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生当尽欢 by章鱼毛豆 尊主白莲花,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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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03-23 02:24:00 更新时间:2020-03-29 14:30:59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虚假的cp:尊主x将军
真实的cp:教中的执事x少爷的小厮(大雾)
这是个“少年人”历尽千帆后,携手众“好友”,惨遭掰弯(滑稽),共游江湖的故事~欢迎入坑呐。HE,结局保甜。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简介
陆欢,字扬清,十三岁入营,十六岁出征。年二十时平定边界战乱,声名显赫,被封武安大将军,却在最风光显耀之时被污叛乱,身死于两仪殿前。
一朝醒来却身在边陲村落,还返回了年少之时,老天再给重活一次机会,哈哈,本将军得爽个够本,浪迹江湖,潇洒快活一番,去他的济世安民,去他的任重道远。然而——没有钱,我们良善的陆大将军秉持不拿百姓一针一线,默默给村中的程家洒扫煮饭、陪程小少爷离家求学。
谁知,再活一次的陆大将军还为攒够游历的盘缠却在求学途中,在天阙城欠下巨债,被月岭天阙的地头蛇刁难,奈何债主实力高强,失了势的陆将军只能乖乖还债。自此在扫地砍柴,广接委托,辛苦攒钱,呜呼哀哉!幸好唐镜黎温和良善(大雾),暗中协助,让陆大将军的生活好过了不少。
三次许诺、三次久别,而这一回你仍是没认出我……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首发晋江,摸摸哒~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1. 心向逍遥~
十四年前。
两仪殿内,北延天子洛渊身披黄袍,坐于象征至高权力的高台之上,他头戴冠冕,双眸隔着冠冕上的玉珠帘,紧盯着殿外。白玉台阶下十数个大内高手严正以待,杀意毕露。
殿外人头攒动,明明处于皇宫禁地之内,却极为嘈杂。宽广的皇庭上,数百身穿着重铠,手执长矛、铁剑的士兵们将一身穿深青布袍的清癯男子团团围住——此时这个孤立无援之人,正是那声名盛极一时,横扫敌国的武安大将军陆欢,陆扬清。
“逆贼陆欢!还不伏法受诛!”
“陛下念及往日恩情,你却作出此等谋乱之事……”
在皇庭上方,一把月色细剑高悬于空,并发出猩红的光芒——那是仙剑“露引”,乃北延国武安大将军陆欢的佩剑,此剑有灵,可召云雨,它随着陆欢征战多年,同主人一起名扬天下。
露引感应主人有难,自宫外飞来,掠至两仪殿上空,聚集起滚滚乌云,发出威胁性的哀戚哭鸣。
围绕陆欢的众士兵虽全副武装,但仍十分忌惮,谁都不敢率先动手。其中有一人,面容素白,身材精瘦,身着一身银铠,威风凛凛,那是陆欢的副将——莫白,他俩二人自年少时便相伴入军,同生死、共患难。
莫白直视着陆欢以剑遥指他的心口,冷声说道:“是你做错了。”
陆欢本来立于原地,闻言后,茫然四望,看到许多熟悉面孔,感到喉咙一阵发紧,脑海嗡鸣,抬头遥望,只有他的佩剑露引,如今还站在他这边。回望此生,尽是满目疮痍,无尽萧瑟,既不知来处,亦没了归处。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想到这里,在这九死一生之时,陆欢竟突然仰头大笑:“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这么多人来送我一程,哈哈,也足够了。”
“逆贼,尔敢!”
“竟敢大放厥词!”
“杀了他!”
众人惊惧的呼喊斥责与尖锐的兵器碰撞声夹杂在一起,混合着萧瑟的西风和苦雨,忽远忽近。
……
记忆停止在被利剑贯穿的那一刻尖锐的刺痛中,之后便是长久的黑暗。

十四年后。
镇南村村南的破石庐内。
“呜啊!”床榻上的少年在深夜里突然惊叫着坐起,他右脸颊上有颗小黑痣,生得剑眉星眸,但面庞尚还稚嫩,看上去年纪不大,约莫十五上下。
屋内仅有简单陈设,一木床、一方桌、两个简柜、以及四把方凳,十分简陋。
从那梦魇里惊醒,陆欢不由感到心口隐隐发痛,身上发了一层虚汗。他披衣起身,点燃屋内的烛灯,借着光,扯开衣襟,低头瞧着自己,肋骨略上方有一块颜色极浅的疤痕,约有三寸长,回想起当时的痛楚,仍心有余悸。
“秋天天气太干,疤好痒啊。”他边嘟囔着边细细揉了揉疤痕道。
“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又梦到了。”陆欢苦笑道。此人正是那十四年前被昭告天下已经身死于两仪殿外的北延国武安大将军陆欢!
不知因为何故,不仅仍活着,还变作了少年模样。陆欢自己本人也尚不清楚自己究竟如何复生,只知道那日在两仪殿外,他被莫白以剑刺中后便陷入了长久的黑暗,直到四年前,忽然苏醒,但功力尽失,被一群人蒙眼遮面,车马兼程着押送到了北延国南端的偏僻一角。那群身份成谜的人将陆欢送到一处无名的荒山野岭,威胁其严禁再踏足北延国都城,否则格杀勿论。
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不过如是对他怀有杀心,又何必这么麻烦?陆欢入军前本就是自在散漫的性子,早就厌恶透了朝堂的明争暗夺,他既来之则安之,四处流浪了一阵后,在镇南村这个边陲村落,找到了份活,且安顿了下来。
“明日还得去村北做工,得再睡会儿。天大地大赚钱最大。”陆欢心想着。一斗米难倒英雄好汉。若让世人知道了,陆欢这个曾经的一代雄杰,如今为了口粮竟在乡绅家里做小厮,怕是会啼笑皆非。
陆欢在桌边呆坐了会儿,身上的冷汗收些后便熄了灯,爬上床再会周公去了。

北延国最南端有一边陲村落,名为镇南村。
村北的程家有着青石建的三进院落,是村里最最体面的,仅住着一家四口和一些仆役。程家夫妇宽厚仁善,从不苛待下人,每到农忙时,村民挤破了头都想去做他家的长工。
程家,青灰的石墙前,一俊逸的少年郎穿着窄袖黛色长袍,束发为髻,以墨色玉髓的头饰固定,他面容清俊,身姿挺拔,背着书箱,神情焦急且时不时向四处张望,像是在等待着谁。
镇南村的村南和村北隔了一条小河,只有一座石桥连通南北。
陆欢双手交握抱在脑后,臂上挎着竹篮,小指头上还挂着两尾鱼干,哼着时下流行的小调,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时辰还早,河岸和桥头两侧都已有不少商贩。陆欢东瞧西看,想着今日要给主人家买些什么菜食。
程子苑本就等的心急,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影,却看见这人却一副闲散模样,他顿时大声怒喊道:“好你个陆欢!”
“小少爷!”陆欢听到喊叫,脸上麻溜地挂上亲热的笑,张开双臂做拥抱状跑到程子苑跟前。
“你做什么去了!”程子苑嫌弃地抬手去挡,“我今天要被你害得迟了!先生昨日才批评过所有人……”
“迟了怎么能赖我,少爷您可以自己去学堂呀,喏,我做的鱼干,老爷夫人一定喜欢。”
“哼!”将手里的书箱塞给陆欢,程子苑头也不回地朝书院方向走去。
过了会,陆欢还没更上来,他更觉得气恼,扭头看去,看到这人正抱着书箱赶在后头,心情才稍好些。“还不快点。”
“哎好嘞,这不得把鱼放好嘛。”
“什么?你放我书箱里了?”
这上学途中,一路拌嘴,好不热闹。

镇南村没有学堂,每日这二人都得稍费些时间赶去落霞镇。来读书的少爷多多少少要配上一两个侍从帮着拿书磨墨。这倒不是个苦差事,就是无聊了些,陆欢把他家小少爷送到了书院后,就只能在外干等着,待到午时先生授完课,陪着少爷先在镇里用完饭后再陪着他回到程家。
“少爷啊,让大牛陪你吧,他住您家,多方便呐。”
“我吩咐你做些事还挑挑拣拣,让你给我背书箱还敢抱怨?”
“没抱怨,没抱怨。这不是怕您迟了嘛。”
“再说,让你住程家,你不是不愿意么。少废话,给我在外等着。”程子苑没好气地说着,一把将书箱拿了过来。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这段路程倒也不觉得长了。
书院是常见的建制,灰墙青瓦,里头屋舍密密,大小林木错落有致,已经传出些许读书声了。门前一块浅色木匾看上去有些年头,刻着“育林”二字。
只要天气不算寒冷,先生都会在四面敞口且饰以雕花木屏的屋子里布置书案,安排听学的弟子坐于此。
对于爬墙偷看院落内的师生的做法,陆欢有些腻了,每次这么干的时候,本在专心致志听讲的程子苑总能发现他并瞪圆了一双凤眼,示意他滚蛋。唉,还是去街上逛逛罢了。
落霞镇以落霞闻名,这儿本就地处南方,多云雨,奇得是这里常在晴日里落雨。待到傍晚,若刚下完雨,那漫天落霞上仿佛被随意泼上了或深或浅的蓝,让抬头遥望的人们不知是身处现实还是陷入了斑斓的梦境。虽只是一小镇,却人烟稠密,游人商贩络绎不绝。
立秋时节,碧洗天地新。陆欢的心情也不由得畅快,街头有不少老妪或挎着竹篮,或挑着竹筐贩售新鲜菱角。老爷夫人小姐都爱吃老的黑色的菱角,这种烤熟后松软如栗子,益气健脾,秋季吃再好不过了。不过,程小少爷爱吃那种翠绿、可鲜食的嫩菱角。
陆欢看了圈,只买到了老菱角,便问一挎着篮子的老妇人,道:“婆婆呀,嫩的菱角在哪儿能买着呀?”
“那得去那渡头边才有咧。”
“好嘞,谢谢呀。”

