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腐人儿得了抑郁症

Part 1 Give me some love

00

“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他人轻视、践踏，然后弃如草芥，实在是这世上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01

近来，我常常失眠。

仰躺，侧卧；舒展，蜷缩......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时而是灰暗的墙壁，时而是灰暗的天花板，无论如何，睡不着。

以往，这种时刻我总是一个人苦苦地挨着，直到姗姗来迟的瞌睡虫替我拉下眼皮。但是今晚不太一样。当我再次烦躁地翻身，无意识地抓紧被角时，耳边拂过微微温热的呼吸。同时，一只手臂从后面环住我。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别怕，我是来陪你的。”

音色略有些低沉，但还带着些许未脱的稚气。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我很快做出了判断。

本能促使着我回头看看。但，他的臂膀是那么温暖，声音也传递出担忧与关怀。鬼使神差地，我决定就保持这个姿势不动，任他抱着我。

他似乎是想确认我是否听到了他的话，略有些迟疑地问:“言？”

我嗯了一声。他便不再开口，只是又向前靠了靠，更紧地从背后贴着我。他身上的热度传到我的皮肤，继而随着血液流遍全身，让我因失眠而微微冰凉的身躯逐渐温暖，烦躁不安的心也慢慢恢复平静。

眼前的黑暗不再棱角分明。在他的怀抱中，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沉沉睡去。


02

不知是不是昨晚那个男子的缘故，今天早上我的精神格外好，就连恐龙长相的女老师的课都没有打瞌睡。

虽然一节课都清醒着，但也不是每分每秒注意力都集中在课堂上的——有那么几次，我的视线会从黑板转移到坐在我右前方的那个男生身上。他显然很困，头时不时地点一下，偶尔猛地坐直身子，但不一会背又塌下来。

我注意他有一段时间了。他叫杰。他不是典型的好学生，成绩中不溜，有时抄抄作业，大考前疯狂背书。但他又不是随随便便淹没在人群里的那种。他很擅长社交，座位旁常常围一圈人，男生女生都有；班里有什么集体活动，也往往由他带头组织，最终效果也都不错。这不是什么明显的优点，但他总是活力十足，一出现便能吸引众人的目光，让人自发地聚集在他身边。

我对杰的感情有些微妙。谈不上喜欢，但也不仅仅是简单的同学情，当然将来有可能发展成喜欢。是的，作为男生的我，喜欢男生。从初中起我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但我从未公开过，连家人也不知情。几个玩的较好的哥们有时会在一起谈论最近看过的岛国激情片或对表达妹子的垂涎，而这种时候我总是一笑而过。我见识过当下舆论对性少数群体的恶毒，出柜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心知肚明。

今天是星期六，没有晚自习。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在一片喧闹声中，我收拾好东西，随着人群走出教学楼，融入天边橘红的晚霞。


03

好景不长。连续三个晚上的好梦后，第四天夜晚，我再次失眠了。

连着学习了几个小时，眼皮有些酸涩，握笔的手指也微微酸痛，意识却十分清醒，拒绝交出对身体的控制权。

今晚月光很亮，我睡前又没拉窗帘，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还是抓起床头柜上的眼罩戴起来，可惜收效甚微，没过多久又不耐烦地取下。

取下眼罩后，我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脸。短发干净利落，眉目疏朗，嘴唇略薄，神情淡然。窗外有风吹过，树叶沙沙摇动，在他的身上投下淡淡斑驳的影子。

“又失眠了？”

我点点头。他仍像上次一样话不多，只是替我拂去额前的乱发，然后在我身边躺下，为我掖好被角。

他身上有淡淡的薰衣草香，虽然不是我特别喜欢的味道，但确实有效地缓解了疲劳。

尽管他话不多，我还是从他嘴里套了点东西出来。他叫时，十七岁，比我小一岁。其他问题他的答案都很含糊，不过我也不是很在意。他能帮我解决失眠，这就够了。


04

不得不说，时对我帮助很大。有他在，失眠便不会像以往那样整夜纠缠我，睡眠充足，白天神清气爽，学习效率也因此大大提高。这次月考，我的班级排名上升了15名，班主任对我大加赞赏，同时由于副班长意外骨折行动不便，他便让我暂代副班长一职，作为对学习进步的鼓励。

