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年下文
攻视角，第一人称。
攻比较变态。。。就酱。
不懂发帖模板，各位担待一下，笔芯！

第二章


杂碎有一个超于常人的优势，便是生命力顽强，像野草，污水中能存活，更不用说在花园里。
我一直比同龄人更沉默。从前小巷里和我一同卖废品的大爷忧心忡忡地和母亲说，这孩子太过于老成，而沈沫只是点燃了一支烟，用她红得仿若滴血的嘴唇弯起嘲讽的弧度，淡淡地回应，他从小见遍了刀子和**，你让他如何单纯起来。
是了，沈沫，那个女人，自从沾染上了毒品，便不配让我称为母亲了。
所以我不奇怪，为什么别墅里的佣人们在瞧不起我、厌恶我的同时，会偷偷谈论我的眼睛。她们用大惊小怪的虚伪口气叹道：“你看那个小**的眼睛，黑乎乎的一潭，有时盯着你看一会儿，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哼，你知道什么，他***那个的…就是…那种，那种生意……”
一阵恍然大悟的感叹，然后是作呕的声音。
“怪不得呢！”
“还有还有，你知道吗，她妈啊，就是那个妓女，是吸毒吸死的……”
“…真的？”
“千真万确！”
这样的饭后谈资，我在很多种场合下听过。有时我从房间里出来，佣人们来不及反应，反而趾高气扬地看着我走过。十指紧扣着掌心，却没有熟悉的指甲翻卷的痛楚。指肚触到掌心结痂的伤口后，我才想起林晨已经替我剪了指甲。
林晨，那个成长在温室里的哥哥，有着一种我理解不了同情心和保护欲。当日刚到这个陌生的“家”时，佣人们带着我去洗澡，身上的破烂衣服被扔进垃圾桶，皮肤上经年的污垢、血迹、汗渍被温热的水一遍一遍地冲洗下去。我被塞进柔软的、干净的衣服里。整个过程，我都保持着乖巧安静，直到佣人们抓住我的手，拿着指甲刀靠近我时，我才仿佛从睡梦中惊醒，尖叫一声，用力挣脱抓着我的手，跑出门外。
洗漱间门外是长长的走廊。身后的佣人们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突然逃跑，呆愣了几秒钟，才大叫着冲出来追赶我。
手指传来刺痛，熟悉的粘稠感。我沿着走廊一直跑到尽头，从旋转的楼梯向下狂奔。楼梯扶手上镂空着繁复的花纹，像细细密密的笼网，令人眩晕。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眼前就是出口，眼前就是地面，接近终点，我在筋疲力尽中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摔下来。
我生长在混乱和野蛮中，所以面对危险时，并不会嘶声力竭地呼救或者伸手求援。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即使跪下祈求他人将我带出深渊，也不会有人伸手。于是那一瞬间，我只是闭上眼睛，等待坠落。
失重感，然后是撞击。耳边是极速穿过的风声，在我就要叫出来的那一瞬间，一双手臂猛地将我拽在一边，然后用力包裹住我。我的鼻子狠狠地撞在一个单薄的胸膛上，脑中嗡嗡作响，等疼痛感不再那么强烈后，我抬起头，看见林晨修长的脖颈和下巴。
“这是怎么回事？”
林晨看着从楼梯上跟随而来的佣人们，问道。
林晨的手臂抱着我，像抱着一只小猫咪。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抱过我，那种姿势和体温令我感到不习惯，于是我开始挣扎起来，林晨惊讶地低下头，拗不过我，把我放下来。
“林晨少爷，我们只是想给他剪指甲……”
“是少爷，”林晨突然打断佣人的话，“林沐少爷。”
佣人愣了片刻，然后毕恭毕敬地回答道：“是的，少爷，请允许我带领小少爷去包扎。”
我听到这里，抬脚准备继续逃跑，不想被一只手拽住了后衣领。
“不必了，这件事情由我来处理。”说完，林晨又抱起了我，走上楼梯。
一阵天旋地转，我才发现林晨又用那种小猫式的抱法抱起了我。我用力地踢脚，觉得要恼羞成怒。
“别动！”林晨用力抱住我，小心地在楼梯上稳住脚，“我带你去处理手指。”
“放我下来！”我大声尖叫道：“你不是我哥哥！不要装好人！”
抱着我的手臂顿了顿，然后过了一会儿，林晨缓缓蹲下身，将我放下来。他的手仍然握着我的胳膊，力道好像比之前大了一些。我试着抽了抽手臂，没有成功，于是改用愤怒恶毒的眼神盯着他。
“林沐，”林晨平静地迎着我的眼睛，“我从来没有在你的同龄人眼中看到过这种目光。”
因为长期的饥饿，我比正常的小孩要矮小瘦弱，但当林晨蹲下身时，我反而比他高出很多。我习惯于形形色色的大人们藐视我的神态和威胁时投下的阴影，所以当林晨用那种真诚而关切的目光仰视我时，我竟然产生一种“我很重要”的错觉。
我忽然想起沈沫，那个女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一页一页撕掉了童话书，一字一句地说，林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你，不要奢望依赖他人，因为没有人会爱一个**养的**。那个女人，在面对着那个扔了她的男人时，一遍遍歇斯底里，即使目睹她歇斯底里的，只是毫无生气的回忆。她以为他很爱她，以为自己很重要。这种感觉大概是生命创造的错觉，因为苦痛的生活太需要一个幻觉，来欺骗、来维持生的欲望。
“你有很多很多心事，你其实很孤单，不是吗，小沐。”
我回过神来，刚刚是谁在说话？林晨还在望着我，那双眼睛让我感到手足无措。
孤独。是吗。
手指的疼痛忽然变得无法忍受，那种感觉很陌生，就像一个初生的羊羔为了学习站立而跌倒，转而寻求母乳的委屈和期待。林晨站了起来，牵起我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一步步地走上楼梯，我没有反抗，脑中却抑制不住地略过沈沫鲜红嘴唇勾起的冷笑。
林晨领我坐在卧室的床上，转身找来药品和纱布，小心地为我处理手指。中途很多次我都因疼痛微微颤抖，林晨都会停下来，轻轻地安慰。
“对不起，弄疼你了……”
“还痛吗，马上就结束了……”
“再坚持一下……”
其实那种痛，真的微不足道，和漫长浓重的黑夜相比，它就像热烈阳光下残缺的树影一样不值一提。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晨为我处理手指，他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就像柔软的羽毛。他想干什么？他想从我身上获取什么？但我还有什么？我已经，不，是一直，一无所有。
终于包扎完毕，林晨站起来，赞许地说：“小沐真棒，这么勇敢，痛都没有出声。”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我的手指，十指尖锐的指甲仿佛被驯服，只有掌心陈旧的伤口还狰狞地与我对视。自始至终，林晨没有询问我伤口的来由。
我站起来，转身走出房间。如果没有猜错，那是林晨的房间，宽敞，明亮，整洁，就像主人的气质。
“小沐，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身后林晨的声音传过来，我加快了脚步，冲向走廊尽头为我安排的房间。关上门，我靠着冰凉的木板，将指尖笼进掌心，却触到纱布里包裹的伤口。
“谁是你的小沐。”

第三章


“喂，小**。”
我走在逼仄肮脏的小巷里，头顶的太阳很刺眼，烤在路边的垃圾上，蒸起一阵阵恶臭。几个染了头发的混混堵在巷口，我不说话，也没有抬头，转身开始跑。
我攥着手中装着塑料瓶的袋子，没命地狂奔，身后追来急促的脚步，手中的袋子被人夺去了，我猛地转身，用力踢向对方，没等捡起塑料瓶，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
“呦呵，小**厉害了不少啊，敢和龙哥叫板了。”
染着黄色头发，戴着鼻环的男人靠近我，用鞋子蹭在我的脸上。我忍着地面散发的恶臭，恶狠狠地盯着那个“龙哥”。
“呵……”黄毛踢了踢地上散落的塑料瓶，说：“你就靠这个赚钱吗？跟着我走，帮忙运一些货，每次给你分一大笔钱，你妈也不用再招揽顾客，怎么样？”
我看见他们从包里拿出小小的黑色包裹，朝我逼近。
“来，听话，张开嘴，吃下去。”
我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那些好像带着尖刺的手用力摁压着我，有人板开了我的下颚，将那个东西强行塞进来。包裹里是柔软的粉末质感，塑料包裹的死亡气息，带来窒息的感觉。强烈的恐惧席卷而来。
“…不…不，不要！”
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脸上沾满粘腻的冷汗。窗外的月光幽幽地映进来，朦胧地勾勒出房间里华贵的家具。
我强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平稳下来，床头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2点15分，嗓子里干涩的仿佛要冒烟，我翻身下床，打算去找些喝的东西。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上去悄无声息。我穿过长长的走廊和楼梯，想找到厨房倒杯水喝。第一天来到这个“家”，我并没有见到“父亲”，没有家人团聚的晚餐，我的饭菜由佣人端进房间。那是我出生以来吃过的最好的饭菜，有米饭，有蔬菜，有肉。吃的时候，我想，沈沫有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呢？也许在那个男人还在意她的时候，她可以肆意挥霍，但到后来，她就只能带着我滚打在泥沼里，直到把自己埋葬。
找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水，我摸索着上楼，打算放弃。刚走到楼梯口，听见有声音从林晨房间里传来。我顿了顿，悄悄走向那扇门。
“…我真是受够你了…我是你保姆吗？现在几点了？凭什么要去接你？”
林晨的声音从门板后传过来，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有些沙哑，不耐烦地讲着什么。
“…好了，你在哪里？还是“云端”吗？”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有脚步声向门靠近，我马上退了几步，逃也似地跑向房间。
“…听着，这是最后一次……小沐？”
我一瞬间定在了原地。
“…我待会儿去“云端”。”林晨边挂了电话，边打开了走廊里的灯，朝我走过来。
“怎么了，小沐，为什么不睡觉？”林晨蹲下来，抬头看着我。
又是“小沐”，我在心里诅咒着这个昵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刚刚醒来的林晨和白天有些不同，眼睛好像有些迷蒙，睫毛调皮地翘起一两根，头发乱乱的，看起来很柔软。
他的眼睛真诚地望着我，像是在等一个回答。
“…我，”我皱了皱眉，不受控制地开口，声音很嘶哑，“我睡不着。”
“哦，睡不着吗，”林晨顿了顿，说：“我有一点口渴，你能陪我喝点水吗？”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烦躁，感觉自己被当成别扭的小孩，被哄骗。
“不要。”我按下嗓子里的不适，扭头走进卧室，用力关上了门，来回走了几步，还是觉得烦躁。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林晨面前，我好像总是一副蠢小孩的样子。
我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忽然，门上传来轻叩，我爬起来，等了许久，再没有其他声响。打开门，走廊里的灯亮着，门口放着一只玻璃杯，盛着清水。
杯上贴着什么东西，我蹲下身，看清了，那是一张便利贴。
“我是小沐的杯子。”
他这样写道。

