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宁宇是个“煞星”，众所周知的那种
童年克母，少年克父
初中的时候心血来潮伸了几次援手，一不小心成为众矢之的
“呦方状元，这是又想讨打了？”
“欺负我的小宁，问过我意见了么”
当内心孤傲却不得不寄人篱下的小弱鸡遇上阳光男神顾朗
“打回去啊，我帮你”
有时候想想，那些交织着阴影和光明的时光，就是青春吧
改了名字，旧贴重发

第一章
洛城地处边陲，有绵延的青山和分明的四季，在“绿水青山也是金山银山”的政策还没有出来的时候，靠山吃山，着实富过一阵

后来严禁滥砍滥伐，洛城除了出售木材之外，也实在没什么靠得住的支柱产业，经济愈发不景气，所幸底子好，倒也不穷不富的坚持了上百年

方宁宇生在洛城，长在洛城，父亲经营着一个小公司，母亲在家做全职太太，夫妻感情和睦，衣食无忧，最重要的是，在那个以“孩子要好好学习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为教育的核心理念的小城，方宁宇的父母以“幸福，健康，快乐”为终极育儿宗旨，硬生生成了一股清流

所以，在别的小朋友沉迷奥数钢琴唐诗宋词围棋的时候

方宁宇上房揭瓦撩猫逗狗无恶不作

幸好孩子自制力惊人，总能在不靠谱的老妈“小宁不要写作业了我们出去玩”等等花式诱惑下，坚定的写完学校的作业

在这样清奇的成长环境中，这孩子成绩竟然还算不错，不得不说是天资聪颖

方宁宇曾经听爸爸说起，妈妈是因为生他的时候伤了底子，家里才会常年飘着中药味

反正方宁宇对这个是没什么概念的，毕竟对于几岁的孩子来说，真的很难把那个每天追着自己家儿子想尽办法把自己碗里的中药灌进儿子嘴里的跳脱老妈，和电视里那些面色苍白卧床不起的病重阿姨联系在一起

方宁宇九岁那年，他妈妈倒在了自家的客厅里，再也没有起来

临走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拉着方宁宇的手，凝视着窗外的阳光，分不清是嘱托还是喃喃自语的说道“我希望我的小宁，他能无忧无虑的长大，不用去思考那些复杂而矛盾的问题，不用做任何艰难的选择，不用逼迫自己成长，如果可以，我希望每一天，都能有人对他说早安和晚安”

妈妈过世之后，方宁宇的爸爸转让了公司，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休息时间全部拿来陪他，和他一起看书写字骑车旅行，就这样过了三年

有一天，他爸爸带回家一个漂亮的女人，叫聂倩

方宁宇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因为爸爸身边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劝说“你还年轻，难道能就这样光棍一辈子”，爷爷奶奶更是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小宁这么小，男人带孩子还是不够细心”

他知道，他的爷爷奶奶，才是真的戳到爸爸了痛脚

聂倩对他很好，所以没多久他爸爸就和她正式登记结婚，亲戚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还常常会问“宁宇，喜不喜欢新妈妈？”

是妈妈么？方宁宇想，那为什么新妈妈眼睛里没有那种他记忆里的，沉甸甸的爱意呢

不久后他有一次半夜爬起来喝水，路过主卧听见聂倩的哭诉“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小宁就是我们的孩子”他听到爸爸这样讲

后面回忆起十几岁的这段时光，方宁宇都不知道该说自己“天煞孤星”还是“命途多舛”，他十四岁的那年，他爸爸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毙命

爸爸过世之后，聂倩逢人便说，方宁宇命硬，克死了自己父母，大约是报应不爽，没多久她遇见了张添，两个人迅速的谈婚论嫁，聂倩不想带着方宁宇这个拖油瓶，然而命硬的传闻已经沸沸扬扬，亲戚们纷纷避之不及，聂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得已带着方宁宇改嫁

聂倩和张添商量，方宁宇爷爷奶奶的意思是，只要不把这个煞星塞给他们，可以把方宁宇爸爸留下的遗产做“嫁妆”给聂倩，加上方宁宇的那份和她自己的那份，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不算太亏

夫妻生活幸福，不到一年，聂倩生下了张博坤

聂倩怀孕之后，方宁宇就不被允许中午回家吃饭了，理由是孕妇孕期睡眠质量差，进出的声音会吵到她，他就每天早上草草的装一个馒头，中午再到附近小店打一份青菜，毕竟每天伙食费有限，要存上一周才能吃一次荤菜

至亲的离去和成长环境的变化让方宁宇一改先前开朗的个性，变得内向沉默，他无法和同龄人产生共鸣，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因为要不要多吃一点蔬菜，多穿一件衣服而跟家人争吵，他做不到合群，幸好也没有太过“离经叛道”，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着