买了些蔬果、鲜鱼,寻了个茶摊坐会儿,陆欢没钱,只点了碗满是碎叶的茶,剥了几个嫩菱角,消磨了好一会儿时间,见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去书院门口等程子苑。
里头已经三三两两的有人出来了,等了会儿,陆欢还没见着少爷,“难道自己来晚了,和程子苑错过了?这下糟了,又得被说一通。”陆欢心想。于是他挑了个面庞看上去好说话些的刚从书院里出来的少年郎,问道:“小公子,请问程子苑还在里头……”可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怎么直呼你家少爷,没点礼数,他啊,被先生罚了。”那小子仰着脸道。
陆欢咂咂嘴,心里骂了顿这臭小子。
又过了好一阵,书院里的人都几乎走光了,面无表情的程子苑才幽幽出现。
陆欢刚瞧到程子苑,就立马提着菜篮小跑到少爷跟前,先发制人。“瞧,给您买着了新鲜菱角。”说完又伸手把程子苑肩上的书箱接了过来。
“哼,算你有心。”程子苑看了眼翠生生的菱角,脸上紧绷着的神情这才放缓点。今天上学时,在课堂上打开书箱发现那两尾被陆欢塞进去的鱼干,程子苑忙不迭赶紧把书箱合上。先生见他不拿书就过来问他,其他人的眼光也都跟着看了过来,总不能打开书箱让他们看见了书箱里的鱼干,程子苑只能咬牙说书忘带了。先生顿时十分生气,便叫他起来背诵、答题,这些虽然都没难倒他,不过还是被罚抄写一遍今日讲授的文章。
“走,想吃五福斋的点心了,刚好给舒窈带些。”程子苑见陆欢殷勤示好,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程子苑窄腰宽肩,腰背如松,面庞俊秀,一双凤眼内勾外翘,眸色清亮。翩翩少年,黛衣墨冠,连身边跟着的小斯都剑眉星眸、相貌上佳。他虽年纪尚小,也引得不少女儿家羞涩持扇、半掩娇容,在街上驻足偷看了。
“少爷,少爷。”陆欢忽然凑到跟前。
“何事?”
“这袍子真好看,还泛着点幽蓝,更映衬您了。”
“我阿哥给的,能是凡品么。”
“好看是好看,可这天气入秋,这也太单薄了。您可别冻着了,诶,莫不是少爷看上了哪家姑娘,天天都打扮得这般俊朗,我若是姑娘,怕是魂都给您勾走……”
程子苑听了夸奖本还有些笑意,听到陆欢开始胡言乱语,顿时紧抿着唇,快步走开,像是要甩下陆欢。
陆欢则在后头笑地肚皮发颤,没办法,大笑又不发出声实在太费劲了。

五福斋在落霞镇的中心地带,木制的两层楼房,下头做买卖,上头住着主人家,这样的商铺格局在落霞镇十分流行。里头的糕点品类繁多,酥皮松软,松糕柔糯,饼、糕、酥、糖,样样俱全,根据时令还会贩售特定的点心。还在店外就闻到扑鼻的甜香。
程子苑跨过门槛,入了店内,买了点心就出来了。
“你怎么不进去?”
“我以为您不想我跟着呢。”
“陆欢,你不噎我两句,你就不高兴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买不起这样的糕点,也不爱吃太甜的。”
程子苑听了便又进去了五福斋,过了会儿,拎着两个油皮纸包出来,打开陆欢背上的书箱放好后说:“走,吃午膳去。”
两人去了老地方,一人一碗汤面,吃好便返程了。

镇南村的程父程母宽厚良善。陆欢不是程家买的仆役,而是雇来的长工。程子苑虽然脾气躁了些,对他真得是好。陆欢觉得偶尔逗弄下小少爷的生活,颇有乐趣。程家的小姐程舒窈性格天真,没有小姑娘的骄横,陆欢十分疼爱她,几乎待她百依百顺,若不是程子苑不允许,程舒窈只要和陆欢出门就不需要自己走路,让陆欢背着就成。
陆大将军本来早就打算四处游历去了,却给程家做了近乎四年的杂役,除去盘缠不够的原因,也有些舍不得程家,便打算再做几年,等少爷小姐再长大些,顺带攒多些钱。哎呀,毕竟除了他,没人能把爱吹毛求疵的程小少爷“怼”舒服咯。估计任谁也想不到,在祁疆——北延国的旧敌,能止小儿夜啼的北延国武安大将军陆扬清,居然在真心实意、心怀乐趣地给程家做仆役,唉,所谓人生难料啊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2、程家小少爷
九月上旬里刁钻的“秋老虎”作祟,使得早晚清冷,午后则高温暴晒。秋日里天高气爽,没什么云雨,此刻又处于未时,因此太阳格外毒辣。
“少爷您不是会轻功身法嘛,先赶回去,这日头这么大,别晒伤咯。”陆欢被日光晃得半眯着眼。
“不要,你下午还得做院子里洒扫的工作,我得看着你,省得又半路偷懒溜走,跑去摸鱼掏鸟。”程子苑白嫩嫩的面孔已经泛了红,脸颊看上去粉嫩嫩的。
“嘿!您这么说可真教我伤心啊。”陆欢佯装失落,连连摇头。
程子苑没继续接话茬,忽地转身去扯陆欢背上的书箱。
“哎,您干嘛。”
“慢死了。拿来。”程子苑抢过书箱,从里头拿出用来垫着练习书法的毡布,丢到陆欢头上,道:“遮太阳。”
顶着毡布的陆欢,看着替他背上书箱且一副不耐烦样子的程子苑,笑得很是灿烂。
“傻笑干嘛?快走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热,程子苑的耳朵也隐隐发红了,他作出不想再搭理陆欢的模样,快步埋头赶路。
“哈哈,来啦来啦,少爷!你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少爷啦!”陆欢边哈哈大笑边小跑着跟上疾行的程子苑。
“话太多……吵死了!”

程家三进式的院落坐北朝南,占地不大但形制齐全。进入正门后,有一道垂花墙隔断开外头的视线,以防院内被外人一览无余。通过院门——这第二道门便来到家中最大的庭院,正房、东西二厢房、游廊等都围绕庭院布局。再过最后一门,便是家中女眷居住的院落和观赏歇息的小花园了。
到了宅邸大门前,程子苑抬手敲了敲大门上的铜环。没一会儿,阿福便闻声开门来了。
“哎呀少爷您热着了吧,小人这就给您备茶,夫人煮了解暑的汤也给您拿来。”阿福是程家为数不多的买的几个奴仆之一,他体型微胖,长相讨喜,伸手欲帮少爷取下书箱。
程子苑微微侧身避开,说:“茶水多拿些来,放到庭院里。”。吩咐好阿福,又转身把书箱递给陆欢,道:“放到书房里头去,把我的笔、砚都收拾下,然后过来庭院里洒扫。”说罢,小少爷便抬腿迈过门槛,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阿福见少爷走了,麻溜地跟了上去,一个眼神也懒得留个陆欢。

陆欢与程家的缘分啊说来也是一个“巧”字。
约是四年前,当时陆欢还在四处流浪,刚到镇南村没多久,程氏夫妇一行人竟也是刚好搬入镇南村。程家的大车、小车连作一排,运着行李。不知是家仆不慎还是程小少爷干的,一个满是书籍的货箱跌落在路途上了。陆欢遇着了,看里头没啥值钱的东西,便把这个笨重的木箱拖去了程府。程夫人见他相貌机灵,一问又无父无母,心生怜爱,便邀他在程府做工。自己“复生”的时间和程家搬到镇南村的时间一前一后,没差几月。陆欢当时疑心程家,额……以及缺钱,便留下做工,这一干就是四年。
估计是因为陆欢搬回了那箱书,程小少爷刚开始时每天变着法子使唤、折腾陆欢,后来却越发觉得陆欢好玩,便把人一直都留在身边了。
除了陪着程子苑往返于书院和程家之间,陆欢平日还干些洒扫庭院,跑腿办置家用的活计。刚到程家做工时,程子苑对他态度不善,后来就待他愈发好,就是嘴上不饶人了点。每逢佳节,多数长工回家过节去了,陆欢还会过来帮着烧煮三餐。

背着书箱的陆欢穿过了三四道隔墙,三道房门,来到程子苑的书房。刚作工时以为程家是小门小户,陆欢后来发现这一家的吃穿用度皆是不凡,比如这小少爷书房——用的是紫檀书案、琉璃笔架、红檀木镶银镇纸、仿木釉墨彩塔状笔洗……使得陆欢越发起疑,不过待了四年都没有发现任何与自己有关的线索,到后来对于找不找线索,他也越发无所谓了。
陆欢之后才知道程家有这般好的生活除了夫妇俩的积蓄,还因为他家出了个将军。
程氏夫妇本是往返于南北两国间的商贾,后他们的大儿子程定平有了出息,做了北延国的将军。夫妇二人便和自己尚未成年的小儿子、小女儿回了老家——镇南村,安定了下来。程定平担心自己父母不习惯,也担心他作为武将,背负杀债过多,为防牵连父母兄妹,便没有将家人接入都城。
在陆欢看来程家大少爷——程定平,不靠父母,只身在外能有这番成就,又不被繁华迷乱双眼,选择让家人在这边陲村落安居,是个既有远见又有作为的大丈夫。
程家的大少爷忙于军务,一般都是程家四口人每年去探望他,四年里只回来过两次,其中一次是想要带走弟弟。
程子苑天资出众,做什么都学得极快,因此个性变得有点狂傲,认为自己不用费心也能轻松习得常人苦学也难以习得的文章、武学。再加上作为幺儿,父母多少有些骄纵,他既不爱读书习字,对学武也兴趣平平。做大哥的忧心弟弟前途,担心荒废了程子苑的天赋,想带走好好教养。但这小少爷又一定要带上陆欢,说着什么没他伺候会不习惯。陆欢一听要去盛京城,死活不从,连夜出逃去了落霞镇,等他回来时,程子苑已经被“押”走了。
谁知道没过半年,程定平又回来了而这次是把他弟弟送回来。
程子苑为了回来,不仅答应每年按照他大哥的安排去听学习武,还被被他大哥狠狠得打了一顿。
自此,程定平每隔段时间派来的人除了运送程定平用来孝敬程氏夫妇的物品,还会来检查程子苑的课业。我们程小少爷一改过去的散漫,洗心革面,自此变得勤奋勉励。
这叫程夫人即欣慰又心疼。

作者:旁友们来点评论摸摸哒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3、习武第一
早在千年之前,天地间灵力消散,仙者、大能纷纷陨落。自此修仙之道便逐渐失传,只剩下些残卷、歌谣记录那段过往。而那些原本避世不出的修士则纷纷投身于朝野,不再寻仙问道,改而追名逐利。
但这也不妨碍芸芸众生对习术炼体的热衷。那怕是镇南村里头成日晒太阳的老头老太也能打上几套不太咋样的拳。
自从程子苑从他哥那儿“逃”回来后便一改以前散漫态度,他每日在日出前便洗漱完毕,温习拳、剑、刀、枪……,若书院没有放假,练上一时晨后就前去听学,下学回来简单休整后又继续练功,直到用晚膳前才停止。
待用完膳就和父母、妹妹讲讲一天的见闻,一家人闲扯会儿后,程子苑便又钻进书房,在睡前,专注于研读文章。
陆欢本以为程子苑是装模做样给他哥看,结果这本来作风纨绔的小少爷竟每日坚持这般作息,简直变了个人。

