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盗军心：将军攻X小偷受

盗军心（一）

李吉鹤在这条街蹲了七年了，头一回涨了见识，将军府的将军终于班师回朝了。

百姓们聚在路边，街道旁的阁楼连廊上也是密密麻麻的人，李吉鹤自然没那个登高楼的资格，身量又不是特别高，所幸常朝骑的是高头大马，虽是远了些，李吉鹤也算是一睹尊容了。

李吉鹤其实也不个爱凑热闹的人，只是这人山人海的，实在适合偷东西。

裹腹都是问题时，哪管它是非曲直？李吉鹤小的时候也乞讨，但瘦瘦小小的好欺负，老挨别人的拳打脚踢，后来跟了个泼皮无赖，学了点见不得人的本事，偷东西的本事越来越了得，他已经好几年没被人逮到过了。

年少时的习惯，又没人约束，大了就改不了了。李吉鹤如今都十七了，按说也能找点活计做了，但是就凭他那骨架跟皮囊，被拐进小倌馆做小倌还差不多。

如今京城的繁荣昌盛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功于常朝，毕竟七八年前他开始乞讨的时候这京城还没这么热闹，朱门里都不见酒肉臭，路边全是冻死骨。

常朝当年临危受命，头一回就打了个漂亮仗，之后势如破竹，逼的贼人节节败退，手中握着三十万的兵马，在边关呆了八年，如今得召回京，不管他愿不愿意，皇帝也要削他的权。

李吉鹤得手后掂了掂赃物，不经意回眸就与常朝对了个正着，万千人中，李吉鹤就那么被发现了。

料常朝没空搭理自己，李吉鹤还朝他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怎么着？看什么看？

常朝脸色冷的跟冰一样，倒不是因为李吉鹤的行为，他平常也这样，杀伐果决的人，大都这样。旁边还有人不断冲他扔花枝水果香囊。

李吉鹤挑完眉转身就要走，边回过头边暗骂：真是糟践东西，她们扔的是花吗？她们扔的是钱啊！

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擦着李吉鹤的脸颊过去了，愣了片刻李吉鹤拿手背往脸上蹭了蹭，白的是手，红的是血。草了，他最宝贝的脸，他破相了！

盗军心（二）

不用想就知道谁干的，偏偏李吉鹤还拿他没办法，只能暂且在心中给他记上一笔，日后再算账。

李吉鹤自以为很凶地瞪了常朝一眼，抹了把脸上的血，随后身影淡出了常朝的视线。

太平盛世也少不了小偷的存在，区区小偷，怎么可能入了他的眼，远远看过去，是有一幅好皮，那有如何，他常朝又非以貌取人的人，那又是名男子，哪值得他念念不忘？

再说了，到时交了兵权，接下来怎么都得闲上一阵子，有的是时间来收拾京城里那些为非作歹，鬼鬼祟祟的人。

常朝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扔了被折下一枚叶的花枝，很轻地瞥了李吉鹤一眼，浩浩荡荡地回府了。

李吉鹤七拐八拐的，走到一条小巷尽头，立着个小茅屋，当真是破，窗户没糊好，糊上去的纸破了好几个洞，风一吹扑簌簌地响，本就不高的门槛早让磨地只剩一指高，李吉鹤没注意踢了上去，差点把自己绊倒。

“真是晦气，今天什么鬼日子！”李吉鹤踉跄一下扶住门板，嘎吱作响，随时都会散架的样子。

李吉鹤站稳后轻轻摇了摇门闩，“哎呦我的小门板儿，您可坚强点，给您保养一回也不容易，您可别折腾我了。”

门可不会说话，李吉鹤不用等它回话就进屋去了，入目只一桌一椅，一床一被，挨着床边的是还没他高的衣柜，里边藏的是他的盗窃成果。

常朝前脚到府，后脚宫里的赏赐便到了，管家喜气洋洋地迎过来，“爷，您回来了。”

常朝再有一个月就要到而立之年了，虽说他作为将领在边陲之地守了八年，但在这之前，他也不过是个平民家的孩子，父亲病死，母亲抚养他也不容易，长至十四岁便参军，这明珠，也是塞外的风吹开沙才淘出来的。

常谷山道，“老夫人在大堂等您呢，快去看看吧，您不在老夫人天天念叨，可想您了。”

常朝来不及换下身上的胄甲，转身向大堂走去，“好，我知道了，辛苦常伯了。”

常年不在家，院子里添了不少花草树木，亭台也起了几座，只不过他目前没注意到罢了。毕竟不止老夫人想他，他也想娘啊。

盗军心（三）

李吉鹤真的是小偷，他什么都偷过，不过有的偷完就放回原处，有的就留下来了。

其实李吉鹤本事也不小，毕竟他那个师傅在江湖上也是臭名昭著了，他学了这么久，尽得师父真传，也算吃穿不愁。

本事是臭老头给的，小破院也是臭老头留给他的，他感谢那个臭老头。

大将军忙着到各处赴宴的时候，李吉鹤就去偷东西，偷了东西他也不自己拿着，全搁将军府里。

张大人家收了个吉象如意的玉雕，小象憨憨的挺可爱，李吉鹤塞进包袱里，藏到常朝府上；
李大人家藏了一支骨笛，据说传了六百年了，揣怀里，也放常朝府上；
傅大人书房的挂了幅侍女观花图，前御前画史的绝笔，卷卷背身上，还放常朝府里；
秦大人家里收了本风头正盛的大诗人的手写诗集，孝敬给大将军，帮大将军提升提升文学素养；
……
还有，摆地摊卖春宫图的张画最擅长画的本子也送几本过去，这将军都三十岁的老男人了，听说还没碰过女人呢，嘿嘿嘿，来几本珍藏给他长长见识。

