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攻×奶精受，强强，大写双箭头，草稿已完结，约32万字。

BL，现代，剧情向，HE

七年前，江氏二公子江允莫因哥哥江淮煕意外身亡而被迫去国外读书接受心理治疗；因为并非江氏亲生，他与哥哥曾有过一段越/轨的恋情。

七年后，江允莫回国碰巧撞见一个叫文谨幕的少年，其外貌与哥哥江淮煕非常相似，两人因为滑板事件开始结缘。

与此同时，他又被莫名卷入一系列江氏内斗事件，两人的恋情受到考验，而他的真实身世和江淮煕的死亡真相也在步步揭开。

他是否会把新任男友当成哥哥的替身，又如何让他们的恋情走下去，不受到自身身份的干扰？而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为什么有人在其中扮演墙头草？

“我有曾经，但我们有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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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剧情向的哈，所以前面会有铺垫，两人的感情戏重头在后面

第一章 重启


六年了。
他离开整整六年。
这班国际航班是从阿姆斯特丹的史基辅机场出发的，但大部分乘客都只是在那里转的机，至于原始出发地就五花八门了，来自欧洲的各个城市，可能是巴黎伦敦，也可能是里斯本巴塞罗那之类。
人群随着人群缓慢流动，经过挂着标志性职业微笑的空姐身旁，然后一脚踏上通往机场的廊桥。
廊桥里吹来的暖风很有故乡的气息，至少江允莫是这么认为的。他身形修长，穿着淡蓝色的衬衫，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电脑包。透过廊桥能看到机场的一隅，几架飞机稀稀拉拉地停靠在停机场上，机身的彩色中文字样让他感到无比亲切。
江允莫驻足看了一会儿，直到被身后涌来的经济舱的乘客们生推着往前走。
连续十几个小时的航行令他有些头疼，尽管商务舱的座椅相对宽敞舒适，但他愣是清醒了一路，以至于现在有些神志不清。
江允莫掏出手机，关闭了飞行模式，方才在飞机上他已经未雨绸缪地问邻座美女借了卡针换了手机卡。那个美女原本一脸清高的样子，结果瞥见江允莫后硬是愣了好几秒，然后脸微微红了。
他提前告知了家里自己今日归国的消息，这不，刚恢复信号没多久就接到了江厉成的电话。
“爸爸，是我。我刚下飞机，现在正要过海关。是，好的，待会见。”
他走向自助通道，瞥见另一边的外籍人士专用道人满为患，不自觉地轻幅度勾了勾嘴角。想到六年前自己刚到英国机场的时候，被迫在非欧盟人士通道处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就觉得略解气。
不过，一晃六年过去了，不知道故乡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其他人都过得如何。
出机场的一系列流程繁琐又漫长，好不容易等拿到行李过了安检，电话又响了，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江允莫接起来，一个青涩的声音犹犹豫豫地说道：“你好，是…是允莫少爷吗？”
“我是。”江允莫边说边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往接机处大步走去，一群焦急又欣喜的家属们已经沿着围栏装置围成一排，活脱脱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
“允莫少爷，我是来接您回去的。”那个声音回复道。
“哦？”他往人群里张望了一下，很快搜寻到一个与电话里的音色高度匹配的拿着手机的人。
“我看见你了。”江允莫说道，然后顺手挂了电话。那名身着黑色便服的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听着嘟嘟音就开始急慌慌地在不断涌出的乘客中寻找自己的目标，结果冷不丁地就被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青年男子吓了一跳。
“来接我的？”江允莫问，语气柔和。
“是…是小少爷？”这位接机的小助手是个新面孔，至少江允莫在出国前没有见过。
看来江氏这几年纳了不少新人。他想，不过这位也太新了吧，如此怕生的倒是头一回见。
“我来帮您拿。”新人说罢便一把接过江允莫手里笨重的箱子，“车就停在外面，少爷请跟我来。”
越往机场外走，室内空调的凉意就越弱，最后完全被夏末的残余暖意所替代。国际机场里倒还不明显，一走到户外，成排建筑的中式风格就越来越张扬，这对看了六年欧式风的江允莫而言，是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最契合的回归。就好像一瞬间，所有的漂泊和错节都光荣复位。
新人没再所说话，只是默默把大箱子搬进了黑色保时捷的后备箱，然后为他开了车门。
看着瘦弱，力气倒不小。江允莫默默地想，扛行李一点儿都不费劲儿。然后侧身进了宽敞的后座。


车一路上了高速，车速很快也很平稳。江允莫放下一半的车窗，极目向外远眺。疾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原本乖乖梳上去的刘海轻飘飘地垂下来，让他看上去更像六年前离家时的青涩模样。
接机的新人从未见过他，所以没感觉到前后的变化，只是觉得这位江氏人人都喜欢提及的小少爷果真比传言中的还要俊俏，一双桃花眼似乎具有男女通杀的威力，而他浑身散发的生人勿进气场又令人望而生畏。
“你叫什么名字？”江允莫用余光瞥见前座的人在躲躲闪闪地偷窥自己。
“…我叫闵冬，小少爷。我是新来的。”对方答道，又迅速地在后视镜里偷瞄了一眼，二人刚好对上视线。
“我知道你是新来的。”江允莫抬手理了理乱发，将它们一根不落地往后贴，盯着对方急急忙忙移开的眼睛。
“是的，小少爷。哦，您别生气，老爷原本是打算让墨骥先生亲自来接您的。但是墨骥先生中途有任务脱不开身，所以就让我来了。”闵冬的声音略显紧张。
“你是墨叔的人？”
“算…是吧。我是墨骥先生招进来的，现在在他的管辖下。”
江允莫没吭声，像是在思考什么，这倒使闵冬有些局促。为了缓解突然的尴尬，他自觉多余地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是直接回淮滨江氏吗？”
谁知江允莫摇摇头。
“不，”他的语气突然沉郁起来，像是被触碰到什么痛处，“去故园。”他说，态度坚定。