陆欢把他腌制的鲫鱼干拿去了厨房。厨房里做活的侍女小蝶脸红着塞给了他一个油纸包。陆欢掂量了几下,还挺沉的,道了谢,放进了他的竹篮里。随后,陆欢便拿着根粗条帚慢吞吞地走去庭院。他刚到庭院就听到阵阵兵器的破风声传来。
宽阔的庭院铺着齐整的长砖,两侧还植有桂树和樟树。
程子苑换了身黑色劲装,手持一柄□□挥得虎虎生风,身姿上下翻飞间,眼花缭乱,恍若游龙。让人不经感叹,好一少年郎。
程子苑从程定平那儿学得都是正统的身法、招式,没什么特别的,但很适合少年人锻炼根基。虽然程子苑之前也受了程定平的亲信——李达,在刀术上好些年的指导,有了些基础。但他就只在他哥那呆了半年,就把那些个军中常用的兵器都学了遍,而且样样出色。饶是陆大将军见多识广,也觉得程子苑天资卓越。
在程子苑边上不远处,一个蓝色布衣的中年人正仔细观察着他的一招一式,那便是是程定平的亲信——李达,他实力不凡,在程家定居于镇南村前就一直跟随、保护着这一家子了。
“来了啊。”程子苑瞥见陆欢,便停了下来,走到树下的木桌边擦了擦汗,放下□□,捡起一把重刀。“你快扫吧。”
“哦。”陆欢应了声,挪步到角落,有一下没一下地怼着一块砖不放。
程子苑回到庭院中心,李达也拎着一把长刀到程子苑面前。
“再过几年,我怕是在刀这方面也没什么可以教少爷的了。”李达爽朗笑着说。
“李叔别谦虚了。”
双方抱手示意后,开始切磋。
两柄利器交锋间,铿锵金鸣,震动八方,那两株大树的树冠都隐隐颤动,地上斑驳的树影不住地摇晃。
李达步步紧逼,角度刁钻。程子苑抬刀格挡,霎时间感到手臂发麻,连退了几步。
“陆欢!你先避避!”程子苑高喝了声后忽地侧身全力向李达左手袭去,刀影乍现。
“好咧。”陆欢一下丢开了扫帚,跑进了游廊里,悠哉地打量了会儿程子苑的身姿,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再骗程子苑练套功法,他之前骗程子苑学得那套拳法,小少爷已经吃透了。

因为忌惮那李达,陆欢他平日小心翼翼,佯装不懂一招半式。
在四年前,他“复生”作十余岁的童子后以后,不仅功力几乎尽失,也许是因为沉睡太久,记忆也模糊了许多,他的功力通过这四年的修养仅恢复了三成。
程子苑小少爷不仅自己勤学苦练,在教陆欢修习功法这方面不知为什么也一直兴趣盎然,哪怕陆欢再装作资质愚笨,小少爷也不轻言放弃。
小少爷的毅力顽强到令人头疼。陆欢“以牙还牙”,想起有套武学名为“清邪拳”,是身法“不染尘”的入门拳法,仅有七式,招式朴素自然,日积月累着打上千遍、万遍后,可破心中业障,再以此拳法为根基,修习身法“不染尘”。假以时日,修习者自此不仅能退自身心魔,还能助他人驱除梦魇——不过,做到这种程度,需要至臻境界。
不想这么远,让程子苑先练练,有助清心凝神,也是颇有裨益的。陆欢觉着这主意挺好,计上心头,就把清邪拳拳法画了下来做成了小册子。
于是,某日,陆欢格外勤快,日出没多久就到了程家,拿着小册子,直跑去庭院找程子苑。“少爷!我昨日啊拿领了的工钱从一个老翁那买了本拳法,您帮我看看。”
程子苑本在锤炼四肢,一看是陆欢,放下了铁锤,伸手接过那小册子。“谁卖你的?”程子苑只瞥了一眼封皮,就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
“不会吧,那老翁虽年纪很大但身姿矫健,他在路上碰着我,说我合他眼缘,送我一个机遇……”
“蠢!这种老把戏。小孩都不会上当。”程小孩说道。
“不会吧。那是我好多工钱啊。”陆欢拿回册子,神情变得有几分落寞。
程子苑有些心生不忍。“算了,算了,没准是真的,拿来我看看。”
陆欢顿时眉开眼笑,双手递上后说:“看上去很难!但少爷您一定成!我看了一宿了,打给我瞧瞧吧,求您了。”
“哼,那可不。”
然后……程子苑被骗着、哄着、夸着把这个拳法打到了记住为止。

太阳早已西斜,在对阵了数百招后, 程子苑和李达才停下歇息,两人掀起的刀风惊落了一地秋叶。
程子苑看向游廊,却发现陆欢早已不知溜去哪儿了。这家伙真是……成日偷懒,让他在边上歇着看本少爷练刀,也待不住,去正屋用晚膳,也只看见父亲母亲和妹妹程舒窈。
“陆欢回去了?”程子苑问道。坐到母亲边上,抬手让丫鬟帮他净手、布菜。
“你对人家小欢和善些,多好的孩子,自己本就没什么吃的,还时常晾了鱼拿来,我雇他呀是给你作个伴,别没事尽使唤人家。”程夫人说道。
“娘,你怎么这么看我。”程子苑直皱眉道,心想:“没和陆欢说今日也给他买了份五福斋的点心——是不太甜的那种,算了明日再给他。”
“我这不是心疼小欢嘛。好好好,吾儿也很乖。”程母说着,给程子苑连连夹菜。
“今天学堂里先生教了些什么?”程父问道。
“就这样呗。”程子苑敷衍道。
程舒窈问了问哥哥今日学了些什么,程子苑对妹妹倒是极耐心,一一回答。
饭桌上,一家子其乐融融。

起初,程子苑其实对陆欢十分厌恶,原因是——他威胁下人,好不容易给丢掉的那箱子破书,居然被这小子给送回来了。出于报复,程小少爷刚开始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每天变着法子差遣陆欢。
直到某日冬天,程子苑对陆欢的态度才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三年前:
“喂,走快点。”程子苑没好气道。
“少爷,天气这么冷。我们早些回去吧。”陆欢跟在程子苑身后道。此时的程子苑个性还十分顽劣,老是逃课。程夫人便让陆欢帮忙盯着程子苑。
“不要。”程小少爷心想,哼!让你每天做个跟屁虫。
两人行至一片湖边,隆冬三月,天寒地冻,湖面上结了一层晶莹的冰。这次的冬日格外寒冷。
程子苑看着这恍如镜面的冰湖,玩心大起。
陆欢一下就看出他的想法,道:“少爷,冰面很危险的。”
“我不走上去!”程子苑没好气道,捡起地上积雪,揉做一个雪团,然后卯足了劲向湖面丢去。雪团划出一道弧线,掉在了冰面上,程子苑觉得好玩就连连丢了好几个,对陆欢说:“你看,这冰多结实。”
“不行,不能上去。”陆欢知道程子苑什么心思。
“哼,你这个我娘派来的眼线!”程子苑捡起雪,团了个巨大的雪球,这次是冲陆欢砸去了。
这臭小子,陆欢“啧”了声,身形微动就躲开了。
而程子苑居然趁陆欢躲雪球的片刻,拔腿跑到了冰面上,插腰冲着陆欢大叫:“胆小鬼!有本事来抓我啊。”
“不可!程子苑!快回来。”陆欢惊呼。
“呸!你怎么敢直呼我名字!”程子苑说完,就打算再往湖中央走些。可没走几步,脚下居然又隐隐冰裂声。程子苑面色一僵,转身欲跑回岸上。
“趴下!子苑!不能跑!”陆欢急得大叫。
果然,程子苑没跑几步,脚下的冰就彻底碎裂了,他整个人都猛地坠了下去。
陆欢此时刚刚“复生”没多久,体内功力几乎是尽失的,但他见状还是咬牙运气,凌空踏风向程子苑冲去。这才在程子苑整个人都淹没在冰冷湖水之前,一把捞住了他的领子,可随后全身便因为强行运功而失去了力气。陆欢趴在未碎开的冰面上,双手浸在冰水中牢牢拉着程子苑。
“程子苑!程子苑!你怎么样?”陆欢呼喊道。
刚刚猛地掉进冰水,程子苑当下就被吓得喘不上气,在刺骨的低温中失去了意识,听到有人唤他,才缓过神来。
“陆欢你快拉我上去啊。”程子苑试图从冰窟窿里爬出去,可冰面极滑,双手抓不住,这个平时因为父母宠爱而很嚣张的家伙,现在已经语带哭腔了。
“你先冷静下来,别怕,我不会松手的,你听我说。”陆欢已经感到双手被冻得没有知觉了,又道:“碎冰的边缘太滑了,你爬不上来的。你从我的身体上爬上来。”
“啊?”程子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陆欢见他迟疑,赶紧催促:“快点,等会儿你就会被冻得一点力气没有了。”
“好,好……”程子苑抓住陆欢的肩膀处的衣服,用尽全力向上一窜,趴在了陆欢的身上,之后手脚并用,踩着陆欢,这才从湖水里爬到冰面上。陆欢全程一声不吭。
见程子苑上来了,陆欢道:“别站起来,趴着爬到岸上。”
幸好,程子苑跑得离岸边不算远,两个人很快上岸了。
“快些找户人家,换衣服。”陆欢语气已经很是虚弱了。
上岸了,程子苑此时才看见陆欢腹部的衣服破了,露出一道大口子,并且双手都是伤,浑身鲜血淋漓的,都是刚刚救他时被冰划开的。
“你、你……好多血,陆欢,呜……呜,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程子苑哽咽道,惊慌失措地要去捂住陆欢的伤口。
陆欢腿脚一软,倒在地上,说:“我的小少爷哦,在磨蹭我就真的不行了……”
程子苑抽抽噎噎地背起陆欢,急冲冲地去找人帮忙,他一直对背上的陆欢说:“别睡啊!睡了就完了!对不起,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陆欢,陆欢……”
陆欢虽然累得不行,但其实意识还清醒,第一次看到这小少爷掉眼泪,觉得好玩,就故意装作昏迷,闭着眼睛,趴在程子苑背上,心里直乐。
镇南村的村民在这一天看到这一奇观——村北程家那跋扈的小少爷涕泪横飞地背着他家小厮的模样。
后来程子苑被他父母狠狠地责罚了一顿,挨了人生中最毒辣的一顿藤条,被打得泪眼婆娑。
而陆欢在程氏夫妇心里的地位自此是扶摇直上九万里,只要被他们看见程子苑对陆欢态度不好,程小少爷就等着被骂吧。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4、有一少年来
在西边的天际线处,橙红的太阳,快要从天际坠下去了。这片每日回家都会经过的山林被绯红的夕阳涂抹作了枫林的色彩。
“啧啧,可谓层林浸染啊。”陆欢挎着竹篮——装着从厨房捞来的今日程家用剩下的食材,悠哉游哉地走在回他的小破房的路上。厨房里的小蝶对他颇有好感,所以陆欢很容易就能拿到那些多余的食材。
再几百步的路程就要到家时,陆欢听见道路右旁低矮的山坡上的林木簌簌作响,感觉不像是那秋日里的风声,他顿了顿步伐,瞧那声源望去。
一道白影从林间猛地蹿出,在那低矮的山坡上跌跌撞撞地爬了几步,然后就猛地一个俯冲扎入了一堆落叶中。
“这是个啥?”陆欢心想,被勾起了好奇心。
那堆落叶被冲得四处散乱,那白影站立起——额,原来是个人啊。
这是个与程子苑年纪相仿的少年,他穿着宽袖银色流云暗纹罩衫,内搭月色长袍,这衣服先前定是精细华美,可现在衣尾处皆是被破破烂烂,衣身上有不少泥痕。少年发髻歪斜,竟然是用一根草绳绑着,头顶上还沾着几片枯叶,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半遮住面庞,看上去狼狈极了。他手中牢牢抓着一只正在挣扎的粗叫不止的野鸭。似乎是感应到有人看他,少年忽地抬头,视线与陆欢相撞。
“这……你是在干嘛?抓鸭子……”
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是打算转身离去。
“你住在这附近?”陆欢问道:“之前没见过你。”
“不住这儿。”少年背着身答道。他的音色清冷,带着几分疏离之感。
“嘿!接住!”陆欢从竹篮里拿了一油纸包——程家的小蝶在他去厨房时塞给他的,里头装着肉干,将那油纸包丢向了少年,道:“若是和家里人闹变扭的话就早些回去吧,这里没什么野兽,但夜宿在外,总归不太安全。”
少年没转身,只是抬手便接住了那个油纸包。
陆欢见他拿了,就迈开双腿,继续走路了。