李吉鹤这边忙的跟老鼠一样来回周转东西，常朝那边已经开始被老母亲催婚了。

“朝儿啊，娘年纪大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娘娶个媳妇回来了。”

常朝不大愿意，“娘，孩儿整日打打杀杀，娶媳妇儿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老夫人不理他，自顾吩咐侍婢抱来一卷又一卷的画像摊开来给常朝看，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打开一幅，“你看看这个，这个好，面相看着就旺夫。”

常朝摇摇头，“娘……”

儿子不争气，做娘的就得多操心，“不喜欢啊，那看看这个，你看那樱桃小嘴。”

常朝再摇头，“娘……”

老夫人打断他，“嗨呀，别慌，还有呢，肯定有你想要的。”

常朝还来不及摇头就被老夫人打断了，“你这是大了为娘的管不住你了吗？你打仗去一走就是几年，娘孤独啊，先给娘生个大胖小子。”

常朝心里也是有点愧疚的，娘也不容易，但是他确实不想……

老母亲说到兴头上，“你不愿娶亲难道是怕为娘这个做婆婆的为难你媳妇？这个你大可放心，为娘一定把你媳妇当亲闺女宠。”

常朝给老夫人倒了杯茶递过去，“娘喝口水。”

趁着老母亲喝茶的功夫，常朝还是开了口，“娘，孩儿这辈子只娶一个真心相爱的就够了。”

挚友房司仪的长子都已经十五岁了，他却还孑然一身，但是他愿意等，等一个真心喜爱的人。

等到了，他就全心全意的对她好；等不到，那他就与刀剑、与他战场上的兄弟们一起把生命耗在保家卫国上。

盗军心（四）

夜里，常朝刚换了寝衣躺在床上，脑袋刚挨着方枕就惊觉不对，他藏在枕头下面的匕首被动了。

常朝起身，掀起枕头，匕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本摊开的春宫图，画的惟妙惟肖，画上的男男女女痴缠在一起，均没有画五官，但只凭那些姿势，细密的汗珠便可觉出情事的美妙。

常朝怎么说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少年时也不是没爷们儿塞给过他，但他不爱这个，芙蓉帐内的事，他…不好意思。也不是没人给他送过女人，但他都拒了。

难道是娘让人塞过来的，想让他开窍？那也不该，要是如此的话，也不该取走他的匕首。他的匕首，那可是他亲手打造的，最喜欢的。那是谁？

让这事搅的没了睡意，常朝披了外衣去书房，刚回京有许多军务要处理。

书房里还燃着烛，不时吐出两缕青烟，房外是守夜的小厮。常朝刚要研磨，便看见桌案旁摆着一只白玉象，反射的烛火越发明亮，玉象下压着本册子，拿近了看，封面上只四个大字——幻山诗集。

常朝绕着书房走了一圈，无其它异样，应当只有这些了，当即差小厮唤来下属。
“去查查，最近京城可有哪户人家失窃？”
下属刚走，常朝猝不及防地脑海里浮现出一道身影，他回京那日瞥到的那个小偷，如果当真是他的话，竟然有些本事，入将军府竟也如入无人之境。

李吉鹤刚从常朝卧房出来，悄摸摸地攀在书房外侧的树上，看常朝在窗口立着，也不敢有所动作，能隔百米用叶子伤了他的人，道行不浅。

说实话，李吉鹤实际上小时候就很崇拜常朝，羡他光明磊落一身正气，慕他马上挥剑卫国杀敌。他偷这些东西又放到将军府上，就是料定常朝不会贪这些东西，是他贪玩，偏要逗逗这个英雄。

常朝在窗下站了多久，李吉鹤就在树上卧了多久，等常朝终于回卧房了，李吉鹤才悄无声息的从树上退下来。

亏得那棵树枝叶茂密，将李吉鹤的身形隐了个完全，只是，有树的地方就有蚊子，回去的路上，李吉鹤左挠挠右抓抓，白皙的脖颈，纤细的手指，上面尽是蚊子咬的包，之后又被抓痕覆盖，“啊啊啊！！！再给这个大将军记上一笔！”

摸了摸怀里的匕首，转念一想：算了算了，原谅他一次，这把匕首就算是利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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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军心（五）

常朝回了卧房，那几册春宫图当晚就着烛火被点着了，回去之后被子下面又压了一幅画卷，枕头旁放着一只骨笛。

常朝平时很少回京，又和其他人无甚恩怨，这些东西在他看来又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与军情密报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一文不值。印象里唯一有可能的也就只有那个小偷了，这些东西自然不可能是那小偷的，但能在短短两日内就又偷又放，也是个人才，可惜没把本事发挥在正地方。

第二日天边刚起了亮光常朝就已经开始晨练，一把剑挥的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剑的身形，昨夜被叫来的下属在旁候着，等常朝练完剑才凑到跟前来。

“回将军，听闻张大人家丢了……还有李大人家，傅大人家，秦大人家……”

听下属报了名号，这些大人在朝堂上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常朝正想着什么就被下属打断了，“将军差属下打听这个做何？”

常朝一如既往的冷淡声音，“无事，退下吧。”常朝心里自有打算，此事也不宜有他人知晓，一一记下这些大人的名字，只等夜里将这些东西再放回去。

只是这作祟的小鬼，他也必然要把他给揪出来，至于揪出来有何打算，暂时还不清楚，但是管它呢，先把人抓住再说。

将军府今日闭门谢客，终于得了个清净，常朝没什么其它的爱好，除了练剑便是看书，虽说世人常道-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要躬行，但也不是说书上的知识毫无用处，兵书上凝聚的智慧，任何时候看都能获益。

常朝在书房看书时，李吉鹤就在外面树上窝着，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来，总归不是不放心常朝，那大概是他闲得慌吧？