第一章


我记得那是六月的盛夏，我被看守所的警察带到一栋别墅门前。当时我是八岁还是九岁，已经不甚记得，只记得一路上皮肤快要被阳光灼出洞来。路边有下午去上学的同龄人，他们走在行道树的荫蔽里，去接受我求之不得的教育。
“到了，小咋种，没想到你还有一个这么有钱的爹啊……”一路押送我的警察踢了踢别墅精致的花园围栏，调侃道：“你妈也是够有本事的啊……”’他的语气里带上了色请的意味，我马上听出了那种熟悉的、油腻的、令人作呕的声调和尾音，狠狠握紧双拳，将指甲锲入皮肉里，像以往无数个瞬间一样，没有发出声响。
那个被我称作妈妈的女人，同时也被无数男人拥在怀中叫宝贝。我还年幼时，并不知道街坊领居口中的表字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一个肥胖的男人将母亲压在床上，他从夸下掏出脏兮兮的器官，连着黑乎乎的毛，嘴里骂了一句“***就是qian操”，就捅入母亲身 下。我站在门口，睁大了眼睛，想要逃跑，双脚却像是生了根。我看见那个肥猪一样的男人一边晃动着身体，一边发出类似杀猪一样的叫声。他油腻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油腻的金链子，一晃一晃，击打在母亲花了妆的脸上。母亲的面容黯淡无色，嘴唇却涂抹了大红色的口红，染出一片红色的印记，像喋了血，一开一合：“唔…哥哥好棒……”忽然，母亲的目光扫过我所在的门边，只是一瞬间，她的脸上就出现了濒临死亡般的绝望。
“林沐，走开…快走开……”母亲的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我却读懂了她的唇语，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捡起桌上的烟灰缸朝男人扔了过去。
那一下拼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我凭着记忆中几个混混大哥教给我的致命点将烟灰缸朝男人的额角扔过去，一切都很顺利，但我忘了我还是个力气不够的孩子。烟灰缸只到达了男人的肩膀，便被他挡了过去。他回过头来，看见坏他兴趣的是个小孩，顿时怒不可遏。他将器官抽出来，挂着白浊的液体，便向我冲过来，将我踢翻在地。
耳边响起母亲的尖叫，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一下一下狠狠地踢中了肚子。
“叫你袭击老子，小咋种，表字养的咋碎！”
腹部的疼痛从剧烈到麻木，但始终，我都咬牙不求饶、不喊痛。我曾无数次和贫民区里的小孩们打架，甚至和流氓、混混打架，无数次像这样被压在地上被一群人围攻，但从来都没有屈服过。
那天，母亲拼死求男人放过了我。因为没钱，去不起大医院，母亲把我送到了小巷里的门诊里。手上挂着点滴时，母亲坐在我床边，抬手想摸摸我的头，却被我无声地躲过了。她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烫到了，飞快地抽回了手。她坐立不安地看看点滴，又问我饿不饿。门诊里的病人和家属窃窃私语着什么，母亲只是垂下眼，呆呆的坐着。
“…林沐”母亲忽然开口，嗓音是沙哑的：“我们活下来，需要忍耐。”
忍耐。这也许是后来我剪指甲时总爱把指甲削尖的原因，因为这样，当遇到屈辱难耐的境遇时，我就可以将指甲锲入掌心，用疼痛抵消灵魂上的煎熬。但我和母亲不同，那些侮辱我的人，我会一个一个记在心中，等到我可以将指甲磨平的那一天，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样忍耐的日子日复一日，仿佛没有尽头。我恨不得一夜之间就长大，足够强壮，挥手还击。巷中收废品的大爷见我可怜，便让我和他一起卖废品赚些钱。然后有一天，当我攥着脏兮兮的零钱回到家时，一群穿着警服的人用警戒线将我们的出租屋一圈一圈的围了起来。我一瞬间仿佛掉入了冰窖，尖叫着要冲进去。几个警察拦住了我，把我抱起来。我踢着腿，疯狂地挣扎着，嘶声力竭地叫：“我妈还在里面！我妈怎么了！”
他们用警车将我送到警局，告诉我母亲已经死了。后来，我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了毒品过量注射的字眼。那个东西我见过，来找母亲的男人曾经用针头向手臂中注射某种液体，然后抽搐着，呻吟着，脸上是可怕的神色。后来，我见过形形色色的毒贩、吸毒者，多少罪恶被我视为寻常，唯有毒品交易，我立誓不沾。
不久，我被遣送回贫民区。母亲被火化了，埋葬的费用，用的是用她当妓女赚下的钱。这些微薄的钱被她藏在衣柜的内衣里，最后随她化成了一缕灰。
我回到家时，房东已经变卖了房子，不久，这个污秽不祥的房子就要化为一堆废墟。我开始学地区里的混混偷盗，偶尔会被发现，然后送去派出所。有时教育一通，就放我出来，有时拘留一个晚上。一天，我又被送了进去，又饿又渴呆了一个晚上后，一个警察叫我出来。我正要回去，他却拉住我，神色古怪地说：“没想到，你这小**还有一个爸爸。”
爸爸？我记得我曾经问过母亲，我爸爸在哪里。母亲会突然变换恶狠狠的神色，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没爸爸，你爸死了。”然后她会像疯了一样捡起扫帚抽打我，嘴里骂：“你这个**养的**，还想要什么爸爸！”她捉住我，就像捉住了丑恶的命运，一下一下往死里打。我咬着牙抵抗，直到开始求饶。“妈妈，妈妈，放过我，好疼，妈妈……”有时，母亲会停下手，像着魔一样蹲下身抚着我的眉眼，喃喃：“…怎么那么像……”
我知道她在回忆那个男人，但那又如何，没有到手，没有不择手段，怀念又有何用。
七岁后，我再也没有叫过那个女人妈妈。既然我不需要妈妈，那也不需要爸爸。所以当我听到有人要带我去找爸爸时，第一反应竟是哂笑。
我站在别墅门口，看着警察去按门铃。不久，一个穿着体面的佣人模样的人打开了大门，他看了看我，向警察颔首道谢后，便向我弯下腰，说，欢迎回来，林沐少爷。
我跟在佣人身后，一路穿过华丽的花园。我这才发觉自己有多么不堪，浑身上下肮脏不已，衣服破旧不堪。我将自己藏满污垢的指甲锲入掌心，熟悉的疼痛，然后是掌心熟悉的粘腻。
远处隐隐传来小孩子的笑声，那种笑声，带有温室花朵与生俱来的骄傲与放肆。我低着头，像是回到了那些偷偷在幼儿园门外窥望的日子。忽然，迎面传来急急的脚步声，还没等我抬头，一阵天旋地转，我就被撞倒在地。
撞到我的是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女童，大概六岁的样子。我显然把她吓了一跳，她怔愣了几秒，开始嚎啕大哭。佣人连忙上去搀扶女童，小心地检查她有没有受伤。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一抬头，刚好看见迎面跑来的少年。
很多年后，我依然会在梦中回到我和林晨初识的场景。在每日每夜排斥着罪恶、死亡与报复的梦境中，那个梦一度是我活下去的意念，就像漂泊在黑色大海里的人信仰极星一样。
林雨婷挣开佣人的手，朝林晨跑过去：“哥哥，呜…哥哥，他弄脏了我的连衣裙…”
林晨已经是修长的少年模样。他蹲下身，抱住边哭边跑过来的妹妹，温柔地擦掉她的眼泪，然后抬起头，望向我。
那是一双我从未在贫民区或是华贵轿车的车窗里见过的清澈眼眸，黑白分明，却不咄咄逼人。他穿着白色的衬衣，皮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我这才觉得阳光是如此刺眼，几乎灼伤我的眼睛。身上的脓疮好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毕露。
“雨婷，不准没礼貌，那是你的新哥哥。”林晨站起来，朝我微笑。我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在朝我表达善意。我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什么破绽，却一无所得。
“哼，哪里来的野小孩，才不是哥哥！”小女孩一嘟嘴，转头就跑掉了。林晨叹了口气，笑容里带了歉意。他走近我，我想后退，却倔强地抬起头，硬生生地忍住了。
“我叫林晨，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雨婷一样，叫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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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学，要坐很久的火车去学校，
窒息。。不想睡觉，就来更文。。
然而没人。。。那我还是睡觉吧（笑）

第五章


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张张面孔从我的眼前闪现而过，一幕幕画面走马灯一般飞快地消逝，最终定格。
我看清了，那是一个逼仄寒酸的出租屋，四周的墙壁已经脱落了墙灰，露出斑驳的痕迹，地板上灰蒙蒙的，有经年的污垢擦洗不掉。一个很漂亮却神情默然的女人坐在陈旧的沙发上，旁边依偎着一个年幼的男孩。沈沫拿着一本掉了封面的故事书一字一顿地复述书中的故事。她没有受过完整的教育，有些词语读的磕磕巴巴，嗓音干涩喑哑。即便这样，坐在一旁的我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遥远的村庄里住着一个巨人，他有一个美丽的花园。每天下午，孩子们总喜欢到巨人的花园里去玩耍。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大花园，长满了绿茸茸的青草，美丽的鲜花随处可见，多得像天上的星星。草地上还长着十二棵桃树，一到春天就开放出粉扑扑的团团花朵，秋天里则结下累累果实。栖息在树枝上鸟儿唱着欢乐的曲子。
一天，巨人回来了。进了家门，他一眼就看见在花园中戏耍的孩子们。
“你们在这儿于什么？”他粗声粗气地吼叫起来，孩子们都跑掉了。】