方宁宇读初三的时候，为了让张博坤能上另一个学区更好的学校，他跟着搬家转了学
开学的第一天，方宁宇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自我介绍道“我叫方宁宇，以后希望能和大家和睦相处”
后来的很多个深夜，方宁宇想起这一天，都会觉得讽刺
其实坦白讲，方宁宇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类型，长的好看，小小的脸上有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又加上成绩好得老师喜欢，同学们虽不见得和他多亲近，客气总还是有的，总之，新学校的生活有一个还算美好的开始
新学期的第一节体育课上，体育老师带着全班同学拔河，叫喊声一片，方宁宇站在人群中回过头，看见班里的一个男孩子独自坐在花坛上，抬头看着天空发呆，于是他走过去，遮挡住了男孩面前的一片阳光
“你为什么不过去拔河呢？”
男孩收回视线，定睛看他，没有说话
“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们在叫你”男孩忽然开口，然后继续抬头望天
方宁宇的同桌把他拉回队伍里，小声告诉他“我劝你哦，不要跟他走太近”
“为什么？他是谁？”
“祝云溪，小三生的孩子”
“什么？”
“他妈妈啊，之前是个小三，现在上位了，看见没有”同桌朝着花坛的方向努努嘴“一身的名牌，你不要理他哦，那个人凶的要死，我们都不跟他讲话的”
方宁宇不认识那些，他只是觉得那个坐在花坛边上的少年，有点孤单
巧的是没过多久，班级里调座位，祝云溪坐在了他斜后方
方宁宇的同桌每天把自己的椅子拉的很靠前，好像祝云溪的桌子上有什么，会弄脏了他的椅背一样
方宁宇有些不赞同，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后来一节化学课上，祝云溪被叫到讲台上默写方程式，方宁宇看到他的后桌向祝云溪的椅垫上撒粉笔灰
趁着祝云溪默写完毕准备回到座位的时候，他举手向老师示意“报告老师，我有点犯困，可以申请去前面站着听课吗？”
化学老师欣然应允，趁着路过祝云溪身边的间隙，他小声说道“椅垫上有粉笔灰，不要坐”
祝云溪玩味的勾起嘴角，跟着喊道“报告老师，我也申请站着听课”

那节化学课建立起了方宁宇和祝云溪的革命友谊，方宁宇终于深刻的意识到了祝云溪“出身富贵”，虽然他依旧不认得那些奇奇怪怪的牌子，但和祝云溪在一块，他的伙食有了极大的改善。
每天吃着“山珍海味”的方宁宇良心难安，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对祝云溪提出要交伙食费给他，被祝云溪回以鄙视的眼神“差你这点儿？倒不如，你帮我补课吧，我帮你改善伙食，你帮我改善成绩，怎么样”
互帮互助小组就这样结成了
祝云溪常常说，方宁宇的身上有“同类的味道”
方宁宇想，大约是吧，他们都是孤独的，不被喜欢的人
后来一次课间，方宁宇正低头写作业，忽然觉得椅子被踢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围在自己桌子旁边的几个男生
领头的男生叫周炎，班里的“大哥”，方宁宇对他并不陌生
然而不陌生并不代表很熟，方宁宇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能够让这位“大哥”不好好写作业专程来踢他的椅子
“喂，我们都不理那个小三家的孩子，你如果再跟他一起玩，就是背叛我们”
“……”方宁宇维持着抬头的姿势盯了他一会，然后低头继续写作业
“你！”周炎正要发作，祝云溪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
“小三家的孩子怎么了？是你家小三？”
他个子高大，又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带着一股横行霸道的味道，周炎他们这一拨人虽不看不惯他，却碍于武力值差距以及种种其他因素，不敢当面造次，只得悻悻的回到自己的位置

祝云溪“嘁”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然后揉了揉方宁宇的头“都不会还口的？”

“没必要”

“我也觉得，可是这些人啊，得寸进尺”

方宁宇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话，转过身继续写作业了

半个月后的一个课间，祝云溪把方宁宇拉到走廊里，指着操场问道“看到那个人了么？穿着天蓝色棉衣的那个，楼梯旁边”
“看到了”
“好不好看？”
“看不清楚……这么远”
“啧，你感觉一下，感觉，知道么”
方宁宇想说我只感觉走廊里很冷，可是看着祝云溪亮晶晶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回到“嗯……挺好看的”
“我喜欢他”祝云溪这样一说，方宁宇倒是仔细的看了一下，然后疑惑道
“那是个男孩子吧？”
“对呀，我本来就喜欢男孩子”
“……”
“怎么了？你歧视同性恋？”
“怎么会，只是有点震惊”
“那你呢？”
“我什么？”
“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我不知道”
“你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啧啧，你都不想谈一场甜甜的校园恋爱么？”
“不想，我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说到这里，我还没问你，大热天穿什么长袖？”
“……”
“张添那傻\逼又打你了？”
“我回去写作业了”
身后传来祝云溪的骂\声，方宁宇走进教室，看到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他的书桌上
他忽然觉得，有人这样替自己生气，还挺幸福