陆欢虽然有点担忧那少年,可过于多管闲事总归不好。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他的家了。那是处于村南的简易石庐,本来只有一间屋子。没有厨房,是陆欢额外自己盖了个小房子当作厨房,在旁边又用木板、石块搭了一个窝棚,房子后面还开了块地。自己种点东西,节省日常开销。
陆欢推门进屋,里头只有桌、床、椅子和其他一些简易的家具,透着股穷酸,他放好东西点上灯。
他简单地收拾了下自己,便上炕盘腿而坐,运功调理内息了。
陆欢以前有一身傲视群雄的功力,如今实力大减,心里多少不平衡,陆欢这几年来也是一直在努力调养,试图恢复实力。陆欢作为将军时,可以说是几乎把一切都献给了朝廷、君王,经历过了那场冷彻骨髓的背弃后,老天留他一命。陆欢如今是懒得再管那些所谓的家国恩仇,下半生他只想四处游历,潇洒快活。

第二日去往程家的路上,陆欢一路四处张望,好奇昨日那少年还在不在,却没有看见。因此耽搁了时间,又被程子苑说了一顿。
傍晚时分,陆欢又提前溜走,抬腿还没迈出大门,那程子苑竟然不顾练功,追了出来。
陆欢原本以为要被提回去干活。程子苑却只是将昨日未给陆欢的五福斋的糕点塞进了他天天挎着的那竹篮里。
“娘亲想你留下吃饭。”程子苑道,眼神飘忽了下。
“平日里不大好吧,家中其他家仆们会不高兴的。”
“你又没签卖身契,不是仆。管他们做什么?”
“夫人对我太好了,但我终归是下人。等节日里,家仆告假了,我再来……。”陆欢道,其实是他是急于回去修习功法,回复内力。
“随你!平日里也没见你多在意礼节。”程子苑没好气地说道,一甩袖子就回去了,还“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留下陆欢拿着糕点站在门外有些发愣,心道:“这小少爷,怎么就发脾气了。”
一连好几日,陆欢在往返于程家和自己的破房子时都一路四处观望,却再没见那少年。大约隔了五六日,就在陆欢觉着这少年已经离开时,那少年却又出现了。
又是在陆欢回家的路上,经过那日碰见少年的小山林,他下意识看了眼,陡然发现那少年正坐在山坡上。
就在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做些什么时,少年开口了:“那日的肉干还有么?”
陆欢一愣,想到这少年在这这几日怕是饿坏了,于是从竹篮里拿出从程家拿来的本来打算当作晚饭的饭团,抛给少年。
少年抬手接住,拱手道:“多谢公子。”然后拿着饭团,转身隐入林间了。
陆欢哑然,见少年走了,也就不再多想,也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欢是复活了,这里有伏笔,基本上贯穿全文。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5、无家少年郎
之后一连数日,陆欢都会在回家路途中的小山丘上看见那少年坐在山坡上等着他。而陆欢也会在回家前,去程家的厨房,问小蝶要些吃的,然后带去抛给少年。少年每日收到食物都会躬身道谢。
陆欢感觉似乎是认养了一只无家的小犬——每日会定时等待他的食物,却仍心怀提防,从不靠近,也说不出心里到底什么感觉,总之有些微妙。
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默契——投喂和被投喂的默契。
陆欢看那少年落魄至此,本来没指望有啥回报,却在一日回家时发现他家的窝棚里多了几只雏鸭。
“这?谁放的?”陆欢看着这些毛球,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那个少年?明天问问好了。一瞅窝棚,看见饲料槽里放了不少绿叶菜,他不由嘀咕道:“还放了菜?”他跑去房子后头的菜地里一看,还真有泥土翻动的痕迹——是从他家菜地拔的。
雏鸭颜色鹅黄,体型娇小。陆将军有个不为人不知的癖好,他自小喜欢那些可爱的小动物,尤其是那种柔弱无助的。不过碍于男子汉的颜面,在别人地方不怎么表露。
陆欢看着这些小团子,越发喜欢,就趴在窝棚边缘,看它们扁扁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吃着菜,看了好一阵。

隔日黄昏又遇到那少年时,陆欢如往常般将食物抛给少年,问道:“那些小鸭是你放的吗?”
“是的。”
“谢谢。”
“无事,我还得感谢公子多日带来的食物。”
“这没什么的。”陆欢道。虽还是秋天,到了夜里还是很寒冷的,从遇到这少年开始算起,这
少年至少在外露宿了半月了,陆欢本就有些可怜这少年流落在外。少年又还给他送了好些雏鸭,不由得有些心软,说:“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我家吃饭……”
“近日已经多有麻烦,不该再打扰公子。”少年说完又转身进入了山林。
之后陆欢的窝棚每隔几天都会多只家禽,少年每日在陆欢回家前都会给它们喂好食物——虽然菜是从陆欢家后院拔得。他还会把窝棚里的脏物弄干净。
陆欢某天回家,还看见了一头被捆住了蹄子、塞了嘴的小野猪放在家门口……然后猪就被陆欢卖了换钱。
少年似乎是想以此感谢陆欢带来食物。
而在这期间,陆欢对这一直未见真容的少年也越发好奇,同时在小雏鸭的作用下对他好感倍增。
清晨,村子中央已经聚集了许多小贩、店铺也都开张了。陆欢挎着菜篮,哈欠连天地挑选菜食,半眯着眼和小贩讨价还价。
“不能再少了啊,老主顾,多给你把葱吧。”小贩说罢就手脚麻利地把白菜和葱往陆欢的篮子里塞。
陆欢向后一闪躲开,道:“不卖我就走了。”说完作势要走。
“哎哎!好了好了,卖你还不行么!”小贩连连挥手叫陆欢回来。
见买卖成了,陆欢就付了钱,装上菜,打算再去肉铺看看。
肉铺店面不大,店门口一张木桌上摆着鲜红的生肉。这店铺的主人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
肉铺边上站着一个十分狼狈的人,他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满是泥水印子还有很多破损——活脱脱像个乞丐。可他又身形颀长、脊背笔挺,完全没有乞丐的佝偻样子。
他手上拎了两只用草绳捆牢并嘎嘎乱叫的野鸭子,局促地站在肉铺外,嘴唇嚅嗫着,似乎在和肉铺老板说些什么。
还未走近肉铺就有淡淡的肉腥气,大早上闻到了有些膈应,陆欢耸耸鼻子,走近后猛然觉得这乞丐有点眼熟啊,一听他的声音——音色清冷,陆欢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这几天自己一直在投喂的少年么。
“野鸭很难抓的……可以再多给点钱么。”少年虽脸上满是污渍,仅看其面庞轮廓仍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他小声地和屠夫在商量买卖,声音听上去怯怯的。
“不肯就走!走走走!别挡在这儿,跟个乞丐似的,谁知道你鸭子是不是偷的。耽误我做买卖。”屠夫摆摆手,不耐烦道。
“可以的,那就按你的价……”少年急忙道。
屠夫闻言抬手就夺过那两只鸭子,用油腻腻的手拿了点铜钱递给少年,道“早这样就好了嘛!以后还有货可以拿过来啊!”
“嘿!这么肥的大鸭子,你就给这点钱!”陆欢大声道。
少年一听声响,猛地偏头看向陆欢,竟然立刻低着头,惊慌地转身跑了,连钱也不拿。
“哎!”陆欢大喊着追了上去,没几步就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衣袖。
少年不断后退,想把衣袖扯出来。
“你怎么了?”陆欢觉得莫名其妙。
“臭,太臭了……我身上很脏……”少年小声道,低垂着头。
陆欢哑然,看来少年这几日真的是吃尽了苦头,这副狼狈的样子怕是没少遭欺负,他道:“没事的,我不在乎,你先在这儿等等,别动啊!我去把你的钱拿来!”
陆欢一路跑回肉摊,道:“钱不要了!鸭子给我!”
屠夫一瞪眼,道:“凭啥?”
“凭我以后不来你这儿买肉了!”陆欢冷哼,道:“欺负个流浪的外乡人?这鸭子可不止这么点钱!”陆欢经常负责给程家采办,对菜贩子们来说算得上是个大顾客。
“有话好好说,语气这么冲干什么?我也没欺负他……喏,多给点就多给点。”屠夫道,不太乐意地把钱给了陆欢。
拿了钱,陆欢赶忙去找少年,结果才没一会儿的功夫,少年就跑没影了。毕竟还是个少年郎,让人见到这般落魄模样,怕是自尊心受不了了。
“唉,应该还能再见到吧……钱怎么办啊。”陆欢拿着钱颇感无奈。