晚膳是跟老夫人一起吃的，常朝用完膳就又折回书房，那棵树就在常朝回去的必经处，已是薄暮，树上却仍有蝉鸣，只是，哪里传来砸吧嘴的声音？

李吉鹤在树上睡的不舒服，有点憋屈，半睡半醒的不知身在何地，还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

常朝没听清他说什么，但毫无疑问，树上有人，八成还是个睡着了的。他猜，这大概就是那小贼？是与不是，今晚一试便知。

此处离书房并不远，四五十米的距离，常朝并没有直接抓他，而是回了书房，书仍在读着，又分了一份精力在外面，常年练就的好耳力，今夜都用来监督这树上的人了。

夜深了，外面有人敲着锣喊着“夜半三更，小心火烛。”李吉鹤被那锣声扰醒，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树枝跟着他的动作晃着，沙沙作响。

等李吉鹤稳住身形，再往书房的方向看，那人已经从椅子上起来，拿着裹好的物件翻墙而出，李吉鹤顿时醒了，利落地下来，循着常朝的背影不远不近的跟着。

常朝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目光直视前方，耳朵却注意着后面那接近于无的脚步声——跟来了。

盗军心（六）

李吉鹤自以为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殊不知早被某人看穿了，只顾着看常朝到底先去哪位大人家里。

等常朝在秦大人府外站定时，李吉鹤还在想这将军怎么还不进去，是因为不知道东西放哪吗？那自己是不是还要帮他……个屁。破相之仇还未报，等过了今夜再原谅他。

李吉鹤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善变了。他刚刚还想着不管常朝，现在摸摸自己脸上已经淡的近乎消失的细痕，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不等他做好决定，常朝已经发现他了，这次又是叶子，他躲过去了，只不过被削去一小撮头发。天知道，他本来不是这么蠢钝的，他也算尽得老头儿的真传，怎么次次碰到常朝就倒霉？

作为小偷，李吉鹤神出鬼没的本事大，逃跑的本事也贼溜，但打架却不在行，常朝怎么说也比他多活了十三年，又打了十几年的仗，抓不到李吉鹤才是见鬼了。

常朝一手掐着李吉鹤的后颈，一手捂住李吉鹤要痛呼出声的嘴，将那些未来得及出世的言语给堵了回去——果然是那小贼。

李吉鹤挣扎着，想掰开捂在嘴上的手，又朝后踢常朝的小腿，但那人却在原地纹丝不动，扣住他的嘴的手又紧紧压着，纤细的脖颈被掐着，李吉鹤有点呼吸困难。

常朝比李吉鹤高大半个头，头往下低，在李吉鹤耳后小声威胁道，“不许出声，否则送你去见官。”

李吉鹤憋得脸面通红，唯恐小命不保，连连点头，挣扎的动作也停下来，拍拍脖子上的手，示意常朝让他喘口气。

常朝手上的力度小了不少，但还钳制着他，“将这些东西全放回去，否则送你去见官。”

李吉鹤只得再点头，内心暗道，自己这是在瞎作什么，这么快就被擒了，大将军果然厉害。

常朝又道，“别耍花样，你打不过我。”之后便松开了李吉鹤。

李吉鹤弓着腰猛咳两声，头都不抬就要跑，打不过你还跑不过你？不跑才怪！

李吉鹤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出门没看黄历，哪有人把逃跑搞成投怀送抱的?很不幸，他就是，一头撞到常朝胸前，真他娘的硬。

常朝无奈地看着这个小贼，这小贼难道只是功夫好，脑子却不行？所以才干这种偷东西折腾他，逃跑往对手怀里撞的蠢事？

李吉鹤自然不知道常朝在想什么，继咳嗽后又开始揉自己被撞的晕晕乎乎的头，彻底放弃逃跑的念头了。

常朝揪着李吉鹤的衣领，差点把人提起来，“我说过不要跑。”

李吉鹤抬手要挥开常朝的胳膊，“行了行了，不跑了不跑了。”挥完才觉得一阵尴尬，这将军还挺认真的，他没挥动……

夜深露重的，这小偷只着一身单衣，常朝顺着手上的动作看过去，只见那小贼裸露出来的胸膛在月色下显得愈发白净，肤白如雪，可比羊脂。常朝被那片白烫到了一样，松开那小贼的衣领，“把你衣服穿好。”

李吉鹤拢了拢衣襟，小声念叨着，“哪有打架揪人衣服的啊。”

盗军心（七）

常朝打架的时候划破人衣服的没有千次也有百次，只这一次觉得分外不好意思，大概是他不允许自己以大欺小吧，这人看着就未及冠，常将军向来做不出欺凌弱小的事情。

常朝将背上装着赃物的包袱扔给李吉鹤，“送回去，不然抓你去见官。”

李吉鹤连忙接住，“轻点扔，坏了你赔啊？还有，你除了见官是不是就不会说别的了？”

常朝有点诧异地看向他，“不抓你见官那抓你去哪？”

李吉鹤戏谑地朝他眨了一下眼，“你可以抓我回府啊，他们好多人都想这么干。”恨他的，缠他的，都这么想。

常朝领会不到他的意思，也不愿再听他废话，“快去快回，我看着你。”

李吉鹤不死搅蛮缠的时候办事还是挺认真的，整张脸一丝不苟地凝着，只全神贯注地盯梢，无一丝异动，乍看上去竟与身旁的将军有了半分形似。

夜色里，两道身影无声地游了大半个城，终于将物件一一放回原处，事情办好了，李吉鹤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态，嬉皮笑脸的想说话。