半个月之后，祝同学在努力学习奋进的路上掉队了
祝云溪笑嘻嘻的揽住方宁宇的肩膀“方老师，课后互助小组先暂停一阵呗”
方宁宇转头，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马上就要月考了”
“齐乐同意让我送他回家了哈哈哈，哥哥要去追求我的爱情啦！”
“这位哥哥”方宁宇打掉他的手“友善的提醒你，还有两个月就要中考了”
“啧，俗人”祝云溪用手指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中考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哥哥走了！”
方宁宇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他后来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可以回到那个下午，他一定会拼命的，拼命的，阻止祝云溪
五月，天气回暖，齐乐的父母带着孩子找上学校，指控祝云溪跟踪，还报了警
消息很快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
班里的同学陆续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谈话，问来问去无非是对祝云溪的看法，回答也不外乎两种：嚣张跋扈，暴躁易怒或者接触不多，不太合群
轮到方宁宇被谈话的时候，他见到了副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祝云溪的母亲，还有祝云溪
办公室里空调温度开的很低，吹的方宁宇浑身发冷
“方同学是吧”教导主任姓王，日子滋润身材发福，笑着的时候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我听你们班其他同学说，你是班级里唯一和祝云溪走得近的同学”
方宁宇看了祝云溪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么最近学校里关于齐乐同学被跟踪的事情，你怎么看？”
“假的”方宁宇不假思索的回答
王主任的笑意就这样僵在脸上
“这……方同学，你不能因为跟祝同学关系好，就掺杂个人情感，毕竟你们也刚认识不到半年”
“王主任，您既然已经听其他同学说了只有我跟祝云溪走得近，那么在这个班级里，我才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
方宁宇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以我对祝云溪的了解，跟踪这样的事情，他不屑于做”

谈话不了了之，方宁宇临走的时候，祝云溪的妈妈说要送送他
这是方宁宇第一次见到祝云溪的妈妈，那个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小三，也不过是一个美丽温柔却难掩憔悴的，普通母亲
她站在走廊里，略显局促的开口道“总听云溪说起你”
方宁宇点点头 “他也总跟我说起您”
“是么”女人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一定没什么好话吧”
“不”方宁宇看着她，轻轻笑起来“他说您是个很好的母亲”
初夏的微风穿过走廊里开着的窗户，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将碎发挽到耳后，顺手掩去了眼角的水光
“他们都说我是小三……我让云溪难堪了，是不是”
“阿姨……”方宁宇沉默了一会，开口道“祝云溪他不是真的跋扈，……他只是在维护自己在意的人”
“在意的人……”女人定定的看着他“是我吗？”
方宁宇点点头“所以，虽然他不肯说，但我知道，他很爱您”
清澈的泪水终于从她的眼角滑落“我其实知道他过得不好，我都知道……”
她哭的声嘶力竭，满眼的疼痛
方宁宇不知该如何劝慰，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忽然就笑了“不过遇见你之后，他倒是常常很开心的跟我讲起你”她拭去泪水“我本来还觉得高兴，以为他会圆满的结束他的初中生活”
“我很抱歉……没能帮上什么”
“你愿意相信他，这就足够了”年轻的女人握住方宁宇的手“你刚刚说的那一番话，无论他们信不信，至少我觉得很安慰……我想云溪也是”
后来，祝云溪没再来过学校，听说他转学去了另一个城市，留了一级
没有跟方宁宇当面告别
临走之前，他托他妈妈转交给了方宁宇一封信：
“宁宇：
很抱歉，我们短暂的友情有一个这么狼狈的收场
在办公室里听到你为我辩解的那些话，让我鼓起勇气提笔写这封信给你
跟踪的事我不想多说，是他同意让我送他回家，你知道的
走在路上，他总是习惯和我保持一段距离，偶尔回头给我一个微笑，大多数时候形同陌路
我想，我可能真的挺喜欢他，这半个月以来，我闭上眼睛，睡梦里全是他对着我微笑的样子
直到现在我都还想不通，他为什么会说我跟踪
不过都无所谓了，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
在办公室的那天，我看到同学们一个个的被叫进来，却没一个人肯为我说一句话
周炎他们无可厚非，毕竟关系很差
但是赵强，之前有一次放学碰见他被隔壁班的找茬，我还帮过他
他却只跟老师说不熟，说我不合群，很暴力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活的很失败
幸好有你
对了，我妈跟我转述了你和她在走廊里短暂的对话，谢谢你
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我不是真的跋扈
我曾经尝试过融入他们，得到的只有嘲讽和议论，说我是小三的孩子，只会炫富
因为这个我一直跟家里关系不太好，即使我知道这不过是没来由的迁怒罢了
我妈妈不是小三，她和我爸爸是在我爸爸离婚之后认识的，只是他们差了13岁
我曾经试图解释，没有人愿意相信我，就和现在一样
不过都过去了，我即将要去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其实有一点我是庆幸的，这件事情让我意识到，我父母比我想象的要爱我
从未怀疑，从未指责，他们自始至终都站在我这边，和你一样
所以以后，我也要好好爱他们才行
只可惜，我竟不知该用什么回报你给予我的这份无条件的信任
快走了，说几句肉麻且真心的话：
遇见你是我过去的短暂人生里，无比幸运的事
你让我觉得我在这个学校里的经历……怎么说呢，不虚此行吧
谢谢你在那节体育课上过来跟我讲话，谢谢你在化学课上善意的提醒，谢谢你愿意耽误自己的复习时间为我补习，谢谢你听我分享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琐碎的心事
谢谢你给了孤独的我一段快乐的时光，谢谢你愿意给我这样笃定地信任，谢谢你在办公室里讲的每一句话
如果你父母看得到，他们会为你而骄傲的
因为他们的孩子，拥有着这世上，最美好的灵魂
我这几天其实常常在想，那样的家庭，那样的学校，如果我离开了，你会不会更艰难
我不想知道答案，但是方宁宇
请一定，一定坚持下去
我们会再见的，一定
希望那时候的我，不再是孤单的祝云溪
希望那时候的你，是幸福的方宁宇
祝好
祝云溪”
方宁宇把信收好装回信封，珍而重之的夹在书里
“也祝你好，祝云溪”