隔日,又是要陪程小少爷去学堂的一天……
秋日少雨,可每次落雨都格外寒凉。陆欢不喜欢下雨,他撑着长柄的纸伞,脸上带着些倦意。
今天起床时他一听到屋外雨声,拖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出门,唉,要不是为了去程家送小少爷上学。看着这细密的雨丝,不由得想起那少年——这样的天气要是没处躲雨,怕是会生病啊。
经过山坡时,陆欢下意识看了眼——他如今每次经过都会忍不住看看少年在不在。
现下处于清晨,又是雨日,天色朦胧。
陆欢隔着那绵绵雨幕,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他俩虽没言语约定,可每次都是在黄昏碰面。而现下是清晨,那少年居然正坐在山坡上。
陆欢愕然,正想问少年怎么坐在这淋雨,少年先开口了。
“公子,我好饿。”
那原本清冷的音色像是被秋雨打湿,带着点宛如幼兽的迷茫和小心翼翼。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每日相见几乎都是在黄昏时,陆欢都看不真切少年的容貌。昨日在肉铺外,少年满脸污渍,又一直低着头,甚至都没看清面容。
陆欢持着伞,走近后第一次看清了少年的模样,不由得惊异得倒吸了口气——若不是少年此刻过于狼狈,以及这小破山不够静谧幽远,陆欢都觉得这是话本里描绘的山中仙人了。
玉人只应见画,定非尘土中人。
雨水洗涤去了少年脸上的脏污,显现出他俊逸到近乎男女莫辨的五官。虽生女相,少年的身姿堪称松姿鹤骨,为其气质更添几分清冷。要不了几年,这少年郎怕是能长得丰神俊朗。他全湿的衣袍堪称破败,衣摆处更是泥泞不堪。这副狼狈模样配上其美貌,饶是陆欢这种已历经人生百态的人,看了也会于心不忍。
陆欢拿伞遮住了少年,问道:“怎么不躲雨?昨天跑这么快干嘛?”
少年一时没有回答。陆欢蹲下身,把竹篮放在地上,左手高举、持伞挡雨,右手在竹篮里翻腾了会儿。
“喏,你先吃这个。”陆欢拿出了一个烤饼。
少年迟疑了会儿,轻声道谢后接过。显然是饿得不轻,没几口就吃掉了巴掌大的饼。这少年虽然吃得急些了却仍举止端正。
“怎么不回家?”
少年吃得太急,缓了一会儿后说:“我没处去。”
陆欢见少年回答了问题,笑眯眯地整个篮子都递给了少年,道:“你先吃饱。”
少年又吃了几块糕点后,把篮子递还给陆欢,起身拱手道:“谢过公子。”
“哎呀,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我就是程家一小厮。”陆欢摆摆手说:“你怎么一个人在外头呆了这么久啊?”
少年抿唇,语气犹豫道:“我本来跟随一个商队要去越城,后来……”
天下共有四名城,盛京、朝歌、越城、宫阙。北国盛京,南国朝歌,越城临海,天上宫阙。
“不方便,就别说了。”陆欢踌躇地想,这少年气质不凡,若是他多管闲事,也不知会招来些什么麻烦,但少年都露宿在外这么些天了,放任不管怕是会病倒。思忖了片刻后,陆欢说:“你身上湿了,天气又这般冷。如果不嫌弃我是个村夫,去我家换个衣服吧。”
少年迟疑了下,神情犹豫。
“不用不好意思,你卖得鸭子的钱还在我这儿呢,就当付了衣服和这几日的菜食,可好?这样你就不欠我了。”
这次,少年没有再拒绝,他微微抿唇,窘迫道:“麻烦公子了。”
“那走吧。”陆欢道。看来今天送不了程子苑去学堂了,不过,在这种雨天偷个懒儿,也蛮好。

沿着狭窄小道,没一会儿,就到了陆欢的家。那间石庐本就破小,在这细雨中更显得凄清了。
“这个……虽然看上去不太好,但是其实里面还成。”陆欢尴尬道。以前甚少有人过来,除了程子苑和他妹妹程舒窈,可以说是无人问津,现在有这么一个气质出尘的少年到访,陆欢有点发窘。
推开木门——里头也很破。
陆欢拿了套自己的粗布衣给少年,说:“先凑合,干净的。你先等等,我去烧点热水。随便坐啊。”说完就冒着小雨跑到外头的侧房里。
陆欢没看见——他身后的少年盯着他的背影,眼神晦暗。

陆欢自个儿搭的厨房破旧阴暗、逼仄,只有个灶台,和墙角的水缸。
“这破灶台,可真难生火。”陆欢骂道,他鼓捣了好一会儿,才烧好水,于是跑回卧房,见少年正乖乖坐在桌边吃着糕点。
“还有点饿……”见陆欢回来,少年立刻擦了擦沾了糕点碎屑的嘴角,脸上有些发热。
“没事没事,你吃罢。对了,厨房里的水烧好了,你拿个盆去厨房擦下。”陆欢说道,指了指门边倒扣的一叠木盆。
少年点点头,拿起那套布衣,捡起门边的一个木盆,去了厨房。
过了会儿,少年便拿着换下来的脏衣,回来了。少年一头乌发微湿随意披散,更衬得他形貌昳丽。他一走入这间昏暗的石庐,简陋的屋舍仿佛都明亮了几分。陆欢的衣服给他穿小了一截,露出了手腕、脚踝。
换了套粗衣也难掩少年的俊朗,还为其出尘外貌添了几分率真、自然。
美貌当前,陆欢都不由得紧盯住了他的面庞,少年低头避开了陆欢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直白,陆欢清了清嗓子,尴尬地转开话题,说:“你把旧衣服给我。”
少年没说什么,便把衣服递给了陆欢。
陆大将军年少参军,久经沙场,骁勇善战,敌人见他无不闻风丧胆,可如今——居然拿着针线、剪刀凑在烛火边穿针引线,改衣服!
少年坐在边上安静看着,似乎是觉得好奇。
“好啦。”陆欢三下五除二地把衣服破了的边角都给去了,动作熟练地缝上边,他抖了抖衣服给少年看,问道:“如何呀?”
“公子你好厉害。”少年道。
“哎呀,这没啥。这么好的料子,丢了可惜。”陆欢摸摸鼻子,说:“天气好了,再给你洗。”
“这……太感谢了。”
“人都有倒霉的时候。”陆欢见少年脸上有些拘束,又说:“我之前穷得叮当响,幸好程家的主人特别好,给我活干。”
“公子,是一个人?”
陆欢点点头。
“对不起……”少年见陆欢点头,歉意道。
“无妨的。你不必这般拘束。”
“谢……”
陆欢不等他说完,打断道:“别再说谢了。”说抬手握了下少年的手腕,说:“衣服给你短了点,会不会有点冷?”
少年缩了下手,说:“不会。”
“那就好。”陆欢笑道。刚刚他借着握少年的手,探了少年的脉像——没有内力迹象,不似习武之人。
“我还要去程家做工,想吃什么,我烧好菜再走。”
“不必了……”少年闻言,踌躇道,神情更不好意思了。
“这没什么。”
陆欢一般在程家蹭吃蹭喝,偶尔才煮饭,只有在休假时才烧菜。不过陆欢还是在屋后开了片菜地,种了点益打理的蔬菜,自己吃不完的就拿去程府或者带去市场里卖掉——陆大将军真是持家得不得了。
陆欢撑了伞去菜地里看看,翠绿的青菜被雨水打湿后格外水灵、鲜嫩,他摘了了几把,捧去了厨房。
家里还有点鱼干,陆欢打算炒个小菜,再蒸个鱼,他抄起那口大铁锅从厨房的蓄水的水缸里搞了点水涮一涮。
少年也进来了厨房,说:“公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么?”
“哦,你帮我把菜洗下吧,水在那缸里。”陆欢那锅铲指了指角落里的大水缸。
令陆欢意外的是,少年手脚十分利落,很快地把菜洗好、择好,递给陆欢。陆欢看了看,发现弄得还挺干净。
热锅,倒油,油温略热后,陆欢拍了两瓣蒜进去。待蒜周围冒起了许多小泡,再把青菜倒入,一时滋滋作响,锅铲翻炒间油烟泛起,香味在厨房里飘逸开,驱除去了不少秋雨的寒意。
陆欢熟练地颠勺,油绿绿的菜叶在黑色的锅子里更显可口——这一家常场面,让少年不由得看得入迷,一阵酸胀在心口漫开,他紧紧地捏住了手指,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你先去屋子等着,厨房油烟大。”陆欢抬头道。
少年不着痕迹地收起目光,道:“没事。”
陆欢心里犯嘀咕,这小少年连炒菜也要看,在家里怕是个锦衣玉食的主——没怎么见过人间烟火。

“你帮我打个伞,别让雨把菜淋了。”陆欢端起烧好的菜对少年说。
“嗯。”少年应道,撑开伞。
少年侧身护着陆欢,伞隔开了雨幕。两人挤在一块,从厨房跑进了主屋。
把菜放好,摆好碗筷,陆欢发现他发丝上蒙了层水雾。
“你擦擦脸,有水。”陆欢道:“要是换了身白衣,真的像个被云雾打湿的山中仙子呢。”
“我是男子,怎么会是仙子。”
“开玩笑的,我听说书先生讲的桥段,‘山中有仙人,云雾伴长生’。”陆欢笑道:“我要去程家做工了,你先在我这儿呆着,我约莫傍晚回来。”
“公子……不一起吃吗?”
“得干活去啊。”陆欢顿了顿,道:“床底下有一箩筐话本,你打发时间可以看。”
“公子……”少年欲言又止。
“怎么了?”陆欢问道,少年却不答。
“我真得走了,你先呆在这儿,避避雨。”陆欢道,便打着伞,急匆匆出门,去程家了。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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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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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六、安抚小少爷