李吉鹤手肘撞了一下身侧的常朝，“喂，将军，你枕头下的春……”宫图看了吗？

他不提还好，常朝差点忘了自己的匕首还下落不明，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看春……这类的不雅之物，应当好好教育一番，但是他又不好意思开口，不等李吉鹤说完就道，“你小小年纪，作何要四处盗窃，如此行为是不对的。”

李吉鹤多少是有点羞恼的，他只把偷盗当儿戏，不管他纲常王法，当然……也没人教过他。现在他心目中的英雄正一脸严肃地教育他，说不失落是假的。

一直扬着的嘴角没了弧度，没了神奇，孩童一般搅着手捏着衣角，头也耷拉了下来，慢吞吞走着，声音低低的，“回将军，小的无父无母，无人管教。”

李吉鹤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这般没出息！这不是事实吗？都多少年了，怎么这人一问自己就鼻头泛酸了。

话说的欠揍，但没底气，常朝只顾向前走，并未注意身边的小孩有什么异样，继续道，“那也不该如此，总归可以寻份差事做。”

李吉鹤道，“没人会要小孩子的，当年京城里易子而食的人都有……我当年手无缚鸡之力……”

常朝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段，他自己平日里做梦都还能梦到，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孩能活下来不知道有多难，又问他，“你如今多大年纪了？”

李吉鹤继行盗后又犯了一件坏事——撒谎，“十九了，还有一个月就及冠了。”

常朝算了算，比自己小整十岁了，这孩子倒也有些可怜，不如就让常伯在府里给他寻份差事做，刚想跟李吉鹤说话就发现身后的人落后一大截，一幅委屈巴巴的模样，哪像要及冠的人？与三岁小儿倒差不了多少。

常朝终于发现李吉鹤有些不对劲了，恐怕自己再说一句身后的人就能哭出来，心底有些歉意，说话都温柔了不少，等李吉鹤终于跟过来，道，“不如你跟我回府吧？”

好了，就先更到这吧，八号后见

盗军心（八）

李吉鹤脚步一顿，觉着自己大概是听错了，但那人的声音掷地有声，想听不清楚都不行，脸上的沮丧换成了不可思议，“真的吗？！”

常朝点点头，略带着点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李吉鹤生怕那人反悔，连忙摆手，又是拱手又是鞠躬，“没什么没什么，谢谢将军！”

这么几句话说下来，常朝忘了讨匕首的事情，转身就要回府，边转身边道，“回吧。”

李吉鹤又多余地问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是我跟您回府吗？”

常朝瞥见李吉鹤那谨小慎微的样儿不由轻笑，“当然！”

李吉鹤看见那转瞬即逝的一笑，脑袋都空了，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要不是他在心里默默给脚上栓了块石头，这时候都能蹦起来。

回去的路上，常朝负手前行，李吉鹤在他左右来回晃荡，又想说话又恐常朝觉得他聒噪，跟围着主人转圈的小狗一般，这时候李吉鹤要是有尾巴，那绝对晃得停不下来。

转了几圈后李吉鹤稍稍冷静下来，不觉得自己兴奋过头有什么不对，他一般也不想这么多，只觉得常朝真是个大好人，当初刮自己的脸简直就是惩恶扬善，自己不该折腾他，让他大半夜还睡不了觉。但转念一想，要是不折腾他那自己也没法光明正大的跟常朝回去啊。

常朝长这么大什么事没经历过，区区一小贼，能翻的起多大浪？养在眼皮子底下更好，也算是为京城里的人除了一害。

李吉鹤只觉云里雾里的，怎么这么快就到要到将军府了？那一会是从正门进还是翻墙进？哎，翻墙他最擅长了，想当年他认识老头前还要靠翻墙进别人家偷窝窝头吃，被人追过被狗撵过，要是不会翻墙他早就死了。

那他一会去哪睡啊？麻烦别人给他现收拾一间房多不好，那还睡树上？好多蚊子，怎么可能睡的着？那要不睡……总不至于还回他的小茅屋睡吧？

李吉鹤还没想好去哪睡就被打断了，常朝往前又走了一步才转回身，看着那个撞了自己后背还在神游物外的小贼，这小贼是不是有点傻？

门口两个守夜的侍卫有点犯困，只觉自己大概是眼花了，前面这个人好像将军，再揉揉眼，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前面那个果真是将军，顿时站的笔直，中气十足地喊：将军！

侍卫连忙开了门，常朝刚迈进大门，李吉鹤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抬脚就要跟着常朝一块进去，只是一只脚还没落地就被一名侍卫拦了下来，询问地叫了一声：“将军？”

另一名侍卫看队友实在没有眼力见，连忙拽他袖子，只听常朝道：“给他寻个空房。”然后留下还被拦在外面的李吉鹤径直走了。

李吉鹤目送着常朝消失后，顿时没什么不好意思了，手搭在拦他的那名侍卫肩上拍了拍，颇有一分妾室升正妻独得恩宠的味道，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得意，“那就麻烦侍卫大哥啦。”

盗军心（九）

李吉鹤这一晚上都没睡着，一来是有些不适应，二来则是因为兴奋，三来则是饿得慌，他昨晚都没吃晚饭，又跟着常朝在京城里晃了半夜。天刚蒙蒙亮李吉鹤在屋里就呆不住了，把被子叠整齐就要出门去。

李吉鹤没睡，常朝倒是睡的安稳，一点都不担心那小贼偷跑出去，毕竟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卯时刚过，常朝就准时到后院练功，一点不显疲态，等李吉鹤瞎转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常朝精神抖擞练剑的样子，不愧是他崇拜的人，练个剑都这么潇洒。他也见过老头练功，看着就很厉害，说句没良心的话，就是比不上常朝。