故园是位于宁城福西区的一块墓地，据说当年还特意请著名风水大师看过风水，无疑是块宝地，而且价格昂贵，只有宁城最土豪的家庭才买得起，当初开售的时候还引得一大批中产阶级自嘲和哀嚎：阶级这东西，死了也逃不掉。而对于更低阶层的人来说，能把在世活好就已经是奢侈了。
但如此奢华之地，名字却简简单单：故园。
江允莫很喜欢这个名，所谓故人，是已故之人，也是旧识之人，而他们死后，就葬于此园。
黑色保时捷似乎是第一次来这儿，沿着整个园子外围绕了整整一圈才找到大门。
“小少爷，您先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着。”闵冬把车停稳后回过头对他说。
江允莫沉默地点了点头。
故园面积不小，像一块被条条阡陌割裂成数小块的翠色宝石，数百个沉睡着亡灵的黑灰色墓碑就沿着小道均匀镶卧于此，替代着亡者的眼睛俯视人间。得幸是晴天，这里才勉强少了几分幽冥的气息。
江允莫凭借着遥远的六年前的记忆拾级而上。那时候天下着大雨，少年瘦弱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每一步都被雨水浸透，每一次迈腿都带着永别的分量。
最后他第三个平台处停下，拐进右边的一排小道，与六年前的身影重重合合，经过一纵相似且来不及细看的石碑，找到了他想找的那一个。
墓前放着一束尚且新鲜的黄白菊，想必是不久前才有人来祭拜过。江允莫俯身，轻轻地把方才路过花店买的那束紫色的勿忘我搁置在碑前，与菊花并排而卧。
花色挨着灰黑，而灰色的精致雕花又衬着黑色的碑面，碑面上的少年面容清秀俊逸，笑容明媚一如记忆里。下方浅色的碑文用隶书整齐地题写着：江氏淮熙之墓。
江允莫缓缓起身。横跨墓园的和风徐徐吹过，诉说着一种无言的哀凉。
“哥。”他轻轻喊道，像是怕吵醒长眠于此之人。
“我回来了。”


东南区淮滨岛江氏宅邸的正门外站着一排黑衣保镖。他们个个身形矫健，一动不动地叉着腿，端正地把双手交握着自然垂落，一字排开地贴着铁门站立。
领头的那个不停地在中间来回走动。他身高中上，身形魁梧地恰到好处，和其他人一样戴着墨镜，留着寸头，一身黑色的正装，却像是为了解暑一样把袖口挽了一截，显得正式中又带了几分不羁。
几个小时前他接到消息，江氏小公子的航班就快抵达宁城国际机场了。那会儿他还在家陪父母吃早饭，撂下电话后他翻出通讯录，指尖落在一个号码上压了许久，直到面前酱油碟子里的油条都泡缩成了墨条。同桌的父母面面相觑了一阵，父亲终于忍不住干咳了一声，提醒到：“阿林啊，先把早饭吃了再说。”
柯林这才抬了抬眼，愣愣地点点头，然后很快把通讯页面向上划除。
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他的内心还是躁动难安，从他的反复走动就能看出来。他的下属们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的老大，但墨镜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一群人的疑问在沉默的空气里肆无忌惮地蔓延着，只有柯林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与他平时的话痨形象相去甚远。他只是不停地走动，走动，就像他的记忆在不断地翻滚，翻滚。
六年前的夏末，他也是这样目送他离开的。当时他们都才16岁，而就是这时候，有一天他突然发消息给他，像通知一样地告诉他自己将要去英国了。
***的。柯林在心里暗暗咒骂道，你个遇事只会逃避的软蛋。
不过柯林心里清楚，这些都是江董事长的安排。七年前江氏大公子江淮煕的意外身亡给整个江氏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以至于在此后的一年里，他都没能在学校里见到那位江小公子。放学后他曾和好友叶航偷偷地来淮滨探望，然后被守门的保镖悄悄告知江小公子避不见人。
最后那位大叔还偷偷地透露说，江小公子很可能患上了抑郁症。
柯林停下脚步，在原地站定，目光直视前方却空洞无物，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回忆。
他忆起他临走的那一天，穿黑色风衣的助手把巨大的行李箱搬进了车的后备箱，清瘦的少年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车的后座。他似乎有透过后视镜看他，但距离太远了他无法确定，当时他和叶航杂在一众江氏的人里，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真正的离别经常是静悄悄的。
“老大，他们来了。”身后突然有人提醒他。
柯林回过神来，挣扎着把自己从往事中拉拔出来，远处路面的尽头已经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车影，看轮廓想必就是不久前从淮滨出发的那辆。
柯林自觉有些恍惚，六年前的记忆与现在的画面重合了又分离。
他回来了。这次是真的。


