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半路时光——以为会留下的人走了,以为会走的人却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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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02-24 02:06:00 更新时间:2020-03-16 00:41:58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竹马成双。结局总该是完满的。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楔子 仲夏夜的梦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夜凉如水。
高高低低的篱笆墙上爬满了层层叠叠的蔷薇花,三两只流萤自草丛中飞出,又没入花丛中消失不见。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方小院儿里,院儿里的泳池里,泛起粼粼的光,于是整个院子都亮堂起来。


可院子不总是这么亮堂。


月光暗淡的时候,还有主人赌气填埋了泳池的时候,走进这一方小院儿时,就得开灯,打手电筒。
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之后不久,院儿里重新种上桂树和蔷薇,泳池被重新挖开,还给取了个名字,叫定情池,池里的水叫定情水。


“定情”这么俗气的名字当然是陈屹扬取的。
他说大俗即大雅,词能达意即可,刻意追逐辞藻华丽,反而不好。
譬如现在,院儿里放一张竹床,竹床上躺两个男人并一个小孩儿,小孩儿刚上学前班,数字数到一百就顶天儿了,大字更是不认识几个,听到“定情”二个字却捂上小嘴咯咯笑个不停。
这就挺好。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凑近了,交换一个浅浅的吻,鼻尖摩挲好一会才不舍地分开,于是那小孩儿笑的更欢了。
捂着眼睛,人小鬼大地瞎嚷嚷,“爸爸和爹爹亲嘴儿,羞死人啦!”


暑气未消,爱人火热的大手搂上陈屹扬的肩,想起什么似的,感慨一般地捏了捏,陈屹扬难得没有拍开他的手,反而起了点玩闹的心,搂着小孩儿,往后一倒,三个人就滚在了一处。
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好一会,闹完了,陈屹扬长舒一口气,就势躺进爱人怀里,捏小孩儿肉乎乎的小手,看见漫天的繁星明明灭灭。
“宝贝儿,听过大熊座和小熊座的故事吗?”
身前和身后的两个宝贝齐齐开口,“没听过!”
陈屹扬大笑出声,笑声爽朗如夏夜的凉风,“没关系,爸爸讲给你们听。”


院子里,金翅膀的蝉没精打采地叫,野猫与黑夜一个颜色,蹿下了树跳上了篱笆墙,蔷薇花丛一阵颤动,惊扰了沉睡的流萤,一只只飞出,不一会,竟然飞出来一大片。
竹床上,小孩儿的呼吸却已逐渐绵长,陈屹扬的声音就低下去,过了一会,陈屹扬不再讲故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小孩儿的后背,却听见五音不全的爱人哼起小星星的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陈屹扬听着歌儿想起过去,恍惚时光一掠而过,好似什么都没留下,心头却有沉甸甸得满足,仿佛装着蜜糖罐儿,轻轻拉出甜甜的丝,舔一口,觉出浅浅的安心和淡淡的欢愉。


这天夜里,陈屹扬失眠了。
小孩儿在隔壁房里,爱人已经睡熟。
陈屹扬悄悄起身,推开房门,放轻了动作下到一楼,摸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三两口喝完,一抹嘴,准备回屋时瞥见满院的月色,凉凉的穿堂风裹着淡淡的桂花香。
屋里闷热,外头却很凉爽。
陈屹扬的脚步换了个方向,出了起居室,进了小院,院里的竹床还在,陈屹扬躺了上去,脑袋枕着胳膊,鼻子嗅着花香,眼睛看着月亮,月亮弯弯像夜空的瞳孔,不一会,陈屹扬就泛起困来,打个哈欠,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睡着了,他就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回到过去,见到了年少时候的自己。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第一章 遇见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更早时候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幼稚园的自己,小学的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回忆从十三岁开始。
十三岁那年的暑假。
那时候,陈屹扬的五官还没张开,像极了他妈妈陈诗华。
陈诗华是个大美人,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五官小巧精致,白白的皮肤像滑滑的牛乳,一对桃花眼儿分外传情。
这么一副长相要是落在女孩脸上那是极好的,远远地、淡淡地一瞥,就能叫许多男的丢了魂魄,可要落在男孩脸上,那就显得不够硬气了。
陈屹扬的性格却是极好的。
不懦弱也不强势,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儿,成绩不算顶尖,不会招人嫉妒,玩闹都有尺度,不会招人讨厌,兴趣爱好广泛,家里又有几个小钱,这样一个人,自然是招人喜欢的,可偏偏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背地里喊他陈姑娘。
陈屹扬好面子,好打肿脸充胖子,不愿落个斤斤计较的名声,当时便拦下了几个要替他出头的好朋友。
可他的确被这个外号呕着了。
早上刷牙的时候透过镜子看自己的脸,晚上洗澡的时候隔着水幕摸自己的身体,太白了,太滑了,实在太不像个男人了,要是续上长发说不定比那些个班花儿,校花儿还要好看。
执拗的个性露了头。
陈屹扬痛定思痛,反复琢磨,有没有那么一种药水,喝了以后,能叫他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从一个无毛的白皙少年,快速长成满脸络腮胡的肌肉大汉。
药水有是有,但是不能乱喝。
合上书,陈屹扬暗自思忖,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做一点事,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把自己养壮,把自己晒黑。


养壮不是养胖,所以多吃也要多运动。


自打搬到H市,没了陪练的小伙伴,陈屹扬的跆拳道就懈怠了。
头两年,陈诗华还给他报班,叫他多少挤点时间去练练,后来发现没用,陈屹扬已经有了新的兴趣爱好,他开始玩滑板,一有空就出去撒欢,精疲力竭回到家,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躺在地上,挺尸看动漫,遥控都懒得按,叫陈诗华帮他换台。


今年不一样,暑假还没开始,陈屹扬就找陈诗华交了心,言辞切切,诉说自己的青春期烦恼。
陈诗华好想笑,考虑到小孩儿的自尊心,忍住了,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理解,没问题。”
于是就报了班,下周开始上课。
懈怠了两年多,只能从白带班重新开始,报了名,陈屹扬放了心,全心全意琢磨起晒黑的事情。


干晒太阳他是不愿意干的,太傻了,还容易中暑,好在后院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泳池。


泳池已经废弃很久了。
两年前,母子俩买下这个房子后,泳池再没启用过。
陈诗华是个记者,文字记者,兼职摄影记者,就职于H市青年报,三不五时跑现场,写稿件,忙起来三天不洗头是常事,哪有时间游泳?
于是慢慢地,泳池就废弃了。
而现在,浮灰积成泥,蓝白的瓷砖已经看不全面目,风把花籽草籽吹进来,里头现在是荒芜又繁茂。


暑假第一天,一大早,陈屹扬喊来邹坤和翟子昂,三个少年闹哄哄地亲身下场,徒手拔草,拔了一个上午,喝了六罐酸梅汁,牛饮一般,一口一杯。
开始还打闹,觉得新鲜啊!渔夫帽白手套,比班集体出游还有意思,还摆POSE,互相拍照。
个把小时后,日头渐渐高了,温度也上来了,徐阿姨做完饭,朝院里一看,“哎哟”一声,心疼坏了,这么热的天,这几个傻孩子,不怕中暑啊?
赶忙喊进来。
三个少年浑然不觉,嘻嘻哈哈跑回屋里,个个都是小脸通红,精神却很好,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脱了帽子和手套,三人直奔厨房而去。
妈妈是指望不上了,陈诗华还在楼上赶稿子,徐阿姨却是个贴心的人,两年前来到他们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无不妥帖。
喝了徐阿姨早早备好的冰镇绿豆汤,闭上眼睛由着徐阿姨给他们擦汗,擦了汗,三人又热热闹闹地跑去了盥洗室。
清脆的笑声叫整个屋子都活泼起来。