看着看着李吉鹤就暗暗懊悔，当初老头教他武功的时候他怎么不好好学，现在连跟常朝切磋的机会都没有。不对，他忘了，昨天他们已经切磋过了，惨败！

常朝觉察到有人过来，用余光扫了一眼，是昨天晚上捡回来的人。常朝见他默不作声的在旁边看着，也不再理会他，只心无旁骛地做自己手头上的事，也不是什么密不外传的功夫，他想看便看吧。

李吉鹤一脸兴趣盎然地看着他，那人使出来的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李吉鹤忍着不拍手叫好，不知怎么，李吉鹤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要是自己拍手叫好的话，那常朝不就成了街头卖艺的艺人了？可惜啊可惜，这艺人比自己有钱有权。

常朝收了势，把剑重新收回鞘中，终于正眼看了李吉鹤一眼。

李吉鹤刚刚又返回屋子一趟，常朝以为他走了，结果不消片刻他又去而复返，常朝刚把目光移到李吉鹤身上，那人就殷切地送到他跟前，给常朝递了手巾擦汗，常朝倒也没拒绝，接过来就在额上擦了擦，总不能放着人不用。

李吉鹤接过常朝用过的手巾放到旁边的石桌上，摸了摸石桌上的茶壶，已经凉了，也不知道是今天还是昨天的，还是不倒了吧？

常朝无声看李吉鹤忙活，就听那人道，“将军，您用膳吗？”

厨房里的人应当备好早饭了，常朝刚一点头就见李吉鹤抬步就走了，没走两三步就又退回来，弓腰伸手，“爷，您先请。”真是的，他慌什么，他连在哪吃饭都不知道。

常朝看他一幅谄媚样就觉得莫名好笑，分明这般谄媚讨好的小厮他也没少见过。但常朝表面上却没什么反应，只淡定点头，任由李吉鹤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有点有趣。

到底是将军，李吉鹤自然不敢多冒犯，看常朝坐在主位上吃饭他倒也没厚脸皮地直接坐下，只跟布菜的管家一同在旁边候着。

将军府没什么奢靡之风，早膳简单，但李吉鹤看着就饿得慌，肚子就开始叽里咕噜地叫，声音还不小。管家听到了，常朝也听到了。

李吉鹤就在常朝身侧站着，常朝听了声音才意识到这小贼至少从昨日下午开始就未进食，也难怪饿的厉害，偌大的将军府也不缺口吃的，自己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小辈，看了李吉鹤一眼，随即挪向一旁的管家，“再添一幅碗筷。”

常谷山本来就对旁边这小子的身份有些好奇，如今听到常朝的吩咐便更觉稀罕，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爷这是从哪寻来的人？不过一个晚上，府里就凭空多出一个人来。然虽有疑虑，常谷山还是随即回了个“是”，转身出门吩咐外面的人去办。

周围没了人李吉鹤顿时自在不少，自作主张地坐在常朝对面，笑嘻嘻地看着常朝，“谢谢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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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军心（十）

常朝严肃地咳了一下，“没个正形，食不言，寝不语。”

李吉鹤一点都不怕他的样子，耸了耸肩，“好嘛好嘛，这么严肃，听您的。”

常朝只消看李吉鹤一眼就知道这人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看来还是要带在身边悉心教养才不至于让这颗身怀绝技的树苗长歪，浇水施肥，养好了就是对敌的一柄利器。

他所知道的奇人异士里，轻功比得上李吉鹤的，除了自己，找不出第二个。

李吉鹤吃到一半想起什么一样，仰头看着常朝，“爷，我跟谁干啊？”

李吉鹤说话总带着点市井里的流氓味儿，嘴角又沾了米粒，看着有点蠢，常朝听了不喜地皱了皱眉，又不想多说话，只得回了一个字，“我。”

谁知李吉鹤听了之后眼里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咯咯咯笑个不停，笑的嘴角的米粒都掉了，管家在一旁忧心地看着他，生怕他家爷一个不小心将这不识礼数的臭小子赶出去，但他家爷出人意料地没有动怒，只生冷地吐出两个字，“吃饭。”

李吉鹤料想常朝也没他这么低俗，笑过之后发现也没人附和他，尴尬地笑了笑，揉了揉突然叫了一声的肚子，安安生生地缩回凳子上继续吃饭。

常朝都是站如松坐如钟的人，对部下向来也如此要求，长年的军营生活带给常朝的影响就是见不得人散漫，于是李吉鹤又听到常朝跟他说，“坐好。”

李吉鹤本来是缩着身子专心致志端着碗吃饭的，猛地听见常朝的声音差点把碗丢了，但也识趣地不再多说什么，把碗放在桌上，坐的笔直，小口小口地吃起米来。

常朝本不欲再看他的，只是那小贼只吃米，难怪那么瘦，一口菜都不夹，常朝无奈地又道，“吃菜。”常朝觉得自己如果当上父亲大概也就这样了吧，罗里吧嗦的。

李吉鹤想不到常朝还关心他吃什么，心里感动地一塌糊涂，越发显得乖巧起来，端端正正地开始，一口米一口菜地吃着，荤素不忌，中间还能时不时抬眼朝常朝笑一下，看起来真诚了不少。

着了魔一样，常朝刚刚对李吉鹤的各种不满好像都随着李吉鹤那眯成月牙一样的眼睛烟消云散了。

折腾大半天，一顿饭总算吃完了，常朝觉得自己话真是太多了，他看着吃完乖乖坐在桌前的李吉鹤，起身道，“跟我来。”

话音刚落，李吉鹤就跟兔子一样从椅子上蹦下来，仗着速度快身子轻，眨眼的功夫就飘到常朝身边，“好嘞爷。”