江允莫再次上车的时候明显情绪不好，闵冬一下子就觉察到了。他眼眶发红，眼神直愣，双唇紧闭着，一副受了伤又不愿与人诉说的样子。
也难怪，谁要是去了墓地还能乐呵呵的那真是没心没肺到一种境界了，闵冬想着。这位小少爷看起来高大挺拔又俊艳，说不定内心也是很纤细的人呢。
闵冬是新人，自然没听过大少爷江淮熙的事，江氏的人也是对此事尽可能地避而不谈。而他想从江允莫这里获取信息就更不可能了。没有人喜欢把伤疤揭给别人观摩。
闵冬虽然不知道江允莫方才去祭拜的 是什么人，但用脚趾想想也知道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他很识趣地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友好地询问他还需不需要去别的地方。
江允莫谢绝了，虽然表情阴郁但语气却十分温柔，这是他在英国待了这些年养成的良好习惯：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输出。
在英国的六年，他与国内的联系甚少，除了接父亲江厉成的电话外，其他的消息都筛选着看心情回复。
刚去英国的头两年，他通过入学考试，进了一所私立高中。江允莫从小就对生人冷淡，从不多说话，面对那些形形色色高鼻深目的英国学生自然只会更缄默。不过作为班上唯一的亚裔，他倒幸运地没受到太大排挤，兴许是他的外貌出众，也兴许是他身上自带的高冷气质令人不敢太放肆。
除了上学之外，他还被强制送去接受治疗，按时服下医师叮嘱的抗抑郁药物。吃药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但面对心理治疗师询问的时候，他总是沉默，又沉默。
直到有一天，听完那位棕色绻发的大眼睛女医师的大段开导，年少的江允莫突然抬头，他眼睛直视着对方，嘴角微微颤动，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He was more than just my elder brother.”
那位大眼睛医师愣了一下，于是问：“Also your friend ?”
江允莫盯着她没移开眼，但嘴角已经不再颤抖。他张了张嘴，哑然了约三秒，然后沉稳地开口道：“No. He was also the love of my life.”

HE，先虐后甜哈

第二章 重逢

黑色保时捷已经穿过福西区和华坚区，驶入了宁城的东南区。窗外的景象又变得熟悉起来。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与六年前相比更加精致和现代化。东南区位于沿海地带，一直都是宁城最富庶的地区没有之一，而近几年政府的目光正慢慢转向方才去过的福西区，以至于有不少待拆迁的旧式平方成排堆砌在一起，像是在等待一场新的经济洗礼。
与之相较，东南区的开发似乎快达到了饱和。二十多年前，江氏集团在东南区的房产开发区买下了一大块地，就紧挨着海，并在那边建了江氏私人宅邸，取名为“淮滨”，从地理上看像个小半岛，所以也称作“淮滨岛”。他哥哥江淮煕名字中的“淮”就取自这里。
车正在直直往前往淮滨的路上，就算不知情的情况下，江允莫也能够根据周遭的建筑群判断出来。越靠近海滨，高耸的公寓楼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欧式风格的奢华迥异的别墅区。这块就是宁城的富人区，再沿着这条路往前开个几公里，就能看到显示通往淮滨的一个大指示牌。
江允莫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到淮滨的情景。那是四岁时候的记忆。照常理来说，人对幼时发生的事都模糊不清，但确实有一些独特的部分会被保留下来，通过时不时地闪现来加以巩固，因此，对江允莫而言，被抱着趴在车窗往外探头的情景依旧是他记忆中无比清晰的一个节点。
他知道自己不是江家的亲生儿子，从来没有人向他刻意强调过或是暗示过这一点，但他就是知道。
作为养子和次子，江允莫从小承担的压力就比哥哥江淮煕小得多，他不必被逼着去上各种他不想去的课，或是旁听公司的大小会议，只要他不想就不必去。但江淮煕不同。江允莫记得当年他经常临走时站在房门前冲他做鬼脸，大义凛然又无奈的样子。
而如今时过境迁，风水轮流。从江厉成在他写完硕士论文后就急急忙忙把他从英国叫回来就能看出，江氏的担子怕是马上就要移交到自己身上了。
就在他的思绪走马观花期间，保时捷已经驶过了那块指示牌，正式进入了淮滨。两侧是茂密的灌木和乔木，植被的香腥味儿直往鼻子里窜，一条不窄不宽的双向公路夹在其间，而尽头的尽头，江允莫降下了全部的车窗向外探出头去，就是淮滨的正门。

大铁门外黑压压地站着一排人，随着车越靠越近，江允莫看清了领头的那个倏地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那人留着自己不太喜欢的寸头，大喇喇地叉着腰站在那里，像个收过路费的领头混子。从远处看此人的轮廓硬朗鲜明，比印象里的更加壮实帅气。
俩人就隔着一段路模糊地对视，直到车速明显慢下来，江允莫才把视线收回来，出于礼貌耐心地等着驾驶座上闵冬对他说了一句“我们到了，小少爷”，然后点头下了车。
江允莫关上车门，径直向那人走去。
对方还是摆着那个欠揍的姿势，绷着脸一言不发。他叹了口气，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在周围一排保镖的颔首示意中用眼神打了个算不上招呼的招呼，像是，“好久不见”，又像是，“这算什么？”
各位豪不知情的保镖，以及刚把车停好的闵冬都被这莫名其妙的对视给吓了一跳，两人散发的冷漠气场好像预示着他们下一秒就会打起来。然而并不，那个上一秒还站得四仰八叉的等着收费的头头，突然伸手用力地拥抱了一下明显吃了一惊的江少爷。
“你小子还敢回来，”柯林先礼后兵不重不轻地一拳打在江允莫的肩上，“六年了，铁树都开花了！在国外呆得心野了是不是，发了你n条消息才回我一条，诚心找抽吧你！”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江允莫嫌弃地别过头揉了揉肩，“顺便，铁树最起码得十年才开次花。”
柯林叉着腰，自动无视了江允莫略带嘲讽的后半句话。他方才情绪上头，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面前的人。这位当年文文弱弱的江大小姐显然被异国的水土养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成熟男性。从外表看还是一如既往地美艳，但整体显露的强大气场已经与六年前完全判若两人。
那个奶里奶气的江允莫，那个什么都喜欢靠着江淮熙的江允莫，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水蒸发后，只留下坚硬躯壳的模样。
原来重大变故催化心智成熟是真的。
“我爸爸呢。”江允莫明显被柯林盯得有些发毛，赶紧转移话题。
“他在大厅等你。”柯林答道，碰了碰鼻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并示意身后的人开了门，“你先进去，我会让人把行李送到你的房间。”
江允莫轻轻地点了点头。