洗完手才能吃午饭。
徐阿姨拿手的糖醋排骨,陈屹扬一早闻到那股子酸香味儿啦!
手却不好洗。
青草汁渗进了指甲盖,洗手液、洗面奶、洗衣皂,一一试遍,指甲盖里的那抹绿始终不能去尽。


许是因为上午干了活,累着了,午饭时三个人的胃口都特别好,六菜一汤吃的干干净净,每人还添了两碗米饭。
小孩子是最不愿意睡午觉的,吃完午饭,陈屹扬一抹嘴,一挥手,俨然一副带头大哥相,“走着!”
两个小弟立马响应,呼啦啦的就要出门。
陈诗华赶忙拉住他,大中午的,外头将近四十度,好容易养了十三年,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失去他。
“屋里呆着,下午有人过来弄。”
看见三个小孩的失落表情,连哄带骗,“好啦,好啦,你们负责指挥。”


工人是下午三点多过来的,带着专业的工具,三两下除干净草,又补了瓷砖,修了裂缝,连带整个小院都给修葺一新。
拉一根长长的水管,开始往泳池里放水。奈何水流太小,放了整整半个小时,池水才刚没过膝盖。
陈屹扬心急,趴进浅浅的池水里,用手划水,用脚踢水,邹坤和翟子昂指着他笑,说他一动一动的像个搁浅的小青蛙。


今年的七月也不轻松,暑气蒸腾起来还是很要命。
这种情况下,陈屹扬坚持晒黑大计,坚决不涂防晒霜,在水里泡了两天,终于成功的把自己……晒伤了。
陈诗华气的牙痒痒,看见疼的龇牙咧嘴的缺心眼小鬼头,骂人的话又说不出来,差点憋到七窍冒烟。
放下工作,锁了门,给徐阿姨打了个电话,陈诗华就气吼吼地领着陈屹扬出了门,直奔最近的人民医院。


皮肤科在三楼,医院人满为患,挂了号,又排上一个半小时的队,轮到陈屹扬时,见惯了大场面的陈诗华已经冷静下来了,不仅冷静下来了,看见红彤彤的陈屹扬还有点想笑,一边进诊室一边打趣他,说他现在就是一头小火龙。


这话叫医生听见了。


陈屹扬已经跟他妈妈差不多高啦,一米六出头,一米七不到,穿着纯白的T恤和驼色的短裤,露在外面的皮肤,脸、脖子、胳膊、腿,都是通红,且布满密密麻麻的小血点,可不就是个小火龙嘛!


医生给开了晒伤药,诸般嘱托一一说明,末了,朝陈屹扬摆摆手,笑道:“再见啦,小火龙。”
陈屹扬自觉这事做的实在**,不够光彩,不说其他同学,就是邹坤跟翟子昂知道了,也要笑话死他,没什么好反驳的,跟在他妈妈后头,蔫蔫地往外走。


这一天却是注定要柳暗花明的。


路过骨科科室,陈屹扬火眼金睛地看见个打了石膏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外走的人。
背影瞧着眼熟,担心是哪个班的同学,饿死事小丢面儿事大,陈屹扬下意识就要躲,躲在他妈妈身后,拉住他妈妈的袖子,想叫陈诗华走的慢一点,跟前面那人拉开点儿距离。
陈诗华察觉到点儿动静,侧头看他,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一晒,太了解这个小**了,笑着问:“同学?”
陈屹扬犹豫着点头,“有可能,看着像,走慢点,我们不能冒险。”
两人的脚步于是就慢下来。


医院从来都是个人满为患的地方,走廊上来来去去有那么多人,一面之缘之后就是失之交臂,可是偏偏,偏叫陈屹扬看见了那人的侧脸。
也不知是善缘还是孽缘。
心里头咯噔一声响,陈屹扬大喜,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了,撇下他妈,飞快地跑起来:
“哥!”
“飞哥!”
“蒋晗飞哥!”


拄拐杖的人回过头,看见个急急奔向自己的小关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话,实在不认识这么一号大人物啊!
等人奔到近前,还亲昵地砸了自己一拳,透过红红的面皮,细细查看,依稀看出点当年那个粘人精的影子,同样大喜,长臂一捞,一把把人箍进自己怀里。
“嘿嘿嘿,小螃蟹,你怎么被煮熟啦!”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第二章 过去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小螃蟹是当年的蒋晗飞给陈屹扬取得外号,因为那时候的陈屹扬格外嚣张,天不怕地不怕,横行霸道的像个小螃蟹。
不过,那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那会陈屹扬还没搬来H市,在A市。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陈屹扬报了个跆拳道班,一周两节课,上课的地方叫做龙虎堂,就是蒋晗飞他们家开的。
那时候,两个人并一群小伙伴,吵吵嚷嚷地度过好几年热闹又快活的时光。
过了几年,跆拳道馆经营不善,关了门歇了业,老板一家连夜跑路,蒋晗飞不告而别,陈屹扬好几万的学费也跟着打了水漂。
几万块钱对现在的陈诗华来说不算什么,但在当时,那还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那时候,陈诗华心疼钱,呕了好久。
陈屹扬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只惦记人,又惦记又生气,气蒋晗飞的不告而别,气他不把自己当朋友。
再后来,等陈屹扬长大一些了,知道背后的故事了,能稍微理解蒋晗飞当年的处境了,他就不生气了,不但不生气,听到追债堵门的故事时,他还有点儿担心。
于是有那么几个夜晚,躺在院儿里看星星时,如果能遇到流星,除了许愿老妈赶紧给自己找个后爹外,他也会想起蒋晗飞,然后就暗暗祈祷,祈祷不管他身在何处都能够一切顺遂。


眼下隔了那么长的时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两个人居然能够再次遇见,真是说不出的缘分。


陈屹扬真是高兴坏了,真想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可他的皮肤也是真经不住碰,当下便高声呼痛,“嘶……啊……疼疼疼疼……”
蒋晗飞赶紧放开他,放得太快,金鸡独立的自己差点站不稳,蹦跳两步,“对不住,对不住,你这是怎么啦?”
“晒伤啦。”
言尽于此,更多的陈屹扬也不好意思说了,丢面儿,反问蒋晗飞,“哥,你这是怎么啦?跟谁打架啦?”
蒋晗飞讪讪,也是不愿多说的样子,半晌,点点头,“算是吧。”


两人说话间,陈诗华已经立定好一会了,蒋晗飞跟她打招呼,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阿姨好……”
想起自己爸妈做的事情,低下头,羞愧的说不出话。


蒋晗飞比陈屹扬大,大三岁,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几年不见,蒋晗飞长高了许多,有一米八的样子了,只瘦的厉害,下巴尖尖的,颧骨突出来,五官也长开了,几乎看不到小时候的影子了,亏得陈屹扬眼尖,陈诗华差点没认出来,当年的事情她也早不想计较了,何况错不在这小孩。
看看晒伤的陈屹扬,再看看瘸腿的蒋晗飞,陈诗华就知道这对难兄难弟肯定有好多话要讲,好多旧要叙,当下便不再多言,只轻轻一笑:“你这腿也不能久站吧,午饭有着落吗?去我家吃吧,扬扬前几天还在念叨你呢。”