常朝已经学会无视李吉鹤的种种废话了，只字不提，抬步就走，此乃上上策。

但李吉鹤是什么人，彼退一尺，我进一丈，常朝的不言语在他看来就是默许他的放肆，厚脸皮他不知道怎么写，得寸进尺他会。

常朝领着李吉鹤走到早上练功的地方，李吉鹤心想，这大将军名号果然不是白来的，早饭前后都在练功，不愧是他看上，呸，看得上的人。

常朝走到地点指着木桩对李吉鹤道 ，“从今天起，你先练这个。”

盗军心（十一）

李吉鹤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疼，当年老头也不是没让练打桩，他嫌手疼，他只要跑的够快就可以了。如今听了常朝的话顿时一脸幽怨地看着他，“能不能不练啊？”

李吉鹤站没站相，水一样的软骨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媚态，可惜常朝没看出来，直接照人肩上拍了一下，满脸的不容置喙，“站好，不行。”

好歹是将军府，进来了就不能想干什么干什么了，李吉鹤撇了撇嘴，到底是从了，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桩上碰来碰去，应付差事罢了。

常朝看李吉鹤敷衍了事自是不许，习武的基本功就是扎马步，既然不想打桩，那就从第一步开始来，他就不信还治不了一个小贼了！

指了指不远处的桩子，差不多与常朝等高，常朝喝停了李吉鹤，“扎马步去。”

李吉鹤学扎马步都是数年前的事情了，老头说不练就不教他轻功，他当时疼的不行又不得不含着泪蹲马步，死撑着才好不容易学会轻功，手上的功夫却不好好学了。

李吉鹤倔强地盯着常朝，“我不。”

常朝眼中不见一丝波澜，“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李吉鹤又重复了一遍，“我不！”

常朝不再说了，双手掐着李吉鹤的腋窝，足尖一点，一跃而起将人放在桩上，“不许下来。”

带兵这么多年，常朝都没见过李吉鹤这般不听话的，如今遇上李吉鹤，就铁了心地要将他身上的刺儿给拔下来，军营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他驯服不了的人，李吉鹤也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李吉鹤猛地被放上来差点掉下去，忙站稳脚跟不服地盯着常朝，这人怎么就是个木头呢！他想靠近常朝，偶然窥见过小倌馆的男人是怎么诱惑男人的，他照葫芦画瓢的有样学样，常朝一点都没看出来！

李吉鹤搞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想法，但是有一点很清楚，他想留在将军府，准确来说是常朝身边，可能他是想做常朝的贴身小厮？所以常朝让他练什么功啊，让他端茶倒水不就行了么。

怕惹恼常朝，又不想打桩，李吉鹤只好勉为其难地扎了个马步，还没刚蹲好，李吉鹤就听常朝道，“两个时辰。”

常朝疯了吧，他才刚到府上第一天常朝就这么对他？！李吉鹤抗议，“爷，我想学练剑，您教教我呗。”

常朝自然不会跟李吉鹤说自己要培养他，但是李吉鹤又没跟将军府签卖身契，说不定什么时候扑棱扑棱翅膀就飞走了，语气不由变的温和了一点，“你先练着，日后再教你。”

在李吉鹤看来常朝能这么说已经很不容易了，看来是他刚刚的“柔弱”起了作用？那以后也这么用了！李吉鹤自我安慰着：不过是两个时辰，就睡一觉的功夫，忍忍就过去了。

李吉鹤正忙着自我催眠，就听常朝问，“我的匕首呢？”

李吉鹤顿时心虚的想摸一下怀里，但又迅速止住了，他才不还给常朝，这是他收的利息，“在我住的地方，不如我现在跟您去拿？”

人都在他眼皮下面，匕首肯定不会自己长腿跑了。常朝不怀疑李吉鹤能搞什么鬼，这小贼这么说摆明了是想偷懒，他才不能遂了这小贼的心意，“倒也不急，练完再去也不迟。”

李吉鹤天生是个闲不住的，不去就不去，他又不是非要把匕首还给常朝，但扎马步实在无趣，忍不住开口，“爷，您还没问我叫什么呢。”

常朝不想跟他搭话，却也觉得知道名字是件有必要的事情，便问，“叫什么？”

李吉鹤忙答，“在下李吉鹤，年纪十…二十，家住九州巷巷尾，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兄弟无姊妹…”

“停，可以了。”

盗军心（十二）
等李吉鹤把扎马步扎到中午时他才知道常朝不是在唬他，夏天天气炎热，即便刮阵风也是闷热的，李吉鹤晒得头晕眼花，又因为许久不扎马步大腿内测拉伤，但他咬着牙愣是坚持下来了，他贫嘴是贫嘴，但是不想让常朝看不起他。


常朝府上今日来了位副将，二人在书房议事，常朝没亲自监督他也没找人看着他，他给李吉鹤三天时间，做不到自己的要求趁早走人。


起初常朝询问李吉鹤要不要来府上时也并无多大诚意，那句话脱口而出，不过是一闪而过的恻隐之心，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也没想到一个在外野了少说十几年的人会跟他回府，但人既然来了就要守他的规矩。


书房内只二人，常朝问：“现在是何情况？”


方睿：“目前战局稳定，军中尚有霍副将主持大局……将军您……”


常朝摆摆手，“不必说了，我心里有数。”


……


方睿不便在府上久留，常朝要送他出门，忽地想起桩上那棵歪树苗，不由对身侧的方睿道，“府上近日得一奇才，倘若能为我们所用……可要一见？”


能被常朝说是奇才的人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方睿被勾起的好奇心蠢蠢欲动，欣然答应了。


等方睿见了那奇才的庐山真面目不由吃了一惊，这孩子看着怕是还未及冠吧？看起来柔柔弱弱，面颊被烈日晒得白里透红，唇上也不见血色还失水起了干皮，浑身上下都被汗浸透了，额前的蓬松细发混着汗被李吉鹤分成两缕别在耳后，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方睿小声问，“怎么奇才还要练基本功？这是站多久了啊？”