“为什么巨人要赶走孩子们呀？”我打断沈沫，好奇地问道。
“因为巨人很自私，没有朋友，也不喜欢和别人在一起。”
“那他不会孤单吗？”
“…应该会吧，”沈沫有些不耐烦，加快语速开始读：

【春天又来了，整个乡村到处开故着小花，处处有小鸟在欢唱。然而只有自私的巨人的花园却依旧是一片寒冬景象。小鸟无心唱歌，树儿也忘了开花。只有雪和霜对此乐不可支。“春天已忘记了这座花园，”他们叫喊着，“这样我们可以一年四季住在这儿了。”雪用她那巨大的白色斗篷把草地蓝得严严实实，霜也让所有的树木披上银装。冰雹来了。每天不停地敲打着城堡的房顶，房上的石板瓦被砸得七零八落。
“我真弄不懂春天为什么迟迟不来，”巨人坐在窗前望着外面冰天雪地的花园说。
然而春天再也没有出现，夏天也不见踪影。巨人的花园里是终年的寒冬，只有北风、冰雹，还有霜和雪。
清晨，巨人睁着双眼躺在床上，这时耳边传来阵阵美妙的音乐。音乐悦耳动听，他想一定是国王的乐师路经此地。原来窗外唱歌的不过是一只小红雀。这时，巨人头顶上的冰雹已不再狂舞，北风也停止了呼啸，缕缕芳香透过敞开的窗廓扑面而来。“春天终于来到了，”巨人说着，从床上跳起来，朝窗外望去。
他看见了什么呢？
他看见孩子们爬过墙上的小洞已进了花园，正坐在树枝上，每棵树上都坐着一个孩子。鸟儿们在树梢翩翩起舞，兴奋地欢唱着，花朵也纷纷从草地里伸出头来露着笑脸。
满园春色中只有一个角落仍笼罩在严冬之中，那是花园中最远的一个角落，一个小男孩正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因为他个头太小爬不上树，只能围着树转来转去，哭泣着不知所措。那棵可怜的树仍被霜雪裹得严严实实的，北风也对它肆意地咆哮着。“快爬上来呀，小孩子！”树儿说，并尽可能地垂下枝条，可是小孩还是太矮小了。】

“为什么那个男孩一个人玩呀？他也没有朋友吗？”我又忍不住打断了沈沫。
“不知道，”沈沫冷冷地说，然后翻了一页，继续读：

【巨人轻轻地走下楼，悄悄地打开前门，走到花园里。
孩子们一看巨人，都吓得逃走了，花园再次回到了冬天里。唯有那个小男孩没有跑，因为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没有看见走过来的巨人。巨人悄悄来到小孩的身后，双手轻轻托起孩子放在树枝上。树儿立即怒放出朵朵鲜花，鸟儿们也飞回枝头放声欢唱，小男孩伸出双臂搂着巨人的脖子，亲吻巨人的脸。其他孩子看见巨人不再那么凶恶，都纷纷跑了回来，春天也跟着孩子们来了。“孩子们，这是你们的花园了，”巨人说。接着他提起一把大斧头，把围墙统统给砍倒了。
他们玩了整整一天，夜幕降临后，孩子们向巨人道晚安。
“可你们那个小伙伴在哪儿呢？”巨人问，“就是我抱到树上的男孩。”巨人最爱那个男孩，因为男孩吻过他。
“我们不知道啊，”孩子们回答说，“他已经走了。”
巨人又说：“你们一定要告诉他，叫他明天来这里。”但是孩子们告诉巨人他们不知道小男孩家住何处，而且从前没见过他。】

“那个小男孩到底是谁呀？”我还是没有战胜好奇心。
“我怎么知道？！要听故事就好好听，哪来这么多问题？！”见母亲又要生气了，年幼的我连忙闭上了嘴。沈沫清了清嗓子，没好气地继续读：


【每天下午，孩子们一放学就来找巨人一起玩。可是巨人喜爱的那个小男孩再也没有来过。巨人很想念那个小男孩，“我多么想见到他啊！”巨人常常感叹道。
冬天的一个早晨，巨人起床穿衣时朝窗外望了望。突然，他惊讶地揉揉眼，定睛看了又看。在花园尽头的角落里，有一棵树上开满了逗人喜爱的白花，满树的枝条金光闪闪，枝头上垂挂着银色的果实，树的下边就站着巨人特别喜爱的那个小男孩。
巨人激动地跑下楼，出门朝花园奔去。他急匆匆地跑过草地，奔向孩子。来到孩子面前，他脸红脖子粗地愤愤说道，“谁敢把你弄成这样？”只见孩子的一双小手掌心上留有两个钉痕，他的一双小脚上也有两个钉痕。
“谁敢把你弄成这样？”巨人吼道，“告诉我，我去取我的长剑把他杀死。”
小男孩没有回答，面带笑容地看着巨人说道：“你让我在你的花园中玩过一次。今天我要带你去我的花园，那就是天堂。”
那天下午孩子们跑进花园的时候，他们看见巨人躺在那棵树下，已经死了，满身都盖着白花。】

沈沫把书扔到一边，不耐烦地说：“行了，赶快去睡觉。”我憋着一肚子的问题，却不敢开口询问。巨人不是不喜欢和别人在一起吗？他为什么又把孩子们放进花园里了呢？为什么巨人那么喜欢那个爬不上树的孩子？是谁把那个孩子的手扎破的呢？为什么巨人还没有去小男孩的花园里玩就已经死了呢？
那是沈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我讲故事，那本书在后来被沈沫撕碎，并且一字一句地告诉我：“世上没有童话，没有，不要再缠着我给你讲一些编造的故事，因为你生在一个**的家里，故事里的情节，你连幻想一下都不配。”
沈沫愤怒的脸渐渐变得模糊，我使劲地眨眼，却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我想抬起手揉揉眼睛，却只换来疼痛。我死了吗？沈沫曾经说过，死了就不会痛苦了，为什么我死了还会疼呢？
眼前渐渐出现天花板和吊灯的轮廓，这是我新家的卧室。我忽然想起自己的手腕已经断了，想起我失败的谋杀。
我这才感觉到恐惧，像坠入冰冷的海水，像小时候做过的怪物吃人的梦。我难过地想，如果死了，我至多觉得不甘心，但是我还活着，而活着就意味着痛苦和绝望。
孩童时期的恐惧是深刻的，我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撒娇，所以只能独自面对。我试着活动手腕，强行压下剧烈的疼痛感，虽然很艰难，但是手腕缓缓的带动了手掌。看来林俞找人接好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上有冰凉的针筒的触感，一个吊瓶正不紧不慢地滴着液体。
雨已经停了，阳光穿过窗户洒在床单上，温暖的触感一点一点透过被单沁进来。窗外有几只麻雀站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我想起沈沫给我讲过的《巨人的花园》，我和那个巨人多么相像，只是他的春天里有孩子们相伴，我的春天里只有我孤身一人。

第六章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半空中的吊瓶，面无表情地在我的视线里弯下腰，然后抬起我的手腕，避开掌心的绷带，缓缓地转动。
剧痛袭来，我咬着牙不出声，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把指尖嵌进掌心。漫长的煎熬结束，医生放好我的手，就起身出去了。不久，就有佣人端着餐盘进来，她们把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就径直走了出去。我闭上眼睛，开始和我求死的渴望作斗争。
“跳出去吧，林沐。”头脑里的那个声音说，“从窗户上跳出去，你看，你的手腕断了，现在这个样子，注定无力反抗了，还不如早点去死。”
不，不行，我还没有让那些恶魔还债……
“为什么不去死？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你，你生来就是一个杂碎，还挣扎什么？”
窗外的阳光太刺眼了，让人晕眩。头顶的天花板开始摇晃，吊灯出现了重影。我抬起受伤的手腕，一点一点扯下另一只手上的胶带，拔出了针头。细小的血珠滚落出来，但是疼痛感似乎已经消失了。我费尽力气滚下床，手心的伤口裂开了，血从绷带里慢慢渗出来。
实木地板上落满阳光，摸上去很温暖。我扶着床站起来，一阵天旋地转。鸟鸣声更清脆了，像是盛满清水的玻璃杯在耳边轻轻碰撞。我着魔一般朝着窗口走过去，像那个从寒冬里醒来的巨人，满心欢喜地去迎接春天。
真奇怪，我在恶劣的平民窟挣扎了那么久，都没有放弃生存，来到这个更舒适的新家后，反而不堪一击。
“……小沐？你在做什么？！”
我忽然从梦境中脱离出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窗台。一个人从我身后冲过来，他的手臂环住我的胸口轻而易举地把我从窗台上抱下来，然后放到床上。
林晨真是一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我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中却有些烦躁。我真是太软弱了，我还没有强大起来，怎么能轻易死掉呢。如果就这样死了，我和沈沫那个懦弱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林沐。”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林晨正冷冷地盯着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时温柔的笑意，此刻清清冷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竟然觉得恐惧。
“…我只是去晒太阳。”我嘶哑地回答他。
“是吗。”林晨抬起我的手，像是惩罚一般加重了力道。我痛呼出声，又死死地咬住了舌头。那个温柔的哥哥像是突然消失了，眼前的这个少年脸上是冰冷的神色，只有那双眼睛即使是在愤怒时也带着澄澈的光泽。
“你才九岁，林沐，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
呵，哥哥，你要来说教我吗？我嘲讽地想，疲惫地闭上眼。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手臂上，我睁开眼，看见一双永生难忘的眼睛。
那是一双盛满泪水的眼睛，晶莹的液体从眼眶边缘无声地溢出，沿着那个人的脸颊滑落，眼睛的主人却浑然不觉，只是用那双湖水般的眼睛倔强地盯着我。
他在哭。眼前的这个人，在为我而哭。
我一瞬间不知所措，手臂上滴落的液体几乎要灼伤我。疼痛感强烈起来，掌心的伤口，手腕的扭伤，大脑的眩晕，疼痛感是那么强烈，那么强烈，让我几乎要哭出来，向眼前的这个少年撒娇，告诉他我有多疼、有多委屈，从那双温柔的眼睛里寻求安慰。
林晨忽然站起来，转身走出房间。不一会儿，医生进来帮我拆了绷带，重新上药包扎。结束后，一个佣人进来换走了床头柜上已经凉了的粥，带来一张床上用的小桌子，端上了一碗热腾腾的粥。
我一个人坐了很久，然后抬起没有受伤的手开始喝粥。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林晨的安排，这个家里，只有他愿意花这么多的时间在我的身上。
之后的几天过得平淡无奇。林俞没有出现过一次，那个嚣张的妹妹倒是来挑衅过几次。因为右手受伤，我只能用左手使用筷子，用得磕磕绊绊，于是在餐桌上嘲笑我成为了她的新乐趣。我一心一意地吃饭，希望赶快恢复。每一次，林晨都会特意在我的手边留下一只勺子，我权当没看见，坚持用筷子吃饭。
“你真是个笨蛋，”林雨婷在我的卧室门口挑衅道：“切苹果都能把自己切到，还装腔作势，要我哥哥照顾，真厚脸皮！”
我不做声，作势要关门。林雨婷挡在门边，嚷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一个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小孩！没人要的小孩，还想夺走我哥哥！”
我骤然拉开门，揪住林雨婷的衣领，冷笑道：“不，我的伤不是切苹果伤的，是我杀你爸爸时割伤的。”
林雨婷显然被吓坏了，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挣扎起来：“放开你的脏手！谁信你的鬼话！骗人的坏小孩！放开我！！”
我冷笑着掐上她的脖子，我比她高，但是因为营养不良，压制她很费力。我愉悦地看着她因为恐惧和窒息而睁大的双眼，然后在最后一刻松手扔下了她。
“咳咳…咳咳咳……”
林雨婷坐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然后哇呜一声嚎啕大哭，爬起来一路跑下楼去找林晨。我关上了卧室的门，失神地靠在门板上，盯着窗外摇晃的树影发呆。
其实林俞也好，沈沫也好，他们本来没有预见我的出生会对他们造成怎样的影响，他们也无暇顾及一个夹缝中出生的孩子。但是对我来说，那些不幸和曲折，却变成了我人生的疮痍。对他们来说也许是百分之一的东西，到了我这里，却变成了百分之百。我恨他们，就像奔涌在血管中的天性，无法回头。
天色暗下来，华灯初上，花园外可以看见车水马龙的街道。我觉得那些闪烁的霓虹灯格外温暖，它们不吵不闹，静悄悄地发光。朦胧的灯光环绕着我，就像一个看不见的拥抱。
我躺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发呆。那只杯子是林晨给我的，贴了“我是小沐的杯子”。便利贴被我拔了下来，本来想丢掉，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我没在餐桌上见过这样款式的杯子，也许它以前的主人就是林晨。
我伸手握住杯柄，轻轻地摩挲，想象着那个人用他修长的手指环住玻璃杯的模样。眼前忽然出现了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我像是触电一般缩回手，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沉溺在和林晨有关的回忆里。

