没空。”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又不是不还你了，你催这么紧干什么？”


顾舟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见对方说：


“大后天早上吧”


“好。你好像很忙？”


“顾先生这么有空关心别人的事？我先挂了，嘟嘟嘟……”


顾舟安放下电话，怔怔出神。他确信自己现在都还不能完全把这人和谢恒瑞联系在一起。

第六章


顾舟安不敢、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如今的赵恒瑞，他敏锐地察觉到，现在的赵恒瑞冷漠、警惕，对人防备，和谢恒瑞拥有完全不同的性格。想到这里顾舟安心里又一阵气闷，他把一切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


可是他又怎么能忍住不见赵恒瑞。


按资料上显示，这个点赵恒瑞一般都在夜宵店打工，顾舟安按照地址找到驱车进了一条狭窄的、两边种满梧桐树的老街。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关门，自行车叮叮叮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朵里，提着菜篮子的花衣裳大妈从他身边走过，脚下趴着一只眯着眼睛摇尾巴的黄白大花猫。树荫抖动，午后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顾舟安不由自主地深深呼吸，忽然觉得生活在这种地方也不错。


但下一刻，眼前的画面就让他再也生不出这种荒谬的想法。


夜宵店开在街边，赵恒瑞面前放着一个塑料大盆，盆里一堆动来动去的龙虾，他坐在小板凳上，穿着老旧的T恤，踩着发黄的拖鞋，旁边是脏兮兮的水，水下是一片黑乎乎的地面。地面上小方砖地砖期被油渍浸湿，看起来又黑又黏糊，踩上去不由担心会不会滑到。


赵恒瑞从里面捞出一只龙虾来，他那双用来拉小提琴的手，此刻正在龙虾壳下扣着什么，指尖沾满了黏糊糊的东西，连指甲缝都染了灰色。


顾舟安头晕目眩，他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很多人都会在这样的餐馆吃里夜宵，但是他不能接受谢恒瑞呆在这个地方。


“你每天就围着这些东西打转？”


赵恒瑞看见衣冠楚楚的顾周安十分意外。在他的印象里，他已经还清了顾舟安的钱，而且经过自己上一次的“精彩表演”，顾舟安不应该再来找他了。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赵恒瑞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他。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人究竟想干什么。虽然这人给他有涵养讲礼貌的感觉，可是他的言行举止太怪异。


冷静，他和你不熟，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过着怎样的生活。顾舟安缓了缓自己的心绪，然后说：


“我们能找个地方聊下吗？”


“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顾舟安斟酌着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职业，我是说……换一份好点的工作。”


“难道顾先生要帮我换一份工作？”


“如果你愿意……”，顾舟安突然捕捉到赵恒瑞眼里的戏谑，改了口，“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你难道愿意一辈子坐在这里剪龙虾？“


赵恒瑞觉得十分好笑，又好奇顾舟安到底想说什么：


“那我还能干什么？”


“你没有想过你还能做别的事情？也许你还会有另一种生活？”


“什么事情？”


“比如音乐、绘画啊什么的……我看你手指修长，像是弹过钢琴的样子。”


顾舟安不敢把话说得太死，赵恒瑞根本不认识他，他如果说得太准就会暴露，只能试探着开口。


\"那都是你们有钱人的玩意儿“，赵恒瑞有一瞬间的呆愣，想起了某些遥远的事情，但他面上依然表情不变。他抖了抖右手，手里的龙虾挥舞着小钳子对顾舟安张牙舞爪，“你觉得我有闲功夫搞这些？”。


“那不是玩意儿，也不是用来搞的。”


赵恒瑞察觉到了顾舟安话里的不快，他觉得还可以添点火。


“不是玩意儿是什么？有的人玩玩手机打打牌，有的人买点乐器的吹拉弹唱装高雅，还不都是打发时间？”


“你根本不懂艺术。”


顾舟安感觉自己脆弱的神经快要绷不住了。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在发生让他难以相信的事情。


那是谢恒瑞视为生命的东西啊！那也是每个深夜给予他慰藉的东西，赵恒瑞说得这样一文不值。他不能容许任何人侮辱谢恒瑞的音乐！


“艺术是有钱人的东西，我连饭都吃不饱。”


