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短篇 《崔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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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2-20 19:04:00 更新时间:2019-03-15 08:04:47

作者:酒无樽  发表时间:2019-03-15 08:04:47
【原创】 短篇 《崔林》



作者:酒无樽  发表时间:2019-03-15 08:04:47
高二即将开始的暑假,攻对同寝室的冷漠受展开了漫长追求之路,并企图爬上对方的床。

作者:酒无樽  发表时间:2019-03-15 08:04:47
随便写写,随便看看。不多求,希望能写完。。。。

作者:酒无樽  发表时间:2019-03-15 08:04:47
1

“喂?泽哥。今天晚上打球不,真他&得教训一下五班的那帮孙子,嚣张也不知道长长眼睛看清楚对面站的是谁!”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痞气十足的男声。
“好啊。”崔亚泽躺在宿舍的床上,漫不经心地说。他单手接电话,另一只手横在眼前挡住窗外扑面而来的阳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早上九点半,市十一中学的男生寝室,此时外面一片朝气蓬勃。今天是暑假离校的最后一天,学生们陆陆续续地都回家了,只有懒惰的人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泽哥,你起床没?”对面有些疑惑地发问。
白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十几平米的宿舍里。一阵收拾行李箱的杂音颇有起伏地响起,阳台那边传来冲水的声音。
崔亚泽微微睁开眼,往室内扫视了一圈,然后抓了抓自己松软的头发,沉重地吐出一个单音节:“没。”
寝室里四张床俨然空了三张,平时乱成猪窝的书桌也被弄得十二分整洁,有人已经先走了,剩下两人一个在收东西,一个正在洗脸。
“泽哥,醒了?”收拾行李的室友陈超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眼神颇为诧异,似乎是奇怪他今天醒得有点太早了。
崔亚泽随意地应了一声,手肘撑起身体,低眼望向阳台的方向,光线有些刺眼,但是看见了熟悉的侧影。
另一个少年站在水池边,正用毛巾擦缓缓地拭脸上的水珠,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体恤衫,身材消瘦,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肌肤上仿佛是透明的,看起来很赏心悦目。
转校生林帆,男生寝室312中神一般的存在。
据说他本人有严重的强迫症和轻微洁癖。他的书桌永远摆得一丝不苟,连书的褶儿都不能乱,衣橱里每件东西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被子叠得比豆腐块还要豆腐块,鞋子永远码得整整齐齐,干净得好像和崭新的没有什么区别。
312寝室是个神奇的混寝,四个人来自三个不同的班级。崔亚泽和先离校的室友赵坤在二班,陈超在六班,而那个才转来小半个学期的林帆,则是九班的学生。
这位林帆同学,平日脸上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虽然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但眼神总透着一种冰冷漠然的气质。奈何他长得好看,五官端正,精致如刀刻,纵然他毫无表情,也是一尊石雕般的艺术品。
他转校来已经几个月了,一直迥异于高中男寝“正常”的风格。
每当晚上熄灯前的时间段,无论男生宿舍里怎样疯狂,上演着一幕幕惊心动魄或者恶俗的娱乐闹剧,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根本不在寝室里。
林帆的床铺和书桌整洁程度尤其令人瞩目,一到周末,在一片狼藉的寝室中,简直是遗世独立的一块清涟净地。
而他本人则是“深出简居”,每天早晨必然第一个出寝室,晚上最晚才回来,用行动完美地诠释了一个事实,对他而言寝室是一个仅用来睡觉的地方。
简单总结就是,冷漠。
对一切都很冷淡。
他仿佛沉溺于独自的世界里,安静且沉默,眼神深处埋藏着谁也看不懂的光,暴躁不安地跃动着。
凶光。崔亚泽在心里莞尔一笑,认真地回忆着这个结论。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早晨阳光里正在洗漱的那个身影,反复打量着独属于少年身体每一寸美好的曲线,像是要把那道光和影完整而深刻地印在脑海里。


作者:酒无樽  发表时间:2019-03-15 08:04:47
很奇怪的,今天是放假离校的最后一天,林同学竟然没有第一个离开寝室?崔亚泽有些好奇地想。
“泽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来。”手机那头的男声说道。
崔亚泽性格懒懒散散的,总给人一种笑起来阳光开朗的错觉,平时随和得没谱,为人行事还颇为洒脱不羁,也就是俗称的,不要脸。
“我想吃火锅你也给我送过来吗?”他心不在焉地说,声音懒洋洋的。
“……麻辣烫?”手机对面似乎停愣了片刻,然后抢声说道:“对!我知道附近景西路新开了一家店,味道特别好!泽哥你吃不吃中辣?”
崔亚泽的目光尽头,林帆同学慢条斯理地洗完了脸,一点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全都被某个人暗暗观察在眼里。
他回到床铺下方书桌前,从旁边的木制衣柜里拿出两件衣服,叠起来放进黑色的行李箱,那双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就很会弹钢琴。崔亚泽好似漫无目的地想。
林帆的书桌角落有一个小陶瓷花盆,里面不知道种了些什么玩意儿,黑漆漆的,像是干枯而扭曲的树枝。但崔亚泽清楚那盆栽不是林帆自己带的,原本放在窗台上,早已被人遗弃,崔亚泽无聊的时候往土里塞过一个钢镚儿。
林帆转校来的那天,这小瓷盆正好被不知是谁放在他那张空桌上,对此他没有说不好,当然也没有说好,只是顺手摆在了一边。很快崔亚泽发现,林帆同学竟然会按时给小盆栽浇水,那枯枝慢慢地发了新芽,有了点盈盈的绿色,颇有枯木逢春的架势。
此时陈超已经三下五除二打包完最后的东西,从地下一跃而起,经过林帆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帆,走啦!”
“嗯。”林帆以一个冷淡的单音节回应道。
“泽哥,回头见!”陈超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吼了一嗓子。
崔亚泽冲他狠狠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关好门快滚。
“泽哥?”手机那头听起来有点纳闷,“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不想吃东西。”崔亚泽慵懒地回答,他欣赏完毕林帆同学的身姿,终于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你去给贺云打个电话,让他晚上一起来打球。”
“泽哥现在有事忙?”对方犹豫了一下。
“对。”崔亚泽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循环起一首英文歌,惬意十足地说,“我现在要补一觉!”