第七章


夏天快要结束时，一套崭新的衬衣长裤出现在我的房间。和衣服一并出现的还有一套崭新的学习用具，一个新书包，一沓散发着新鲜油墨味儿的书。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在我的书桌上，我一度怀疑又是林雨婷的恶作剧。
吃晚饭时林晨不在，照顾林雨婷的是一个常年陪伴她的保姆。我一如往常地埋头吃饭，林雨婷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着林晨哥哥的坏朋友又缠着哥哥。自从我一反常态地反击过林雨婷后，她就收敛了很多，但是即便这样，仗着有人看着的状态下，她的冷嘲热讽还是只多不少。
“喂，你别装了，你心里肯定都乐开花了！”林雨婷阴阳怪气地说。
我不知道这个小屁孩又在唱哪一出，没有搭理。
“哼，别以为你和我上一所学校就能高贵到哪里去。”
我震愣了一下，原来我真的要去学校上学了。
“…我告诉你，在学校里你不能告诉别人你是我哥哥！”林雨婷恶狠狠地说，“还有，你休想调皮捣蛋引起大家的注意败坏我哥哥的名声。”林雨婷嫌弃地皱起眉毛：“我哥哥可是品学兼优的榜样，和你不一样！”
我忍住嗤笑的欲望，如果我没记错，林晨已经初中了，马上要升入高中，和小学部八竿子打不着，不知道林雨婷的脑子里装着什么。
我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晚饭，飞奔上楼，跑进卧室反锁上门，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崭新的书本，轻轻摩挲。心底埋藏的渴望一点点溢出来，孩童的心性终于回归了，那种参杂着些许恐惧的期待、喜悦让我产生不真实的感觉。平常孩子的梦想从来没有离我那么近，我抱着书躺在床上幻想，也许未来我可以成为一个科学家，或者一个宇航员。我抬手翻开书本，猝然看见掌心丑陋的伤疤。
我睁大了双眼，尖叫一声，猛地把书砸向墙壁。我崩溃似得跪在床上，缩成一团，拽着自己的头发绝望地呜咽。沈沫毒瘾发作时疯狂的双眼在黑暗中盯着我，耳边是她发狂的笑声哭声尖叫声。我颤抖起来，把牙齿嵌进手腕。
铁锈味儿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松开了牙齿。过了很久，我终于有力气爬起来，把墙角的书本捡起来，轻轻放到桌上。
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林雨婷的脾气越来越大。我看得出来她很紧张，小孩子的世界在一定程度上是相通的，所以我明白她为什么烦躁不安。林晨被她折磨得够呛，但是似乎知道林雨婷是因为第一次去学校而紧张，所以耐心的很。
林雨婷口中的那个“哥哥的坏同学”终于在林晨快要开学的时候现身了。一大早，我就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了，林雨婷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我愉悦地想，是谁把这位大小姐气成这样。我慢悠悠地下楼，迎面撞见林晨和一个陌生的男生。
那个男生个子比林晨高一些，看起来结实修长，但却整个人都几乎挂在林晨身上，两只胳膊环着林晨的脖子，脑袋几乎要贴着林晨的脸。他看到我，楞了一下，然后饶有趣味地勾起嘴角。
林晨正一脸无奈地想把环绕在脖子上的胳膊扒开，所以没有看到我。
林雨婷不满的叫声从楼梯口传过来：“韩墨，你放开我哥哥！”
男生恍若未闻，只是抬头看着我，“晨晨，这就是你的新弟弟吗？”男生的语气里带着戏谑，一双眼睛却冷冰冰地瞧着我。
我毫不客气地反瞪回去，心中莫名其妙的烦躁。
林晨这才发现了我，朝我笑了笑，用力扒开男生的手，说：“小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学，韩墨。韩墨，这是我弟弟林沐。”
“啊~？人家在你心里只是一个普通同学吗？晨晨，你好伤人家心哦！”
烦躁感强烈起来，几乎要吞噬我。
“韩墨，我警告你不要再用那个恶心的称谓称呼我。”
我转身跑回楼上，不顾身后林晨讶异的声音，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烦躁，烦躁，烦躁，烦躁。
我抓起桌子上的玻璃杯，恶狠狠地抬起手，却怎么也摔不下去。
那是林晨送给我的杯子。
“咚——”我把杯子重重放回桌面，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失控。
我自认不是一个任性的幼稚的小孩，生活把我变成了善于隐忍的早熟的孩子，但是在那一刻，那种失控的奔腾的情感却是如此真实，如果非要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背叛了我。
对，就像林晨背叛了我一样。
得出这个结论，我的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我在想什么？我甩了甩脑袋，几乎要嘲笑我自己。门外传来韩墨的笑声，我强行按下了砸门的冲动。
这样情绪化的自己让我恐惧。我强迫自己不要再思考下去，用厚厚的被子蒙住脑袋。