蒋晗飞还是不好意思,想推辞,又觉得推辞有躲债的嫌疑,想着趁吃饭的机会说说当年的事情也好,便点点头,应下了。
三人于是进了电梯。


陈诗华的车停下医院地下一层,石青色的MINI COOPER,为了接送陈屹扬上下学特意学的车,买的车。
陈屹扬放弃自己的副驾驶专座,跑去跟蒋晗飞一起坐到后排,还自觉地帮大哥把拐棍放到后备箱。
医院离家不远,走路半小时,开车就更快了,大中午的,天儿又热,路上没什么车,不到十分钟三人就到家了。
十分钟的时间实在太短,只够陈屹扬说完自己如何晒伤的故事,蒋晗飞又好气又好笑,直骂他缺心眼,难道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美黑素吗?
陈屹扬被骂的浑身舒爽,几年没见,他的飞哥还是那么的见多识广,直抒胸臆。


美墅园小区闹中取静,坐落于市中心。
汽车过了保安亭,驶进小区,路两边的树木就高大起来,小区绿化好,随着小汽车的行进,不时能够看见幢幢小白楼露出的边边角角,又飞快地一掠而过,掩进树丛深处消失不见。路的另一边是一汪清澈的人工湖,湖水很深,水光潋滟,连带着整个小区都比外头凉爽不少。
小汽车停在楼下树荫里,三人依次下了车,陈屹扬腿快,格外有当人小弟的自觉,小跑到车后头,拿出拐棍,拐棍递给大哥,皮肤还是疼,只虚虚扶住单腿的蒋晗飞,跟在陈诗华后头。
木栅栏围出一方小院儿,推开木栅栏是一条石头小径,小径两旁是青青的草,虽不似讲究的人家种满四季的花朵,倒也修剪的整齐,比修葺前的后院儿好了太多。


小径尽头是一幢三层的白色小楼房。
天儿太热,几步路出了一身汗。
进了屋,徐阿姨已经做好一桌子菜肴啦!
少不了的是冰镇绿豆汤,收到陈诗华的电话,知道陈屹扬断了腿的小哥们要过来吃午饭,徐阿姨临时给加炖了一锅骨头汤。
骨头汤还没好呢,几个人坐到桌边喝起各自的绿豆汤,徐阿姨回去厨房继续忙活。


蒋晗飞低头喝汤,见没人问他便主动坦言这几年自己的境遇。
他先是清清嗓子,继而缓缓开口,故事从跑路那天开始。


那天下午,刚上小学六年级的蒋晗飞在自己屋里写作业,英语作文,作文题目他还记得,叫做《My favorite festival》(我最爱的节日),他灵机一动,写起陈屹扬过生日的事情……


陈屹扬撂下勺子,想起什么来了,“是送我个烧饼(SB)那回吗?”
蒋晗飞点头,怀念地笑笑,“是啊,谁叫你大半夜砸我窗户,还把我窗户砸个窟窿,害我被我爸揍,不骂你骂谁?”
陈屹扬自认理亏,摆摆手,“那不是年幼无知嘛,你继续,你继续。”
蒋晗飞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他在自己屋里写英语作文,妈妈敲门进来,还推着个行李箱,笑得勉强,说要带他出门儿去旅游,表情却不像是要去旅游的样子。
话没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两三套衣服,一些书本,收拾完了就要出门。
蒋晗飞扒着椅子看他妈妈在自己屋里收拾,听见他爸爸在客厅里收拾,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表情严肃到极点,透着压制不住的慌张。


“他俩那阵子经常吵架,现在突然又说要走,我就觉得肯定是出事儿了,”看一眼陈屹扬,继续说:“具体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有一种感觉,这回走了可能就回不来了,我就想写一张字条,留给门卫大爷,万一要是有谁来找我,也算是道别了——”
陈屹扬想说自己去找他了,也问门卫大爷了,但是并没有什么字条啊。
蒋晗飞看出他的疑惑,苦笑一声,继续说:“——字条被我爸撕了,他说不能让别人知道,那时候我就知道我猜对了,的确是出事了,还不是小事,我就跟着他们出了门,坐火车来这里投奔我爷爷奶奶……”


蒋晗飞的爸妈把他送到爷爷奶奶家,晚饭都没吃就着急忙慌地再次启了程,这回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每个月都会给我打钱,留言说他们在外地打工赚钱,等还完了债,他们就回来了,还叫我听爷爷奶奶的话……”


后来爸妈果真没再回来,过年也不回来,三年前爷爷去世、去年奶奶去世,他们都没回来,快五年了,蒋晗飞都快忘了他爸妈长什么样了。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现在我一个人过,”蒋晗飞平静地说,“至于陈阿姨你的钱,我也不知道我爸妈欠你多少钱,但是——”
“——大人的事儿不用你们小孩儿操心,”陈诗华打断他,豪爽地说:“既然你爸妈有心还钱,那我等他们就是了。”
陈屹扬跟着点头,“我妈现在一点儿都不差钱,天天有人跟着送钱,飞哥,那点儿小钱,你就不要在意了。”
陈诗华拍他脑门儿,“整天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陈屹扬想说自己没有胡说,他有证据一二三,忽又想起蒋晗飞的腿来,便问:“飞哥,你的腿呢,怎么回事啊?”
陈诗华也关切地问:“是折了吗?”
蒋晗飞轻轻摇头,“上了月来了几个讨债的,没要到钱,就动手了。”
“胫骨骨裂,没什么大碍。”蒋晗飞轻描淡写地说。
“疼不疼啊?”陈屹扬捏紧了勺子。
“已经不疼了。”蒋晗飞笑了笑,说。


给蒋晗飞补腿的骨头汤已经炖好了,锅子发出咕咕的声响,浓浓的骨汤香气蔓延开来,陈屹扬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不知道是自己过的太好,还是蒋晗飞过的太差,听着蒋晗飞的遭遇,想起自己最大的烦恼是发育太晚,长的太慢,心里止不住的难受,鼻子忍不住的发酸,恍惚两人并不活在同一个世界。
一滴眼泪落进绿豆汤的碗里,溅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蒋晗飞见状反而笑起来,抬手替他抹眼泪,他的面皮还是晒伤的红,又热又软,跟小时候一样,蒋晗飞不敢用力,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替他擦拭。
“丢不丢人啊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说哭就……”
话没说完,身侧传来轻微的抽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的徐阿姨也哭了,徐阿姨心疼这个半大孩子,拿出手帕,悄悄抹眼泪。
蒋晗飞无语,看向陈诗华,想说陈阿姨您要不要帮忙安慰安慰这两位。
陈诗华却不看他,兀自低着头,以手背抵口鼻,发出轻轻的吸鼻涕声。
蒋晗飞自觉不是个矫情的人,却不免受到气氛感染,他先是苦笑,笑着笑着就觉得胸口鼓鼓胀胀,好像有什么东西撑不住的想要漫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叫做委屈。


一个人过久了,他已经忘了被人关心的感觉了。
因为没人关心,所以默默承受很多东西也不觉得委屈,打工还债不觉得委屈,被追债的人打,打断了腿也不觉得委屈。
父债子偿嘛,谁叫他爹欠了钱呢?