寝室里瞬间变得异常安静起来。
耳边充斥着舒缓的音乐,不知过了多久,在意识微微地模糊中,他隐约听到了门响动的声音,空气里飘荡着一句淡淡的“走了。”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他唇角勾勒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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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学校附近的林荫道,阳光落在枝头叶间,光斑碎满了一地,随风起伏。
林帆拎着沉重的行李箱,拐进了街角的一家咖啡店。
“欢迎光临。”店员是个微笑着的女孩,声音清脆地说。
此时客人不多,林帆环顾周围,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后目光在琳琅的价目单上随意地一扫,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一份黑椒牛排。
窗户是欧式,透过玻璃可以把街上的风景看得很清楚。阳光斜斜地落在桌上,少年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拿着手机在正打字。
他罕见地犹豫了一下,堪堪只打出一句话,四个字:我放假了。
然后他手指覆上屏幕按键,看着这条消息轻轻发送出去,就这样盯着看了很久。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像是在等待一条注定石沉大海的回音。
还是没有回复。
他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删掉了记录,似乎这样就能抹掉这场徒劳的等待。
牛排很快被端来,林帆用刀叉有些无聊地戳着,脸上无所谓失望或者失落,反正已经习惯了。
这时门外忽然有一群人走进了店里,浮喧声顿时打破了宁静。
林帆抬了一下眼,只见五六个从头到脚都透着社会气质的青年混混“闯”了进来,有人扯着嗓子吆喝起来。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满脸都是嚣张,脖颈和手臂一大片青灰色文身,耳朵上全是狰狞的耳钉,头发梳理得人模狗样,还挑染成淡粉色。
林帆不耐烦地拉低了帽檐,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让对方看见。他轻轻皱了下眉毛,并且真心地希望这帮二百五赶紧往二楼移驾,省得让傻缺的气息弥漫在一楼大厅里。
可惜愿望落了空,这帮混混不偏不倚就坐在他的斜对面,并且还“适时”地挡住了楼梯口。
林帆不用抬头看也知道他们在动什么鬼心思。每当楼上有漂亮女孩踩着窄窄的木楼梯走下来,他们都会故意堵人,借机揩一把油,笑声放荡不羁。
女店员看了隐隐皱眉,又不敢得罪这些混混,毫无办法,只能远远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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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林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他心里一动,将视线转移到了手机上。
对方百忙之中,终于抽出时间肯给他回一条消息了:
那就好。你是自己回来,还是我来接你?
林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记忆中这个人从来没说过要来接他回趟家这种话。
他静静地握着手机,心情复杂难以言喻。恍然间,他感觉自己手里像静握着一个世纪般格外漫长的时光,虽然他做出这个仿佛很艰难的决定只用了不到一分钟,连挣扎都不及溅出血来的。
他用一如既往平淡又简洁的语调回应道:不用,我自己回来。
差不多又隔了十分钟,对面才回复过来:
那行李多不多?
林帆有意无意地瞅了一眼旁边黑色的行李箱,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多。
等待的时间又过了很久,就在他以为这场对话早已经结束的时候,消息提示音再次响了。
这次对方竟然回的是:
我来接你吧,你在学校等我。可能晚一点到。
林帆沉默了。其实他本可以告诉对方,不用这么麻烦。他完全可以自己坐地铁然后打车回家,况且,他人都已经走出学校大门好远了。
然而……或许是这么多年心里还仅剩不多的一点期待在作祟,他竟然无法遏制自己打出那个“好”字。
他发送了消息。
“啊!”
女孩惊慌失措的声音忽然贯穿了整个一楼。
林帆抬起头看去。
又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被那帮混混堵在楼梯口了。她一头清水挂面似的长直发,面容清秀可爱,一双杏眼此时却满是慌乱和惊恐。
“小妹妹,来坐一会儿?”为首那个粉毛似乎对这种清纯类型很有兴趣,向她身边凑过去,去抓她的手。其他一圈混混都把视线投在她身上,阴阴地笑着。
那个女孩终于忍受不了了,想要从他旁边挤过去,却被他一把搂住,她开始尖叫起来。
林帆听得皱起了眉。这帮人平时在酒吧鬼混也就算了,居然还能大白天在这里挑事。
“哟,你还挺能叫。”为首的粉毛冷笑一声,其他人一齐大笑起来。
“喂,李浩然。”少年冰冷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得够清楚。
混混们吃了一惊,尤其是那个粉毛,明显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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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帆单手抬高帽檐,好让那人看清他的脸,似乎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叫李浩然的粉毛恶狠狠地转过头,看见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少年,先是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这小子居然管他的闲事,接着怒火瞬间炽烈起来。
那个困在他身边的女孩猛地一挣,推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就跌跌撞撞地跑了。
但李浩然此刻已经无暇顾她,他死死地盯着叶帆,仿佛要用眼神在那张冷淡的脸上挖出一个洞来。
“你小子故意找茬?”他不屑地仰着头,习惯性用鼻孔看人。
“哦,没有。”林帆喝了一口卡布奇诺,无所谓地直视着李浩然逼人的目光,“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李浩然眯起眼睛看向他,眼神挑起一股凶戾之气。
“你别忘了,你在西城葛老大手底下做的事,你自己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林帆淡淡道。
“什么……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李浩然瞬间扯起嗓子嚷嚷起来,又惊又怒,不耐烦地要来推他,慌忙想让这小子赶紧闭嘴,但心里没底,又忍不住向他吼道,“你他*的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足够废你一条腿。”林帆趁势伏在他耳边,声音幽冷,像是毒蛇环绕在耳边,“你私自藏回家的那些东西,你贪婪无尽的那些奢侈烟酒,还有你偷偷兜售掉换钱的那些暗货……你说,如果那位西城葛老大知道你背后做的那些事会怎么样对你?他会不会弄断你的手?”