陆欢几乎是一路疾行,泥泞的雨水沾湿了衣摆。上午放了小少爷鸽子,所以他打算在程子苑回来前表现得勤快点。到了程家后,陆欢擦干净鞋底,戴上斗笠,拿了笤帚,忙不迭去清扫庭院。落雨打湿了庭院齐整的青石板,突显几分秋日里的凄清,庭院里的樟树在雨中散发幽幽沁香和落雨、泥沙的气味混在一块,令陆欢不由得感到一阵闲适自在。
忽然庭院左侧游廊里传来了熟悉的轻快软糯的声音——“陆欢哥哥!”
陆欢闻声看去,有道娇小的身影小跑着穿过游廊,不顾雨水,欢快地来到他的跟前。小姑娘约莫六、七岁,扎了两个羊角小辫,还在发尾上坠了流苏,她穿着罩有粉纱的浅蓝襦裙,手上拿着锦布彩球。这是程子苑的妹妹程舒窈,粉妆玉砌的小脸十分讨人怜爱。
“小小姐!”陆欢一丢手上的扫帚,笑吟吟地抱起程舒窈,把斗笠戴到她头上,道:“下着雨呢。”
“哥哥今天气汹汹地去了学堂,陆欢哥哥你怎么没来呀,要不是娘亲拦着,他就冲去找你了。”
陆欢闻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抱着程舒窈,走进游廊避雨,道:“小小姐,帮帮我吧,少爷这次铁定很生气。”
“让我想想。”程舒窈歪了歪脑袋。
“舒窈最最好了。”
程舒窈闻言,撅起小嘴道:“你和哥哥两个人老是撇下我一起玩。现在才夸我好。”
圆鼓鼓的粉嫩小脸,看得陆欢心生慈爱,他笑道:“过段时间落霞镇的灯会,我偷偷带你去,好不好呀,不带你哥哥!”
“真的?”程舒窈一听,用两只小肉手捏了捏陆欢的脸颊,软声道:“那我帮你哄哥哥。”
其实,陆欢对于安抚程子苑早就有了心得,把握十足。但程舒窈性格烂漫天真,比她那脾气变扭的哥哥可爱多了,让陆欢忍不住多逗两句。
“陪我玩会儿吧。”程舒窈扬了扬手上的彩球,撒娇道。
“好呀。”陆欢应道,把舒窈从怀里放下,反正庭院也扫得差不多了。
两人在游廊里伴着雨声,把那彩球丢来抛去地嬉戏起来。


过了好一阵,大门处传来开合的声响,以及看门的阿福谄媚的问候:“少爷回来了啊,幸苦了……”
陆欢和程舒窈一听到动静,立刻停下抛球,两人对视了眼。程舒窈用口型道:“哥哥回来了。看我的。”
果然,没一会儿,程子苑就已经穿过外头的隔墙,走至庭院了。他浑身湿透,衣袍紧贴颀长的身躯,一双凤眼眼尾通红,发髻微乱,几缕碎发散在额前。他一到庭院就瞥见了游廊里的一大一小,可他却是脚下一刻不停,紧绷着嘴角,反而加快了步伐。
陆欢和程舒窈小跑着追了上去,拥簇在程子苑身旁,一路跟着他。
陆欢抬手要去接程子苑身上的书箱,结果小少爷歪了下身,避开了。
“哥哥,哥哥,今天学堂上讲了些什么呀。”程舒窈问道,声音软糯。
“乖,舒窈。哥哥还要温习课业,晚膳时候和你聊好么?”程子苑对自己妹妹倒是一向好脾气,揉了揉程舒窈的发顶,柔声道。
“少爷啊,你听我说。”陆欢笑得一脸谄媚,道:“子苑少爷,你最好了,今天是我错啦……”
“哼。”程子苑用冷哼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陆欢的话。
三人一直行至书房前,程子苑推开门,跨了进去,程舒窈蹦蹦跳跳地紧跟着也进去了。
陆欢正欲迈腿,程子苑猛然转身,以右臂撑住门框,挡住了陆欢,道:“你太过分了,这次居然都不来?让我一人去学堂?”语闭,向前拱了陆欢一下,把他推出门框,就直接把书房门合上了。
留陆欢在屋外哑然,心想道:这下麻烦了,少爷真生气了。”


陆欢心里发愁,站在程子苑的书房外,思忖了会儿,决定做些吃的哄哄他家小少爷,便去了厨房。
程家的厨房不大,有两口灶台,但东西齐全且摆放齐整。
小蝶穿着身洗得有些发硬的布衣,正在灶台前忙碌着蒸米,她是镇南村土生土长的姑娘,和她父亲一起在程家帮工。
“小蝶。”
听到呼声,小蝶扭头,一瞧是陆欢,背过手,在身后的衣摆上悄悄抹了抹手上的水,难掩喜色道:“你怎么来了呀?”
陆欢虽然年龄还小,但他生得浓眉大眼,性格开朗,嘴巴又甜,十分讨女孩欢心。程子苑虽然相貌更俊逸,可毕竟是少爷,性子又不好,因此府里的小姑娘多半心里更挂念、稀罕陆欢。
“好姐姐,帮帮我吧。”
“怎么了?”
“我今日又惹少爷不高兴了,借我灶台一用。”陆欢眨了眨眼,双手抱拳,作恳求状。
“你用吧,这有什么……”小蝶脸上浮现了点红晕,道:“怎么又惹了少爷了,平日要小心些呀……”
“你真好。”
在小蝶的帮助下,陆欢没费多大功夫,就做好排骨汤面,还煮了姜汤,他端着漆盘,托着这两碗汤水,去书房了。



“少爷,我煮了东西,你吃点驱驱寒。”
“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让我进去呗。”
书屋外陆欢的声音不住地传来。程子苑在书案上,状似在认真翻阅文章,研读字句,可眼神总不自觉瞟向屋门,嘴角微微勾起,但他还是作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一直等到坐在一旁的程舒窈开口道:“哥哥,你别生气啦。”
程子苑这才就坡下驴,轻咳了声,道:“舒窈,让他进来。”
“哥哥,你真是……”程舒窈嘟囔了句,跑去开门了。
陆欢见门开了,端着漆盘进了书房。
“好香啊,陆欢哥哥,我也要。”程舒窈踮起脚,直起脖子,往漆盘上瞧。
“放心,有小舒窈的份。”陆欢把汤面和姜茶放在书房中央的八方圆桌上,用小碗分装了些面,随后又把程舒窈抱到了椅子上。舒窈拿着小勺,呼着气,小口地啜吸着排骨汤面。
陆欢端着姜茶,凑到书桌边,道:“少爷,喝点?”
“算你有心。”程子苑单手接过姜茶,饮了一口。
“不生气了?”陆欢笑吟吟问道。
这时候,坐在椅子上的程舒窈小腿一晃,跳了下来,将手背于身后,哼了声,扬着脖子,学着某个人,道:“本少爷,可——没有生气。”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模仿惟妙惟肖,陆欢被逗得仰头大笑。
“舒窈,我哪儿有这样?”程子苑被自己妹妹呛声,不由羞恼。
这下,陆欢笑得更大声了。



程府,晚膳时分。
一家如往常般用膳、闲谈。
程氏夫妇由于大儿子程定平在朝堂任职,两夫妇忧虑长子,因而一直十分关心天下局势。近几日不是很太平,北延国频繁派兵、驻兵北部边界,和旧敌祁疆对峙,情势危急,战事仿佛要一触即发。同时,又有众多不同势力派出的人马分批南下,目的不明,令众人猜测纷纷。江湖朝野上下,都是一副风雨欲来的阵仗。
由于局势紧张,程母近几日一直十分忧虑,常去烧香拜佛。
程父宽慰妻子道:“不必过于担忧。”
“定平做劳什子将军哦,菩萨保佑,不要打仗,保佑吾儿……”程夫人道。
“妇人之见!大丈夫保家卫国,这可是光宗耀祖的。我们儿子这般又能耐,高兴都来不及。”程父反驳道。
“哪有做娘的会不担心的!”程夫人闻言,抬手锤了程父肩膀一下,不高兴道。
程父立即哑声。
“娘,大哥最近信里怎么说。”程子苑道。
“还能说些什么,他从不和家里提军中的事情。”程夫人道,突然话锋一转,说:“子苑,听下人说,你今日又为难小欢。”
“怎么突然说到我身上了?”程子苑放下碗筷,道:“再说我哪儿为难他了?”
“以后去学堂,你别让小欢陪着了,这般早,太折腾人了。”程夫人道。
“那我大早上去学堂就不折腾了?”程子苑嗓门不由得大了。
“那是你自己的学业,再说小欢住在村南,太不方便。”程夫人道。
见母子俩你一句我一句,程父救场道:“就按你母亲说的吧。”
“父亲!”程子苑大喊。
程父偏过身,对程子苑小声说:“你母亲心情不好,你退一步。”
“陆欢不送我可以,正午至少得去接我罢。”程子苑语气不满道。
程舒窈闻言,捂嘴偷笑。


陆欢心里挂念今早的少年,一到傍晚,便匆匆赶回了家,一推开门,却发现石庐内已经空无一人,又恢复了往日那副空洞模样。少年在走前把屋子都打扫了遍,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陆欢望着凄清的屋内,内心略感失落。第二日得知自己不用再送小少爷去上学,倒是高兴了好一阵。
之后的半月里,天气也越发的寒凉,陆欢却再也没见过少年,他忍不住在山间寻过,但没发现少年的踪迹。唉,希望少年已经平安归家了。



作者:程子苑就像那种不知道怎么表达,但占有欲又强的小男生。毕竟年纪小嘛,也很好哄,哈哈。不是种田文……前面交代下人物关系、世界背景,所以进展有点慢。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七、盛京都城