可是现在……
蒋晗飞怔愣着,细细体味起这种久违的情绪。
他想,原来自己还是有点儿埋怨丢下自己不闻不问的父母的,原来自己还是希望有人能看看自己,问问自己疼不疼的。
喉头有点儿哽咽,十六岁的蒋晗飞低下了头,发现自己也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一样,啪嗒啪嗒地流下了眼泪。


后来蒋晗飞就吃多了,因为其他三个人不停地为他夹菜,好似他几百年没吃过饱饭了。
“骨头汤,补腿的。”
“红烧肉,你太瘦了。”
“大虾,化瘀解毒的,多吃点儿。”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第三章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蒋晗飞自嘲一笑,抬起头,身边的人儿已经不见了,回过头,陈屹扬躺在床上,两条腿还垂在床边儿,胸前盖着本漫画书,眼睛闭着,脑袋歪着,已经睡着了。
蒋晗飞轻叹一口气,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扯过一旁的薄毛毯轻轻盖在他的身上。没有立刻起身,弯腰静静看他,看这小孩儿的五官,想象他是如何从一米出头的小个子猛蹿到将近一米七的。看了一会,抬手替他拨开盖住眼睛的碎发。直起身,回到书桌旁。看一半的诗集没有合上,这一页的每一个圆圈都被陈屹扬那混球拿铅笔涂黑,空白地儿还画一个上吊的火柴小人儿,充分体现出小混球阅读此诗集时的心情。蒋晗飞轻轻一笑,拿起诗集,放进裤兜,又拄着拐棍,悄悄走向门口,再悄悄带上门。


债多不压身,这个我就拿走了,权当纪念,我想你大概也不会介意罢。


蒋晗飞笑了笑,这个下午,美好的像个不真实的梦境,这个安乐窝,把他自己的生活衬托的暗无天日,待久了定会叫他舍不得离开的,所以还是早走为妙,离得越远越好。


至于小螃蟹,只当哥对不起你了,不过你有爱你的妈妈,有疼你的徐阿姨,有陪你的同学朋友,还有闹哄哄的校园生活,我这个来自过去的黑影,大约是来便来,走便走罢。
兴许会勾你难过一阵子,但也只是一阵子。
过去就好了。


下到一楼,徐阿姨不在,大约是在楼上的客房里休息,或是出去串门儿去了,这样也好,编好的理由不用说了。
他不喜欢骗人。


推开门,外头还是很热,石头路被晒得滚烫,路两旁的青草有点儿泛黄,好像被烧焦,树上蝉鸣不休,大白天儿的,竟能听见一两声蛙叫,真是奇了怪了。
走过短短一条小径,推开木栅栏门,蒋晗飞拄着拐棍,循着记忆里的来路,慢慢走向小区门口。
小区很大,路很远,好在路两旁有葱郁的树木,比人脸还大的树叶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所以也不算晒人,只是温度太高,热气蒸腾,笼罩全身,叫人直往外流汗,不过,只要习惯这种温度,就不会太难熬。
习惯可真是可怕。
蒋晗飞这么想着,出了小区,上了公交,梦醒了,他要回去自己的世界了。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第四章 寻找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第五章 生日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起初,陈屹扬每回想起这事来就觉得前途漫漫,路途遥遥。
可日子过起来也快。


七月底的时候,邹坤要跟着辅导机构举办的奥数夏令营去澳大利亚,翟子昂全家欧洲十国半月游。陈诗华正在赶一个大新闻,没空带陈屹扬出去玩,按照往年的惯例,他可以待在家里继续上跆拳道课,也可以跟邹坤去澳洲,或者跟翟子昂去欧洲。
于是作为一个学渣,陈屹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欧洲。
半个月跑了十个国家,虽然这十个国家离得不远,但也把一行人累得够呛。
到后来,陈屹扬连拍照的心情都没了,看见大巴就难受,看见海水就想吐。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这天上午,陈屹扬来跆拳道馆上课,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被胡明杰撞见了。
胡明杰滋溜一口棒冰,看着陈屹扬乐,说:“呵呵呵,扬哥,你是不是玩脱了,怎么晒这么黑?”
陈屹扬立马惊喜起来:“啊?是吗?”
小跑到更衣镜前,一把脱了上衣,只见原先白皙如牛乳一样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浅浅的小麦色,可他自己却瞧不出来,“黑了吗?哪儿黑了呀?”


胡明杰也是白带班的小孩儿,是个爱吃零食的小胖子,白白软软的。走到镜子前,把自己的胳膊放到陈屹扬的胳膊旁,“喏,你瞧瞧,你以前跟我差不多白的。”
陈屹扬立马高兴起来,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搂住胡明杰,还揉他的脑袋,像个小疯子一样,说:“哈哈哈,太好啦!”


冲着这个发现,他决定邀胡明杰来参加今年的生日派对。


他的生日是七月初七,恰逢七夕节,每年都要邀许多同学来家里玩儿。
今年也不例外。
他都已经想好了,好容易跟邹坤和翟子昂一起把后院儿里的泳池清理出来了,他今年一定要搞一个轰轰烈烈的泳池派对,要好朋友们都来玩。


胡明杰听了陈屹扬的描述,不知想到了什么,小眼睛兴奋地滴溜溜转,连声说好,一定要去参加。


换了衣服,两人勾肩搭背地进了教室。
教室里有不太明显的泡沫塑胶味儿,地板是软软的,冒冒然踩上去还有点儿不习惯。
两个人在门口脱了鞋,小跑进人群里,与其他穿白色武道服的小鬼头们一起,昂着脑袋,负手而立。
还没到上课时间,前头的教练正在说着结业典礼的事情,流程啊,注意事项啊什么的。可是陈屹扬已经半个多月没来上课了,完全不知道结业典礼是什么鬼。


“纳尼?”他小声问胡明杰。
“就是结业典礼啊,”胡明杰用气声回答,“已经说了好几天了。”
“WTF?”胡明杰说了等于没说,陈屹扬一脸懵逼地继续问。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胡明杰说。
陈屹扬更加郁闷了,“你才笨呢。”
胡明杰是个机灵的小胖子,立刻说:“扬哥我错了,我不该说你笨,你别不邀请我参加你的泳池派对。”


身边儿有人听见了,拱了拱陈屹扬,说:“扬哥,什么泳池派对啊?”
陈屹扬说:“我生日啊,到时候你们一起来玩啊。”
“哇塞,好啊,好啊,需要穿泳装吗?”
“当然啦,要不怎么能叫泳池派对呢。”
“有女生去吗?”又有人问。周边的男孩子都低低地笑了起来,觉得又新鲜又刺激。
“有啊。”陈屹扬说,其实他也不怎么确定。
“女生也要穿泳装吗?”那人又问。
“你们怎么那么没见识呢?那是当然的啦。”陈屹扬格外笃定。


男孩子们又是一阵骚动。


陈屹扬身后的小瘦子忽然说:“我靠,你们看我下面。”
陈屹扬就悄悄回头,看见小瘦子下头撑起一个小帐篷。
其他人也看见了。
“真没见识,这就不行了。”大家开始打趣小瘦子。


其实呢,大约每个人都是有点儿悸动的,毕竟,那可是穿泳装的女孩儿啊!但在这个年纪,承认这个好像就输了似的,大家都希望别人把自己当做最成熟,最有见识的人。


陈屹扬是真心觉得瘦子没见识的。倒不是说他见过多大的场面,只是他的心里不说无波无澜,却也只是起了一小圈儿涟漪罢了。而这些涟漪,大抵还是因为男孩子们把他当做最成熟、最有见识的人,所带来的类似于成就感、满足感一样的东西,跟女孩子们本身倒没多大干系。
他觉得小瘦子光是想想就要硬·起·来,见到了怕不是会直接缴械。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离他最近的胡明杰,两个小孩吃吃地笑了好一会。


笑完了,胡明杰没有安全感地问陈屹扬:“扬哥,你没生我气吧?”
陈屹扬说:“哪跟哪啊,我哪有那么小气?”
胡明杰松了一口气。


前头的教练不开心了,他见低下“嗡嗡嗡”声好像没完没了,停下讲话。
“你们都干什么呢?我刚才说的话都听见了吗?”
“没听见。”男孩子们一点都不给教练面子,异口同声地答。
教练真是拿这些小孩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抬手指了指他们,只能把刚才说的事情又说一遍。