“这根本不可能……”李浩然声音低得开始微微打颤,眼神从零下十八度动摇到了零度,但依然凶狠,他一把揪住了叶帆的衣襟,“呵,就算你能有手段告发得了我,你他*又有什么证据?他凭什么相信你!我他*凭什么听你的!”
“你他*,我他*……能不能文明点。”少年皱起漂亮的眉毛,挑衅似的说,“西城黑帮头子难道会是个傻子?他认真核查一遍账目表会看不出你做的那点手脚?你难道指望能从他眼皮底下蒙混过关?”
李浩然猛忽然地攥住了林帆的脖子,眼底凶光毕露:“别以为你能威胁得了我。”
“能在西城这带镇得住场子,你比我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少年若无其事地盯着他的眼睛,漆黑的眸子深处一片冷漠,“你还想杀了我?”
李浩然目光一凛,似乎真的想就地掐死他,但是他停顿了,理智迫使他慢慢松开了手。
“好弟弟。”他拍了拍林帆的肩膀,然后“体贴”地帮他理好领口,在他耳边有些恶毒地说,“你回家还要待些日子的吧?一个屋檐下,你真的想我们关系这么僵?”
“当然不。”
“那就管好你的嘴。”李浩然冷冷地转过身,回到一群混混中间,然后踢了一脚凳子,率先走了出去。其他几个人回头威胁似的瞪了林帆一眼,扫兴地走了。
林帆用勺搅动着卡布奇诺,一直沉默地盯着李浩然的背影,然后他冷漠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你根本不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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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傍晚,黄昏笼罩下的篮球场。
夕阳从铁丝网外投进来,在地面留下淡淡的影子。
此时操场上人不少,虽然是放假,但依旧有很多篮球爱好者聚集在场地里,气氛挺热闹。
其中一个场地几乎围了半圈人,这里有一场临时球赛,听说有赌局,按照双方赌约,输的队开学一个月之内都不准再带人来占场。
驻足围望的人颇有几分看戏精神地鼓掌叫好,人群里还有几个很漂亮的女生,指不定又是谁带了女朋友,特意来显摆的。
球场边的长椅上,崔亚泽喝着一瓶水,眼神却一直盯着场上的情况,他打完第一场就退了下来,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旁边的位置还坐着一个人,脸色沉稳,身材很高大,比崔亚泽高出半个头,看样子得一米九几,眼神微微闪光,也一直没离开过比赛。
场上对峙的两拨人气焰都挺强,特别是挑头的两个,相互看的眼睛里都快喷出火了。
他们队里穿蓝色球衣的那个6号从开场就毫不收敛,眼神嚣张,脾气也没消停过。
对方领头的剃着寸头,同样是根刺儿,谁也不服谁,肚里压制着怒火。
其实场上双方实力差不多,但上一场对方落后了他们好几分,想必此时心里肯定很不舒服。
场中,这时寸头从队友手里接过了球向内线挤去,迅速有人拦路防他,寸头一个转身,一副要背砍的姿势,对方却老非常练地贴了上去。寸头冷着脸,忽然一个背后传球,打地反弹后球传给了刚好冲进内线的队友24号。
24号一接球便转身作势起跳投篮,对面防守刚好赶到,见情况立即起跳,却在下一瞬间猛地失去了目标,等落地转身便看见篮球已然擦板进筐。
寸头队追回两分,场外一阵欢呼。
“贺云,那边有个白衣服的怎么回事?”球场边上崔亚泽忽然开口说道。
“谁?”长椅旁边的人微微皱眉顺着视线看过去。
“就眼神防守的那个……对,16号。”崔亚泽随口说着,想了想,“这人以前没见过……不会是对面派来水我们的吧?”
“这帮人什么来头?”贺云眉毛一挑。
“除了带头挑衅的,另外有几个应该是外校学生。”崔亚泽悠悠地说,“对方水平都还不错,据说有个人好像是篮球校队的。”
“那个24号?”
“不知道。”崔亚泽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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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次传球后,6号带球冲开了寸头那边防守阵容,在24号档拆下被逼近右底线三步上篮杀到篮下,面对24号明显要犯规的冲压封堵,他不得不来了个高难度的反手上篮。
球在篮板上擦了下,落在篮圈转了转,顿了一下然后向外倒去。
6号凶狠地横了一眼,非常不甘心。
24号抢到篮板,把球传给寸头,寸头接球往前运了一步,面对迅速回防的人,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
不得不说,寸头的运球技术非常恐怖,把眼前的人晃得眼花缭乱,然后突然作势向左,运球突破。对面的人迅速调整中心,寸头此时却一个换手,急速地向右带去,接着又晃过了一个补防。
贺云盯着寸头的动作,那家伙好像浑身上下是戏。他看了崔亚泽一眼,戏谑道:“戏比你还多。”
崔亚泽笑着眨了一下眼。
他没回答,眼神飘向了场外的人群,缝隙中能看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白色宽松T恤衫,黑色修身运动长裤,戴着一顶黑色球帽,低着头在玩手机,时不时望向铁丝网外的公路上,只有偶尔当球场上发出欢呼声时他才会抬起头向这边扫一眼。
林帆。
崔亚泽神色凝重了一会儿,又仔细看了看,确认还真的是他。
竟然还没走?
崔亚泽盯着那个熟悉的影子,眼神闪过一丝异样。
这时场上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和掌声,又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回去。
场地中24号带球在三秒区外面对急步而来的补防,非常自信地来了个后仰跳投,与地面成六十度角,对方的封盖顿时显得苍白无力。
球从他手里飞了出去,空心入筐。24号竟然是个后仰高手。
队里领头的6号脸色微微有点难看,眼角有点狰狞。自从那个24号换上来以后,他们这儿的形势就变得有些不利。
对面的寸头对着他冷笑了一下。
6号一脸傲气地直接比了个中指回去。
那边寸头眼里怒火立刻挑燃,不知骂了一句什么。
崔亚泽无奈地摇摇头。
刺头对刺头,火药味弥漫呛人,浓得一点就着。
“这球打的,个个都带着火气,跟要打架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故意找茬呢。”贺云叹了口气。
“我们就是来找茬的啊。”崔亚泽认真地说。
贺云愣了一下。
“不出意外一会儿还得打起来。如果他们不出黑球还好,当然,要玩黑的我们也不怕。”崔亚泽说。
“……所以你叫我出来是为了什么。”贺云眼角微微抽搐。
“你不也是咱们这边篮球校队的嘛。”崔亚泽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漫不经心地说:“贺云,我问你个问题”
“嗯。”贺云看着场上的比赛。
“你们……那个谈恋爱追人是不是都有攻略什么的?”
