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于一场肉体交易的感情可不可信？
我问自己时已有了答案。
其实，谁又在乎？

我关掉水龙头，沾着满身水汽打开浴室的门。
“真的？”
男人又露出那种痞里痞气的坏笑。
“当然。”眼睛瞟一瞟床头柜，那里已放好一张支票，写着价钱。
我光着走过去拿起支票看，然后放进包里。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哦。”
男人笑嘻嘻的提醒。
我红了脸，放下手里的包。
“来吧宝贝。”男人张开怀抱，“到爸爸这里来，爸爸爱死你这诱人的小身体了。”
这个晚上的后来，男人在我身体里又射了五次。

再次见到男人还是在晚上。
“先生，需要点餐么？”
我躬身将餐牌递给入座vip包厢的客人。
男人搂着女人的纤腰正对着落地玻璃前的360度海景指指点点。他回过头看见我时似乎也没有认出我，笑着向女人努努嘴：“女士优先。”
我向女人微笑：“小姐，请问想吃点儿什么？”
女人从我手里接过餐牌，点了份法式焗田螺红酒套餐。男人搂着她的肩：“Honey，也帮我点一份。”
女人笑着把餐牌还给我。
“再来份七成熟的牛排，配薯菜，不要意粉。”
我点头保持微笑：“好。请您稍候。”
晚上七点，一百零捌层全海景餐厅客人越来越多，我忙到十一点换班前经理叫住我。
“小雨，9014号房要的意大利阿玛罗尼，你送一下。”
应门的是男人，嘴里叼着烟，只裹了条浴巾，头发湿漉漉的，应该刚刚洗完澡。他瞥了眼我手里端的酒，眯着眼睛笑了，头向里偏一偏：“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男人已经走回房。我把餐车留在走廊上，房门保持大开。
“放那儿吧。”
男人坐在沙发上，用脚点点电视前的矮几。
我放下酒。
浴室里传来水声，磨砂玻璃里面人影绰绰，女人在洗澡。
“先生，您要的酒送到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祝您晚安。”
我重复着每天必说的职业用语，保持不变的专业微笑，而后转身。
男人突然从身后抱住我。
一口浓烈的烟雾喷洒到我右颊，男人的声音低低的笑得很痞。
“才几天啊，就不认的爸爸了？宝贝儿，爸爸可想死你了！”
门大开着，浴室里的花洒水停了，女人似乎在拧干长发，水哗哗的落在瓷砖上。
男人开始吻我，从脸到脖子，他的手伸进我的衬衣里。
我牛仔裤里支起帐篷，身后男人的硬硬的抵着我的腰。
“先生，我还有工作。”
我冷冰冰的甩开男人的手，快步走出房。
“喂！你……”
“彭”的一声，9014的客房门又一次让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吸了吸鼻子，脚已经冻僵，没想到这次寒潮来得这么猛。
我去拉后座的门，打不开。男人推开副驾驶的车门，一脸嬉皮笑脸：“怕我吃了你啊？”
我坐上去。
踩油门，车开了。
“B大东校区？”男人打着方向盘。
我点点头。眼望着江对岸的点点微光，夜色格外宁静。
“喜欢听谁的歌？”
男人打开CD机，我没说话。他放了盘CD进去，音乐响起来，是那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困倦的脑子里晃过一些深刻的画面，我的眼睛一直望着车外。
车内除了歌声，安静得出奇。
“喂，看过《蓝宇》么？”歌放完了，男人突然开口，“就是关锦鹏那同志电影。小说叫《北京故事》。这是它的片尾曲。”
我没说话。
车停了下来，前面是红灯。
男人回过头看着我。
“上次在酒店里看见你，觉得就跟电影里一模一样。”
我还是没说话。男人解了安全带，倾身过来吻我的脸。眼睛，鼻子，眉毛。他还是没有吻我的唇。他的手开始解我的外套。车厢里暖气开得足，他自己只穿了一件薄体恤。他吻到我的喉结，手伸进我的裤裆。
有人敲窗玻璃。
“大半夜的玩车震野地里搞去！”
车外的流浪汉骂骂咧咧。
我推开男人，坐直身，拉好拉链。
十字路口的红灯转了绿灯又变红了。
男人发动车子。
“别回宿舍了。”
他侧过头想亲我被我躲过去了。
“我很贵的。”我不带温度的说。
“知道。”他满不在乎，“老规矩，射一次一万。成不成？”
“成。”
我说。

8
正式放寒假之后我恢复了酒吧的兼职，没回“一夜”，找了家清吧。收入少些，人没那么杂。
大年三十，清吧里很冷清。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老板让我转场去倒数的酒店吧里帮忙，时薪翻倍。我犹豫了一下，反正回去宿舍也是一个人，就答应了。
五星酒店里人很多，基本都是全家年夜饭加守岁。新年钟声响起，电视里朱军慷慨激昂，鞭炮声炸得耳朵生疼，人人喜气洋洋。似乎这一夜真的与之前的三百六十四天有什么不同，过了今夜，一切都可以重新计算，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我放下调酒棒，出吧台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自然空无一人，镜子里只有我自己。外面人声鼎沸，我低下头去解手。
有人从后面抱住我，我的手还在拉裤链，他掰过我的脸，吻下来。
我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长长热烈的吻。末了，他舔掉我口中的银丝，细长眼眯笑说：“宝贝儿，新年快乐！”
我拉好裤子，稳定了下心神。
“快出去吧，你家人还在前面。”
他勾起我下巴，轻轻啄了下，又觉得不满足，舌头伸进来。我推开他：“别闹了。”
他伸手在我发顶乱摸了一下，笑着问：“没回家过年？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眼望着外面，告诉你干什么，“我回去工作了。”
他反手拉住我：“我开了房，还是那间，去等我，嗯？”
我顿了下，“你有空？”
他捏了捏我的脸，笑得痞气依旧：“为了你，爸爸什么时候都有空。就怕你没空。”
“去你‘家'吧。”我想了下说。那座别墅是他带人回去鱼水之欢的地方，他之前说家我也信了。
“好。”他显得很高兴，“你下了班等我一下，我回来接你。”