有人吗

江厉成独自坐在黄色花案的欧式长沙发上。沙发是三人座的，他不偏不倚地坐在正中央，手里拄着一根深红色的拐杖，双手轻轻交叠着搭在上面，戴有金戒的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腕处。
虽然是白天，窗帘也未合上，但天花板上大吊灯还是不敢怠慢地辛苦工作着，与靠近边缘的隐藏在隔层里的侧灯交相辉映，把偌大的客厅照得通亮。
整个客厅就像是一个小会议厅，一些私密的会议常常在此召开。装修风格整体偏英式，从沙发到茶几，再到地板和墙纸，几乎无一例外。这是江厉成早年赴英留学时养成的喜好。
江允莫似乎也对英伦风情有独钟，但除此之外，他的这个小儿子实在是不够像他。他从小性格忧郁又敏感，自带生人勿近气场，却对哥哥江淮煕依赖有加。
当然，有关于两人的奇怪流言他也是有所耳闻。两位少爷好几次在宴会上以及私下被抓拍到举止过分亲密，甚至有耳鬓厮磨的嫌疑。
当时墨骥把从各个源头收集的照片交给江厉成过目。江厉成瞥了几眼，然后让他带下去烧了。他自始至终都没发表任何态度或是有任何明示。
江厉成不是不信，只是更相信两人各自有分寸。尤其是淮熙，身为长子，从小的教育的都在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至于允莫，他无端地又联想到了张允馨。命运的轮回像个玩笑一样延续着它恶意的捉弄。
江厉成自觉这几年衰老得厉害，尤其是七年前那场世故之后，他的夫人何熙受了极大的刺激，时常歇斯底里，后来干脆被送到疗养院去了。而前段时间，他又在骑马时候不慎落马摔断了腿，这无疑是给这位一向坚忍的孤寡老人又一次迎面痛击。
不过现在，他的允莫回来了，也许一切会有回暖的希望。
门口似乎开始骚动起来，乱糟糟的脚步声中夹着一声一声“小少爷”。正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高挑的黑发男子在众人的随从下走进来，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佣人备好的拖鞋。然后其余人都止步玄关，唯有其一人走进了客厅。
“爸爸。”江允莫犹豫了一下，然后冲着沙发上端坐着，却激动地快要无视腿伤站起来的人热切地喊道。
江厉成明显被面前英姿飒爽的高大青年惊到了，尽管他努力保持镇定，眼中却藏不住满满的欣喜。
“来，快坐下说。”他难掩激动地冲儿子做了个手势。

江氏宅邸的门廊上竖有两根白色的石柱，周圈向内凹陷的条状纹路和靠近顶部的圈状图案让它们看上去颇有希腊风情。石柱下整齐地摆放着两盆铁树，深绿色的针状枝叶从棕色的大花盆里向外散生着，像常年全副武装的守卫。柯林就猫着腰蹲在右侧的大花盆旁，猛地抽了一口手中的烟，然后把剩下的烟屁股往铁树的叶子上怼，一下，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江允莫从屋内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对方这副幼稚得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没有直接回房，而是选择出来透透气，是因为方才江厉成的嘱托让他压力倍增：就和自己预期的一样，他已经打算把江氏业务逐渐移交给他了。
江氏一直都是宁城最大的资本集团之一，涉足的产业庞杂，但核心是酒店和夜店，其中夜店业又涉及不少黑色交易。这是江氏成员都心知肚明，但对外严格保密的事。江厉成的父亲，江氏的创始人江印先生最早就是靠这些灰色产业发的家。江氏在积累了原始财富后才慢慢转的型，但这么多年也还未完全断干净。
而江允莫从小在江氏受的教育便是：既要当明面上的贵族，又要具备应对各种肮脏勾当的能力。作为江氏三代培养出来的贵族一代，他深知自己的一部分根仍扎在深不可测的黑暗地底。
等柯林发现江允莫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几乎是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一样“嗷”的一声跳了起来，三两下处理掉了手中的烟蒂——把它一头按进了土里。众所周知，江小少爷对烟味儿过敏。
“靠，你怎么都不提醒我？”柯林大声地用责备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江允莫无奈地摇摇头，大步走下台阶。
柯林知道江少爷的意思是让他跟上。
这份默契主要来自俩人多年的交情。当年在明府一中的时候，江允莫还是个以高贵冷艳著称的少爷，而自己作为那个死不要脸的二货就秉承着不怕死的精神天天去招惹他，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把一向对生人扑克脸的江小少爷惹毛了。
结果是两人差点大动干戈，幸亏比他们高了两级的江淮煕闻讯从高年段赶来，成功阻止了一场极有可能会传得满校风雨的头条。
但意外的是，事后俩人成了不打不相识的欢喜冤家。极为难得，毕竟谁都知道以美貌和高冷出名的江小公子几乎不和他哥哥以外的人多说话，只有他哥哥江淮熙能见到他不设防的一面。
但后来，他也逐渐把这一面向柯林，以及他的好友叶航敞开了。
两人沿着白色的石板路一路朝东走去，最后越出小道，踏入了青青的草地。
“为什么加入江氏。”江允莫有些突兀地开口道。他的步子没有慢下的意思，目光也依旧直视着前方。
“还能有什么。”柯林舔舔嘴唇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不早发消息告诉过你了吗，我一直很中意江氏的工作，而且我本身聪明又能打，总有一天能坐上江氏的前几把交椅，你说呢。”
江允莫对他的王婆卖瓜不予置评。柯林的机敏是事实，从他才入江氏不到一年就接管了不少重要业务就可以看出。但江允莫总觉得他在隐瞒最重要的动机——他天生的敏感总能让他很快捕捉到对方语气里的微妙迟疑。不过他决定暂不细究。
柯林见他不说话又贱兮兮地补充道，“而且，说不定还能天天见到你。窥一眼江少爷的盛世美颜可比发奖金还令人上头呢。”
听到“盛世美颜”的时候江允莫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皱着眉把满身的鸡皮疙瘩收了收，权当是闻了一个齁死人的彩虹屁。
“我爸爸的腿伤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试着转移话题。
“骑马的时候，就一个多月前。他那匹平日里温顺的黑马突然失控了，前蹄子撅得老高，几下就把他从背上摔了下来。不过幸好只是断了腿，没伤及要害。”
“我以为他会告诉你呢。”柯林说。
“没有。”江允莫叹了口气。他的回复总是有些惜字如金，不过柯林早就习惯了。
“还有一个人。”
“谁？”
“肖释彧，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和他擦肩而过。”
“哦，他啊。”柯林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觉得没什么可抓之后又放下，“你注意着他点，这货现在已经接管了墨骥手下的一半业务，夜店这边几乎都是他在交接，将来可不好控制。”
江允莫听不出语气地哼了一声。方才意外碰面的时候他就留意了一下，此人散发的阴暗气质还是令他浑身不舒服。
“叶航怎么样？”他继续问。
“老样子。他那菩萨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毕业后不听父母安排在南征路开了一家咖啡馆，现在已经提前过上养老生活了。”
“不过，”柯林话锋一转，“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有空常去故园探望，不像我，忙得跟个没头苍蝇似的。”
江允莫想起了先前放在江淮煕墓前的那一束黄白菊，才明白过来。叶航是最喜欢菊的，而他本人的性情也正和此花一样，与世无争，平淡如菊。
“别光问这边的事儿啊，说说你吧，英国怎么样，你去了那些地方，教授呢，有大美女吗…”柯林开始了新一轮喋喋不休。
远处，与海平面相接的地方，夕阳已经印红了一大片天，黑夜的影子在血色中初显端倪，像是隐藏在幕后虎视眈眈的肉食动物。
夜幕就要降临了。