静了片刻,贺云吃惊地转过头来看他,过了好半天他才回了一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在问你呢。”崔亚泽一脸正色。
“有啊。”贺云迟疑了片刻,也没多想:“一般来说追人还是需要技巧的。分人吧,熟悉的和临时搭讪的,还要看对方对你的感觉。”
崔亚泽思索了一下:“那要是认识挺久,却没怎么搭过话的呢。”
“反正大概都是从认识到普通朋友,变成暧昧关系,再到亲密关系这几个阶段。”贺云说到。
“怎么进展的?”崔亚泽继续问。
“……”
“快说啊。”崔亚泽好奇。
“就……第一印象很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单身,至少给一些很强的暗示。尽量展示你的可撩性,让对方对你感兴趣。增加在一起的时间,你来我往脸皮厚点,对方要是生气就耍点小聪明。”贺云想了想说,“送点礼物,搞点小浪漫哄一哄。要懂得什么时候缠着吊着对方,又什么时候适时地撤退,给对方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这样三番几次,对方肯定对你越陷越深。”
“这样。”崔亚泽沉吟,“有什么经验技巧吗?”
“有啊。”贺云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口,低头思考,“一开始形象和朋友圈建设要好,给对方营造好感,不要着急去了解对方或者展示自己,否则很容易一问一答式对话,会被认为不解风情。”
这时候场上进了个漂亮的三分,一片欢呼声,崔亚泽象征性地鼓了几下掌,然后问道:“还有呢?”
“……聊天谈心,约吃饭看电影可以是相互了解的阶段,但不能在朋友区域停留太久。”贺云说。
“约会中的肢体触碰可以帮助过渡到暧昧阶段。”贺云又说。
“试着给对方恋爱的感觉,找个适合的机会表白,建立稳定的亲密关系。”贺云继续说。
“当然,甜言蜜语很重要,这会让对方觉得跟你在一起很愉快。”贺云继续又说。
“刚开始接触的时候不要显得太主动,也不要过于暴露自己需求。”贺云眼睛盯着场上,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否则对方还没有对你产生依赖感,就对你失去了新鲜感。”
崔亚泽犹疑了片刻:“那我怎么判断对方是不是喜欢我?”
“你判断这个干嘛?”贺云死死地盯着场上24号一个后撤步的动作。
“因为……”崔亚泽顿了顿,“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贺云正在喝水,听到他这句话,差点没一口水全喷了出来,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仿佛听见了什么百年难遇的大新闻。


作者:酒无樽  发表时间:2019-03-15 08:04:47
“我次奥。”贺云震惊地说,“泽哥?没看出来啊,你竟然有喜欢的人了?”
“嗯。”崔亚泽一脸随意。
“谁啊?”贺云乐了,推了他一把:“你不早说,什么时候带来给兄弟看看呐?”
崔亚泽看着场外,没说话。
贺云斜着眼瞅了瞅他,等着他回答。
崔亚泽盯着人群后面二十米开外的那个椅子上的人,一本正经道:“可是我怕他不喜欢我啊。”
“这么没自信?”贺云怔了怔,随即又打量着崔亚泽的脸,沉默片刻,怀疑他是吃错药了,要么自己的眼睛瞎了。
崔亚泽的相貌在学校一直很出众,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头发是天然的栗色,尤其一双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引人赞叹。
“以你这样的,要追个谁还不容易?这么多女生排着队倒追你,你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贺云叹了口气说,“谁值得你这么小心翼翼的?”
崔亚泽想了想:“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有一点黯淡,晚风拂过,槐树叶在风中摇荡,远处的人影带着一圈浅浅的金边。
“因为……”崔亚泽凝望着那个影子,迟顿了片刻:“我喜欢的人,是个成绩排名稳进年级前十的学霸,学校里面赫赫有名。而我是个一言难喻的吊车尾。”
贺云噎了一下,“就为这个?”
“我喜欢的人非常高冷,总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惹,我怕我一说错话,他就不理我了。”
贺云看着他,表情复杂,“所以呢?”
“我们半学期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超过十句的。”崔亚泽回忆着说。
“还有吗?”贺云苦笑。
……
当然有啊。
我喜欢的那个人,肤白貌美,眼底藏星辰。
我喜欢的那个人,事情做得利落漂亮,什么都要掌控到最好。
我喜欢的那个人,冰冷倔强不可一世。我若能近他身边到一寸,我便是神仙。
我喜欢的那个人……我想扒开他冷漠的外表,看看里面怀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想,接近他。
所以才格外关注他一举一动,所以才悄悄看着他放学下课离开的背影,看着他一个人在空旷的教室做题,看着他下晚自习在夜晚的操场上独自打球,看着他若无其事地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
因为怕对方不喜欢,所以还得小心翼翼的。
而他或许永远都不知道曾有这么个人密切地关注过他。
崔亚泽沉思了一会儿,如实回答:“林同学是个深度冷漠的人,一尊不可接近的佛,行走的西伯利亚寒潮。”
……
贺云哑了,过了半晌才接道:“那你喜欢她干嘛?”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的吧?”
“也是。”贺云回头看着场上。
上半场比赛已经结束了,此刻寸头的队落后他们两分,看样子很快能超过去。
贺云叹了口气,“下一场我上吧。”
“好。”崔亚泽回答。
“来跟我打配合?”