“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顾先生管得真宽，还要管我说什么话。”


“你只是不了解音乐，等你了解以后，你会发现它拥有你不曾想象的力量。”


“你这话跟那些公子哥说，他们应该很乐意附和你。”


他只是不曾了解过音乐，他其实并不是这么认为，我不能怪他，顾舟安再一次默默劝解自己。


“你先试一下，就会发现自己错了，我带你去听场音乐会吧。”


“你是闲得没事做吗？我哪里一点像是去听音乐会的样子？“，赵恒瑞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挺了挺身，给顾舟安展示了自己身上脏兮兮的T恤和裤子，”顾先生，我对这些烧钱的玩意儿没兴趣。”


“那不是玩意儿”


“那的确不是玩意儿，那是些很贵的玩意儿。”


这一刻，尽管他们有着相似的外貌，但顾舟安完全无法把面前这个赵恒瑞和他心底的人联系到一起。谢恒瑞那么温柔，那么干净，那么有才华。而这个人如此粗鄙，如此无知，如此地傲慢，他甚至对谢恒瑞视若生命的音乐极力踩踏。


他茫茫然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找回谢恒瑞了，顾舟安的情绪终于崩溃：


“你不了解就不要随意乱下评论！”


突然激动的顾舟安让赵恒瑞有点惊讶，但他目光一沉，继续说：


“为什么不能说？我难道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就是觉得这些都是没用的玩意儿，是一堆亮晶晶的破烂儿。”


“哗……”


盆子被顾舟安一把掀翻，小龙虾哗哗落了满地，受惊似的四处逃窜。


赵恒瑞终于闭上的嘴，顾舟安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想到一直文质彬彬的人也有这么冲动的时候。


夜宵店老板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看：


“哎呀，我的龙虾！你这个人有毛病吧？我的龙虾啊……”


听到老板的话，谢恒瑞赶紧起身捉逃跑的龙虾，一只虾钳夹了下他手指，赵恒瑞露出吃痛的表情。


他就这么在意这些龙虾？对自己说的话就不屑一顾？顾舟安觉得一股气冲上心头。


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往还在捉龙虾的赵恒瑞身上砸去。但最后又停了手，多年来的好教养让他做不出这种侮辱人的举动。


他喜欢捉龙虾就捉一辈子龙虾吧，他要当个扶不起的烂泥我还能不成全他？顾舟安想。


顾舟安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了，赵恒瑞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像一潭平静的深水，波澜不惊。不该关心的事情不要关心，不该记住的事情也不必记得。


虽然拿到了赔偿金，但老板并不想放过地上的龙虾，喊了人出来手忙脚乱地一起抓。谢恒瑞再次陷入到忙碌的工作中，从下午到夜晚到凌晨，没有时间喘口气，也没有心思去想顾舟安的话。连续几个小时脚不沾地招待完客人，赵恒瑞终于下班，一头倒在床上睡过去。


几天之后，谢恒瑞独自走在夜宵店附近的街头去买调料，他走得很快，因为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不抓紧现在的时间，晚上就会更加忙不过来。


前方突然传过来了小提琴的声音。


赵恒瑞一脸茫然抬头望前方看去，只见一个身姿修长的、肩上架着小提琴的男人，随着音乐的节奏在晃动这身子。他拉动琴弦，琴声就从他手间流动出来，阳光落在他的身侧，好像他在发光。


他魔怔一般地停下了脚步。顾舟安的话突然浮上了他的脑海。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那番话还是让他的心起了波澜，像一个石子，投进深潭，一圈一圈涟漪扩散、变大。


他想象着这位街头艺术家左手按的哪根弦，右手用的力气是轻是重。


他本来不该在现在想起那些事的，可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起了尘封多年的回忆。


明亮宽敞的音乐教室里，音乐老师一脸笃定：


“恒瑞，你是老师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如果你继续学下去，以后说不定能拿国际大奖。”


幽暗逼仄的灰房子里，他的爸爸一把将手里的酒瓶扔到墙上砸个粉碎，眼神凶狠：


“学小提琴？老子供你读书已经用了很多钱了，你还要去学那些有钱人的玩意儿？你这个败家子，看老子不打死你。”


于是他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装得若无其事，把琴还给老师：


“老师，我不想再学小提琴了。”