第三章 初识

靠近十字路口处，几排五颜六色的车流延展着向后伸去，像是数条彩色的长龙伸着懒腰。再往细了看，不少车窗玻璃已被降下，几个脾气较火爆的司机已经忍不住按着喇叭催促，几缕向外飘逸的灰烟暗示着他们只能用尼古丁透支自己所剩无几的耐心。
堵车是最磨人心志的。江允莫才回国不久，就已经被这特色国情折磨得够呛。
他已经拿在英国考出的驾照去换领了中国驾照，并且顺利通过了笔考，现在唯一不适应的也只是驾驶座的位置，时常给他一种车未摆正的错觉。
但车的良好性能已经大大地掩盖了这一瑕疵。这部暗红色的阿斯顿马丁DBS是爸爸江厉成给他的回国礼物，线条优雅，内饰精致，操作流利，虽然对于从小见惯豪车的江少爷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作为他第一辆正式的私人用车，江允莫依旧觉得很满意。
在他哥哥十五岁生日那天，江厉成送了他一辆漂亮的特斯拉。那时两人都还不会开车，就凭着司机临时教的几项基本操作开始摇摇晃晃地在淮滨的庭院里练习，结果江淮煕一个手抖来不及刹车，直直撞上了停在不远处的另一辆无辜的小白车，瞬间biubiubiu的警报声就响彻耳畔，惊天动地。最后两人还因为这件事被罚了一天禁闭--毕竟那辆被撞的白色宝马是前来做客的公安局市局局长的爱车。
江允莫忽然兀自笑了，温柔地就像蓦然回首时遇见久违月光的寻客。他单手用指节敲打着方向盘边缘，仿佛是要把回忆一点一点地敲回脑海。而此时红灯已经跳成了绿灯，被粘在原地半天的车流终于开始慢慢地向前移动。
他此行要去的是一个叫“文景幕烟”的书店，就位于华坚区和泽北区交界处的扶桑路上。这是柯林安利给他的，说是这家有外文原版书。这家伙尽管不像自己那样爱看书，但对于整个宁城的商铺情况倒是了如指掌。
江允莫一直都被哥哥江淮煕以及两个好友戏称为“文青”。他虽然在本科按照江厉成的意愿学了商科，但却偷偷地蹭了不少文史哲的课程。而在研究生期间，他又瞒着家里选了心仪的社科专业，并完成了高质量的毕业论文。顺利的话，凭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推荐信，他本可以申请到顶级高校的博士offer，结果天不遂人愿，他父亲江厉成是硬生生地强制他回国接手家业。
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而现在，他虽然人回来了，心还遥远地牵挂着他的学术梦。而能稍稍缓解这份焦虑感的，就是不停地买书，看书，再买书，再看书。