10
别墅二楼主卧。
我慢慢沉下身子，尽力吞入男人的粗冖长。终于坐到底之后，开始上下吞吐，费力而笨拙。
“还是我来吧。”
男人撑身坐起来，抹去我一头的汗水。
我皱眉一手将他按倒，加速起伏和力度。
他终于射出来的时候，我脱了力趴倒在他身上，他把我抱在怀里拥紧了，好久没说话。
“做不好，下次还是你自己来。”我知道他没爽。
“小雨。”他唤了我一声。我抬起头。
“我喜欢你。”
我低下头，蜷在他怀里。
这张床上曾有多少人听过同样的话。
“真心的。”
我的手摸到他胸口，感受里面有力的博动。
“你喜欢我么？”
我把头抵在他的心口，没说话。
许久。
床头的蜡烛灭了，蜡泪滴在一张新写的支票上。
“喜欢。”
我回答了他。

13
第二天年初二，男人照例很早出门。我送他到车上，他关了车门系安全带，我从窗子里递过去一个吞拿鱼三明治。
“早饭。我做的。”
他接到手里，想说什么哽了一下，探出身来吻我。
“早点回来。”我挥手看车子开远。
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去了趟超市买中饭晚饭菜，下午回医院拿药。郝主任是工作狂，大年初二也有当值，看见我就板起了面孔：“怎么又迟了几天？要是今天我不在呢！你这个娃娃很不听话。”我低头不言语，他又训了一阵就被别的病人叫走了。
回到别墅时间还早，于是开车去了江边。天气冷，临江栈道上门可罗雀，大过年跑出来喝西北风的大多数是吃饱了撑的情侣。我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到最后只看得见江中心孤岛上的鸟儿飞来飞去。
在车库看见兰博基尼，我急忙锁了车往楼上跑。
“surprise！”男人看见气喘吁吁的我笑着张开手臂，我扑进他怀里。
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烛光晚餐的气氛很好，男人叫了上次意大利餐厅的送餐服务并法式烛台和餐布。我告诉他冰箱里有菜，他把切好的牛排放到我嘴里，笑得很宠溺。
饭后不过六点，他又走了，晚上自然是有应酬的，特意赶回来陪我吃新年的第一顿饭。
“别等我了早点睡，明天陪你一天。”他允诺。
我点头微笑。没去送他，自来水冲刷手里的碗听不见关门声，不想挥手道别。

20
小雨走了。
他还是骗了我，我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没过多久，他就去了。
最后的日子我陪着他一起度过，也算没有遗憾了。
去他宿舍整理遗物，他的同学交给我一个箱子，说小雨交代的，让转交给来领遗物的人，海叔叔。
海叔叔？
我从没有留心过这个特别的称呼，一直以为他喜欢这么叫着，只是顺口。
按照小雨的遗愿，我把他的骨灰送回家乡。
下葬的那天，整个村子的老乡都来了。
他们告诉我许多小雨的事。
“小雨这孩子学习特别刻苦，十七岁就考上了大学，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
“小雨好孩子不忘本，总会不停的寄钱给村里。听说村里唯一的学校需要翻修，没过多久就寄回来五万块钱。现在有间教室还用了他的名字命名的。”
“小雨是个苦娃子啊，刚出生爹妈就没了，从小就孤苦伶仃一个人，全靠村里人救济才活下来。他感恩，去城里读书之后就打工赚钱，寄给老乡们盖房子娶媳妇给娃娃上学堂。”
“小雨能读书啊，全靠城里的活菩萨。通过希望工程捐的款，不光资助生活费，也帮他念到高中了，可惜啊，没念完大学就没了。唉！”
“小雨本来没名字啊，就知道姓乔，后来他跟给他资助上学的城里人通信，说海叔叔给他起了名字叫小雨，就这么叫开了。”
“小雨嘴里不说，大家都知道，他就想考去城里面，好好报答好心人。唉，他到底找到你了，这么好的娃儿，怎么就这么薄命呢！”
十几年前某个下午，我收到一封来自偏远山区的信。
“海叔叔，我们会见面的吧？我耳朵后面有一颗粉红色的肉球儿，很好认的。”
两万块钱的捐款，助养一个孤儿。我不是什么活菩萨，只不过偶尔路过希望工程的宣传台，被山区破落的教室和照片上孩子无助漆黑的眼神打动。希望工程希望捐款人给孩子写写信，保持联络鼓励上进，我那时刚入职场不算很忙，于是写了几封也就不回了。孩子的照片倒是一直留着，搬家之后也不见了。
我甚至想不起来曾经在信里为他起了名字。
小雨。
小雨。
小雨。
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