小巷里路灯昏黄，映着地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看不清晰
一场混战
方宁宇骑在周炎身上，每一下都实打实的往周炎脸上招呼，张弛和汪曾浩一边叫骂着拉扯他的衣服，一边朝他身上和头上踢打
后来不知道是谁一巴掌扇在方宁宇的头上，方宁宇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恍惚的瞬间就被扯起来踢倒在了地上，周炎爬起来，啐了一口，朝着方宁宇的腹部连踢数脚
“那边！做什么呢！”
手电筒的强光晃过，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警察！”，周炎他们慌忙四散逃开，留方宁宇一个人喘息着躺在地上
“这位同学，你没事吧”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警察先生跑过来半蹲下，拍了拍方宁宇的肩膀
“我没事……谢谢叔叔”方宁宇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脸上的伤口被牵动，疼的他直抽筋，他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嘴里满是血腥味
中年警察伸手扶住他，叹了口气开口道“这附近有个小诊所，我带你去处理一下”
“麻烦您了”方宁宇没再推拒，跟着上了车
“你叫什么名字？”警察透过后视镜看他“多大了？”
“我叫方宁宇，今年十四岁”
警察先生点点头，没说什么，不一会开口道“到了”
诊所的医生下手毫不留情，一边用酒精给他消毒伤口，一边絮絮叨叨“现在的小孩子一点也不省心，年纪轻轻的跟人打架，下手没轻没重的，这惹了一身伤回去，你爸妈看见，多心疼呢”
方宁宇心下一酸，也不知是疼的还是什么，眼眶就红了
医生看他的样子也不好再多说，只是默默的放轻了力道
换好了药，警察先生执意要送方宁宇回家
坐在车上，方宁宇开口道“今天真的是麻烦您了，很抱歉”
“没什么的”警察先生笑笑，开口道“我也姓方，我儿子跟你一般大，也是个不省心的”
不知是伤口太疼还是夜色太浓，方宁宇只觉得自己今天矫情的很，又想起自己亡故的父母来，于是开口“您儿子很幸福”
方警官语塞，想到这孩子深夜未归，家人竟是连个电话都没有，猜了个大概，识趣的没再开口
警车缓缓停到楼下，方宁宇打开车门，回身对方警官说道“谢谢您，今天真是麻烦您了……诊所的医疗费我以后会还给您的……”
方警官摆了摆手，微笑着说“没多少钱，你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就好”
方宁宇看着他，郑重的点头“谢谢您，我会的”

方宁宇回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开着，张博坤半夜哭闹，聂倩刚喂过奶把他哄睡，想出来拿杯水喝，正打算关灯回卧室的时候，看到方宁宇一脸的狼狈，忙不迭的把水放到了桌上，一把扯过他压低声音道“你跟人打架了？！”
“嗯”
“跟谁打的？！”
“不用你管”方宁宇越过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留聂倩站在他门口低声骂骂咧咧“呸！拖油瓶！讨债鬼！把人家打坏了你自己赔钱！”
方宁宇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浑身火辣辣的疼，疲惫感弥漫到四肢百骸，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方宁宇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桌子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着教导主任，中间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位明显带着上位者威严的老先生，周炎默默的站在老人身后，低眉顺目的样子，倒是难得的乖巧
方宁宇想，大概这位就是周清周老先生了
周炎的事情，他听祝云溪说起过一些，听说周炎的父母常年在荣城，他由爷爷周清一手带大，老先生威名在外，年轻时雷厉风行做事狠辣，周炎作为老周家这一代的独苗，从小就被老先生当作继承人培养，铁腕整治，严格教育，狠抓狠打，以至于这些年下来，周炎见到周清，就像老鼠见了猫，还是不敢跑的那种
“方同学”教导主任打断了方宁宇的沉思，一脸严肃的开口道“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方宁宇看着他，开口道“知道”
“知道就好”王主任换了个姿势，向后仰靠在沙发上“今天叫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跟周炎同学道个歉”
方宁宇开口道“我没错”
话音未落，周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打人不是错？”
“周炎挑衅在先，我事出有因，哪里有错”
周老爷子冷笑，面上带了几分倨傲“小门小户不懂规矩，既然你不肯认错，我只好跟你父母谈了”
“他们去世了”方宁宇别开眼，不想再看这个自以为是的严厉老人
“难怪”周清丢下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转头看向教导主任“我要见方同学的监护人”