陈璃刚刚清点完新进的货，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吩咐店里的助手把新书按照编号分类放到书架上去。接着她在收银台处坐下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绿茶，然后随手翻了翻面前的杂志。
她已经不年轻了，快到了半百的年纪，虽然面容在同龄人里依旧算得上清丽，但身体也不像从前那样利索，如果不雇几个帮手根本就没法独自把店经营下去。
现在是周六上午11点，客流量还不大，书店里零星有几个顾客，按照往常惯例，等到过了下午1点，就会有大量学生以及青年涌进来。
她正这样想着，俯身去摸放在包里的手机打算给自己和助手点个午饭。就在这时，书店的门开了，陈璃起身，看到一个身材高挑，面容俏丽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她愣神了一下，手机也忘记往哪儿放了，就紧紧地攥在手里。她看到对方径直朝柜台走来，一双媚眼就算面无表情也含情脉脉，不由得在内心感慨“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好看的人”。
“请问，外文书专区是在哪里？”江允莫礼貌地问道。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诧异的目光，并无太大波动。
“哦，外文书专区？就在右拐最里面那块。”她热情地用手为他指着，继而又问道：“帅哥，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江允莫很绅士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有不懂的尽管来问，千万别害羞哦。”陈璃露出了经典的姨母笑。这是她调侃家里俩孩子时候经常用的表情。
江允莫被这突如其来的阿姨式撩拨给惊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了一句“好”，就大步移进了书堆里。
“啧啧啧，”正好从出库出来的助手狐疑地看到老板娘望着某个背影花痴似的自言自语着：“这么风度翩翩的大帅哥，要是能介绍给我们家谨烟该多好。”
纤长的手指在一排书脊上划过，最后落在了一本黑色的名叫Talking with Serial Killers的书上。江允莫顿了顿，把它抽出来，扫了几眼简介。这是一本关于犯罪实录的书，书里介绍了五个真实的凶/杀案，并对凶/手进行了访谈，调查他们的背后的杀/人动机。
江允莫涉猎甚广，并不拘泥于所谓的“正统书”，他没多想就把它放进了自己已经堆成堆的“后宫”中。
从书店出来的时候已经是12点多了，他和柯林约好了下午一点在叶航的店里碰面。书店的老板娘盛情难却，结账的时候硬是塞给自己一张会员卡，希望他以后常来。江允莫把卡放进钱包的卡位里，然后开了导航向目的地走去。
他把阿斯顿马丁停在了离这儿不远的停车场，根据指示，叶航的店位于华坚区的南征路，步行的话只要走了十来分钟就行了。

文谨幕滑了一路有些累了，他原本打算再减点速然后抱着板子徒步到店里去，结果手臂上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攫住，硬生生地把他的重心扯得偏离了板面。轮子还在向前滑，身体却被迫留在了原位。
一瞬间，他的大脑像真空一样。世界似乎安静了好几秒，眼前的一切在以不寻常的速度上升，人像、街景等，通通都倾斜了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文谨幕已经被七荤八素地摔了个底朝天。
他这是被人直接从滑行的滑板上给一把掀下来了！而现在罪魁祸首居然还紧紧地握着他的右手臂腕不肯撒手。
还有没有天理了这，文谨幕目瞪口呆暗戳戳地发着牢骚。他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右手肘部和左手掌根在落地时为了缓冲承受了大量的撞击，屁股更是重灾区，动一下就觉得疼得抽抽。
“…你！”他愤愤地瞪着那个害自己摔了个大屁股蹲儿的，却还光明正大地蹲着身抓着自己不放的“凶手”，而对方的神情却让他把接下来的话直直咽了回去。
那是一张惊痛的脸。
他的眼眶发红，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因惊愕和痛苦而睁大，精致的鼻梁下，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张着，和身体一起连带着握着文谨幕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你…”他从未在别人脸上见过这种表情，被震撼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方才的气也倏地散得一干二净。
“允莫，你怎么搞…”柯林急吼吼地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进来，看到面前的人后像被闷声打了一棍。
“…淮熙哥？”
文谨幕完全被两人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
幸好，那位“莫名其妙”先生好像有些缓过来了，他似乎突然认清了什么事实，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搐，扭曲的表情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对不起。”对方终于松了手站起身来，声音却难掩失落，“是我认错人了。”
这是个高挑英俊的家伙，而他现在面无表情的冷漠脸像是把刚才发生的一幕给忘得一干二净。
这叫个儿什么事啊。文谨幕郁闷地想着，忍着痛把自己从地上捡起来。他看到对方沉默地掏出了皮夹，随手取了一叠百元大钞递给自己。
周围的看客哗然。
“什么意思？”文谨幕叉着腰问。
“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哪儿摔伤了。”高个儿帅哥不动声色地回他。
“能有什么事儿。”文谨幕在吃瓜群众一边倒的“收下吧”声中不以为意地把钱推了回去，“这点小跤还能摔断骨头不成？”他忍着屁股剧痛硬着鸭子嘴说道。
文谨幕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说，兴许是对方刚才的表情此刻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令他顿生怜悯之心。
对方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人群里另一名更魁梧的男子冲了出来，把钱硬塞到他手里，然后嬉皮笑脸地给自己道了歉，就拉着还有些愣神的帅哥逃离了现场。
文谨幕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最后进了一家附近的咖啡馆。
人群在散去，他还傻在原地回忆着方才的事。
或许是那张脸过分精致，令他过目不忘，也或许是，他的直觉在告诉他，他们将来很有可能还会再见面。
而现在，等人都走开后，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滑板不见了。