北延国的都城——盛京在千百年间里都是历代王朝之都,人烟稠密,富饶繁华。在盛京最中心之处,除了巍峨皇城外,还有一王爷府邸,美轮美奂。
此王府,由先皇洛渊命令建造且赏其五弟——洛浅川。
洛浅川,与先皇洛渊,同父异母。字友让,北延五王爷,封号御贤王,虽因腿疾,不出皇城半步,却尽晓天下事,国士无双,受北延国万民爱戴。
洛家皇室,一直子嗣稀少,洛浅川与洛渊相差十一岁,五弟降生后,作为长子的洛渊为其取名“浅川”,取字为“友让”,洛渊虽为太子,却对这个天资出众的幺弟并无猜疑,反而是宠爱有佳。
后来,天妒英才,洛浅川遭奸人所害,被贴身侍女推下高台,断了双足,太子洛渊,衣不解带地照料弟弟数日,并亲自严查此案。
后洛渊继位,登基为皇,改年号为“开泰”。对洛浅川这个弟弟更是宠爱非凡,封其为御贤王,赐良田万顷,又体恤其身体不便,恩赐他可留在皇城,常伴帝王身侧,不用与其他王爷一般前往封地。洛浅川连上朝也可坐轿由人抬送,在朝堂中被赐圣椅供其落座,甚至不用跪拜行礼。
这洛浅川也是不负先皇厚爱,他不计门第,广纳贤士,聚集无数能臣干将,鞠躬尽瘁。其二人兄友弟恭,成就了传颂一时的佳话。
这洛浅川和陆欢也颇有渊源,他俩自小相识,情同手足,并称北延国的文武双星,民间甚至有传闻他俩是天上紫微宫里的文曲星和武曲星,是下凡来挽救北延国的。事实上也的确是他二人令这日渐式微的国家在群狼环伺中得以喘息。
后先皇因遭人蒙蔽,误杀洛浅川挚友——陆扬清,北延国武安大将军。洛浅川查明真相后,虽是心痛欲绝,却仍未对兄长心生嫌隙。洛渊也是后悔万分,追封陆扬清为镇国王,为其立丰碑、庙宇数座。
此后,先皇洛渊身体每况愈下,都是靠洛浅川辅佐在旁。开泰十二年,洛渊在位十二年,崩。
二十九岁的御贤王率名臣高将,在腥风血雨中力压蠢蠢欲动的朝野各党,维护洛家天下,平定各地藩王之乱,手握重兵。当时的他已是权势滔天,几乎可手摘星辰——登上帝王宝座。可事成后洛浅川却躬身退让,拥年仅二岁的七皇子洛怜登基,改国号“宁泰”。
宁泰皇帝由于太过年幼,其母后萧思语垂帘听政,五皇叔御贤王代为摄政。



宁泰五年,北延国已从误杀贤将陆欢和皇权更替的动乱中恢复生机。
御贤王寝殿内,暖意无限,房屋正中的三足紫金麒麟纹香炉内冒着缕缕幽香。香炉后的美人榻上有两人彼此紧贴,缠|绵交|吻,水声|绵绵,喘|息不止。
洛浅川着一袭蹙金绣蟒龙暗红长袍,长发披散,气息略乱,背靠椅榻,长臂紧搂怀中作乱的薄纱美人,此女秀目弯眉樱口,肤如凝脂,国色天香,勾魂摄魄,最动人的是那状似索吻的丹唇。她双颊含|春,动|情地抓挠着洛浅川的脊背,似乎是要撕掉那层碍事的蟒袍。
一吻闭,萧思语挺|身,一双玉臂挽住洛浅川,抬起美眸,秋波盈盈,娇声道:“浅川,奴|家好生想你,这次可不可以……”她边说道边用手轻拂过身下人英挺剑眉、高挺鼻梁、微抿薄唇、颤动喉间、坚|挺腹部,一双柔荑最后探向了腿|间。
“不。”洛浅川面无表情道,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捉住了对方玉手。
“嗯……”萧思语不满娇|吟。
“皇嫂先和宫里那些面首理顺关系吧。”
“每次都这样。”萧思语不满道,随即又娇笑道:“莫不是吃醋了。”
洛浅川已神色正常,脸上完全没有方才动|情的痕迹,他不语,神色幽暗地盯着萧思语的柔滑的唇峰。



“真无趣,好生无情的男人,亲完就不管奴家了。”萧思语嗔怪道,她侧卧美人榻上,衣衫凌|乱,春|光大好。她从发间拔下一白玉簪,掷到正在青玉书案旁的洛浅川身上,那无辜的簪子在蟒袍上轻弹了一下就掉在地上碎成两节了。
洛浅川只抬了下眸,就继续批注文书。
萧思语又摘下赤金缠珠耳坠,抬手欲丢。
“别闹。”洛浅川淡淡道。
“谁让你不理人。”萧思语收手,起身,赤足踏过地上的双狮戏球绒毯,走至青玉书案边,从后环住洛浅川的脖颈,在他耳后缓缓吹气。
“明日朝上就要议论这些事了。”洛浅川回头,右掌搂住萧思语那杨柳腰,左掌将美人拉至面前,探身,含了下她的丹唇,柔声道:“乖,别闹。”
“宫里太无聊了,哀家难得有机会来你这儿……”萧思语蹭了蹭洛浅川的胸膛,道:“浅川可真是个勤勉的好王爷。”
“那皇嫂陪本王一起看吧。”洛浅川言闭。
萧思语惊呼了声就被有力双臂托举起,揽入怀抱中了。
“你可真是要把人迷死了。”萧思语快|活地说道,连连亲了洛浅川脸颊好几下。
北地平原遭遇大旱、南岳国蠢蠢欲动、祁疆屡扰边界……漫天信件快马加鞭,从各方送往盛京,寻求朝廷援手。虽是温香软玉在怀,洛浅川却还持笔自如地批注、回复一张张文书,他的一缕侧发从耳边垂落下来,被萧思语葱白的手指缠绕、玩弄。
洛浅川悬腕写下一行隽美小楷,“本王已知晓”。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书,屋外已是暮色四合,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近日气候多变,颇有伤秋之意。
“哼,总算好了。”萧思语从洛浅川怀里起身,从半躺姿态改为跨|坐,说:“这下能专心陪哀家了吧。”
“皇嫂不回宫吗?”
“怜儿有人看着呢。”
“大监?”
“别提云思谨那个没出息的东西,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萧思语忽秀眉紧拧,厌恶道。
历朝太监最高官至四品太监总管,这云思谨却官至一品,平日可与群臣一同在朝堂上谏言、议事,这也算得上是古往今来第一例了!他本是弃儿,身份低贱,入宫净身后,因天资卓然,做了先皇洛渊的伴读太监,先皇驾崩之后又继续辅佐当下的天子,虽不是完身,却是文采斐然,武艺精绝。众人见其都要尊称一声“大监”。
“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陆师兄……都这么多年了,这个死太监!啧!还要继续发疯!”萧思语咬着贝齿道。
“先用晚膳吧。”洛浅闻言,却话锋一转。
“说起这事,浅川啊,小陆欢的事……”萧思语无辜地看着洛浅川的双目,用十指拨弄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洛浅川仍旧神色平淡。
此时,门扉却有轻轻敲击声传来。
“狗奴才!哀家不是说过了不回宫么?”萧思语冲门外怒声道,也不知道在气自己接下来的话被打断,还是在气被人打扰与洛浅川独处。
屋外人怯声道:“殿下,宫里的人传来消息,大监回来了……”
萧思语闻言冷笑不语,从洛浅川怀里起身,端坐至美人榻上后才道:“进来。”
高大的男子推开门,垂首躬身跨入门内,便跪在地上朝屋内两人行礼,随后膝行着捡起地上的绫罗衣衫,怀抱着那些衣物,爬至萧思语脚边。此人五官硬挺,身材壮硕,却是十足的奴才姿态——萧思语圈养了许多这般男子,作为玩物。
“起来吧。”萧思语张开双臂示意男子为其穿衣,男子闻言直起身以跪姿伺候萧思语穿戴。
一阵细细簌簌声响后,萧思语已衣衫齐整,男子还为其罩上戴兜帽的黑袍。
“唉,小浅川,这一别,你我又要许久不见了呢。”萧思语语调哀怨道。
“明日朝堂上就能见到了。友让腿脚不便,就不送皇嫂了。”洛浅川侧身半靠在青玉案旁,左手支额,姿态慵懒,右手以指尖轻叩青玉案案面,他看着萧思语主仆二人,淡声道。
“那不一样,哀家说的是私下见面……真是个坏家伙,不知偷了多少女子的心啊。却只娶了一个女人,唉——太可惜了。”萧思语掩唇娇笑道,语闭,便双手环住黑衣男,倚靠进对方的坚实胸膛。
黑衣男子大掌伸至萧思语腿弯处,将她横抱起,大步迈至屋外,飞掠至屋顶,转瞬就消失在茫茫夜雨中了。
见那对男女离去后,寝殿门户洞开。洛浅川皱眉,一甩衣袖。那坚实的寝殿双扇木门竟“哐”得闭合上了。
这下清静了……近几年愈发觉得这萧思语令他厌倦。洛浅川似是陷入深思,呆坐了许久。他以白皙修长的手掌抚过青玉案,找到一处熟悉的凹槽,轻叩三下,“啪”得一声轻响后,青玉案正中央出弹出一道暗匣。
洛浅川探手从中取出一个半臂长的泛黄藤箱。他摩挲了藤箱片刻后,小心地将其打开。里头却没什么稀罕物件,尽是些小玩意——形制粗陋的铜把件、几枚已经发灰的琉璃小珠、掉渣的五官模糊的泥人、发黄的藤编蟋蟀……北延国至尊至贵的五王爷,权倾朝野的御贤王,此刻却神情失落地垂首盯着这些破烂玩意。
“你在何处?”洛浅川喃喃道。
书房外的秋色、斜雨,道不尽怅然、落寞。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盛京城的北部正中处,一望无尽的琉璃檐角和朱红宫墙构作了巍峨皇宫——整个北延国至高权力的象征。
天子书房——永乐堂。书房以楠木雕花隔扇分成里外两间小室,里室陈设典雅、古朴,焚有淡香。临窗设黄香檀书案,宽阔书案上墨玉托莲蓬香插、御制松花石龙马砚、青玉笔洗、水晶远山笔架,依次陈列。
书案旁有一身着黄袍的孩童托着腮,坐在高大的紫檀座椅上晃荡着双足,一脸愁云。这是当今的北延天子——年仅七岁的洛怜。
洛怜身侧站立着一个穿着深蓝色便服的男子,正为洛怜磨墨,其背影笔挺,脖颈颀长,披散着满头华发。
“云云,朕不想看了!”洛怜把笔一放,转身抓着云思谨的衣摆,语气强硬地撒娇道。
“陛下,不行。”云思谨闻言,微微一笑,扯动了嘴角两侧的皱纹。他的音色如山崖间清泉激荡那般,可外貌却年近古稀。云思谨虽穿着便服,微垂的眼角让他略显疲态,但都难掩其气质雍容。从那深邃的眉眼间还依稀可辨此人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书房东壁下放有五个楠木匣子。云思谨放下手中的墨条,踱步至木匣处,打开木匣,取了一卷文书,又走至洛怜身边,道:“还得把这个也看了。”
“你之前说好了陪朕玩,结果跑没影了!现在你一回来,就看着朕,逼朕念书!岂有此理!”洛怜见云思谨又拿了卷文书过来,气极,怒声道。童声清脆,反而显得小皇帝的愤怒有几分可爱。
“陛下,微臣一回来,就有先生来诉苦……既然陛下这几日落下了课业,那今夜,微臣便陪陛下看完这些。”云思谨边说,边帮洛怜打开了那卷长有两丈的书卷。
“坏东西!”洛怜一听,脸上的怒意顿时泄了气,瘪着嘴,又把笔拿了起来。
“陛下,您是北延之主……”
“我知道了!我知道!‘以一人治天下’作为皇帝更应励精图治。”洛怜不耐烦地嘟囔着,小手翻动着文卷,伏首学习。
“陛下若能看完这些,微臣明日便带陛下去放风筝。”云思谨说。
“什么?”洛怜抬头,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眼眸紧紧盯着云思谨,说:“此话当真?”
“绝不食言。”云思谨说:“陛下安心,微臣陪您。”
“哼!这本就是应该的。”洛怜嘴上这般讲,脸上却止不住满是笑意,心甘情愿地乖乖看书了。
小的伏案苦读,大的垂手站立,两人就这般安静地彼此陪伴在这“永乐堂”书房。