王主任用胳膊肘顶了下方宁宇的班主任，班主任立马会意“是，我这就去拿通讯录”
方宁宇心下嗤笑，心想老周家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过了没一会，班主任举着手机回来，面色尴尬的说“这……方宁宇的继母不肯来”
教导主任把手机拿到了耳边，说道“聂女士，如非必要我们也不想打搅您，但方宁宇打的是周氏地产周老爷子的嫡孙，老爷子现在就在学校，如果您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建议您还是过来一趟？”
“……”
“嗯，好的，那我们在主楼教导主任办公室等您”
不到半个小时，张添火急火燎赶到办公室
他敲门进来，话都没说，抬手先给了方宁宇一巴掌，打的方宁宇侧过头去
办公室一片死寂——
“额……您是？”教导主任被张添惊到，开口问
“他姓张，是聂倩的丈夫”班主任小声回答“方宁宇的继父”
“他不是”方宁宇低声道“我和他没有关系”
“兔崽子！”张添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你这个拖油瓶！就知道闯祸！早晚把老子也克死！”
“张先生……”教导主任拉住张添“您还是先冷静一下”
“老师你别拉我！”张添挣扎着“周老爷子的孙子也敢打，我今天非打死这个小**！”
周老皱着眉开口道“孩子打闹，不用这么严重，让方同学跟炎炎道个歉就行了”
“诶，诶”张添朝着周老的方向含了两下腰，回身又给了方宁宇一脚“道歉！”
“我为什么道歉”方宁宇直视张添“我又没有做错”
“方宁宇！”张添怒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老也动了怒“主任，既然方同学不知悔改，我们就按校规处罚吧”
“这……”教导主任面色犹豫“周老先生，方宁宇同学是有望成为今年省状元的学生……”
“所以呢？”周清眉毛一立“成绩好就可以没有王法了？”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教导主任讪讪的笑了下，转身面向方宁宇，开口劝道“方同学，还是道个歉吧，毕竟打人是你不对”
方宁宇侧过头，固执的不肯开口
张添看着方宁宇的样子，一把扯过他，一手按住他的头，面向周清的方向用力下压“道歉！！”
“我没错！”
教导主任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班主任大气不敢出一口，气氛一时僵持
“算了”周清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也不想让主任难做，但是绝对不能让炎炎继续跟他在同一个学校上课，这是我的底线”
“那……不如这样吧”教导主任斟酌着开口“按校规方同学是要留校察看一年的，但现在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中考，不如中考之前就让他在家复习，到时候直接参加考试，您看行不行？”
周老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教导主任如释重负，转身对着方宁宇道“方同学，你也听到了，这次是周老先生不跟你计较，你要记得感恩”
方宁宇没有接话，眼看着张添又要动手，教导主任连忙又打圆场“算了算了，回去收拾东西回家吧，考试的时候记得不要迟到了”

张添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又踹了方宁宇一脚“妈的，就知道给老子惹祸，收拾你的东西滚回家去！”
张添骂完直接回工地上班，方宁宇收拾好东西自己回到家，刚进门又被聂倩一个巴掌甩在脸上
方宁宇想，这家人什么毛病，总打脸
“你长本事了啊！”聂倩声音尖利，几乎被气到颤抖“周家的孙子你也敢打？！就说你是个煞星！是不是把我们克死才算完！”她扯着方宁宇的衣领，疯狂捶打“你说！是不是！”
方宁宇昨天的伤还未愈，被她扯了几下只觉得浑身都在疼，他无力挣脱，只由着她发疯
幸好张博坤被吵闹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哭闹起来，聂倩松了手，回身抱起婴儿床里的张博坤轻声哄
方宁宇换掉鞋子，打算回房间，懒得看他们母慈子孝
“方宁宇”聂倩在他身后冷冷的开口道“我警告你，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在外面闯祸，无论是什么事，你就不要再上学了”
方宁宇骤然转身，几乎被气到颤抖 “你凭什么不让我上学”
“呵”聂倩冷笑，语气嘲讽“因为我是你的监护人”
“你不配做我的监护人，你没有这个权力”
聂倩轻轻抬起头，垂眼看他“那你试试看啊”
方宁宇握紧拳头，转身回到房间摔上了门
聂倩捏住了他的命脉
读书是他逃离这里的唯一出路，他不敢赌
他背靠门闭上眼睛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去
他终究也没有机会在毕业前和班级里的其他同学告别
不过想了想，班级里的同学大概也并不想跟他告别