明天继续。

第四章 余震

“真的，真的，真的，超像。”柯林就差把心掏出来证明了。
他看了一眼江允莫，对方正在看窗外，他明显还没从刚才的心态地震中缓过来。
叶航就坐在他们对面，他听完略显浮夸的叙述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他还是无法想象一个和江淮熙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会真的存在。
“真的，相信我。”柯林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后继续说，“要不然允莫刚才也不会像疯了一样追上去。真可惜你当时不在场，他简直了…”
柯林顿了顿，被江允莫突然飞来的一个眼神堵了嘴，只好和叶航面面相觑。
“店里最近新推出了柠檬蛋糕和杏仁慕斯，我去帮你们拿点过来。”叶航赶紧帮着打圆场，起身离桌。
“多拿点啊。”柯林冲他喊道，他永远都对吃的忠心耿耿。
江允莫还在反复回忆方才发生的一幕：少年干净小巧的面容，白皙的肤色，明亮的眼睛，挺拔的鼻梁，还有耳垂上闪闪发光的耳饰，左耳两个，右耳一个，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唯一让他清醒的，是那少年眼角干干净净，什么斑点都没有。而江允莫清晰地记得江淮熙的左眼眼角有一颗明显的泪痣。
这真的是唯一能让他恢复理智的证据了，他发誓自己当时真的是失了智，居然天真到以为江淮熙又回到了他身边。
“允莫。”柯林难得收起了往日的不正经，十分严肃地说道，“你清醒点，那不是你哥。”
江允莫有些惊讶地抬了下眼。
“你又怎么知道。”他问。
“气场不对啊。”柯林继续说道，“你哥哥虽然温柔，但作为你们江氏的长子，一直都是以大气和沉稳示人的。而那孩子，满眼都是少年气，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江允莫突然有点佩服他的观察力和敏锐度。
“我知道。”他说，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这时叶航刚好端着两大盘蛋糕和慕斯回来了。
柯林“哇哦”了一声，抓起一块柠檬蛋糕就往嘴里塞，然后向叶航竖了个大拇指。
叶航冲一直没动静的江允莫示意了一下。江允莫一直都买叶航的人情，除了哥哥江淮熙以外，叶航的性格是他最喜欢的。于是他拿了一块慕斯放到了自己的碟里。
“完了。”柯林边嚼蛋糕边压低音量对着叶航说道，“看江小少爷这样子八成是看上那小子了。”
“就因为他长得像…”叶航适时地打住了。
“不然呢。”柯林说，“哪来那么多一见钟情，不就是图长得好看或是长得像某个旧爱吗？”
“胡说八道。”江允莫把小铁叉插在慕斯上，手指捏着柄部用力地捣了一下，慕斯被搅出了一个洞。
“好好好，我闭嘴。”柯林见食眼开决定不和这少爷计较太多。而且这事关系到他哥，他也不想太过刺激他。
叶航对这对冤家互掐早就见怪不怪。像江允莫这种时刻注意风度的公子哥，从小被人惹毛到言语失态的机会屈指可数。但柯林就是有这种天赋，而且异禀。
当年江淮熙还在的时候，就喜欢和叶航一起看一静一动俩人斗嘴，这是他们的乐子之一。但江淮熙总会在事后安抚炸毛的江小猫，然后柯林就会厚颜无耻地冲他撒娇：“淮熙哥，我也被你弟弟骂的很惨好伐，你怎么不安慰安慰我，就因为我没你家大漂亮长得好看吗…”
这通常又是新一轮口水战的开端。
而自从江淮熙走后，这俩对头似乎都收敛了很多。或许是成熟了，也或许是每次互怼都能使他们想到某个故人：想到要是真收不了场，也再没有人像那样从中斡旋了。
店里又来了一波客人，等到两点之后，前来喝下午茶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此刻叶航却像被钉在座位上一样，没有动的念头。
他偏头看了看江允莫的侧脸，对方正小口小口地低头吃着慕斯。而他如画的眉眼，被午后的光线勾勒出了泛光的轮廓，就和当年坐在教室里看他的时候一样。
但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柜台处开始排起长长的队，午后的阳光明媚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切成小块的牛腩被混在胡萝卜块和土豆块里用水煮着，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
陈璃撕开包装，把一大块日式咖喱块放进锅里，轻轻地用勺子搅动了几下，等到咖喱块完全融化后，她盖上锅盖，把火调成小火慢慢炖煮。
已经下午五点半了，她把店交给值晚班的店员后就急急忙忙去超市买了食材回家做饭，生怕出现俩孩子回家后饿得嗷嗷直叫妈的不可收拾场面。
现在她听见门口传来钥匙插锁孔开转的机械声，知道又一个猴孩子到家了。
果不其然，那猴儿飞速地闪进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就听到他奶声奶气的抱怨：“妈——你知不知道我今天遇到了什么奇葩的…”
“咦，你在做咖喱吗？”文谨幕吸了吸鼻子，脚上的运动鞋有点紧没法直接互相蹭掉，只好把脚提起来，借助手的帮忙，结果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换鞋的硬面凳子上。
“靠！”旧伤的触发令他发出一声悲鸣。
陈璃检查了一下电饭煲里的饭，然后用围裙擦了擦手。
“让你坐下来好好换鞋怎么就不听呢。”她拿着锅铲看着玄关处的大猴儿责怪道，语气却掩不住宠溺，“都二十一岁的人了，做事还毛毛躁躁可不行啊。”
“是是是——”文谨幕踢踢踏踏地套着拖鞋朝厨房走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塑料袋子。
“太香了，妈，”他把头抵在陈璃的肩上腻死人不偿命地夸道，“您的厨艺已经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
“就你嘴甜。”陈璃侧着看了儿子一眼，发觉这孩子长得越发清秀英俊了。“诶，别动。”她打断了想提前偷吃的馋嘴猴，“等你爸爸回来一起吃。”
文谨幕故作不满地“哦”了一声，然后趁她忙着拿碗碟的时候偷偷舀了一大块牛腩塞进嘴里。
“诶，你这孩子！”陈璃冲着这阳奉阴违的惯犯叫着，对方却被烫得张着嘴直哈气。
“谨烟呢？”文谨幕好不容易咽下这“烫口山芋”，感觉嘴里又添了新伤。
“在房间里呢。”陈璃注意到他手里的袋子上用绿色写着“XXX医院”，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但文谨幕已经走出厨房向卧室走去了。
“谨幕，你怎么去医院了？”她焦急地冲他喊道。
“不小心磕到了，小伤，没事儿。”文谨幕边走边回了个头。
“谨烟忙着准备艺考呢，你可别吵她——”话还没说完那小子就溜进房间不见了。