崔亚泽向场对面那群人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嗯。”
“我说,你要追的话就主动一点,不然可就失去机会了。”贺云又说。
“知道。”崔亚泽再次回到一副懒散的腔调。
“我去和刘晖他们讲一下对策。”贺云站起身,向对面6号一群人的方向走去。


作者:酒无樽  发表时间:2019-03-15 08:04:47
崔亚泽独自坐在长椅上,他这个位置相对比较偏,头顶是树荫,周围人很少。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从对面悄悄溜过来,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在他肩上一拍,“泽哥。”
崔亚泽瞅了那人一眼,淡淡道:“怎么?”
他是个寸头队里的人,一身黑色球衣,看起来身材很结实,手里端着一盒嘉云斯水果糖,对着崔亚泽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泽哥,吃糖吗?”
“……”
“那……还是要烟吗?”对方有些疑惑。
“有事儿说事儿。”崔亚泽白了他一眼,拿着水瓶用水冲手,然后懒洋洋地顺手从糖盒里夹了一颗。
“说吧。”他把糖扔进嘴里。
“哦,那个……”对方挠了挠头,转移话题:“泽哥,你最近……怎么没来拳馆训练?都没见着你。”
“我腰疼嘛。”崔亚泽随口胡诌。
“……你跟教练说了?”
“没,他这几天没空管,带着另一支队去比赛了。”
“哦。”对方没声儿了。
空气忽然静了一会儿。
崔亚泽回过头来瞟他,眼神没好气地笑了:“不是,你就过来为了问我这个?”
“没有没有……”对方支吾着,犹豫了一下说:“我看见贺云准备上场了?”
“嗯。”崔亚泽应了一声。
“那个,泽哥。”对方绞尽自己的脑汁想着对辞,表情痛苦,“你认识我们队里那个杨天宇吗?”
“寸头?”
对方愣了一下:“对,他是寸头。”
“不认识。”崔亚泽舔着糖,竟然是颗樱桃味的。
“他哥也是我们校拳击队的人,杨安,就比赛那支队的主力,不仅人狠,拳也打得狠。”
崔亚泽点点头,微笑看着他:“罗通同学,你的拳也打得不错。”
“副队,你别贫我。”罗通改了称呼,觉得他那眼神着实有点诡异,有些不好意思。
“你还认我这个队长呢?”崔亚泽作出似乎很意外的样子,“我以为你早就投奔敌方阵营了。”
“哎哟我去,祖宗啊,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罗通放弃了和他扯闲话,苦笑着摸了一把带汗的额头,:“那个杨天宇,人很傲,觉得自己球打得好,尤其看不惯那些在他面前横的人。”
“就比如你们队那个……6号”罗通微微伸手指了指。
“嗯,刘晖。”崔亚泽顺着他的视线看。
“杨天宇又是特别要面子那种人,今天赢了还好说,要是输了……”罗通舔了下嘴唇,一脸踌躇,“他私底下脾气可不好,又有他哥撑着,保不准得闹出什么事,而且杨安也惹不起,我看你们队挑头那个也是个火捻子,到时候别真的……”
“你是想让我们认输?”崔亚泽已经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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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通一愣。
“可是输赢又不是我说了算的。”崔亚泽低头略思索了一下,耸耸肩。
“不用认输。”罗通赶紧摆手,眼神暗了下去:“贺云上场我们这边可能没什么机会了,只要分数差得不多就行,至少面子上还过得去。”
“放水啊?”崔亚泽笑起来,“你们这么没信心?”
“没信心的是我,贺云是咱们篮球校队的,他的实力我知道。”罗通也苦笑,顺手又指了指自己队里:“不过那几位可不这么想。”
“你是怕打起来惹事?”
“不……咱们拳击队的什么时候怕过打架?”罗通无奈地一握拳,摇摇头:“我是担心杨天宇气疯了再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我怕把他哥牵扯进来。”
“怕找茬?”崔亚泽笑,“那也找不到你头上来啊,你跟他们站一队。”
“可是反过来杨天宇同样会挑队友的刺,况且他还请了外援,我跟杨安关系还可以,我不太想这小子在杨安面前唠叨我们坏话。”
“嗯,听上去有点道理。”崔亚泽说。
“泽哥,成吗?”罗通面带苦涩地看他,“这回帮兄弟一把,反正输也是我们。”
“让我去搅局当罪人?”崔亚泽摇摇头,“我们队刘晖也不是好惹的。”
“那……”罗通措手无措,失望地叹了口气。
崔亚泽又瞟了他一眼,忽然低声一笑:“行了,你就说怎么请我吃饭吧。”
罗通回过神来,眼神一亮,顿时来了期待:“泽哥,今天晚上就请你们吃烧烤。”
“烧烤么?”崔亚泽考虑了半天,斜着眼看了一下罗通,“那你得求我了。”
“……”罗通郑重严肃地把手搭在崔亚泽肩膀上拍了拍,“求你了,兄弟。”
崔亚泽推掉搭在他肩上的手,笑道:“好啊,答应你了。我看着情况决定放水,不过分数我不敢保证。”
“多谢,那我得回去了,下半场马上要开始。”罗通说着,就要站起身。
“想跑?”崔亚泽伸出一只手拦路,掌心摊在他面前,忽然间变了脸色,凶神恶煞地说:“拿来!”