常朝倒是没想到李吉鹤真能乖乖扎两个时辰，他以为这小贼最多站一个时辰就要来找他诉苦了，看着李吉鹤湿透的前襟不由想起那天晚上被他失手扯开的衣领，突然就觉得阳光确实挺毒，晒得他耳根发烫心跳加速。


常朝盯着李吉鹤，只回了方睿第二个问题，“两个时辰。”


方睿有一干儿子，与这小子年纪相仿，怜惜之感油然而生，“啊？这看起来就是个孩子啊？怎么让人晒这么久，多累啊，快让人下来吧。”


从方睿说第一句话起李吉鹤就知道有人来了，抬眼望去就见常朝与一玄衣男子站在一起，方才常朝盯着他不知说了句什么，头晕眼花的，脑子也不灵光了，却随即回了常朝一个笑。


李吉鹤本来想笑的再开心一点的，没奈何嘴唇太干，一扯嘴角就疼的厉害，等将那一口白牙露出来时，嘴唇也裂了，李吉鹤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大概是流血了。带着痛感的笑有点扭曲，常朝心莫名抽了一下，有点疼，心疼。


方睿又唤了他一声，问他在愣什么神，常朝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只对方睿道，“无事，我先送你。”


等常朝再回来时李吉鹤就不大能坚持的住了，虚是虚了点，但只要他李吉鹤还有一口气嘴就不能停，闲的没事儿问常朝，“爷，刚刚内位是谁啊？”想也知道常朝并不会同他讲……


常朝确实没答，问他，“刚刚不是说了已经两个时辰了么，怎么还没下来？”


李吉鹤晕的厉害，根本不记得常朝说了什么，“啊？是吗？我这就下来。”


语毕，李吉鹤却不敢动了，第一，他腿都僵了；第二，因为眼花的缘故，本来不过两米左右高的桩子高度放大了好几倍。李吉鹤又舔了舔嘴唇，声音有点抖，“爷…您再…接我一下吧，我……不敢。”


一个轻功绝顶的人怎么会怕高呢，常朝不信他，但没等常朝拒绝就看见李吉鹤已经摇摇欲坠了，等那人从桩上掉下来时，常朝就什么都忘了，身随心动，将那少年，揽了个满怀。


腰肢很细，人很轻。常朝只见他穿件没个正形的宽松单衣，一根布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如今把人揽在怀里才知道人有多瘦。


等跟怀里的李吉鹤的目光对上时，常朝脸唰地一下红了，“不要胡闹，快下来。”


李吉鹤用仅存的一点力气死死搂住常朝的脖子，小孩子一样摇头撒娇，“不～腿麻了，走不动了。”


常朝看着怀里的人，抱也不是扔也不是，飞快左右看了看，没人。算了，不跟小孩子计较，就抱他一次。


常朝将人打横抱起，大跨步要回自己房间，“就这一次！”


李吉鹤听了连忙点头，紧了紧搂着常朝脖子的手，脑袋往常朝肩膀上一靠，阖上双眼，“爷，您真好。”


常朝没处安置李吉鹤，又不好抱着人到处去问李吉鹤住了哪间房，只好将人带回房内安置在榻上。


李吉鹤衣服湿的能拧出水来，常朝只得给他把上衣脱了，又拿起床边架子上的手巾给李吉鹤擦汗。


白玉般的胸膛与身下的黑色丝绸相得益彰，后背也光洁无暇，让常朝不由生出非礼勿视的慌乱感。常朝胡乱给李吉鹤擦了擦，看也不看就匆匆扯过薄被盖在李吉鹤身上，将那片白遮了个严严实实，看样子这小孩也没吃什么大苦头。


枕边放的是从衣服里掉出来的匕首，这小贼——说谎。


李吉鹤本就一夜未眠，加上上午的劳累，这时昏睡过去，乖巧的很。常朝暗道：这小贼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可爱。


到底是怕人出什么问题，常朝刚要出门就遇上了来寻他去用午膳的常管家，“爷，您……”


常朝看见来人就道：“去寻大夫。”


常谷山听了看着常朝的模样就觉得不大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答了声“是”就疾步转身去寻大夫，看病要紧。

盗军心（十三）
大夫来过了，人没什么大碍，就是失水比较严重，常朝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李吉鹤醒的时候觉得很热，手随便在身上抓了两下，惊觉自己没穿衣服？再摸摸裤子，还在还在。


床边坐着常朝，看着李吉鹤在被窝里摸来摸去，道，“摸够了没？”


李吉鹤猛然坐起，原本盖的好好的被子滑下来，将上半身完美地展现出来，“爷您怎么在这里？”话音刚落李吉鹤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常朝不在自己房间那在哪？但是常朝怎么把自己带到他的卧房了？


常朝不说话，只拿起床头的匕首在李吉鹤眼前晃了两下。


李吉鹤被常朝的动作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差点以为常朝要杀他， 之后蓦然意识到那把匕首是哪来的，满脸的局促不安，似是没想到晨间撒的谎午时便被戳穿了。


对话没进行多久，匕首不用回去拿了，罚还是要领的。常朝抱他回来的时候还心存怜惜，觉得自己大概有些狠了，想不到叫这小子骗了。


“能不扎马步了吗？腿疼。”


常朝犹豫片刻还是允了，“那就罚抄《孙子兵法》三遍。”


李吉鹤比划了一个手指头，往常朝眼前戳，眼睛水漉漉地看着常朝，小声试探，“爷，一遍可以吗？”


常朝看他那副可怜样就气，以为他一个将军会吃这一套吗？“不行。”


李吉鹤又伸出一个手指头，“那两遍？”


常朝莫名就起了逗逗他的心思，摇摇头，“五遍。”