江允莫：论先被岳母看上，又不小心摔了未来老婆怎么破？

铅笔在铅画纸上来回滑动，一个摔倒的人物轮廓已经出来了，现在就差给细节润色打磨。
一双大眼睛很专注地盯着笔尖的运动，完全没注意到房间的门开了，然后又被悄无声息地关上。
这是一双漂亮又有灵气的眼睛，简直就是“水汪汪”的最佳诠释范本，虽然其他的五官平平无奇不够出彩，但是综合起来也足够给主人博得一个“可爱灵秀”的美称。
背后的脚步轻轻糯糯，为了不打草惊蛇连拖鞋都弃了，可真谓煞费苦心。
文谨烟正在全神贯注地描绘那纸上人的眼睛，想着怎么把摔跤时的惊惶表现出来，结果毫无准备地，背后被结结实实拍了一掌，笔尖兀地一折，撇出了原来的位置，在那小脸上划了一道飞出天际的疤。
“哥！你找死啊。”文谨烟绷着脸转过身拿着笔在面前嬉皮笑脸的罪魁祸首鼻尖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死丫头，没大没小。”文谨幕抬手对着她的波波头就是一记“乱手抄”。
文谨烟理了理了自己被搞成鸡窝的头发，嘀咕了一句“明明是你仗着比我大几岁一直欺负我”，然后疑惑地看着文谨幕突然从本想坐上去的床上像是碰到针一样地弹了起来。
“怎么，床很烫吗？”她点了点自己的嘲讽技能。
“还不是那谁…”文谨幕疼得没顾得上继续嘴炮，他又试了一次，觉得还是不行，只好拿了个软枕垫在下面。
“喂，那是我的枕头，那可是用来枕头的！”文谨烟站起来正打算扑上去，被对方一个“拜托我可是伤号啊”的浮夸表情直接劝退了。
“说吧，怎么了？”文谨烟无奈地叉着腿坐回了自己的椅子，转着手里的铅笔，把下巴搁在椅背上。这俩兄妹都喜欢这搁下巴的动作。
“说来话长…”文谨幕又换了个姿势把自己坐舒服了，继续道，“今天我滑着滑板要去妈的店里，结果在路上有个家伙突然冲出来，一把拉住我把我从滑板上掀了下来，摔了我一屁股。”他弯腰有些费劲地把扔在地上的药袋子捡起来扔给他妹妹，“喏，医生说是局部皮肤和软组织挫伤，幸好没伤及骨头，就给我开了些外敷内服的药。”
“啧。”文谨烟打开袋子看了一眼，“人家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摔你呢。是不是你挡人道了？”
“什么啊，我可什么都没做。”文谨幕两手往脑后一枕，“听他的解释应该是认错人了，不过这也太激动了吧，看他的表情像是活见到鬼似的，把我这个“鬼”都下了一大跳。”
文谨烟若有所思地眨巴着大眼睛点了点头，“飞来横祸，”她说，“很适合你。”然后看文谨幕瞪着眼睛又赶紧补充道，“那后来呢？”
“破财消灾？”文谨幕托着腮，“我先声明我真的没打算要，不过看那人打扮精致，衣服什么的也价值不菲，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地被迫接下了。”
嘴上虽这么说着，他的脑海里不知怎的又浮现出了对方当时的那副惊痛的神情，总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在隐隐抽疼，这感觉真是令他自己都匪夷所思。
“不过，”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她说道，“那男的生得真是标致，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长得比我还标致的男性。”
文谨烟眯起大眼睛盯着这个净瞎说大实话的自恋狂，想到自己当年在学校的每日任务之一就是替他收各个年段学姐学妹的情书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是是是，好基因都让你独吞了。”她转过身去重新面对画板，心里思忖着要怎么把这个摔倒的人画得更猥/琐点。
“特别是肤色哦。”文谨幕秉承着调戏他妹直到世界毁灭的精神把自己白得堪比画纸的手臂伸到对方的胳膊旁边，“你看，纸和碳，就是我们俩的关系。”

陈璃听到房间里传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杂着几句“你还是人吗，是人吗你”，见怪不怪，八成是兄妹俩又掐起来了。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了，锅里的咖喱已经煮的差不多了，而周六加班的丈夫也应该回家了才对。陈璃想起今天下午他匆匆接了局里的一个电话，然后神色突然凝重起来，火急火燎地拿起外套就出门了。陈璃不是那种喜欢多问的个性，对于丈夫文一斌的工作向来都不会太多嘴，虽然他前几年就退了一线，成功晋升成了副局，远离了当年任刑警大队队长时候那种提着脑袋的是非日子，但那种凡事亲力亲为的老毛病似乎是改不掉了。而看他今早的神情，陈璃再熟悉不过，一定又发生了什么棘手的案子。
正这么想着，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一道白影闪了出来，夹着几句“喂喂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就被一个巨大的抱枕堵成了一串闷声。
陈璃拿着勺子单手叉腰，看到文谨幕被那大狗抱枕捂得七荤八素死按在沙发上各种听不清的词横飞，而“施/暴者”似乎没有收手的意思，一副憋了一肚子火要把人往死里收拾的架势。
“诶诶，你们两个…”陈璃终于忍不住了，拿着勺子指指那两坨人，但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吵嚷声中。通常这种情况下，最能控制局面的人目前还没到家，而她本人一直都秉持着“心大的佛系放养模式”。
终于，等到客厅里的分贝达到高潮的时候，一切像是被闭了开关一样戛然而止。
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开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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