第八章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爬起来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水。
这是今晚我喝下的第三杯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我的确是在紧张，因为明天是我去学校的第一天。
我挫败地起身下床，拿着杯子打算去楼下倒一杯水。餐厅的方向有微弱的光芒，我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林晨正在认认真真地削一颗苹果，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见我，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我伸手去拿餐桌上的水壶，很重，我用力稳住手腕不让它颤抖。一只手伸过来包住我的手背，轻而易举地拿起水瓶。我抬起头，正好看见林晨形状漂亮的下颚。他没看我，只是垂下眼睛小心地往玻璃杯中倒水。我没有说话，等他松开了我的手，安静地拿起杯子，转身上楼。
手背上残留着他的体温。我回到房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许久，缓缓抬起手背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门边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我慌张地放下手。林晨走了进来，端着一个玻璃碗。
“小沐，你介不介意陪我一会儿？”林晨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晚上睡不着呢。刚刚打算吃点东西，刚好碰到你，我们一起吃吧。”
他把那个玻璃碗递给我，里面是切好的苹果，摆着两只小叉子。
我才不相信他睡不着。
我一定又被当成了林雨婷那样幼稚的小孩子。
林晨似乎对我床头的一本童话书提起了兴趣，他拿起那本书，绕有兴趣地翻阅起来。床头灯暖黄色的灯光映在绘着彩色插图的书页上，映在林晨修长的手指上。被林晨接触过的手背隐隐发烫，我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你好像很喜欢《巨人的花园》啊。”
我惊讶地抬起头，林晨继续说道：“这一页有特殊的记号呢…最后，巨人最爱的孩子邀请巨人去他的花园里玩了。”
“骗人，巨人明明死了。”我低声说。
林晨轻轻笑了起来，说：“对，巨人死了，但是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很快乐，因为他要去天堂，和最爱的孩子一起玩了。”
“人死了以后就会去天堂吗？”我问道。
“是的，善良的人就会去天堂。”
“那人干嘛还要活着。”
林晨没有说话，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因为活着才能遇见相爱的人，陪在他们身边。”
我不说话，甩掉林晨的手，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坐在床边的那个人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起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过了许久，再没有其他声响，我取下被子，伸手拿起床头的玻璃碗，插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冰冰凉凉的，酸甜的味道，很舒服。我一块一块慢慢吃碗里的水果，吃掉最后一块，我居然有了睡意。
难得的没有噩梦陪伴的夜晚，我好像看见在一个美丽的花园里，巨人和小男孩在快乐地玩耍。有美丽的鸟儿经过，停留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你爱的人不在这里，你要回去。”
“谁？等等，你在说什么？！”那只鸟不待我询问就飞走了。
我倏地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是想不起是什么，只觉得自己昨晚睡得很好。
林晨已经开学三周了，平日里走得很早，不知为什么今天却迟迟没有动身。我背着书包，默然地看着林雨婷赖着林晨撒娇，她抱着林晨的脖子死死不撒手。我突然蹦出了找时机偷偷掐死林雨婷的想法。手上的指甲重新长出来，我把中指抵在掌心，一点一点用力，疼痛感从掌心传过来，但是不够，不够让我平静下来。
我猛地转过身，大步向门外走去。我应该留回之前尖锐的指甲，我默默地想。
“哥哥~我不想去上学~就不能请老师到家里吗？”林雨婷撒娇的声音让人作呕。我用力踢了台阶一脚，真奇怪，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在干什么？
快要迟到时，林雨婷终于肯上车了。我看着车窗外的林晨朝我挥手，我下意识地抿住嘴唇，然后突然意识到他也许是向林雨婷挥手。果然，林雨婷大声叫了起来：“哥哥再见！”
熟悉的烦躁感。
我把车窗降下来，深深呼吸。
“凭什么你上四年级我上一年级啊！”林雨婷突然愤愤地说。我没有说话，用左手的中指指尖缓缓摩挲着掌心。
“哼——你别得意。”林雨婷自讨没趣，不再说话。我知道她是有一点怕我的。
我有一点紧张，我很早就接触了社会，认识的字很多很多，但是却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英语和数学。我曾经有一本捡来的破旧的数学书，看过一些，但是英语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好在第一天上学，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当我走进新的班级时，周围有一瞬的静默，我知道，我的身世在这个自认出生高贵的集体里是特殊的存在。
课程设置和我的预期有些不同，除了基础课，学校设置了艺术类体育类的必修课，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近距离格斗。
一天的课程结束，我背起书包一个人走出去，路过一个拐角，几个小男孩正聚在那个角落窃窃私语着什么，然后突然开口叫住了我。
“喂，你就是林沐吗？”
我没有回头，抬脚继续走。
“喂，叫你呢，你没听见吗？”一个男生追上我，似乎很生气。
我面无表情地加快了脚步。
“呵，私生子都这么牛的吗？”那个男生拽住我的书包肩带，阴阳怪气地笑道，身后几个同伴跟着嗤笑起来。
“放手。”我冷冷地说。
“不放，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男生挑衅地看着我。
我用力抬起膝盖顶到他的肚子上，男生吃痛地放开手，恼羞成怒，转而伸手来抓我的脸。尖锐的指甲划过我的左脸，我侧过身，一拳砸在他的胃上。那一下我下了死劲，但是被他冲上来的同伴们挡了一下，即便这样，那个男孩还是疼的蜷缩在地上打滚。其他几个男孩围上来企图一起制服我。他们的拳头砸在我身上，我护住头，用力撞上其中一个男孩，把他压倒在地，伸手卡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抽出一把裁纸刀，抵住他的下巴。
“不要过来！”我威胁道：“不然我弄死他。”
我抬起头用阴狠的目光死死盯着男孩身后的几个同伴，他们显然被吓坏了。地上的男孩吓得哭了起来，我嫌恶地扫了他一眼，伸手勾过地上的书包，警惕地从地上站起来，倒退着远离他们，转身大步走出校门。

最近长沙的樱花盛开了，很漂亮。
在日本的文化里，樱花这种“在最灿烂时死亡”的性格很受推崇，我突然觉得林沐很像这种花。
（顺便吐槽，作为一个苦逼医学生，最近的实验真的多到爆炸TAT。。。）

第九章


一上车，林雨婷就大喊大叫起来：“你在搞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啊？”
她看见我的样子，忽然愕然地住了嘴。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白衬衣上蹭了一层乌黑的痕迹，脸上火辣辣地疼，腰上也隐隐作痛，不用看也知道有了淤青。
“你干了什么？”林雨婷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我，“你第一天就去欺负人打架？！”
我忍着身上的疼痛，闭上眼睛不说话。
“哼，我就知道！你这种野孩子，就不该来学校！”林雨婷不屑地哼哼着，拿出了PSP开始噼里啪啦地打游戏。
口袋里硬邦邦的，我知道那是一把有薄薄刀片的裁纸刀。
不，我想，我不能那么冲动。我现在太弱小了，再等等，等我足够强大，我就去做我想做的事。
车在别墅门口停下。我下了车，拽着书包就走，林雨婷在我身后大喊：“林沐！替我拿书包！我拿不动！”
我继续大步往前走。
林雨婷追上来，气急败坏地在身后尖叫：“林沐！你信不信我把你闯祸的事告诉我哥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哼，我一定要告诉哥哥，你上学第一天就和别人打架…你就是个坏小孩！无可救药的坏小孩！我就不信我哥哥还能这么惯着你！！”
“闭嘴！！”我猛地转过身，揪着林雨婷的衣领把她压倒在地上。无法压抑的恐惧和愤怒让身上的伤疼得厉害，我咬牙切齿地用膝盖抵着林雨婷的肚子。
林雨婷疯狂地挣扎起来，气冲冲地大吼：“来啊！你有本事就用你那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我啊！我哥哥回来一定会教训你的！我哥哥最爱的还是我！！你算什么？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小孩，垃圾堆里的野小孩！还想和我抢我哥哥！？做梦！！”
有血红色的迷雾蒙住了我的双眼。我摸到了口袋里的刀，带着疯狂的笑，在林雨婷震惊恐惧的目光里向她的喉咙刺过去。
“咚——”手腕被人用力擒住，一阵天旋地转，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哇呜——哥哥！哥哥救我！林沐要杀了我！！呜——”林雨婷尖厉的哭声响起，我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心一瞬间坠入绝望的谷底。
身上的疼痛重新肆虐起来。
远处传来乱糟糟的脚步，有保姆和佣人赶过来。林晨扶起林雨婷，仔仔细细地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然后擦干她的眼泪，温柔地抱住她，一下一下缓缓拍着她的背安抚。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想站起来，身上的新伤旧伤却一起疼痛起来，让我的眼前阵阵发黑。
好难受，就像要窒息一般。
林晨把林雨婷交给赶来的保姆，嘱咐请医生来。一帮佣人见林雨婷没有大碍都如释重负，诚惶诚恐地去照看小公主了。
我低着头坐在原地，盯着地上的刀片，怎么也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林沐，”林晨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我抬起头，看见那双我钟爱的眼睛，此刻愤怒冰冷地注视着我。
“…你让我很失望。”
林晨的声音很好听，就像夕阳下的潮汐不知疲倦地漫上沙滩。我轻轻笑起来，觉得好像真的有海水涨上来，温柔地漫过我的胸膛，我的喉咙，我的鼻腔，我的眼睛，让我无法呼吸。身上的疼痛好像不见了，模糊的意识里，我想，如果就这样死掉，也挺幸福。
“你知道自己的错吗？”林晨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
“我没有错。”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把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当做游戏吗？”林晨愤怒地把我拖起来，拽着我走进楼后的花园。我死死咬着唇忍痛不出声。
“好，既然这样，我们就以你喜欢的方式决个胜负，”林晨停在一片宽阔的草坪上，松开我的手，冷冷地看着我。我低头，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小刀。
“来，过来打我，像你刚刚对付林雨婷的样子一样来制服我。”林晨站在原地，冰冷地看着我。
我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怎么？刚刚的气势呢？来啊，来杀了我啊！”林晨突然上前钳起我的手腕，用那把刀刺向自己。
“不——！”我歇斯底里地尖叫，眼泪疯了一般从眼眶里涌出来。我使尽全身的力气把手腕撤回来，林晨的手却死死抓住我，不让我挣脱。
“不！不要！！哥哥…求你，求你…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是我的错……”
陌生而滚烫的液体不间断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我使劲地眨眼，视线还是模糊一片。好像有人在苦苦哀求，那声音很绝望，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我好奇是谁发出了这样嘶哑的哀求，然后突然发觉那个哭泣的人原来是自己。
原来人在极致的痛苦里，连呼吸一下都会觉得煎熬。
钳着我手腕的手终于松开了，小刀掉在地上，一双手臂抱起了哭泣的我。我死死地环着林晨的脖子，哽咽着道歉，一遍一遍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一只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背，我却迟迟停不下哭泣。身上疼得几乎要死掉，心还沉在刚刚差点伤害林晨的恐惧里。我趴在林晨的肩膀上，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抽噎着颤抖个不停。我已经几乎要忘了怎么哭，忘了怎么屈服，却因为这个抱着我的人轻易地缴械投降。
晚风袭过来，远处的霓虹灯亮了起来。我圈着林晨的脖子，视线因为他的脚步一晃一晃。我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频频情绪失控的原因。