李吉鹤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爷，看着常朝不为所动，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盖过头顶，“真是的，三遍就三遍，哼！”


被子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里面的人闹小脾气了，但不能惯着，他常朝惯着过谁？伸手把被子往下扒拉露出一张脸，看李吉鹤两只爪子拽着被子不让他扒拉还警惕地看着他，不由地笑了，“不热吗？”
李吉鹤负气道，“不热。”


“那喝水吗？”
“喝。”


“饿吗？”
“饿。”


“那还不起来？”
“哦。”这将军真是无趣的紧，李吉鹤暗暗吐槽：冷酷，无情，无趣……


常朝看李吉鹤一眼就知道是在控诉他，那眼神，明晃晃的，“还不起来？”


李吉鹤倒是想起来，就是腿疼，还没衣服穿，“没衣服怎么起啊？”


常朝脑海里闪过刚刚那小贼一片白的前胸后背，又想起来自己当初揪他衣领时李吉鹤的语气，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君子，怎么跟个贪图美色的流氓一样？常朝有些羞赧地别过脸，朝外面吩咐，“送套衣服过来。”


李吉鹤用过午膳就到常朝书房里了，门口的人还不让他进，等进去问了常朝的意思才伸手比划了个“请”的姿势，李吉鹤得意的看着门口的侍卫，登堂入室的感觉再次油然而生。


李吉鹤也是念过学堂的，后来也偷偷跑到教室外听过课，吊儿郎当的竟也学了不少书，可惜产生些疑惑只能自己解决。


李吉鹤只抄了计篇就献宝似的给常朝看，“爷，我写的好吗？”


常朝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字也太丑了，常朝安慰自己，好歹字都写对了，但常朝也做不到昧着良心夸他，只好不说话。


李吉鹤本来抄的挺雀跃的，看了常朝的表情就知道将军不满意了，左手另拿了张纸，右手握着笔送到常朝面前，身子斜靠在常朝桌前，离常朝极近，“爷，那您教教我呗。”

盗军心（十四）
李吉鹤发现自己变了，第一，他最近对偷东西没兴趣了，大概是常朝管吃管喝的原因；第二，他最近老是喜欢跟常朝来点亲密接触，例如不小心碰个手啊，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擦过常朝的肩膀啊，常朝教他练字的时候头顶不小心蹭到常朝下巴啊，靠近常朝的时候会猛吸一口气啊……


深思熟虑一番后，李吉鹤觉得自己大概是想近距离接触心中的大英雄，类似于沾沾仙气之类的，敬仰不都是这样嘛。肯定是，肯定是！


是个鬼啊是！李吉鹤觉得自己更不正常了，例如，常朝把他圈在怀里握着他的手练字时他老是跑神，想着常朝的嘴唇是不是跟手一样热，想着常朝这么多年不娶亲是不是在等某个人，又没事老想着常朝对着他会不会硬起来？哪个正常男人会想这些啊？！他肯定是喜欢上常朝了！


但是常朝是什么人啊，自己又是什么人啊？一个从良了的小贼也是小贼，李吉鹤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没人把他放下来没发现之前他可以跟常朝嬉皮笑脸，但是现在呢，他自卑，常朝也肯定不喜欢他。


李吉鹤拧巴的时候就是死拧巴，常朝都拧不回来的那种，他开始好好练功，一举一动都规矩的像是尺子量出来的，平日里离常朝一丈以外，不找常朝教他练字了，宁愿自己熬到三更半夜也不麻烦常朝片刻，他喜欢不起躲着还不行吗？


还是书房里，常朝手里拿着书，眼神却不断向李吉鹤趴着的小桌上看，李吉鹤最近有点奇怪，不跟他用一张桌子了，之前常朝各种拒绝都赶不走的人，现在主动走开了。


常朝心里闷闷的，空落落的，有个人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在他心头占了一块地，但是现在不知道因为什么撤离了。


李吉鹤偏着头练字，斜着身子避开常朝的视线，又忍不住想偷偷看常朝，那目光灼热，李吉鹤火烧屁股一样坐立不安，身子小幅度地扭来扭去。


眼睛不好到处看的时候耳朵就特好使，李吉鹤听见常朝把书放下了，然后站了起来，朝自己这边走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常朝在李吉鹤身后站定，双手扶着李吉鹤绷紧的肩将人身体摆正，之后双手将人环起来，一手把纸摆正撑着桌子，一手握上李吉鹤捏着毛笔的手，“坐好。”


李吉鹤忙不迭哦哦两声，绷着僵硬的身子往前倾想逃离身后人的怀抱，不料被常朝左手带着又拉回怀中，还在人肩上拍了拍，“放松，练了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半点长进？不坐好怎么能写好字？”


常朝的体温怎么这么高啊！耳边的热气把他耳朵都蒸的发热，不用说，肯定红了。李吉鹤不好意思地拿手指捏了捏滚烫的耳垂，不小心蹭到常朝的唇，内心暗道：常朝的唇果然是热的啊。


李吉鹤分明算不上什么温香软玉，瘦巴巴的，连衣服都要量身定做才能不显得空荡荡的，常朝此刻却偏偏心猿意马了。


正了正心神，常朝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握着李吉鹤的手又有些出神，总觉得李吉鹤不像要二十岁的人，他一只手就把李吉鹤连手带笔包全乎了，但年龄造假又没什么必要，年龄本来就是随便问问。


常朝说他没长进那就一定是没长进，这小子也太笨了，非要让他手把手教才能练好。常朝握着李吉鹤的手心虚的出了点汗。


其实常朝知道自己有一点说错了，李吉鹤不是没长进，分明是长进飞快，写出来的字体都带着常朝的影子，还承袭了常朝写字的一些小习惯。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还没有完全一样，常朝还是想手把手的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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