中考前一天，方宁宇去了墓地
“爸爸，妈妈”他低下头把买来的三色堇整齐摆放在墓前，开口道“我没有买菊花，买了三色堇，喜欢吗？”
“……”
“我明天就要中考了”
“……”
“准备的还行，我还挺有信心的”
“……”
“我想去滨市实验中学，那里教学质量很好，我一定能考一个好的学校，然后远远的离开这里”
“……”
“不过等我考上了大学，可能就不能常来看你们了”
“……”
方宁宇伸出手，抚摸着照片上两个人的脸，照片上的人一个清俊一个温婉，眉目里是满满的温柔
他眼眶发热，哽咽着开口道“要记得想我”
中考成绩出来，方宁宇不负众望，摘了市状元的桂冠
出成绩的那天，聂倩对他说“我跟你张叔叔商量过了，让你去读滨市一中”
“我不去”方宁宇拒绝“我要去实验中学”
“实验中学都是各地的状元，你到那里也没有什么优势，滨市一中那边打电话了，说如果你过去，可以给你免学费和住宿费，还有奖学金”
“不去”
“方宁宇！”
方宁宇抬头看她“我爸爸留下的遗产，不够让我读实验中学么？”
“钱在我手里，小坤没几年就要上幼儿园，私立幼儿园学费很高”
屁大的孩子，打算的倒是早
方宁宇开口道“我跟他又没有血缘关系，那是我爸爸留给我的钱”
“方宁宇”聂倩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是你的合法监护人，这件事情我只是通知，不是跟你商量，要么去读一中，要么就别读了，别给脸不要脸”
她转身离开，留方宁宇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盯着灰白的天花板，喃喃自语“我到底在挣扎些什么呢……”
高一新学期开学前两天，方宁宇一个人拖着行李来到滨市一中
当他找到自己的宿舍，收拾好东西铺好床铺，推开宿舍门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了刚好从对面宿舍出来的“熟人”——
周炎

“方状元，有缘啊”周炎笑嘻嘻的搭上方宁宇的肩膀“我听说一中给你免了学费和住宿费，还有奖学金，难怪不去实验啊，怎么，当初在办公室的风骨呢？”
方宁宇动了一下肩膀“放手”
周炎顺势放下手，开口道“啧，好歹也是初中同学，别这么冷漠，缺钱跟我说啊”
“……”
“对了，话说回来”周炎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同性恋也可以住宿舍吗？你室友也放心？”
方宁宇瞥了他一眼，开口道“我要去吃饭了”
“哦，好啊，有钱么？要不要我请你？”周炎拦住他，笑的不怀好意
“不用了，谢谢”方宁宇绕过他，转身离开
周炎的出现，开启了方宁宇黑暗的高中生活
在新同学都还没有彼此熟悉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有一个同性恋叫方宁宇，堂而皇之的住在男生宿舍，为了满足自己见不得人的需求
高中生活伊始，各科教材和辅导资料漫天铺散开来，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把大部分资料放在教室里，只带晚上要用到的一部分回宿舍
开学的第二周周一，方宁宇来到教室，却看到他的桌面上一片狼藉，他慌忙跑到自己座位旁边，只看到课本和练习册被胡乱堆放在桌上，上面泼满了胶水，一个周末过去胶水已经基本风干，书页被黏在一起，被压在最下面的那部分，甚至已经牢牢地粘在了桌面上
周炎和几个男生聚在一起，看着他笑的不怀好意
方宁宇攥紧拳头，正想过去跟他们理论，耳边却忽然响起了聂倩的声音“再惹祸的话，你就不要上学了！”
一身的力就这样被卸掉，他低下头，默默的收拾起桌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教室里的同学慢慢多了起来，他们围在周围窃窃私语，看着方宁宇红着眼睛，一本一本的把书拿起来，再一页一页的拆开
早自习铃声响起，班主任走进教室
“还不快坐到座位上，围在这儿干什么”
同学们讪讪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班主任看着方宁宇，叹了一口气，然后敲敲他的桌子“你跟我来，带上你的书”
于是他拿着被撕得面目全非的教材到了办公室，班主任拿过他手里的教材看了看，然后打开柜子一边翻找一边开口道 “你那几本书肯定是不能用了，这给你找找我儿子当时用的教材”他很快把书找齐，递给方宁宇“你凑合着用，练习册和辅导资料，你就只能自己再买了”
方宁宇双手接过，开口道“谢谢马老师”
“另外……方同学，你是不是也试着合一下群，大家都是同学，他们也没有恶意的”
方宁宇垂下目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没有恶意么？方宁宇想，很多时候，少年人的残酷，才是真的残酷

有了这次事件，方宁宇成了整个学校里唯一每天背着全部学习资料上下学的人，课间的时候，他不敢离开课桌半步，不敢去厕所，不敢喝水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炎的团体势力越来越大
一个周三下午的自习课，方宁宇被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
英语老师叫白丽，三十出头，人如其名，是个皮肤白皙个子高挑的漂亮女人，此时却表情严肃的看着他
“方宁宇，你为什么不交作业？”
方宁宇有些诧异“我交了”
老师大概是见多了没交作业又拼命抵赖的学生，于是拍了拍办公桌上的一摞本子“你自己找，给我找出来你的作业在哪里”
方宁宇翻找了一遍，果然没有看到自己的作业本，他忽然想起早自习结束交作业的时候，课代表意味深长的那一句“这是你的作业啊”
于是他看着英语老师，笃定道“我交了”
英语老师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叫来了课代表当面对质
“万子豪，方宁宇同学说他交了作业，但我并没有看到，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交啊”课代表托了一下眼镜，一脸无辜
“我交了”方宁宇固执的重申
英语老师陷入两难，只好叫来班主任，马老师默默的看了一眼，开口道“方宁宇同学，现在这里确实没有你的作业，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马老师”方宁宇带着苦笑“这是怎么一回事，您真的不清楚吗？”
“这……”马老师摸了摸有些花白的头发“要不然……”
“要不然叫家长吧”万子豪忽然开口“我不明白方宁宇这话什么意思，我也不想平白被冤枉，不如就叫家长吧”
那一刻，方宁宇耳边再次响起了聂倩尖利的声音
“等等，不要叫家长”方宁宇颤抖着开口“我没交，是我记错了”
马老师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开口道“白老师，这件事就先算了吧，方宁宇应该也不是故意的，让他后面补交一份”
白老师明白了什么，她深深的看了方宁宇一眼，点了点头
“马老师，白老师”万子豪开口道“我认为方宁宇要给我道歉”
闻言，方宁宇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万子豪微微仰起头，语气不屑“方同学，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污蔑我，我只是让你道个歉而已”
马老师大声喝止“万子豪，你不要太过分了！”
看到班主任动了怒，万子豪瞬间熄了气焰，撇了撇嘴
“好了”班主任叹了口气“都回去上课吧”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万子豪搭着方宁宇的肩膀，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在他耳边说道“还想告状？我提醒你方宁宇，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为什么？”方宁宇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问道
“因为好玩啊”万子豪松开他“不然高中生活实在太无聊了”
他拍了拍方宁宇的肩膀，转身走开