原来,暑假班儿快结束了,跆拳道馆就要学着正规学校那样,给学生们办一个结业典礼,有结业证书,还有毕业礼服。
典礼结束后举办对抗赛,白带班儿的小孩对战白带班儿的小孩,黄带班儿的小孩对战黄带班儿的小孩,决出一二三名,发奖杯和奖状。
对抗赛结束后是表演赛,参与表演的有教练,也有高段班实力比较强的人。
那之后,这些小孩儿才算正式结业了。


这一届白带班儿的小孩儿里,陈屹扬算是比较突出的。原因无他,只因他是上过黄带班儿的人,两年多没练才从白带班儿重头开始,慢慢找回感觉了,在白带班里就所向披靡了。


开始上课了。
教练刚刚被怼,觉得有点跌面儿,有损权威,他知道这帮小孩儿一直唯陈屹扬马首是瞻,就把叫他上去,说是比划比划,实际上是挫挫带头大哥的威风,好树立起自己的威严。
毕竟再厉害的小孩儿,也是小孩儿啊,哪能打得过教练呢?
陈屹扬不出意外地摔了好几个屁股蹲儿,有平沙落雁式,也有大鹏展翅式。
可他捂着屁股回来的时候,却背着教练偷偷做了个鬼脸,一点都不恼的样子。


这就是大家喜欢他的原因了,心大、不记仇。
当然,除了少数钻牛角尖的时候。


还有几天,陈屹扬就要过生日了。


这天下午,陈诗华跟搭档一起打磨了许久的新闻稿,被主编拦下了不让发表。
一会说政策原因,一会又说稿件还不大成熟。
陈诗华跟那磨嘴皮子磨了半天,好话歹话说尽,临了了,主编只轻飘飘一句:“诗华,我觉得你现在不太冷静,这样,我给你半天假,你先回家,等你冷静下来了,我们再聊。”
陈诗华就回来了。


她停了车,进了门,发现屋子里没开空调,前门后门都大开着,有风穿堂而过,送来谁家的荷塘清香。她换好鞋,看见客厅的茶几旁,陈屹扬跟徐阿姨头顶头的,好像在商议着什么。
她细细品了一下这副场景,看陈屹扬晃来晃去的脑袋瓜子,忽然觉得工作上受的气也没什么大不了,悄悄走过去,想要吓一吓这俩人。


走近了,听见陈屹扬说:“——大概三、四十人吧,有学校的,还有跆拳道班的,只多不少。”
“人这么多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哪多啦?”
“三、四十人还不多?”
“不多不多,一点都不多,还有好多人我都没让他们来呢。”
“我懒得跟你说这个,人多了很容易出乱子的。”
“大家就游游泳,玩玩游戏什么的,哪有什么乱子可以出,您想太多啦!”
“游泳就很危险啊,那么多人一下子闹起来,一个两个的都往水里跳,淹水了,砸伤了怎么办啊?”
“他们又不傻,见到里头有人还往里跳哇!哎呀,您就别说了,我都有数,不会有事的,您就负责帮我准备好饮料,点心就行啦。”
说着,他抱住了徐阿姨的胳膊,“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徐阿姨:“……”
徐阿姨犹豫起来。


“——好什么好!”陈诗华忽然发声,倒真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陈屹扬回过头,看见他妈就傻了,他妈可比徐阿姨难对付多了。
“妈?您现在回来干嘛啊?”
他的计划就差一步,懊恼的情绪简直藏不住。


徐阿姨见到陈诗华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心软,这小孩一跟她撒娇,她就没辙了。
她站起身,说:“诗华回来啦,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


陈诗华说了声“好”,席地而坐,坐陈屹扬身边,问:“你有个什么数啊?跟我说说看?”
陈屹扬就怂了。
他妈油盐不进,只能讲道理,而现在,他好像没什么道理可讲。


不过,陈屹扬的泳池派对终究还是办起来了。
因为陈诗华给他买了水上世界的票。
还是玩水,还是能看到穿泳装的女孩儿,不过更安全了,因为水上世界那边有专业的人带着。


晚上吃饭是在肯德基包场。


疯了一整天,大家都累了,看见色泽诱人的炸鸡,闻着那股浓郁勾人的香气,男孩子们眼睛都直了,女孩子们却说等会才能开始。


“许琳有惊喜送给你。”金雨潇冲陈屹扬挤眼睛,一副很有深意的样子。
刚才还因为吃不了东西而高声抗议的男孩子们立刻起哄,嗷嗷嗷地鬼叫,也不知道是在学狼,还是在学狗。吧台的服务员朝这边看了好几眼,猜这帮熊孩子是不是都疯了。


可男孩子们也不是无故起哄的。
因为许琳是隔壁班的班花儿,她暗恋陈屹扬,是整个德汇初中部都知道的事儿。
陈屹扬却有点儿头疼,因为他只在班级群发了邀请,金雨潇是他的同班同学,来的理所应当,可她不仅自己来了,还把好闺蜜也带来了。


陈屹扬可一点儿都不稀罕许琳的惊喜。
他平日里不稀罕,今天更不稀罕,他都快饿死了!看着那桶鸡翅眼睛里能冒出星星,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可他也不能叫一个女孩子当场难堪哪,于是摘下手套,慢吞吞地说:“那你叫她快点儿啊,我们都饿死了。”


翟子昂喜欢金雨潇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拍了拍陈屹扬的肩膀:“哎呀,你饿什么饿啊,人家叫你等你就等着嘛。”
邹坤是个脑子不带拐弯的学霸,木木地说:“子昂,可你刚才才说你饿了呀。”
拆台都不带这么拆的,翟子昂有点儿想掐死这个发小,他磨了磨牙。
陈屹扬打圆场,“好啦,好啦,我们一边喝饮料一边等好啦,金雨潇,你也喝。”


过了一会,有个小年轻推门进来,问:“你们里头有叫陈屹扬的嘛?”


男孩子们还当这就是许琳的惊喜呢,又开始嗷嗷叫了,翟子昂也是,比自己交女朋友还激动呢,推陈屹扬站起来,“有的,有的,这里,这里!”
陈屹扬老大不情愿也只得站起来,“我就是,什么事啊?”


他觉得这个生日过得可真没意思。


他的想法很快就要改变了。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第六章 礼物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小年轻穿着白色的厨师服,下身围一条细条纹围裙,看起来像是哪家店里的小学徒,不知怎么干起来外送的活儿。走到陈屹扬那桌前,放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蛋糕盒,就走了。
推开肯德基的玻璃门,跑起来,身影慢慢的就看不见了。


“盒子真好看。”有人说。
“快,快,拆开看看。”又有人说。


陈屹扬就拆了。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白色的,绒绒的蓝丝带系出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陈屹扬解了蝴蝶结,掀开盒盖,看见一个白白的小蛋糕,跟他手掌心差不多大,上头还有图案呢!深棕色的巧克力丝,细细勾画出一个活灵活现的上吊小人儿,旁边还有一棵树,脚下还有一个小板凳,小板凳倒了……
陈屹扬:“……”


陈屹扬愣住了。


这是许琳的惊喜?
这哪是许琳的惊喜啊!


他的心砰砰跳起来。
这是他的,他在那本书上……那本蒋晗飞在他家里看过的书上,那是他原创的画啊!竟然被人抄袭啦,抄袭的人除了蒋晗飞还有别人吗?没有啦!