“什……么?”罗通傻眼了。
崔亚泽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道:“糖。”
罗通赶紧反应过来,将一盒水果糖都塞在了他手里,然后自己哭笑不得地一挥手,走回到寸头的阵营去。























作者:酒无樽  发表时间:2019-03-15 08:04:47
4
林帆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玩了几把游戏之后,终于开始透出压抑的烦躁和无聊。
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公路,夕阳落下的尽头车来车往,感觉心里那点所剩无几的期待终于消亡殆尽了。
他不准备发消息询问,也不想知道原因,更不会去翻出通讯录里那个陌生的灰尘味号码。
他只是心里面某一处的地方微微有点发凉,不过没什么关系,很快就要释怀了。
究竟还是没什么好说的。
他选择保持缄默,反正对方总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搪塞这些不重要的小事。
时间是有限的,每个人都愿意把它花在做重要的事情上,为了大局,也可以牺牲细枝末节,总是那么天经地义的啊。
那之后自然还可以装作不经意地忘记这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他心里曾自以为留着一盏灯,还有机会可以渡回家去,哪怕那是个婚姻破碎没有温暖的地方。而事实是,那点微不足道的小火苗还是这么轻而易举就熄灭了。
又还能怎么样呢?有些人和事无力挽回。
反正不在了。
他摘下黑色的球帽扔在一边,让晚风随意地吹在脸上,然后重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心情也更加无所谓起来。
天色越来越暗,斜阳渐渐收起了最后一丝光芒。篮球场上忽然又爆发出一阵惊呼,鼓掌声汹涌了片刻。
他挑眉眺望过去。
场上正在进行下半场对决。一个一米九几的人在三分线外接过球,迅速一个假装投篮的动作,把对面防守的重心本能地往上一提,然后马上侧身加速从他身边掠过,对面的那个寸头立即伸手阻拦。
不到半米的距离,高个子竟然左手拍球而过对方的胯,旋即身体横转半圈,球已经到右手之中,他忽然低吼一声,一个加速冲锋,在所有人眼里拔地而起,单手灌篮,将球狠狠地扣进了篮筐。
场边一片疯狂喝彩。
众多人影中,一个熟悉的面容一闪而过。
崔亚泽。
林帆微微眯起了眼。

过了一会儿,等到他回过神再次低下头时,手机里忽然多了一条消息。
“你放假了没?”
发信息的是他以前的好友,和他住同一个小区,在同一个班级,关系一直不错。
然而从他父母离异后,他母亲便辞退了工作,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很快就离开这座城市,他父亲也光速领了一个女人回家。不多久他们家搬离了原来住的小区,半年前他也转了学校,两人的联系就没这么紧密了。
“放了,今天离校。”他回。
“我这边放得早一点。”对方立刻回复他,“你怎么回家呢,还是一个人?”
“嗯。”林帆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发,“我还在学校里。”
“这么晚了?”对方发了个笑哭的小表情,“今晚住学校?”
“住不了,宿舍清人了。”林帆扫了一眼学校操场上的人,依旧那么热闹,都没有要散场的意思。他继续回复:“我待会儿再走,现在不想动。”
“那我来找你?好久没见了,正好现在有空。”
林帆叹了口气,回复:“我还有行李呢,挺麻烦,等我回家再联系你。”
“那行。”对方应道。“假期出来玩啊。我表哥在西城区新开了一家酒吧,挺不错的,到时候一起来玩玩?”
西城?林帆皱忽地起了眉。
他没来由地想起李浩然那张令人厌烦的脸。听说他之所以打扮这么浮夸,除了在西城的黑帮混迹,还喜欢在酒吧里玩乐队,所以才挑染了一头时髦的粉毛,平时还梳理得人模人样。
林帆本能地抗拒一切和李浩然有关的事物。
李浩然是他继母的儿子,原本这种关系还有和平共处的一种可能性,可对方是李浩然,所以这个假设不会成立。
林帆不太想继续这个令他反感的话题,随便地一敷衍,“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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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崔亚泽晃悠着下了场。
比赛结束了,最后时刻他们队以5分胜出。对面寸头的脸色立马变成了猪肝色,而刘晖一脸挑衅地看着他,吹着不成调的口哨,高兴得像是要飞起来。
贺云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三步两步追上崔亚泽,跟着他往场边走。
“晚上吃烧烤么?”崔亚泽笑着说。
“行。”贺云搂过他的肩膀,皱着眉道:“你今天不对劲啊。”
“嗯?”崔亚泽停下脚步看着他。
“你以前三分挺稳的,今天又怎么了?”贺云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怎么着,你才是那个对面派来水我们的吧?”
“最近肌肉练得猛,投篮有影响不是很正常吗?”崔亚泽正色道:“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好不好。”
贺云盯着他不说话。
“出尽风头的人不要随便怀疑别人行不行。”崔亚泽给了他一个笑意绵绵的眼神。
贺云懒得再理他,回头看了一眼寸头的方向。寸头在对面阴着脸,像是谁欠了他百八亿似的,眼神里有针在淬火一样。
“真要动手?”贺云叹道。
“等他们打吧。”崔亚泽很“大度”地一挥手说:“最多就是闹一下出气,不会真的伤了人。”
“哟,怎么你什么都知道啊。”贺云笑,狠狠给了他一拳:“你说不伤人就不伤人?果然还是对面派来的奸细吧?”
崔亚泽侧着身子一躲,卸了拳劲,往旁边闪开了一点,忽然说:“贺云,待会儿打起来你先帮着他们撑一下。”
“你去哪儿?”贺云敏感地抓住了问题核心。
“马上回来。”崔亚泽诡秘地一笑。

崔亚泽先去把手给洗干净了,然后揣着那盒半路劫持而来的水果糖,一摇一晃地往人群外围二十米处走去,一边走脸上还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二十米开外的地方。
林帆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看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天色已暗,路灯亮了起来,映着他的发梢在风中微微有些凌乱,却几乎带着让人心颤的弧度。
崔亚泽走到他面前,清了清嗓子:“林同学,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啊?”
林帆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就是路过。”崔亚泽给自己找借口。
林帆脸上浮现过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对他说:“球打得不错。”
崔亚泽顿时不自在了,干笑了两声,甚至来不及惊叹于对方脸上还存在表情这种东西。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自己的球技,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
能动手就不动口。
他往林帆身边坐了下来。
“干什么?”林同学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吃糖吗?”崔亚泽认真地说,打开了糖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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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固了五秒钟,林帆用怀疑的眼光审视了一遍这盒五颜六色的糖果,似乎犹豫不定。
“没下药啊,你相信我就对了。”崔亚泽心里说。
林同学眼里仿佛在看一盘鲜艳的毒药,挑了半天,不过最终还是拿了一颗白色的。
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了。
崔亚泽暗暗地想。心情像是忽然间平地拔起了一座高峰那样,激荡得仙气飘飘,云缭雾绕,他眼神里的愉悦如同飞鸟穿空般翩翩然起舞。
林同学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你笑什么?”林帆说。
“没有。”崔亚泽立马否认,拿出精神板起一张严肃脸:“林同学,你早上就出门了,怎么还不回家?”