从那之后，方宁宇更安静了，他不敢考的太好，不敢表现的太突出，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炎会时不时的造访方宁宇的宿舍，有的时候是把他堵在墙角推搡几下，有的时候是把自己的作业拿过来丢给他让他写，不过方宁宇写出来的作业正确率着实不高，时常还要连累周炎挨骂
起初周炎也怀疑过方宁宇是不是故意的，为此还找了他不少麻烦，直到后来看到了方宁宇期中考试惨不忍睹的成绩，才终于相信这位曾经的状元是真的江郎才尽
这天，正轮到方宁宇做值日，结束之后已经过了九点，他拎着沉重的书包走出教学楼，迎面就撞上了班主任
“方宁宇，我能跟你聊聊吗？”
方宁宇点头
“你这次的成绩……不太理想，是被什么事情影响了学习吗？”
方宁宇摇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老师不是不想帮你，但我明年可能要调走了，我……”
“马老师”方宁宇打断他“我理解”
他听说了马老师要提职的事情，听说已经努力了很多年，在这个时候他选择息事宁人，方宁宇一点也不意外
马老师讪讪的笑了一下，继续开口“我还是希望你能搞好自己的成绩，等到上了大学，你们都长大了就好了”
“马老师”方宁宇抬起头看他“我们都会长大，但什么样的长大才算‘好了’，没人告诉过我们”
那一刻，这位年近半百的老师，在一个少年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深刻的绝望
方宁宇回到宿舍的时候将近十点，宿舍规定十点熄灯，此时早已经安静下来，他站在走廊里推了推宿舍门，没有推开
门从里面被锁住，他听到门里传来窃笑
“诶，方宁宇，才回来啊”门上方的大窗户被打开，室友赵宽的脸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俯视着他“怎么办啊，这么晚了，都要睡了”
说完，他转身把方宁宇的被子从窗户丢了出来“冬天了怪冷的，我们都睡了，就不给你开门了，室友一场，给你御寒啊”接着，窗户就被砰的关上了
方宁宇抱着被子，抱着书包，默默的靠坐在走廊里
“我希望我的小宁，他能无忧无虑的长大”耳边忽然响起妈妈温柔的声音，方宁宇鼻子发酸，回过神来的时候，眼泪已经糊了满脸

没过多久，方宁宇的同桌申请调走，理由是方宁宇打扰他学习，为这事整整缠了班主任两天，马老师不胜其烦点了头，方宁宇就这样成为了全班唯一一个落单的人
后来，他的后桌又在桌子前方支了一个圆规，每当方宁宇靠到椅背上，就会被后面的圆规亲切“问候”，方宁宇只好强迫自己坐的笔直
久而久之，任课老师对方宁宇的一致评价变成了
成绩虽然不怎么样，听课倒是很认真
方宁宇每天回到宿舍都要应付室友和周炎层出不穷的折磨手段，白天在教室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日子久了，方宁宇开始觉得，他的生活从他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就是让人绝望的
转眼半个学期又过去，期末考试之前，班主任再次把方宁宇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开口“方宁宇，你是作为状元考上来的孩子，为什么上了高中成绩总是不理想？”
方宁宇低着头“晚上睡不好，白天注意力不集中，老师讲的东西都记不住，所以考不好”
马老师叹了口气“学校的意思是，你是我们主动争取过来的学生，这个，学费和住宿费自然是该给你免除的，但如果你的期末成绩还依然没有起色，学校可能会停掉你的奖学金，不然对其他的同学不公平”
方宁宇依然没有抬头“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嗯，回去上课吧，期待你期末考试的表现”
然而，方宁宇期末考试的成绩依旧一塌糊涂，不久之后，他提交了寒假留校申请，想趁着假期在滨市打打工，好存出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伴随着滨市的一场大雪，寒假开始了