他立马跑出去。外头可真热啊,他感觉到热浪一阵一阵地往他身上扑,怪不得刚才那个人要跑,可是那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呢?他朝那个人离开的方向追,街上倒是有不少人,有一个人孤零零地飞快地走,也有好几个人闹哄哄地缓慢地走,有人勾肩搭背,也有人拥抱亲嘴儿,可是哪里也没有白色厨师服,细长竖条纹的小年轻呀!
他慢慢地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忽然觉得他飞哥好像一个渣男啊!撩一下就跑,而他自己呢,就是那个可怜的小媳妇,眼巴巴地望着那个渣男什么时候再来撩自己一次。


哎!
他叹了一口气。
学校,高二A班,他想,臭渣男,你给我等着!


陈屹扬踢飞了脚下的一个小石子,小石子撞上路灯柱,发出“叮里咣啷”的响声。陈屹扬忽然闻到一阵香气,烤羊肉串的香气,啊,炸鸡,他想,赶紧回去吃炸鸡,好饿。


蒋晗飞倒不是想撩他,他才十六岁,没有那么高超的技能。


实际上,他腿好的差不多之后,就开始找活儿干,邻居大姐婆家的妹妹开了间蛋糕店,大姐见蒋晗飞一个小孩儿过日子的挺可怜,就把他推荐过去了。
蛋糕店开在市中心,已经开了许多年了,口味那是没得说。用料讲究,做出的蛋糕口感丝滑,奶香浓郁。装修也讲究,走精致的法式风格,门面儿是纯白的,有方格子的落地窗,格外能够吸引各个年纪的小姑娘。
妹妹见了蒋晗飞也很满意,因为她店里的主要顾客就是各个年纪的小姑娘啊,那还有什么比剑眉星目的小帅哥,更能招揽生意的呢?
蒋晗飞上班一周后,一个下午,店里来了几个女孩儿,要买生日蛋糕。
挑了好久,看中一款黑森林蛋糕。说要十四根蜡烛。
蒋晗飞穿着制服,手里拿个小本子,看着那群没有自己肩膀高的小丫头们,问,题字呢?就写生日快乐吗?


女孩儿们支吾起来。一个胆大的说,就题’陈屹扬,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女孩儿们立刻说,这样不好吧,太大胆啦。胆大的就说,有什么不好的,太含蓄才不好呢,男孩子们在这方面都很迟钝的……


女孩儿们还在争论。
蒋晗飞倒是吃惊起来,他想,是啊,小螃蟹的生日快到了。女孩们应该是他的同学吧,看来这个小东西还挺受欢迎,不过他倒一点儿都不意外。那小孩儿白白净净,糯米团子似的,性格又好,不受欢迎才奇怪哩。


在他走神的时候,女孩儿们已经想好题字了。到底还是选了比较含蓄的方式,说:“陈屹扬,生日快乐”,不过要在“扬”字旁边画两颗红色的小爱心,一根箭把它们串起来。


女孩付完钱,留下联系方式就要走,鬼使神差地,蒋晗飞竟然喊住了她,喊住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灵机一动,下面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我们店是有外送服务的,你要是没时间来取,我们也可以安排人手,按着时间,给你送过去,留下地址就行。”


买蛋糕的女孩犹豫了一下,报了个地址,报完又有点儿后悔,说:“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取吧。”
其他女孩说:“要是玩的晚了呢?能送过去也挺好的呀。”
买蛋糕的女孩就说:“那好吧,要是不需要送,我再给你们打电话。”


不过,这些跟蒋晗飞已经没什么干系了。他有点儿木讷地记下了地址,想,我为什么要问地址呢?难道我要去参加他的生日会吗?我怎么能去参加他的生日会呢?我前段时间才不辞而别啊,忽然过去不会很讨人厌吗?
可他转念又一想,我人不去,送点儿东西去难道还不行吗?他又不知道是谁送的,暗恋对象送的也不一定啊。
于是他就做了个蛋糕。
蛋糕盒子是他挑的,蓝丝带是他扎的。他知道陈屹扬喜欢吃奶油,不喜欢吃蛋糕,所以白白的小蛋糕里头是几块酥脆的小饼干。至于题字,他想,’生日快乐’这几个字实在太没意思了,他想起陈屹扬书里的上吊小人儿,就笑起来,就特别想把那个小人儿画上去。


至于陈屹扬看到小人儿就把他认出来,是他预料不到的。
他还当这个小东西有随手涂鸦的习惯,跟热衷撒尿的狗狗似的,哪哪都要留下一点痕迹,留得多了,自然就记不全了。
他失策了。


生日会散场的时候,同学们送了许多礼物,有大盒子,有小盒子,还有比人高的泰迪熊。许琳扭扭捏捏地上前了,红扑扑一张小脸儿,递给陈屹扬一个小盒子。陈屹扬抬手接过了,见黑色的小盒子还没他手心大,上头扎着金色的蝴蝶结,还挺好看。他也不推拒,今天本来就是他的生日啊,收礼物不是理所应当的嘛?他把小盒子塞到上衣的口袋里,准备回了家一起拆,看着许琳,说:“谢谢你啊,买了蛋糕还买礼物。”
女生脸更红了,小小声说:“——那……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陈屹扬知道许琳喜欢自己,也知道许琳给他买蛋糕有示好的意思,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就有点搞不懂了,所以迟疑了一小会,不确定地说:“知道……的吧。”
女孩儿立刻仰起脸来。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低低的马尾,刘海儿全部束起来,露出一张标准的鸭蛋脸儿,白白的皮肤透着一层薄薄的粉,深棕色的瞳仁儿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她看起来很高兴,又高兴又激动,眼睛更亮了,脸颊更红了,樱桃一样的小嘴轻轻地抿了抿,想上前一步,又忍住了……


——陈屹扬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许琳低下头,没看见陈屹扬蹙起的眉头,小小声又说一句:“——那就开学见。”
抬起头,朝着陈屹扬笑,“生日快乐,拜拜。”
转过身,小跑了几步,白色碎花连衣裙在晚风轻轻地打着飘儿。金雨潇很快追上她,两个女孩儿亲亲热热地挽起胳膊,头抵着头,好像在诉说什么小秘密。
金雨潇忽然回头,看见陈屹扬就笑的更开心了,转回去,拉着许琳,两个女孩小跑起来,跑过拐角,很快就看不见了。


——陈屹扬的心里轰隆一声巨响,他真的说错什么话了!


他看着一堆礼物,一堆他根本拿不下的礼物,捧起桌上的白色蛋糕盒,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
他站在路边等车。邹坤和翟子昂陪他一起等——他们三人住在一个小区,回去正好顺路,陈屹扬的东西又多,他俩就帮着拿一些。


有人从小吃街那头跑过来,是个比陈屹扬还要矮的小男生,等近了,就慢下脚步,低着头,走到陈屹扬跟前,递出一张略显寒碜的手写卡片。
小男生头发很短,皮肤很白,穿洗得泛黄的白色T恤衫,灰色的短裤。因为跑了步,所以轻轻喘着气,看向陈屹扬的时候又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于是他的脸就涨到通红。
陈屹扬觉着对方面熟,但是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了,好像没来参加今天的生日会?


“给我的。”
“嗯。”男生点头,声音脆生生的,还没开始变声?