“怎么了？你爸爸不愿意花钱给你报班吗？没关系的，你可以先跟着老师继续学。”


“不是，老师，是我自己不想学了。太辛苦了，而且花了那么多时间去学……最后也没有用。”


老师想说什么，最终却看着他欲言又止，随后露出黯然的神色，轻轻把他揽进了怀里。


记忆穿越幽暗的通道回溯到过去，那个心怀热爱却不得不服从现实的男孩，那个亲手斩断自己梦想的少年，又无比地清晰起来。那时候他天真地以为，等自己长大了就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可现在他发现，就算他长大了，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事。


他以为自己早已无知无觉，不会再因失去而难过，可这个陌生人的话还是唤起了他的不甘：


如果那时做了另一种选择，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小提琴手还在人群中肆意地拉动琴弦，周围的人脸上都是惊喜和笑意，不乏有人拿出手机拍视频。他显然习惯了这种场面，凑近身体对着镜头来了一个帅气的互动，场面顿时更加热闹，大家乐在这场随性又自由的街头演奏中。


鬼使神差地赵恒瑞直起背部，架起左手，右手在左肩前方左右拉动，身姿挺拔，动作标准，好像他的肩膀上真的有一架小提琴一样。


那边小提琴手突然看见了他，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惊喜。他向赵恒瑞走过来，卸下肩膀上的琴向赵恒瑞递出，邀请他来演奏一曲。


这突如其来地举动惊得赵恒瑞回过了神，他错过那满含真挚的目光，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去办”，迈开步子逃离。却在和小提琴手错身的时候，撞上了一双熟悉的脸，是坐在前方车里的顾舟安！


一看到顾舟安，赵恒瑞就惊讶地顾不上那些虚无缥缈的往事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看见了多少？


被人拆穿谎言的尴尬让他有点难为情，但更多的是丧气，他是真的不想再和顾舟安有什么交集了。


两人视线对上后，赵恒瑞像被热水烫了一样迅速收回目光，匆匆走远。


而顾舟安呆呆地看着赵恒瑞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自前几天两人不欢而散后，顾舟安虽然被赵恒瑞气个半死，但冷静下来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丢下赵恒瑞不管。


那是谢恒瑞啊，那是他心心念念的谢恒瑞，他怎么可能不管？


所以，哪怕两个人面上闹翻了，顾舟安还是忍不住偷偷开车来看他。唯有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顾舟安才觉得安心。


然后他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顾舟安内心波涛汹涌，脑子乱得不行，有太多信息涌进来，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清理。


赵恒瑞会拉小提琴？


赵恒瑞骗了他？为什么要骗他？


赵恒瑞会和一个陌生人说对不起？那他的粗鲁、都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吗？


顾周安慢慢让自己镇静下来，试图从一团乱麻中抽出一条明朗的线。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灵光一闪，有了头绪。


是了，是这样了。他一直都站在自己的角度，从来没想过，在赵恒瑞眼里自己的举动是多么不正常。


所以，那些都是他故意演给自己看的，都不是真正的赵恒瑞。


他不想接触自己，他……把自己当成了需要戒备的人。


这一瞬间，顾舟安心痛又辛酸。


什么样的经历，才让他习惯了戒备每一个人？






顾舟安猜得大致没错。


赵恒瑞从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这人有点奇怪。


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多年，这点分析能力他还是有的。这人无缘无故把自己送进私人医院，后来又追着他要医药费。上次顾舟安还约专门他见面，他不觉得那几千块钱值得他特意跑一趟。


还说些番不着边际的话。


赵恒瑞觉得如果顾舟安真要什么重要的事早就说出来了。他没空陪这个公子哥打哑谜，所以他故意做顾舟安反感的事，说他不喜欢听的话，只想快点打发他走。


没想到又让他瞧见了这一幕。


赵恒瑞是真的没有时间和精力应付生活里这些迟早会归于平静的变数了，他现在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凌晨，赵恒瑞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门。打开电灯，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狭窄的灰色屋子，一张桌子放在屋子中央，角落靠墙的位置是一张床，另一边放着柜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大物件了。房子虽小，东西也不多，但屋里却出乎意料地干净整洁。