霜前冷雪后寒，雪停之后，滨市迎来了今年冬季的第一次大降温
方宁宇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莫名觉得眼花缭乱
他从早上起来就觉得有些头痛，眼皮酸涩的厉害，本想着今天出去找找工作，看来又要搁置了
不争气啊……睡着之前，他窝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自我嫌弃
突如其来的冰冷让方宁宇从梦中惊醒，周炎和赵宽带了两个隔壁班的男生站在他床边，手里拿着他的被子
“你们又要做什么”方宁宇声音沙哑，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高烧让他不自觉地颤抖
“方状元，我听说你申请了寒假留校，正好我有东西忘带回家，顺便看看你”周炎弯下腰，拍了拍方宁宇的脸“怎么了这是，生病了啊”
方宁宇皱眉避开，低声咳了两声
“诶！你别咳嗽啊！”周炎忽然跳开“把同性恋传染给我们怎么办”
“我的天啊，你要不然出去住吧”赵宽面色关切“这把你一个人留在宿舍，我们也不放心啊，同性恋病毒什么的，想想都要吓死了”
方宁宇转身面朝墙壁，不想再理会他们
“脾气大了啊，不理我们了”周炎开口嘲讽，对着旁边的男生使了个眼色
方宁宇隐约听到洗漱间传来水流的声音，但他头痛的厉害，还来不及多想，一盆冰冷的水就泼在了他床上
他被冻得一个激灵，慌忙的从床上坐起来
“喏，现在宿舍不能住了，你出去住吧”赵宽笑嘻嘻的说道
“就是”另外两个男生架起他，把他丢出了宿舍楼
方宁宇站在宿舍楼前，被水打湿的睡衣很快结了冰，他穿着棉拖，在雪地里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寒假的校园格外冷清，阳光穿过云层的间隙，照在雪地上，明晃晃的

他低下头沉默，棉拖上笑脸的图案映在纯白的雪地上，违和又讽刺

好累，他想，好想躺一躺

方宁宇闭上眼睛，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他居然奇异的感觉到周身洋溢着温暖
要结束了么？他想
这样也好
毕竟这世道，是真的很艰难
比如不带伞的时候偏偏就下雨，比如至爱的人匆匆就离去
他有时候怪自己，如果上辈子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这辈子自己受尽磨难就罢了，怎么还连累双亲受苦
“我希望我的小宁，他能无忧无虑的长大”
耳边回响起母亲离去时的嘱托，他忽然觉得愧对他的父母
他们从未要求过他什么，只希望他平安快乐
可就连这样简单的希望，他都没有办法替他们实现
从他们离世到现在，他梦里梦外，都是周围人厌恶的眼神和恶意的中伤
每一次被关在宿舍门外，不得不瑟缩在冰冷的走廊里过夜的时候
每一次被围堵在墙角，承受着推搡和殴打的时候
他都在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我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没有答案
好辛苦啊……他这样想着，意识渐渐飘远
他恍惚间看到了他的父母，依然是那么年轻温柔的样子
“小宁，要幸福快乐的长大啊”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甘
这一年，他饱尝了来自这个世界冰冷的恶意，让他痛苦不堪，让他无比绝望
可是，方宁宇想，他的父母拼了自己的性命护下他挣扎在这世间，无论多凉薄，他都该再撑下去，看一看
意识逐渐回笼，他躺在雪地里，尝试活动自己僵硬的四肢

恍惚间他听见谁在讲话

那声音低沉好听，带着一点慌乱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抱起来

是谁……

校医室……

昏昏沉沉中，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方宁宇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校医室雪白的天花板
“你醒了？”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唤起了他昏迷之前仅剩的记忆，他转头看着站在床前，手里还握着输液管的男生
他第一次见到长的这么精致又帅气的人，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讲话的时候薄唇微张，隐隐带着笑意
“同学，你没事吧？”男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需不需要我帮你叫一下老师？”
“额”方宁宇回神，摇了摇有些发沉的头“我没事，谢谢你……”
他声音干哑，喉咙像火烧一样痛
“听起来有点严重啊，你要喝水么？“
方宁宇又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好吧”男生耸耸肩，拉过椅子坐下，手里依然握着输液管“我叫顾朗，在高一7班，转学生”
“我叫方宁宇……也在高一7班”
“啊”男生看起来有点意外，接着笑开“那以后就是同学了啊，我还没入学，今天过来搬宿舍”
“嗯”方宁宇点头“欢迎你”
顾朗就这样笑着看着他
方宁宇有些窘迫，他别开目光看向顾朗的手，然后开口道“我不冷”
顾朗一愣，目光也转向自己的右手“你说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输液管“冷的消炎药会刺激血管，怕你疼”
“谢谢……”
“从你醒过来，已经跟我说了三次谢谢了”顾朗轻笑“太客气了，我们是同学”
“不……是真的很感谢你”
“好啊，那我收下你的感谢”顾朗起身帮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坐回去，再次握住了输液管“想谢我呢，就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后面还要你多关照”
方宁宇笑笑，不置可否
“好了快睡，我在这里看着，不会让你滚针的”
“谢谢……”话音未落，方宁宇便愣住了，顾朗也跟着笑起来，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被子
方宁宇闭上眼睛，沉入黑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