陈屹扬就他把蛋糕盒夹在腋下,接过男生手里的卡片,展开,“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声就慢悠悠地响起来了。


男生字如其人,格外的清秀俊逸。
“陈屹扬,生日快乐,谢谢你那天救了我。——by 杨逸文。”


陈屹扬抬起头,想说“谢谢你”,还没开口,手上的卡片就被人抢走了——是翟子昂。
翟子昂拿了那么多东西还不老实,凑过来看热闹,可离得太远,路灯又暗,看不清,只好一把将贺卡夺过去,小跑了几步,一边笑还一边说,“哎哟,哎哟,这字写得不错啊,——扬哥,你什么时候还英雄救过美?杨逸文……杨逸文——哎,是不是那回——”
不用翟子昂提醒,陈屹扬已经想起来了。他赶紧把卡片夺回来,正愁一腔愁绪没地方发泄呢,这家伙就撞枪口上了。
“翟子昂,你话怎么那么多啊!”
合上卡片,回过头,人已经不见了。


一旁的邹坤朝小吃街的方向努努嘴,“——被你们气跑啦!”
翟子昂:“……”
陈屹扬:“……”


陈屹扬踮起脚看。可小吃街也太拥挤啦!板凳、桌子、小推车就占了大半个街面,光线又昏暗,人挤着人,人推着人,刺啦一大把的烤串冒出了许多烟,整个街面都跟着烟雾缭绕起来,根本就看不清人。
他张望了半晌,最后只好对着空气说了声“谢谢”。


陈诗华来了,石青色的MINI COOPER停在路边,三个小孩儿快手快脚地把东西往车上运。上了车,陈屹扬坐副驾驶,陈诗华看看他手里的白色蛋糕盒,发动了汽车。
“那么多人怎么买这么小蛋糕,还没吃完?”
“不是啦,这是飞哥送的。”
“飞……小飞?他来了?”
“没有,就送了个蛋糕。”


汽车遇上了红绿灯,陈诗华轻踩刹车。陈屹扬看着倒计时的数字从两位数变成一位数,把今晚发生的事儿跟陈诗华又说了一遍,还告诉陈诗华自己的计划。
计划特别简单。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开学了,他打算在开学的第一天捉住蒋晗飞,先跟他发脾气,叫他认识到不辞而别的严重性,再跟他和好,带他回家,一起吃这个蛋糕。


陈诗华笑起来,赞道:“这个计划做的不错!”
陈屹扬也这么想,笑起来,绿灯亮了,陈诗华松了刹车,踩下油门,汽车缓缓跑起来,他俩谁都没想到,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第七章 比赛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第八章 夜晚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第九章 过夜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蒋晗飞坐了一会,缓了缓神,站起身,自嘲地笑了笑,便起身上了楼。


徐阿姨收拾了一间客房给他住。他上到二楼,看见陈屹扬正鬼头鬼脑地在他房门口转悠。
看见他过来,稍稍站直了身体,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飞哥……”


蒋晗飞知道他在心虚些什么。有意逗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地开了门,等陈屹扬也进来,随手关门,明知故问,“你进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生气。”陈屹扬惶惶然。
“我为什么要生气?”蒋晗飞憋着笑。
“因为我……”
“因为你给我塞钱?”
“嗯。”
“那是挺生气的。”
“……啊?”
“特别不尊重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啊,我就是——”陈屹扬着急。


蒋晗飞终于憋不住,坏坏地笑出声。
陈屹扬发现自己被耍了,好生气,一把把他推倒在床上,扑上去,骑在他腰间,卡他的脖子,“你怎么这么坏,怎么这么坏……”
蒋晗飞干脆倒下来,大笑着给他卡,过了一会,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快住手吧。”
陈屹扬泄了愤,“哼”了一声,住了手,想了一下,一下子趴倒在他的身上不起来了。
蒋晗飞拍他的背,“怎么了?”没有听见回答,有点紧张地问:“你不是又哭了吧?”
陈屹扬锤他的胸口,“哪有那么爱哭,就趴一下。”


小时候也不是没趴过。蒋晗飞索性躺好了,叫陈屹扬趴得也舒服一些,然后像小时候一样,抬起胳膊,轻轻圈住他。陈屹扬的脑袋埋在他的肩头,呼吸扑打在他的脖颈上,温温的,有些潮湿,许是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透,整个人散发清新的气息。


很好闻 。
很瘦还很软。


忽然张嘴咬住他侧颈的皮肉。蒋晗飞“嘶”了一声,想骂他是不是属狗的,还想抬手推开他,忍住了,拍他的背,带着些安抚的意味,说:“我错了,我错了,原谅我吧。”
等到怀里瘦瘦小小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蒋晗飞听见一道闷闷的声音,“我那天睡觉起来的时候,心里特别难受。”
话到后头,声音再次变得有点儿哽咽。蒋晗飞听着陈屹扬有些变调的声音,只好再次道歉,说:“我错了,我错了……”


蒋晗飞睡得客房与陈屹扬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单人床,一样的灰色棉布床单,四下静悄悄的,蒋晗飞的声音很低,陈屹扬的啜泣没有声音。过了很久,久到两个人对时间的感知变得模糊,陈屹扬的呼吸逐渐平复,蒋晗飞拍了拍他的背,说:“好点儿了吗?回屋睡吧,时间不早了。”
陈屹扬从蒋晗飞身上坐起身,双腿分开在他的腹部两侧,屁股坐在他的小腹上,然后……就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瞳仁里头闪着不明意义的光,好像在诉说着什么请求。
蒋晗飞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坏笑起来,“你不是想跟我一起睡吧?”
陈屹扬点头:“……可以吗?”
蒋晗飞想了一下,也不是不行,“你先起来。”


两个人一起钻到被窝里头,关了顶灯,只开了小夜灯,昏昏黄黄的灯泡儿照亮了床头的两个脑袋。陈屹扬侧躺着,蒋晗飞也侧躺着,陈屹扬看着蒋晗飞,眼睛亮亮的,忽然说:“飞哥,你做蛋糕的手艺从哪学的啊?你奶奶教你的?”
蒋晗飞已经阖上眼睛了。他在蛋糕店里工作了大半天,下午又去跆拳道馆的结业典礼上走了穴,已经很累了。听见陈屹扬的声音,缓慢地撑开厚重的眼皮,又迅速地阖上了,闭着眼睛告诉对方自己在蛋糕店里打工的事儿,有女孩儿来店里订蛋糕的事儿,女孩儿暗恋陈屹扬的事儿,还有自己决定送蛋糕的事儿。
陈屹扬选择性地听了,听得激动,又激动又开心,拉着蒋晗飞继续问东问西,全然忘了自己是怎么嫌人家女孩子太过黏人的了。
过了一会,蒋晗飞没了耐心,一把搂过他,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胸口处,沙哑的嗓音说:“闭嘴,睡觉。”
陈屹扬挣扎了半晌发现无用,最后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空调工作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艰难地叹了一口气。阳光从窗户外头照进来,一缕一缕的金色,照在陈屹扬的脸上,他躲着光,把脑袋往下缩了缩,那里好像有一堵矮墙?四肢缓慢地恢复了一点儿知觉了,陈屹扬发现自己竟然挂在那堵墙上!他睁开眼睛,那堵“墙”正看着他,眼神清明,好似已经清醒了很久,看见他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还是有点儿哑,“醒了?”
陈屹扬有点儿不好意思,抬手揉了揉眼睛,把腿从蒋晗飞的身上撤下来,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
蒋晗飞看着他,笑得有点儿古怪,“——还挺精神。”
陈屹扬:“……唔?”
蒋晗飞坐起身,静静地坐了一会,才下床,说:“我待会要去上班,你要一块嘛?”
陈屹扬也坐起身,没有立刻下床,很快意识到蒋晗飞所说的“精神”是什么意思了,脸红了一下,听见蒋晗飞的话又精神起来,“——可以吗?”但他很快沮丧起来,“我暑假作业还没写完呢。”
蒋晗飞有点儿惊讶。脱了陈屹扬的睡衣,穿上徐阿姨洗好送上来的自己的衣服,问:“后天不是就开学了嘛?怎么到现在都没写好?”