第十章


自从我情绪失控差点弄伤林雨婷后，她就开始躲着我。我难得觉得生活清净了很多，也乐得见到这样的结果。
新学校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我的座位在班级靠后的位置，本来应该是一个很安静的位置，但是糟糕的是，座位旁边的家伙不太安静。
开学的第二天，我刚坐下，一个陌生的男孩就靠过来搭话：“哇靠，你昨天也太牛了！”
我抬眼看了那个家伙一眼。
“喂，你别装了，我昨天都看见了，你一个人对付好几个，结果把他们全部都撂到了！”男生比划了一下当时的盛况，学着打架的样子摆出了一副自认很酷的表情，然后转头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搓了搓手掌，伸出手：“我叫陈轩，你是林沐对吧？咱俩做好朋友吧！”
我没理他。
“…诶，要是实在不行，我做你小弟怎么样？”陈轩有点窘迫地问。
“我不需要小弟。”
“那就做朋友呗！”陈轩兴高采烈。
“我也不需要朋友。”我冷冷回应。
“哎，我说，你这人天生就这样吗？怎么这么没趣……”陈轩终于放弃和我搭话。
真是奇怪的家伙，希望以后不要再来烦我。我默默地想。
然而陈轩没有顺我的意。隔三差五，他就会找我聊天。说是聊天，不如说是他自言自语。
“你这样自闭的同学就应该由我来拯救！”陈轩如是说道。
我懒得理他，转身去上近距离格斗课。这门课程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教练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前几次课程教授了我们一些简单的格斗术，这节课突然宣布要进行双人格斗对练。学生马上四散开来，默契地找到了对练的伙伴。我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喂，小子，找不到对手吗？”教练看到我一个人站着，走过来低头打量着我。
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眨了眨眼，那个东西却消失了。
“算了，你就当示范对象吧。”教练搭上我的肩膀，强硬地把我带到场地中央。我皱起眉头，讨厌这种被人支配的感觉，无奈力量差距悬乎，无法挣脱。
“大家过来！”教练喊道，“现在我来示范一下双人格斗训练。”
学生们围过来，纷纷把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教练的手还压在我的肩膀上，很难受。我知道当示范用的靶子一定不好过，因为我看见学生的目光里带着好奇，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现在，我来示范攻击方…”教练放开我的肩膀，突然用手臂环住了我的脖子。我因为失去平衡趔趄了一下，马上全身绷紧向前倾。教练飞快地伸出脚勾住我的腿用力一带，我失去重心重重摔到地上。
学生们中发出了一阵惊呼。
“…看清楚了吗？”教练问道。我默默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没有！教练，再演示一遍吧！”
一个男生的声音传过来。我抬起头，马上认出了他——是那天被我用刀抵着脖子的男生。
“好，谢丞，那这一次就由你来充当进攻方。”教练指了指那个说话的男生，示意他出来演示。
“啊？我来？”谢丞惊讶地对上我的眼睛，方才恶意的笑还没有来得及从脸上撤下，下一秒就冻在了嘴角。
“教练…还是你来演示吧……”他支支吾吾地说。身旁的学生们开始起哄，纷纷怂恿他上前去。他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教练，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从人群里走出来。
我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谢丞慢慢来到我身后，我听见他剧烈的呼吸声。一双手臂环上了我的脖子，忽然下了死劲，要勒死我一般收紧。脚下伸过来一条腿，我毫不犹豫地抬脚踩上了他的脚腕，用力转身，死死抓着脖子上的手腕，将全身的重量压下去。
“咚——”
一声重响，我压着谢丞倒在地上。
周围嘈杂起来，教练慌忙朝我们跑过来。我转过头，嘴唇紧贴着谢丞的耳朵，埋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笑着说：“找死。”
教练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蹲下查看谢丞的情况。谢丞疼得面容扭曲，被堪堪扶了起来，强忍着，眼看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但是看周围同学都盯着自己，又忍住了，反而趾高气扬地挑衅：“林沐！你偷偷使绊子！我不服！！”
我站在一旁没有动。
“好了，大家一定要在练习中注意安全！今天的训练先取消！！”
教练一声令下，大家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哼，教练一直都偏心谢丞！”身边一个同学小声嘀咕。
“算了吧，你爸又没人家爸爸有权有势，抱怨什么？”另一个男生接道。
“…诶，反正没有被当靶子就万事大吉……”
我背起书包，一步一步从体育馆走出去。已经入冬，天气凉了起来。体育馆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上的叶子竟然还留了一片。我抬头看着那片树叶，在一片光秃秃的枝干里，那片叶子就像一个任性倔强的小孩，独自守在高空里。
不知道暴风雪来临后，它还能不能守在那里。
我拉上衣服外套的拉链，疾步走出校门。这所学校百分之六七十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每到放学，门口的马路总是车满为患。我坐上车，林雨婷照常坐在远离我的角落里打PSP。
“听说你把谢丞教训了？”林雨婷突然开口。这是她和我发生冲突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没做声。
“…虽然你这个人性格讨厌，平常又一副阴森森的样子，但是教训谢丞这件事情还做得不错。”林雨婷说，然后又突然补了一句：“不过别得意，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劝爸爸妈妈把你送走的！”
我冷笑了一声，林雨婷突然安静了。
一路沉默。
车子刚停下，林雨婷就像看见了什么令人振奋的东西一样惊呼：“是妈妈的车！妈妈回来了！”
我下车，一眼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从一辆黑色的轿车里出来。那个女人有着波浪般漂亮的黑色长发，披着一件看起来很昂贵的貂皮。林雨婷飞奔过去，女人闻声转过身来，和我四目相接。我的瞳孔骤然放大。
是沈沫。

第十一章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女人。她上扬的眼尾，涂抹着暗红色口红的嘴唇，惨白的肤色，淡漠的神情，都和那个死去的放荡的女人一致。
胃里翻江倒海，我扶着车门干呕起来。
那些阴暗的记忆从灵魂的缝隙里渗透出来，我的眼前满满都是沈沫迷离的眼神。她指间缓缓燃烧的烟，苍白皮肤下静脉中滚落出的暗红色血珠，废弃的肮脏的针筒和冰冷的液体，还有丰满的胸部，放荡的呻口今，冷笑，尖叫，死亡。
她已经死了。我对自己说，那女人已经坠入地狱，再也回不来了。
我大口呼吸着，重新抬起头。林雨婷拉着她妈妈的手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向庭院里走去。那个女人最后扫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她只是一个像极了沈沫的人。我想，在死亡前夕，沈沫的脸已经因为毒品垮掉了，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分明就是沈沫更年轻时的模样——沈沫短暂一生中最美最动人的那段时间。
林晨还没有回来，我忍着胃部的不适，打算上楼。刚来到楼梯口，一眼看见酒柜边缘放着的一块手表。我认识那只表，那是沈沫生前最爱的东西——林俞送给她的唯一礼物。
我拿起那块表，指甲死死扣着明亮的金属表带。
“你可以拿走它。”那个酷似沈沫的女人在我身后说。
我转过身，看见那张美丽而冷漠的面孔。女人身上隐隐散发的香水味道让人晕眩，像一张网勒着我的胸膛。那双眼睛细长妖娆，让人联想到蛇类动物。她看我站在原地，悄无声息地走近我，用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刮过我的脸颊。
“生得多精致的孩子啊，像你妈妈一样。”
我好像被香水迷惑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你认识沈沫？”
女人没有回答我，似乎笑了：“你很迷恋你妈妈吗？”
我倏地睁大眼睛，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让我猜猜，你妈妈在神智不清时，是不是逼着你做过什么事呢？嗯？孩子？”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对晃动的女人的胸。香水味太浓烈了，太浓烈了，恶心的感觉从胃部挣扎着涌上来。
“别颤抖，孩子，拿稳那块表，那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最后的东西。”
哐——！表盘碎裂在地板上。
我跑进卫生间剧烈地呕吐，直到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东西，就一口口吐胆汁和胃酸。怪异的恶心的味道弥漫在我的口腔和鼻腔里，但是我知道，相比我自己，那些溃烂的食物和粘液不知道要比我高贵多少倍，干净多少倍。
我知道那个女人一定存着某种目的。她和沈沫相似的样貌和装扮出卖了她，我熟悉她眼中的昏沉的黯色旋涡，旋涡里隐藏着不甘。那种不甘，我曾经每日每夜在沈沫的眼底窥见。林俞爱沈沫，但是他又抛弃了沈沫。眼前这个女人爱林俞，所以她化作沈沫的倒影。我想大笑，但是嗓子中堆积着酸涩的胃酸和胆汁。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置喙这些阴暗的不幸，因为我本身就身处黑暗旋涡的中央。
我终于承认，我卑微灵魂的一部分，疯狂地爱着沈沫。她作为母亲，从来没有抱过我、亲吻过我。孩童时期对皮肤接触的疯狂渴望，化作畸形的爱恋，但我从未允许这样丑陋的情感生长壮大。直到有一次，沈沫在毒瘾发作的癫狂中当着我的面脱下衣服，向我乞求海洛因，我畸形的情感终于化作憎恨和厌恶，在灵魂深处种下深深的绝望。
我痛苦地干呕着，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呕出来。头脑里嗡嗡作响，血液积在太阳穴附近，随着脉动一阵一阵地疼。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在沈沫死时哭泣过，她活着的时候，我整日幻想她的暴毙，然而她死了以后，我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终于碎裂，眼眶却出奇的干涩。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天色暗下来，林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似乎很高兴，上楼的脚步很轻快。我像往常一样靠在门边等着他从我的房间门口经过。每一次，离他最近的那一瞬间，我都觉得好像有温暖的光芒靠近我。好想触摸他，**在门板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沈沫的眼睛似乎又在黑暗中盯着我看了，我把指甲嵌进手掌，微微颤抖。
“小沐？你在吗？”
敲门声措不及防地响起。我马上从地上站起来，站起时太过慌乱，胳膊肘撞上了门把，发出很大的声响。
“小沐？”
林晨打开门，看到了杵在门边的我。
“小沐，刚刚怎么了？你碰到什么东西了吗？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难堪地低下头。
林晨疑惑地看着我，搭上我的肩膀，确定我没有受伤，笑着说：“难得今天妈妈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我安静地感受着林晨的体温，顺从地在他的带领下下楼。
林雨婷已经坐在餐桌上叽叽喳喳地和母亲说着什么，那个女人安静地听着，偶尔询问几句。她看到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开口：“来，小沐，坐到我身边来。”
听到“小沐”这个称谓，我突然觉得愤怒。
“小沐，没关系的，坐过去吧。”林晨见我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以为我怕生，温和地说。
我忍着反胃的感觉坐到了女人身边的位置上。
“喂，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妈妈态度这么好，你那是什么表情！？”林雨婷不满地嚷嚷。
“雨婷，不准没礼貌。”林晨对妹妹说。
那个女人饶有趣味地笑起来：“林晨，看得出来你很维护小沐嘛…怎么样？喜欢这个新弟弟吗？”
“小沐很好。”林晨回答。
我看见女人的笑意更深了。“林晨，宝贝，你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吗？从前呢，有一个农夫，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里他遇见了一条奄奄一息的，快要被冻死的蛇……”
“小沐很好，妈妈。”林晨打断了她。
我的左手手掌缓缓开始渗出黏腻的温热的液体。
女人似笑非笑地拿起一把餐刀，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牛排。
我一边用右手拿起还用得不太习惯的叉子，一边用左手的手指捂住掌心，努力不让血液流出来。林晨坐在我身边，慢慢放松下来，开始询问林雨婷在学校的生活。我吃不惯这种用刀具的西餐，早早地放下餐具，打算上楼。
“……小沐。”林晨在我离开时叫住了我，我停下来。
“等一会儿我带你和雨婷去游乐园吧，难得明天我们都是周末。”林晨笑着说。
“啊——哥哥！我不想和他一起去！能不能不要带着他啊！”林雨婷哀嚎。
林晨没有理她，只是专注地看着我。我本来想回绝，但是那双眼睛让我无力抗拒。
“嗯。”
林晨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明天打算一个人去橘子洲玩！来长沙这么久，都没有抽出时间去好好玩一下
还有，有机会一定要去湖南广电门口堵明星我的同学都在街上偶遇结石姐了！我看看能不能偶遇个花花。