不过，如果他知道了另一件事，恐怕会气得把我从教室里赶出去：我开始逐渐迷恋杰了。有意关注他后，我渐渐发现，他身上还有很多可爱的小细节。

比如，他午睡醒来时眼神总是有点朦胧，脸颊红红的，衣袖的痕迹还浅浅地印在其上；

比如，他还会打篮球。

身体素质弱的我向来与各项体育运动无缘，体育课其他男生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时候，我总是坐在一边写我的作业。

那天下午，我写完物理后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路上视线无意间瞟到了篮球场。阳光很好，成片的云被镶上灿烂的金边，而场上几个身影在快速移动，边上围了不少人，不时鼓掌、吹口哨，或是加油呐喊。

我本想径直回到树荫下，却被几个女生“哇杰好帅！”的尖叫拉去了场边。定睛一看，杰确实在场上，似乎还是前锋。175的身高在打篮球的男生中算是矮的，但他的气势却一点不输对方高大的后卫。对方的防守很严密，双方胶着了一会，围观者也大都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场上的情况。这时，杰似乎抓住了一个空子，只见他娴熟地运球，侧身躲过前来抢球的对方队员，同时手一抬，球便从数米外越过人群的头顶飞向篮筐，并轻巧地落入。而对方队员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只呆呆地看着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以一种无比悠闲的姿态宣告了他们的失败。

在人群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对篮球几乎一窍不通的我第一次感受到热血在沸腾，心脏微微裂开。

第一次知道，原来篮球是这么有魅力的运动啊。

第一次见识到杰那样英姿飒爽的一面。

在明确自己性取向后，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一个能让我怦然心动的人呢。


05

杰在我心中所占的空间越来越大，而与此同时，我和时也逐渐熟悉起来。

他不常来，一周最多来两三次的样子，来得话就一定是在我失眠的晚上。他会躺在我旁边陪我聊聊天，听我讲学校里发生的事，跟我一起诅咒苛刻的女老师，或是为班上同学做题时滑稽的错误哈哈大笑。有时他也会带来几枝栀子花，用白色的小瓷碗装点水养起来放在床头，或是给我唱支摇篮曲，声音轻柔，像光滑的丝绸。

和时在一起，我总是十分放松，也很安心。

有关杰的事我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他没反对，只是淡淡地提醒我不要沉溺太深而误了学习。我不屑道“你这语气真像我妈”，他也只是一笑，并不多说，低头细心地调整碗里几枝栀子花的位置，让它们在月光下呈现出优美的弧度。


几天后，在帮班主任整理学生资料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杰的生日，就在两周后。

两周。这时间不错，足够让我仔细考虑考虑要送他什么礼物。十八岁，意味着成人，是人生很重要的一个时间节点。特别是对我而言，这是送给暗恋的人的礼物，更是意义重大。

那一整天心脏都在怦怦跳，满心期待，又有些紧张。礼物还没定好，我却忍不住开始猜想收到礼物后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吃惊？激动？亦或是，像刚刚睡午觉醒来那样脸颊微红，不知所措？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让人期待啊。

我想了整整三天，最后还是时给了我一点建议:球鞋。给爱打篮球的人送礼物的话，一双耐磨的球鞋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退一步讲，除了篮球之外我还真不知道杰有什么其他爱好，毕竟高三大家都忙于学习，几乎没什么精力顾得上其他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球鞋都是当下的最优选项。

定好礼物后，我就开始上网选球鞋，一款款看，比较各自的优劣。由于学业紧张，我只能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后抽一点时间出来看，因为积蓄不够，还跟发小借了点钱。这么折腾了好几天，终于，在离杰生日还有两天的时候，鞋寄到了。

还好没有迟！我暗自庆幸。怀着激动的心情，我又给盒子扎上缎带，还用彩笔写了小卡片，仔细地固定好。

一切都显得如此顺利，如此美好。但暴风雨往往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

先更到这里吧，明天继续

06
傍晚，晚自习前的十分钟，男厕所总是格外热闹，人声此起彼伏。
我上完厕所，正在洗手时，听到班上几个男生在讲话。
“嘿，你们听说了吗？三班有个男的，昨天晚上放学后在操场那边的小树林给他男朋友口交，被年级主任抓了个正着！”
“卧槽，这么劲爆的吗！”
“****。不过他们也真是傻啊，出去开个房不好吗，就这么急不可耐，要在学校里？”
“这他妈是活该。上帝给他一杆枪，他却偏要当搅屎棍用，怪谁啊。”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听到前几句时我还很平静，但最后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却定住了我准备关水龙头的手。几个月下来了，我不会听错的。是杰，就是杰。
神志在那一瞬间有些恍惚。冰凉刺骨的水仍在哗哗地流淌，毫不留情地冲刷过手背和指间，甚至让双手微微麻木。而耳畔此起彼伏的喧嚣此刻也变得十分遥远，只有那句话，不断在脑中回响:

“这他妈是活该。上帝给他一杆枪，他却偏要当搅屎棍用，怪谁啊。”

活该……搅屎棍……
你竟然，也对同性恋抱有如此大的恶意吗？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你用如此恶毒的言语来讽刺他们？
你为什么也这样？！
哈，不对。可笑的，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吧。凭什么就认定他不会歧视同性恋？凭什么就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会接受你？
高三了，还这么幼稚吗？
自己长不大，怪谁啊？
醒醒吧，世界就是这样的，你注定得不到那畸形的幸福！
厕所里的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随着晚自习铃声的响起，余下几个人也很快离开，唯有我一人仍站在洗手台前，看着昏暗中的大理石台面，视线逐渐模糊。

07
我不记得那天的晚自习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回家的路上骑着自行车一路狂飙。二月的春寒依旧料峭，狂风如刀般割过我没戴围巾和口罩的脸，而我竟莫名地觉得很痛快。一盏盏路灯在眼前一闪而过，像是一个个鬼魅被我远远地甩在身后。
上楼，开灯。家里一如既往地没人，父母估计又在烟雾缭绕的棋牌室里，好，很好。
我冲进我的房间，把那个包装精美的装球鞋的盒子拖出来，毫不犹豫地将固定好的小卡片一把扯下来，撕成好几片。
不，这还不够。
我又从笔袋里找出剪刀，几近疯狂地将那些华丽的缎带剪断，然后剪碎，碎成天女散花。
但这一地狼藉还不足以让我平静下来。很快，那个盒子，连同里面的鞋，也被划成了一堆破烂，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不知何时，窗外已是大雨倾盆。狂风在呼啸，雨点噼噼啪啪地击打着窗玻璃，伴着耳边疯狂的刺啦刺啦声，我的心情越发焦灼。
还差点什么。
似乎，还应该有另一个人在场才对。
你为什么不在？！
我从满地的碎纸花前猛地抬头，床头柜上，时几天前带来的栀子花映入眼帘。放得太久了，它们已有枯萎的迹象，玉白的花瓣边缘微微泛黄。雷声轰然炸响，连它们似乎都被吓得瑟缩了一下。
一首诗滑过脑海:
“Art thou abroad on this stormy night on thy journey of love, my friend?
这样的风雨之夜，你在野外为爱赶路吗，我友？
The sky groans like one in despair.
天空哀吟如绝望者。
I have no sleep tonight.
我今夜无眠。
Ever and again I open my door and look out on the darkness, my friend!
频频开门探视这黑暗，我友！
I can see nothing before me. I wonder where lies thy path!
我什么也瞧不见，不知你的路在何方！
By what dim shore of the ink-black river,
沿着墨黑河流那何等模糊难认的岸边，
by what far edge of the frowning forest,
从浓密的森林那何等遥远的一侧，
through what mazy depth of gloom art thou threading thy course to come to me, my friend?
穿过何等晦暗的迷境，你正为我觅路而来吗，我友？”①
还真是，应景啊。
你在何方？！
我猛地拽下脸上的眼镜，摔在地上。一地亮晶晶的碎片，在闪电划过天际时反射出尖锐的光芒，显得狰狞而可怖。
恍惚中，我似乎嗅到了淡淡的薰衣草香。有个朦胧而不真切的声音在呼唤我:
“言！言！你怎么了？”
①出自泰戈尔《吉檀迦利》

—— End of Part 1 ——

明天开始更Part 2

没有留言，不开心不过说好要更的Part 2还是会更的

等等，Part 2被吞了？？
待会重发一遍吧

Part 2

3.8更新

3.9更新

3.10更新
明天就更最后一个部分啦

待会更结尾了。结尾略吓人，未满十八岁请谨慎阅读，并请千万不要模仿文中人物的行为。

完结与后记

突然发现，正好是一年前的今天，我本人瞎写那篇烦恼如盐，是咸是淡取决于心量大小的作文。我还记得后来语文老师在班上说，这次有同学作文瞎写，知道自己写得文不对题，写完后自己给自己打零分。还记得老师说完后班上的一片死寂。可能都被我吓到了吧。
反正这里没熟人，都写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