林帆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看着他:“你不也还没回家吗?”
……林同学,你这句话有歧义啊好吗,难道说是因为我没回家,所以你不想回家?你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人家误会的吗。
崔亚泽沉思道:“是在等人?”
“跟你有关系吗?”林帆冷着声音。
“没有关系。”崔亚泽悠然地拿了一颗糖,慢慢地含进嘴里,“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等得蛮辛苦,要不要加入我们玩一局?”
林帆不说话。
“你打球技术还可以啊。”崔亚泽见他不回答,有些好奇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技术还可以?”林帆顿时以更加好奇的目光回应他。
……
怎么办。最怕空气突然尴尬。
总不能说自己晚上动不动就跟踪他,还看他打球吧?会被认为是变态的。崔亚泽突然很想捂脸,再找个缝钻进去。
“我猜的啊。”崔亚泽硬着头皮,装出一副无辜可怜的眼神说:“难道我猜得不对?”
林帆静静地看着他装傻,以一种复杂的神情回答他:“不好意思,我不跟一群人一起打球。”
“那咱俩单挑一回?”崔亚泽扯起嘴角一笑。
“不。”林帆淡淡道。
“这样吧,定一个赌约怎么样。”崔亚泽丝毫不在意已经被拒绝了,“三局两胜,要是你输了,我答应你一件事,要是我输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你是个智障吗?林帆用一种关爱残疾人的眼神看向他,然后冷着声音说道:“好啊,我认输了。”
“我还没说完。”崔亚泽摇摇头,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不许口头认输。”
“第二,各凭实力,不许故意放水。”
“第三……不许耍赖账,愿赌要服输。”崔亚泽晃着三根手指说,像个在发誓的手势。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林帆看他说得煞有其事,觉得有些可笑,没忍住露出了一点笑意。
“因为林同学你吃了我的糖,就欠我人情了。”崔亚泽大概没想到美人这么容易就笑了,有些受宠若惊。
“呵。”林帆冷下脸,没想到此人脸皮这么厚,不胜其烦地想要对他说声滚。
“哎呀不好。”崔亚泽忽然抬头,看着对面说:“打起来了。”
林帆闻声也抬眼望去,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分成两拨,正要开干。
“你不去帮忙?”林帆眸子里隐约有一点闪光撩了起来,似乎对看戏颇有兴趣。
“怎么说呢,”崔亚泽沉声道:“打架这回事,没有工具是不行的。街上打群架的不带砖头不带刀,都是流氓式打法,打完就跑,不敢真正惹事生非。”
林帆瞟了他一眼。
“你知道对面那群体育生的人生格言么?”崔亚泽说。
“不知道。”林帆挑眉。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崔亚泽正色。
……
“你不是体育生?”林帆问。
“我不是。”崔亚泽说,“我是你们隔壁班的学生。”
林帆沉默了一会儿。
“隔壁二班的。”崔亚泽又补充说。
“哦。”这回终于有了反应,林帆点点头。
“现在你可以答应我的请求了吗?”崔亚泽眯起眼睛。
“我拒绝。”林帆说。
崔亚泽手指顿时僵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糖果盒,用力捏紧了。“为什么?”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好了。”林帆看着他,“用不着这么麻烦,我讨厌麻烦。”
“真的假的?”崔亚泽十分意外地抬起头来,忽然笑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好说话。
“……”林帆面无表情地说,“假的,你可以走了。”
“林同学,你堂堂学霸,说话要算数啊。”崔亚泽死缠烂打,没皮没脸地凑到叶帆耳边上。
林帆皱了皱眉,根本不明白这两者关联在哪里:“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林同学,你看,天都这么晚了,你要等的人还没有来,我没有别的意思。”崔亚泽笑起来,那双眼睛映着灯光像是熠熠反光的琥珀一样,“不如,我请你去吃烧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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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帆把帽子重新往头上一扣,指了指椅子一旁的黑色行李箱,斜眼一瞟崔亚泽:“你帮我拿?”
“当然。”崔亚泽面不改色,为美人任劳任怨不算什么,只要能博得美人开心,烽火戏诸侯都是值得的。
他趁势以昏君般的气度揽过叶同学的肩膀,表面为套近乎,实则不要脸地揩油。
林帆明显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但忍着没发作,额角青筋暴起,冷冷道:“你干什么?”
“没什么啊。”他赶紧松开了手,双手举高,一脸无辜地投降,真诚得有些过分,“我就是想跟你说,你先稍安勿躁等一等,我去解决完那边的恩怨,我们就一起去吃烧烤,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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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夜间十一点半。
城市的灯光如潮水一样慢慢涨到天际,午夜缤纷的霓虹给苍凉的黑夜染上了一层绚丽的纱。
风吹过商业街和昏暗小巷的门口,恰是夜生活不断升温时,夜店酒吧里春光正好。夜色浸染过的街道,顷刻间就化身为撩人的妖魔鬼怪。
同一座城市,有人早已躺在梦中养生,有人仍在拼命加班工作,也有人正在黑白颠倒的生活中张扬声色。
天桥上。
林帆无声看着这座黑暗中的城市,脚下是长河般璀璨的街灯,头顶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没有星辰。
不同于白日里的喧嚣,脚下车流不息,风吹起来却有种很寂寥的感觉。
他撑在栏杆上,一手还拿着一罐酒,任凭自己吹着夜风。
“你喝多了。”崔亚泽站在他身后,手里还很尽职地帮忙拎着箱子。
“谁要你管!”林帆也不看他,安静的瞳孔里倒映着这座孤零零的城市,他背对着崔亚泽,脸上看不见表情。
崔亚泽想伸手按一下他的肩膀,但是又怕被拒绝,林帆今天情绪好像很低落,任何一点让他不舒服的动作都会被百倍地放大。
一个人有情绪的时候,应该也是最脆弱的时候。
别人喝醉都是发酒疯,呕吐,胡言乱语,林帆喝醉却好像陷入了一种极度沉静状态,像是一具令人心悸雕塑,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倒像是在沉思着人生。
这个少年的眉眼在光影下有种特殊的质感,像是冰冷的大理石,崔亚泽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觉得他的眼神都浸在阴影里,而且有些朦胧。
“你才喝多了。”林帆转过身就走,冷冷地丢下一句:“你全家都喝多了。这么老套的话你也敢跟我说?”