第二天赵恒瑞起床准备去交房租。房东前几天已经催过他了，可是他白天一直没空，晚上又下班太晚，今天轮休，他终于有空把房租交了。


赵恒瑞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褪了色的小铁盒，打开盒盖，他却骤然变了脸色。


本来应该放着粉红色纸币的地方现在空无一物！


是他！一定是他！是那个从来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父亲。


赵恒瑞捏着铁盒的手骤然一紧，又慢慢松开。他把盒子放回原来的地方，脸上恢复了平静。


他换了衣服，简单收拾了自己，往夜宵店走去。


夜宵店生意经常好到忙不过来，老板不能惨无人道地克扣所有假期，所以每个月给他们放两天假期。他当然愿意赵恒瑞回去上班，哪怕多付他这一天的工资。


赵恒瑞在夜宵店洗了会菜，老板看见他有点意外，然后单独把他叫到了后厨。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老板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抿了一下。


赵恒瑞心里咯噔一声，就听到老板说：


“小赵啊，你看我们虽然是小本经营，但都是正经生意。我听说你一直被些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追债，你看……说不定哪天他们就追到店里来了……”


“老板，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看我是做完今天再走，还是现在就走？”


赵恒瑞打断了老板，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他也不可能厚着脸皮装糊涂。


老板没想到他这么干脆：


“其实你现在走和今天昨晚走也没什么区别，我也不留你做完这一天了，今天的工资我会算你一半的”


“不用了老板，我今天也没干完，你该给多少给多少。”


老板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个他一直没怎么注意过的打工仔居然还挺有骨气。心里瞬间觉得有点可惜，但这点可惜和留下来他的隐患比起来不算什么。


踹着老板给的几百块，赵恒瑞走在大街上走走看看，四处搜寻着贴在墙上或者玻璃门上的招工小广告。


他觉得心里有点堵，但好在他这二十几年经历的失望足够多，所以也不是堵得很厉害。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赵恒瑞看了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一股不好预感浮上心头。


他没有接电话，第一次没打通，对方又打了第二次。


好不容易等着手机安静了，赵恒瑞却烦躁起来。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别说一世了，连一天都躲不了。


几个小时后，那个陌生电话又打了过来，赵恒瑞接起：


“喂？”


“赵恒瑞吧？你爸接了我们八万块钱，你们父子两这几天快点把钱还上。不然，规矩你都懂，流程你也熟悉……”


“好了，我知道了。”


赵恒瑞挂了电话。


果然如此。


他记得前不久，他才帮他还了钱，他的父亲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再也不赌了。


虽然他也没有相信就是了，但是这才过了多久？


真的以为自己是提款机，轻轻松松就能把钱吐出来？赵恒瑞慢慢攥紧了手里的电话。


一连几天，赵恒瑞都没找到下一份工作。


这天晚上，赵恒瑞空手而归，他拖着长腿迈上漆黑的楼梯，楼道里的灯年久失修，也没有人来管。走出楼道他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房东大妈，还有她脚边的编织袋。


赵恒瑞并不意外，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该发生的终于还是发生了。


房东大妈看着他欲言又止。


于是他走到她身边，掏出钥匙放在窗台上：


“罗阿姨，对不起，欠了你两个月的房租，谢谢你让我住到现在，我可以进屋去看看还有什么漏掉的东西吗？“。


从屋里出来，他弯腰提起上的袋子，起身看着房东阿姨说：


“等我有钱了会把房租还你的。”


房东大妈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难为情道：


“恒瑞，阿姨也是没办法，毕竟你已经拖了这么久了……阿姨家也指望这点房租来挣钱用”


“阿姨，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的，这两个月谢谢你。”


房东大妈没有在说话，看着提着行李袋往楼道走去，隔壁的灯光照在青年挺拔的身影上。


她想她这么做是对的。赵恒瑞一个有手有脚的人，总能找到地方住。赵家的情况她也听说过一点，但可怜归可怜，她也不是做慈善的啊。而且欠她的两个月房租她已经不准备找要回来了。

就更到这里吧，如果还有想看的小可爱，可以去寒武纪年APP或者网站（ 注意，不是贴吧），搜索《当底层人士误入上流社会》这个羞耻的文名，哈哈哈，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