“大监!你可算舍得回宫了!”忽然有一柔媚女声伴随着衣摆晃动、金玉相撞的簌簌声,从屋外传来,打破了此刻的书房内的宁静。
萧思语猛地推开永乐堂两扇门扉。
洛怜顿时有些恐慌,神色拘束地对萧思语道:“母后……”
“乖怜儿在看书呐。”萧思语笑吟吟对洛怜道。
“嗯……先生布置的课业。”洛怜点点头。
“陛下,您先去休息吧。”云思谨以指尖轻轻顺了顺洛怜耳边碎发,柔声道。
“来人。送陛下回寝殿歇息。”萧思语冷声道。
一模样机灵的小童和几个中年躬身而来,他们皆着宦官服饰,齐声垂首道:“是。”其中的小童名为小鹿儿,是洛怜的伴读太监,自小便随身伺候天子起居。
洛怜局促地看了眼云思谨。
“陛下,微臣明日来找你。”云思谨微侧身,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冲洛怜眨了眨眼。
洛怜心头了然,心里一阵雀跃,太好了,明天云思谨就会带朕去放风筝了!他便在一群人的拥簇下离开了。
见洛怜离去,萧思语呵退了书房内的其他侍从,她转身关上了门扉,忽然玉容狰狞,狞笑道:“大监好大的排场!哀家多次召你回宫,你全当了耳旁风!”
“微臣知错。”云思谨拱手行礼道。礼毕,仍作俯身弯腰状。
萧思语当真是将美人千面,演绎得淋漓尽致,刚还面容狰狞,此刻又是蹙眉抿唇,眼含魅色。她莲步轻移,走至云思谨面前,扶起他,然后娇声道:“都怪你,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么久,哀家只是太生气了。大监,陆师兄的事都二十多年了……”
“太后,微臣心中有数!”云思谨打断道。
萧思语此次被打断话语居然不也恼,道:“好好好,师兄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了……哀家也还在找法子呢。”
“嗯……”
萧思语话锋一转,向前一步,藕臂环住云思谨的脖颈,垫脚凑至他嘴边,眉眼如丝,道:“小陆欢的事如何了?”
“太后放心,陆公子不会回来了。”有美人在前,云思谨的眼底仍古井无波。
“哀家每次问你,你都这般说,你究竟知不知道小陆欢的行踪啊,怎么和浅川一个样,每次一说到陆欢,都不肯透露半点啊。”萧思语娇声抱怨,道:“当年的事明明……可现在你和浅川都一副要保他护他的样子。”
云思谨向后微退了一步,再次躬身道:“还请太后对陆公子手下留情。”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八、少阴少阳
月华宫,太后寝殿内,帷幔重重,暗香浮动。
换了身素衣的萧思语披散着三千青丝,美艳的不可方物,她坐于床榻上,俯视着跪在跟前不着|一物的瘦高男子,抬起玉足一脚踢在男子脸上,男子呼喊了一声后,顺势假装摔得四仰八叉。
萧思语被男子的滑稽逗笑了,勾唇道:“你这模样倒是**的有趣。”此男子虽然相貌普通,但却是十六轮回的左司目——姜逻。
十六轮回分左右两司,尽是皇室爪牙,专替宫里的贵人们扫清障碍。十六轮回的称谓由来自一上古秘境,此秘境名为“十六轮回”,至少已存在八百年,它地处盛京城东南方向,为一片绵延的荒山,起初世人并未注意,直到在荒山中失去踪影的人愈来愈多。且有人从此山出来后丧失了有关秘境的大部分记忆,只依稀记得山谷间有片焦黄平原和一座十六层高的石塔。虽然甚少有人能再从秘境中出来,但凡是出来的人皆实力大增。几乎历代君王都都派重兵把守在此秘境,并偷偷将一些奴仆、死囚赶入其中。若有人能活着出来边会被皇室所招,为天子卖命。久而久之,这些人形成的组织便被命名为“十六轮回”了。如今十六轮回司的右司目——云思谨正是罪仆出身,从十六轮回秘境中出来后获得了超凡功力,一步步走到如今地位。说来可笑,这以命搏来的机遇其实是换了个给贵人们做奴才的机会。
姜逻起身后,向前跪行了几步,捧起萧思语双足,陶醉道:“为了娘娘一笑,什么都值得。”
“别耍滑头啦,告诉我,陆欢的事查的如何了?让那些草莽去办,可行么?别净是些做不成事、不了眼的**。”萧思语边说边以脚趾轻轻戳弄姜逻的结实的胸膛。
“入得了娘娘仙目的,当今世上,又能有几人呢?可别小瞧那些江湖人,远离了朝堂的事宜,还是得拜托他们。”姜逻以唇轻吻玉足足背,小心翼翼问道:“娘娘,大监和王爷……是什么态度呀?”
“你管他们作甚?难道哀家说了还不算?再说就凭你找的这些个下三滥还能杀了我家小陆欢不成?”萧思语蹙眉不悦道。
“娘娘说了算,您说了算。微臣只是怕伤了您和那两位的和气啊。陆将军的事情,有眉目啦,只不过还得试探下。”
萧思语闻言,一下便笑得千娇百媚,张怀露出一片好风景,仰面躺下,道:“做的不错,滚上来吧,赏你的。”
夜……还长。




北延国正中偏南处有一座城池名为睦州城,它坐拥四通八达的水运、陆路,虽然不及越城那般富可敌国,但也算得上富甲一方。
此地人员混杂,每日都有无数来自天南地北的行客,其中不乏能人高手,可以说是藏龙卧虎。
睦州城城内,一普通酒肆,有两小童坐于窗边,看上去约莫十岁,他俩身高、年龄、服饰皆相近。只是其中一个戴着笠帽,帽上的白纱垂至肩头,挡住了小半个身子。
少阳——未遮面的那个,他生了一张粉扑扑的圆脸,头上用蓝布扎了两个丫髻,一幅邻家小童的模样。他用右手支着头,侧着身,晃荡着双腿,瞧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生百无聊赖之意。遮面的那个名为少阴,他一直坐相端正,只是偶尔微微撩开面纱一角,把茶盏递入,啜饮几口清茶。
又等了片刻,少阳直起身,小手不耐烦地敲了敲木桌,对屋里忙得团团转的小二喊道:“喂!我的茯苓夹饼、杏仁糖、什锦粥呢!”
“小客官,今日人太多了。”小二闻声,端来一碟柑橘,连声道歉,倒是没有因为少阳年纪小而轻慢他。近几日来,江湖上各类传闻横生,引得各方人马按耐不住,纷纷出动。睦州城内行客也因此陡然增加。
这家普通的酒肆也已经人满为患。其中大多是高大健壮的汉子,也有些穿着兜袍看不清长相的人。
“莫要心急。”少阴对正拍着桌子的少阳说道。他的声音较普通孩童要沙哑些许。
小二给少阴的茶盏续了点茶,说:“实在不好意思啊……”一阵微风忽自窗外而来,将少阴的面纱拂开了一道缝隙。小二抬眼,无意瞥见面纱内的景象,陡然禁声,在白日里顿感通体寒意——面纱内的那张孩童面庞,青白而无血色,竟不似阳间之人。
“小,小的……立刻给您去催催。”小二颤声道,连忙转身匆匆逃开。
少阴抬手按住面纱边角。
“少阴,别理会他。”少阳见状,剥了一个柑橘塞进了少阴的白纱里,道:“吃橘子。”
少阴不语,只默默接过柑橘。



在少阴少阳邻桌,几个年轻人正聊得火热,满脸兴奋,一看便知是那种初入江湖,什么都觉着新鲜的菜鸟。
“哎!你们知道嘛,这几日睦州城里头,出现了好些榜上有名的人啊,五尺手、紫衣书生、无鼻……都是大人物。还有部分实力通天的高手,尚还不知道身份。”
“什么榜上的名人?”
“恶徒榜,杀手榜。都是靠前的人物。”讲话者压低了声响。
“官府都不管他们么?”
“管不了,那些人嗜杀成性,连朝廷都头疼,只要这些大爷别在睦州城生事,官府可不想惹这烫手山芋。”
听着边上的几人喋喋不休,少阳伸长了手,趴倒在木桌上,嗤笑了声:“他们算什么人物,一群宵小。”
那小二估计是被吓破了胆,上菜时都低着头,被少阳抬脚绊了个趔趄,都不敢吭声,放下了碟子便走。
见点心总算来了,少阳左右手皆抓了个,吃相慌忙,落了一桌碎屑,嘴里满是东西,含糊不清地问道:“唔,少阴,我们还要等多久呀。”
“最迟今晚。”
“啊!不会又没得睡了吧,呜,若不是尊主的命令……睦州城有好些新鲜有趣的玩意,我都不敢偷懒,没空去瞅上一眼。要不我们再买些吃的备着吧,万一今天又忙到很晚。”少阳一听,立马哭丧着圆脸道,从衣襟里抽出块方巾,想要打包几块点心,随着他的动作,怀里掉出了几只银蚁。
少阳捉起了一只,细细瞧了瞧,银蚁腹中已有几缕红丝,说:“再一两个人……就差不多了。这几只先吃了罢,我懒得放回去了。”说罢就伸手把桌上的几只小虫碾死后,丢进了少阴用的茶盏里。
少阴不语,端起了茶盏。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呜呜呜没人么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dd

作者:月薪双鱼  发表时间:2020-03-29 14:3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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