第十二章


我在卧室里左右踱步，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还是放下了，认命地打开衣柜。
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园的我开始怀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期待选择合适的衣服。这个衣柜里准备了很多干净合身的衣服，我挑了一件套头的灰色上衣，走进卫生间，从镜子里看见满脸期待的自己。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简直就像一个扭捏兴奋的小女生。
“小沐，你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林晨在门外喊道。我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
林雨婷穿着粉红色的泡泡裙，最后在林晨的强硬态度下套了一件小棉袄。她拉着林晨的手，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我跟在他们身后，越来越觉得林雨婷讨厌。
“哥哥，我们坐地铁去吧！”来到轿车旁边，林雨婷突然停下来，用撒娇的语气说：“我都没坐过地铁，我想坐一次。”
“好呀，”林晨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过身问我：“小沐，我们坐地铁去可以吗？”
我没理向我做鬼脸的林雨婷，点了点头。
“离这里最近的地铁站在下一个路口，我们慢慢走过去吧。”林晨重新牵起林雨婷的手，然后站在原地，向我伸出另一只手。
我赌气般地没有伸手牵住林晨，自顾自地往前走。
这里靠近郊区，附近的住户不是很多，街道也很清净。我们沿着马路旁的人行道慢慢前进，夕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我走在前面，我低下头打量着林晨的影子，时不时地，我的影子和他的影子重合在一起，仿佛两个亲密无间的伙伴。我的心情愉悦起来，悄悄地挪动身体，直到我们的影子毫无缝隙地重叠在一起。
我知道我已经把这个半年前前还很陌生的哥哥当成了友好的伙伴，但是我也知道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植根着怀疑和冷漠。我已经做好被背叛的准备，所以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把全部的信任托付给任何人，林晨也不意外。
但是即便这样，理智告诉我要和林晨保持距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近。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到了地铁站，人多了起来。林雨婷表现得很兴奋，一直摇晃着林晨的手臂问东问西。林晨一边耐心地回答，一边操作着自动取票机，等待机器出票。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有一瞬的恍惚。我想起在贫民区的一个同伴，有一天突然一脸兴奋地告诉我他要离开这里，去做有钱人了，然后便没了音信。后来，我才知道他邻居家的哥哥告诉他会带他去赚钱，他信以为真，却被那个口口声声为他承诺美好未来的哥哥骗去人贩子手里，被人打断了双腿，无法逃脱，只能整日爬行在地铁站，靠乞讨苟延残喘。
林晨握着着三个小磁卡，带着我和林雨婷站在站台上。黄线外的区域画着警示标志，我向深深的轨道望过去，突然被林晨牵住了手。我抬头看他，他只是朝我微笑，手却握得很紧。
地铁呼啸着驶过来，林雨婷开心得叫出声：“哥哥哥哥，快点快点！”
地铁的地面上绘着卡通图案，林雨婷很高兴，来回走来走去，踩着地上的卡通人物，嚷嚷着以后上学也要坐地铁。
我坐在两侧的座椅上感受着地铁慢慢开始移动，温柔的女声开始一站一站播报站名。林晨放开了我的手，我原本冰凉的掌心已经渗出薄薄的一层汗。林晨的手心出奇的温暖，即使在冬天里仍然保持着令人舒适的温度。
“…各位乘客，XX主题乐园到了，请带好您的个人物品……”
林雨婷一跃而起，几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地铁门。林晨忍不住笑起来，很自然地拉住我的手，然后牵住兴奋的林雨婷，从人声嘈杂的地铁站台穿过。周围的人很多，正是乘车高峰期，周围人来人往。我的手被林晨牢牢牵着，我知道我不会和他走散。
从地铁口出来的一瞬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满满地占据了视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眼前的马路上满满都是等待回家的车辆，码在十字路口等待信号灯。不远处，一个巨大的摩天轮一闪一闪变换着不同的颜色，那些缤纷的色彩映在与它相邻的景观湖里，随波纹摇晃。
林晨带着我们走进游乐园的门，转过头像个孩子一样一脸兴奋地问：“小沐，婷婷，我们先去玩什么？”
“过山车！”林雨婷大喊道。
“不行，雨婷，你年龄太小了。”
“我已经上小学了！”林雨婷不服气地大声强调。
“我们先去坐转椅吧！”林晨驳回了林雨婷的请求后就带着我们往那个巨大的旋转的转椅走过去。我站在悬空的椅子前，尝试凭借自己的力量坐上去，那个椅子却开始左右摇晃，我试了很多次，可是那把椅子就像存心和我作对一样。林晨安顿好林雨婷，看见我努力驯服椅子笑出了声。
“小沐，要不要和我坐一把呢？”
我转头看见林晨站在一只悬挂的长椅旁边向我招手。我没有回应，打算再试一次眼前的这把。林晨走过来突然一把抱起我，把我稳稳地放在一只双人的椅子上，然后自己坐在我旁边帮我系安全带。“小沐，我一个人不敢坐，你还是陪我一起吧。”
我简直想破口大骂林晨你这个骗子。
装点着彩色灯光的巨大机器开始运转，椅子绕着霓虹灯闪烁的中心圆柱一圈一圈旋转上高空。微冷的晚风吹起我额头前的头发，一条带着体温的围巾悄悄绕上了我的脖子。我侧过脸看身旁的林晨，他没有看我，一脸兴奋地望着远处倒映着彩色摩天轮的湖面，脸上带着孩童般天真的笑。他的眼睛映满璀璨的灯火，温柔地流转不息。
“…哥哥。”我在风声中低低地开口。
“嗯？”
“我手冷。”
他的手伸过来，找到我的手，温柔地包裹住。