果然还是喝醉了。
崔亚泽赶紧跟上他,暗自捏了一把汗,他不知道林帆的酒量,更不知道他今天会喝这么多酒。
在他心目里林帆是个好学生,不会逃学,不会打架,也不会和老师顶撞,平时规规矩矩的,成绩非常出色,总之和坏学生一点也不沾边。但是今天不却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问题,难怪他会答应来烧烤,根本就是一时兴起过来混酒喝的。
今天全场就数他喝酒最多,对烤好的肉却全无兴趣。
关于他那些强迫症和洁癖的传闻,其实崔亚泽再清楚不过,林帆本身并没有什么让人反感的毛病,他只是习惯于一切都保持整洁和秩序,永远在预定好的轨道上行走,像是一架冰冷的机械。
他原本不会轻易地就答应和他们一群不相干的人凑热闹,更不会在人前喝这么多酒,最后任还由自己在陌生的街边烂醉如泥。
崔亚泽完全没有想过能亲眼看见他喝醉的样子,而今晚林帆的举动简直一反常态得让人意外。
他似乎直接撕开了以往过度的自我包装,放纵且不再有所顾忌,只想随便找个理由地喝一场。
只不过对于酒品这回事,崔亚泽有些哭笑不得,喝醉了人连性格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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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亚泽跟在他后面,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
走了几步,林帆忽然停住不动了,他皱着清冷的眉毛,转过头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那双被酒精烧过的瞳子竟然异常的冷静。
“我送你回家。”崔亚泽轻声说。
“我才不回家,你别再跟着我了。”林帆不耐烦地说着,转身就要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崔亚泽拉住了他的手。
林帆没有动,整个人忽地就此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也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大脑已经陷入了死机状态。
崔亚泽舒了一口气。
这时林帆慢慢地转过身,也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直视着崔亚泽的眼睛,语气倨傲地发问:“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等一下?”
“我……”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还说送我回家?”林帆不屑地打断他。
“不知道。”崔亚泽很诚实。“那你家在哪里呢?”
“我说了,我不回家。”林帆倔强地仰起脸,竟然有种让人想捶他一顿的孩子气:“你算哪根葱?”
崔亚泽确认他的眼神是朦胧的,根本就不在正常状态,于是放下心来,微笑着对他说:“不想回家就不回。这里晚上不安全,我陪着你,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好不好?”
“不好……”林帆闭上了眼睛。
“嗯?”
“你别跟着我。”林帆拧着两道眉毛,浓重的困意正侵涌在他的体内,酒精过度后无力的感觉让他渐渐觉得痛苦。
“那我远远地看着你,行了吧?”崔亚泽说。
“不行。”林帆咬着牙。
“那我远远地,不看着你,可以了吗。”崔亚泽轻轻叹气道。“你真的醉了啊。”
“说了我没醉,你这人烦不烦……”林帆说出这句话,意识在迅速地流失着。
下一刻,他重心前倾,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额头磕在崔亚泽的锁骨上。
崔亚泽下意识地反手抱住他,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愣了一下。
怀里的人有种淡淡的酒精味。
第一次拥抱,没来得及感受到他身上原本的气息。在崔亚泽想象里,他身上应该是种很干净清透的味道,但很遗憾,现在全被酒精掩盖了。
“睡着了?”崔亚泽小心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静静地都是风声。
崔亚泽低头凑近他脸边,听他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很均匀,又浅又长。
可这要怎么办?崔亚泽犯了难,要不要给他醒酒呢?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很严重,睡一觉醒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抱着林帆,以这个姿势又僵了十多秒,才抽出手来架着他,另一手拎林帆的行李箱,有些艰难地转过天桥。



作者:酒无樽  发表时间:2019-03-15 08:04:47
崔亚泽几乎花了半小时,才把昏睡过去的林帆连同箱子连拖带拽,一起扛到了最近的酒店房间里。
他让人帮忙订了个标间,然后进门就把林帆扔上了床。
崔亚泽坐在椅子上微微喘着气,一边注视着被放平躺在床上的林帆。他目光落在那张白瓷似的脸上,来回扫荡了几次,浅色琥珀般的瞳孔在灯光下忽然有些奇异的阴影,不知道盯着人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去洗毛巾,放在林帆额头上冷敷,用以缓解喝醉酒的症状。
敷了一会儿后,崔亚泽手撑在枕头旁,一时起兴给林帆擦了擦脸,紧接着一时没忍住,又用手指戳了戳那张软玉似的脸庞。
手感还真好,崔亚泽睁大眼睛,有些惊奇。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尤其当中一方还心怀着不轨,这种时候应该干些什么?当然是……
崔亚泽俯身对着林帆,缓缓地压下身凑近了些,看着眼前人近在咫尺的脸,嘴角浮现起笑意。而还没等到他有所动作,林帆忽然反手一肘击在了他的胸口上。
崔亚泽猝不及防,被顶了这一下,手上的力道忽然撤空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加速前倾,带着全身的重量跌在了林帆身上,他急忙撑住双臂才勉强没让头也撞上去。
林帆闷哼一声,依然闭着眼睛,表情稍微有些痛苦。
崔亚泽头还埋在他肩上,愣了半晌,心虚得有些紧张,生怕再动一点他就彻底清醒了。
“你去死。”林帆皱着眉喃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什么?”崔亚泽一惊,没听清。
“你就不怕我一辈子不想原谅你?”林帆低声说。
“怕啊。”崔亚泽支起手臂撑起身来,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颤了一下:“我当然怕了。”
林帆沉默片刻,像是认出了什么似的,声音一冷:“没说你,我说的是……他。”
崔亚泽一怔,等抬起头看见林帆的脸时,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还闭着,并没有清醒,只是在无意识地说话。不过崔亚泽扶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林帆说的那个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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