第十三章


从转椅上下来后，一个巨大的小熊玩偶走过来，递给我一个气球。林雨婷马上扑住了那个玩偶，也拿到了一只气球。林晨在一旁笑得很开心，说道：“谢谢小熊先生。”
我抬头看了看那只飘在半空中的粉红色气球，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冒傻气。林雨婷这家伙倒是浑然不觉，又一脸兴奋地拉着林晨的手要求去坐海盗船。我围着林晨的围巾，把脸埋进围巾里，小心翼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嗅到林晨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柠檬味的气息。我一直想把林晨的沐浴露偷过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牌子，然后自己去买一瓶一模一样的回来。这些隐秘的龌龊的想法一直让我既兴奋又害怕，林晨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觉得我很恶心。
海盗船上林雨婷坐在我身边，虽然她一脸不情愿，但是已经没有了其他位置，只好一脸郁闷地忍气吞声。船在摆动过程中，林雨婷的尖叫声简直要穿透我的耳膜，我强行忍住把她从船上丢下去的欲望，开始默默后悔答应林晨去游乐园玩的建议。
一圈下来，我们几乎玩遍了除了过山车以外所有的娱乐项目。林雨婷终于觉得累了，看到卖甜品的小店，提出要吃棉花糖。我从飞车上下来，只觉得头晕目眩，我转头看见林晨，他却很快乐的样子，突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小沐，婷婷，你们两个就坐在这里，不要乱跑，我马上回来。”林晨把我们带到小店对面的一把长椅边，叮嘱了几句就朝小店跑过去。
我把手塞进口袋里，把脸埋进了围巾里。
“林沐，怎么样？玩得爽不爽？姐姐我可是游乐园常客。”林雨婷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怎么样？像你这种小孩以前都没有玩过这些东西吧？”
我是没有玩过。以前曾经在街上看到有父母一左一右拉着小孩的手，小孩欢呼着：“去游乐园玩喽！”我都会投以羡慕的目光。当时沈沫耐不住我的纠缠，一度答应我带我去游乐园，只是她的承诺还没有实现，她就死了。
“嗯，如果没有你，我会更爽。”我回答。
“喂，你少贫嘴，看来我哥哥教训你教训得太少了！”
我转过脸去不理她。
“…你好，小朋友，你知道海盗船在哪里吗？姐姐好像迷路了……”
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走到我面前问我。
“我知道我知道！在那边！”林雨婷抢着回答，并用手指了指海盗船的方向。
“啊！小美女你知道具体在哪里吗？那边被售票楼挡住了，我看不见诶……”那个女人双眼冒光地看着林雨婷，说：“小美女，你能带姐姐去那里吗？”
我皱紧了眉头，突然觉得怪异，刚想伸出手想把林雨婷拽回来，脑袋里却突然生发了一个罪恶的想法。
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借此机会除掉林雨婷不是更好吗？这样的话，林晨就只有我一个弟弟了。
我把手缩回来，不动声色地把左手的中指嵌入掌心。
“小美女”的称谓似乎极大地取悦了林雨婷，她一脸胸有成竹地回头看我，说：“林沐，我去给小姐姐指路，一会儿就回来，你告诉哥哥一声。”
我没有做声，站在原地。我看见那个女人带着林雨婷离开后，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悄悄跟了上去。我把脸埋进围巾里，微微地颤抖，心情却很好。我转过身，打算坐回到长椅上，突然一个毛巾措不及防地捂上了我的鼻子，我刹那间失去了意识。
意识朦胧中，好像有人把我粗暴地丢在了一个逼仄的小空间里，然后是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接着，那个狭小的空间开始剧烈地颠簸。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经历一场漫长的酷刑，全身上下不停地磕碰在硬邦邦的东西上，疼痛感随朦胧的意识起起伏伏，很难受，但是就是醒不过来。
林晨还在那里，我头痛欲裂地想，林晨怎么办？他还在排队等着买棉花糖呢，他如果发现我们不在了，一定会很着急的…我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
我的脑袋里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费尽力气想要睁开眼睛。身体突然腾空，然后被重重地甩在了什么东西上。鼻尖里钻入熟悉的潮湿腐烂的味道，我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花了好久终于把视线对焦。
眼前是一个狭窄肮脏的出租屋，屋子里只有一张脱落了油漆的茶几和我身下的破旧沙发。我挪了挪身体，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反剪在身后，用粗糙的尼龙绳紧紧地绑着，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我试图从沙发上一点一点爬起来，却碰到了什么东西，我费力地扭过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昏迷中的林雨婷。
呵，真是失望，我还以为只有林雨婷会中招。
我一点点沿着沙发靠背挪动上身，终于坐起来，开始观察屋里的构造。
屋子里没有窗户，一股股阴冷潮湿的味道因绕在鼻间，这里应该是一个地下室。头顶是一盏昏黄的灯，房间的唯一出口就是沙发对面的门，看起来已经被人从外面锁死了。茶几上放着几只泡面桶，墙角堆着一堆腐臭的垃圾，看来这里应该生活着一个社会角落的人。
林雨婷突然发出痛苦的模糊的声音，我闭上眼睛开始思考如何逃脱。
“…诶……？这里是…哪里……啊……”林雨婷动了动，终于发现自己动不了。
“啊——！！！！！”林雨婷尖叫起来。
“闭嘴！！”我低吼。
“…林…林沐？”林雨婷发现了我，“我们在哪里？我哥哥呢？这里好脏啊！！我要出去！！哥哥！哥哥！！”
“我说了****嘴！”我恶狠狠地警告：“你如果想快点让绑架犯卸掉你的胳膊，挖出你的器官就尽管吼叫。”
林雨婷显然被吓傻了，她终于明白自己被绑架了，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我简直想让绑匪尽快了决了这家伙。
门锁突然传来被转动的声音，林雨婷像被按下了开关一样止住了哭泣。我警惕地弓起了身子，紧紧地盯着那扇门。
一个满脸横肉的肥胖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见窝在沙发上的我们露出了猥琐的笑容。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瘦高的面容阴沉的男人和那个问路的姐姐。
林雨婷看见了那个女人马上生气地吼叫起来：“你竟然骗我！！”
女人的眼神空洞地瞧着林雨婷，突然笑了起来：“小朋友，大人没有教过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林雨婷又开始哭泣，女人阴冷地说：“再哭就把你的舌头割了。”
林雨婷马上吓得安静了。
那个肥胖的男人绕有兴趣地看着我，问：“小朋友，你不害怕吗？”
我警惕地盯着他，悄悄扭动手腕，但是绳子太紧了，很结实，根本挣脱不了。
“这个野小子是哪里来的？林家不是只有两个孩子吗？”那个瘦高的男人开口问道。
“不知道，这一次林家的那个大儿子带来他们两个来玩，而且这小子似乎很受待见，就一起绑来了。”肥胖的男人无所谓地说着，一边靠近我，带着恶心的笑：“而且这小子长得这么好，真是，很符合我的口味啊…”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感觉到男人油腻的手撩起了我的衣摆，贴上了我的腰。
“滚！不要碰我！！”我愤怒地发抖，几乎下一秒就要吐出来。林雨婷又哭起来。
“噫——”女人发出了作呕的声音，说：“你这口味还是这么变态啊，你可悠着点，我们还要靠他们威胁林家要赎金呢，等事情成了，你想怎样都行。”
肥胖的男人似乎很扫兴，终于把手伸了回去。我干呕起来，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乖孩子，等一会儿我再好好疼你。”那个肥猪一样的男人蹲下身，用油腻的手缓缓摸着我的脖子，语气暧昧地说。我浑身颤抖起来，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乖孩子，等一会儿我再好好疼你。”那个肥猪一样的男人蹲下身，用油腻的手缓缓摸着我的脖子，语气ai昧地说。我浑身颤抖起来，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肥胖的男人疯狂地笑起来，他身后那个瘦高阴沉的男人皱起了眉毛，转过身去拿出一块卡通造型的手表，我认出来那是林雨婷手上戴着的表。那个男人操作着表盘，接通了一个电话，短暂的嘟声过后，手表里传来林俞的声音。听到声音，林雨婷开始发疯似地尖叫：“爸爸！爸爸！！救救我！！”
林俞的声音在那端沉默了。
“林老板，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您刚刚也听到了，您的女儿现在在我的手里。”瘦高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您放心，她现在很安全，我们也不会对她做什么，我们只是缺点钱，只要您把赎金打在我给你的账号上，我们一定会安全地把小公主送回去…不过……”瘦高的男人突然转换了阴狠的语调：“……如果我们发现您报了警，我们会把小公主的心肝挖出来，卖给黑 市。”
林雨婷的哭声硬生生地止住了。
男人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手表扔在地上一脚踩碎。
我忍受着口腔里怪异的味道，脸贴在肮脏潮湿的沙发垫上，盯着地上的手表。如果我没有记错，林雨婷的手表里有一个GPS定位器，直接连通着林俞的手机。我想，林俞应该会很快找到我们的位置。
林雨婷开始断断续续地抽泣，肥胖的男人被她的抽泣声弄得很不耐烦，便大声呵斥：“不许出声！你再哭我现在就割开你的肚皮！”
“…陈哥，这样真的行吗？”那个女人似乎有一点犹豫。
“没问题，这个小姑娘是林俞的心头肉，他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瘦高的男人点了一根烟，靠着门板不慌不忙地抽。
“那这个小男孩怎么办？”那个女人指了指我，“那个林老板好像不怎么在意这个小子。”
“把他送给我吧！”肥胖的男人露出了一排黄牙，“这孩子很顺我的意呢，安安静静，不吵不闹……”他的手掌又贴上了我的脖颈，我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行，”瘦高的男人说：“这孩子的身份还没有弄清，不能随便……”
“叔叔，”我突然打断了他，“我是一个不受待见的私生子，你们就算用我要挟林家，他们也不在乎我的死活的，所以你们还不如放了我，我知道林家的一些商业机密文件放在哪里，我可以把它们偷偷带出来，你们得到这些，可以拿到市场上卖，一定会发一大笔财的。”
“林沐！你这个叛徒！”林雨婷突然大叫道。
那个瘦高的男人绕有兴趣地看着我，说：“小孩，你怎么能保证你不会去报警呢？”
我露出笑容：“我当然不会去报警，我恨透了这一家人，包括这个小妹妹，”我嗤笑着看着林雨婷：“你们想怎么处理她都可以。”
林雨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哈哈，有意思。”瘦高的男人靠近我，蹲下来看着我：“你以为我会上当吗,孩子？”他用力揪住了我的头发，我强忍着疼痛，倔强地盯着他。
“…你这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怨恨和报复呢，孩子，你经历了什么？”男人笑着问我：“私生子？私生子又怎么样？”他方开我的头发，把我硬生生地摔回到沙发上。我的脸重重的压到硬邦邦的垫子上，手腕上好像一瞬间擦过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我睁大了眼睛——那是沙发靠背上从皮垫里突出的一根钢钉。
“诶呦，陈哥，你小心点，这孩子这么精致的一张脸，你可别给我整坏了！”肥胖的男人连忙拉住陈哥的手。陈哥冷冷地笑了笑，说：“他就先送给你玩玩，”
胖男人很高兴：“啊哈，得咧，这孩子我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这小野猫好像性子很烈啊，你可小心点。”女人笑道。
我不动声色地抬起身后的手腕，找到那颗尖锐的钢钉，开始一点点摩擦。
“不会，你哥哥我驯服的小猫也不是一只两只了……”胖男人淫笑着说。
钢钉似乎有些松动了，很难控制摩擦的方向，很多次我都划伤了自己的手掌和手腕。我知道自己一定又流血了，绳子上黏 腻的感觉很让人恶心。
瘦高的男人和女人安排胖男人留下来看守我和林雨婷，便出门了。林雨婷又开始低低地哭起来。
“别着急，小姑娘，等你爸爸把钱汇过来，我们就放你走。”
胖男人不耐烦地说着，一边拿出了手机。
我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绳子慢慢松动了，加快了摩 擦的频 率。手臂酸疼起来，手腕上被铁钉划破的伤已经不计其数，但是还差一点就要成功，我怎么能放弃。
胖男人插上了耳机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脸色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并且开始粗声 喘 气。
绳子越来越松，我专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一边紧紧盯着茶几上放着的一把弹簧刀。
“宝贝，和我一起看个视频怎么样？”胖男人突然向**过来，我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摘下一个耳机，粗鲁地塞 进我的耳朵里，然后把手机屏幕放在我的眼前。我骤然睁大了双眼。
耳机里传来一个少年痛苦喘xi求饶的声音，还有一群男人放肆恶毒的笑声。手机小小的屏幕里，一个遍体鳞伤的少年不着一缕地躺在一张肮脏的床 上，他的嘴里含 着一个男人恶心的物件，疯狂地抽查着，有肮脏的液 体从他的嘴角淌下来，他的器 官被另一个男人握住，身下塞着一个可怕的巨大的模型，机械地来回运动。有红色的白色的液体染脏了床单。
镜头被恶意地拉近，一寸一寸，从少年的身体上略过，最终定格在他含满泪水的眼睛处，“救救我，求你……”他盯着屏幕外的我求道。我全身颤抖起来，像寒风中的落叶。
“…多美的孩子，”肥胖的男人激动地大口喘气，把音量调大。
“不……”我嘶哑地发出声音。屏幕里的模型被取了下来，一个粗鲁油腻的中年男人走上前用自己替换了模型。少年痛呼出声，然后是仿佛永无休止的身体 撞 击的声音。
我感到肥胖男人的手再一次伸 入我的上衣 下 摆。我一阵眩晕，转头看见林雨婷惊愕的眼神，瞬间清醒过来。
“叔叔…”我使尽全身力气开口。
“嗯？”男人有些神志不清。
我缓缓地用鼻间亲昵地蹭着他油腻的脸，“我想去洗手间……”男人似乎有些惊讶，不待他回应，我伏在他耳边，用柔弱的声音撒娇：“我不想让别人看见嘛，求你了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