难道拖延症是个很新鲜的玩意儿吗?
陈屹扬恃宠而骄,立刻暴走,拿他的枕头打他。蒋晗飞笑着抢过来,见陈屹扬又拿起一只,还没完没了了?索性一下子跳到床上,跳到陈屹扬的身上,压着他的双腿,按着他的双手,“老实点儿没?能不能好好说话?”
陈屹扬累得喘气,喘了一会,屈辱地点了点头,“你快松开,疼死了。”
蒋晗飞就松开了,还给他揉了揉。


陈屹扬到底没跟蒋晗飞一块儿去上班。因为晚上的他,和白天的他,不是同一个他。晚上他已经叫这人见够了自己黏人的样子,白天的他就要理智一些,总不能还跟小时候一样啊,总不能叫这五年都白长了吧?吃完早饭,背上背包,与蒋晗飞一起出了门,蒋晗飞左拐去上班儿,他右拐去邹坤家,继续补作业。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第十章 还钱

作者:阿黑君biu  发表时间:2020-03-16 00:41:58
陈屹扬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他蓦地回过头,看见蓊蓊郁郁的树荫下头,蒋晗飞的身影越来越小,到后来,小到他一根手指头就能遮住,他的心里倏地一阵空落落的。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非要追究的话,大抵就是他不愿看见那人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样子?


这时候,夏末的阳光金晃晃地转了个圈儿,那身影似有所查,猝不及防地回了头,看见他就笑开了颜,还抬手,冲他晃了晃。
他就好受起来。
笑起来。
也抬手,也冲对方晃一晃。
再回头,一溜烟儿地小跑起来。


到邹坤家门口,敲门前,他突地有些冲动,就掏出手机,给蒋晗飞发了条短信。
“飞哥,晚上来我家玩游戏吧。”


蒋晗飞很快给他回了个电话,他就举着手机,小跑回到树荫下头。


“今晚不行,明晚怎么样?”蒋晗飞的声音里头带着太明显的歉意。


说到底,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发现这小孩不仅黏人,情感还细腻的很。像没了壳的生鸡蛋,隔着层薄薄的壳膜是他对自己满满的“在意”,他无比享受这些“在意”,不想它们轻易就撒了一地。
陈屹扬却不希望蒋晗飞把自己当小瓷人供着,大度说:“没事啊,明天就明天呗,你今晚有什么事情嘛?”
蒋晗飞说:“嗯,阿姨不是给了我一张卡嘛,我想尽快把钱还掉,不想躲躲藏藏的过日子。”


陈屹扬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许多左青龙、右白虎、满面横肉,一言不合动刀子棍棒伺候的赤膊壮汉,脱口而出,“你一个人去啊,他们会不会打你啊?”
蒋晗飞笑起来,说:“我是去还钱,又不是去借钱,他们打我做什么?”顿了顿,忍不住说:“不过说实话,我还真是有点儿害怕,想起他们我就小腿疼……”
“那怎么办啊?要我帮你找救兵吗?”陈屹扬想起蒋晗飞小腿打石膏的样子,着急问。
“哦?你去哪里找救兵?”
“就……跆拳道馆的教练?”


蒋晗飞大笑起来,说:“不逗你了,我家隔壁的叔叔会陪我一起去,他很会跟人打交道的,你就放心吧。”
陈屹扬说:“我也不想操心啊,根本控制不住,他们要是拿了钱不认账,你就——”
“找你?”
“找我干嘛,报警啊,不过得提前拍好视频当证据。”
蒋晗飞说:“我要被你笑死了,公交车来了,我不跟你说了,下午等我电话,事情一结束,我就给你电话。”
陈屹扬说:“哦,那你可不要忘了呀。”
“嗯,别担心,”蒋晗飞放轻了声音,“拜拜。”
陈屹扬也“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手机塞进裤兜里,定定看空荡荡的柏油马路。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用担心,担心了也没用,可是,没用他也担心啊!
根本忍不住。


八月底的天气还是那么不饶人,陈屹扬躲在树荫下讲了几分钟的电话就热出了一身汗。他倒没什么感觉,挂了电话像是丢了魂,怅然若失走到邹坤家门口敲了门。


他的心里头轻易不惦记事,惦记上了,就像是钻进了死胡同,怎么都绕不出来。
他听蒋晗飞讲的轻飘飘的,要真不担心何必喊上隔壁家的叔叔?


他在这种无处发泄的担忧里,度过了一上午的煎熬。
午饭是在邹坤家里吃的。


邹坤他们家没请阿姨,他妈妈肖玉容是全职太太,一专多能,把家里打理的漂漂亮亮。
陈屹扬家里的前院就是一片空荡荡的草坪。
邹坤家不一样。肖阿姨擅家政,性子也温和,偶尔写诗练字,还喜爱侍弄些花花草草。他家的前院里就种了许多开满四季的花,后院里头挖了个池塘,塘里种了荷叶荷花和菱角。到了这个季节,荷花渐渐地败了,莲蓬慢慢地长出来。再往前几个月还能吃到新鲜的菱角和嫩藕。饭桌上的菜肴还会有清炒荷叶、酥炸荷花、凉拌菱角……邹坤爱吃素,他妈妈也是。不过今天不一样,家里来了两个小孩,都是长个子的年纪,除了应季的莲蓬豌豆羹,还有几道油汪汪的大菜。


陈屹扬最爱吃糖醋排骨,今天却有点食不知味。


吃了饭,不需要午休,三个小孩照例继续写作业。
他们窝在一楼的小厅里,小厅正中摆了个胡桃木的小几,装饰用的枯荷素瓷瓶被挪去了一边,小几上摆满了三个小孩各科的暑假作业,小几下头垫了个白色长毛绒地毯,陈屹扬的手机放在地毯上。
起初,他惦记着蒋晗飞,有些心不在焉,写几个字就要瞄一眼手机,到了后头,真专注起来,倒也有了点“身外无物”的感觉。
是手机铃声把他唤到真实世界来。
他条件反射地激灵了一下,翻开手机,看了一眼,不免有点失望,不是蒋晗飞,是许琳没话找话的打招呼,盖下手机,继续写作业。


翟子昂是个坐不住的,他一会抠抠脚,一会挠挠头,此刻听见手机声,立刻有了休息的由头。
“扬哥,谁啊?是许琳嘛?”
陈屹扬眼皮都不掀一下,写完长长的一段工业革命的影响,才说:“你是属诸葛亮的吗?怎么这么料事如神?”
翟子昂说:“你怎么不理人家啊?”
陈屹扬撂下笔,想了一会,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误会了什么?”
“她好像觉得……我答应跟她在一起了。”
“你没有答应吗?”
“我好想……没有吧。”
“什么叫好像没有?”
“因为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过她啊!”
“啊哈哈哈……你怎么这么搞笑,你再好好想想,你做了什么让人家误会的事没有?”


说到“做”,翟子昂贱兮兮的笑起来。
陈屹扬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于是也跟着笑了一下。
邹坤抬了抬眸,好像在看两个傻子,沉默地摇了摇头。


于是翟子昂笑的更开心了。


邹坤翻了个白眼,受不了了,撂下笔,“你们还写不写作业了?你们一点自己都不写,全都我来写?”
他手里的政治作业是陈屹扬的。陈屹扬坐得端正了些。


写了一会,手机又响了,陈屹扬立刻掀开手机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又放下。
翟子昂说:“你这样答应了人家又不理人家,好像个渣男哦。”
陈屹扬说:“可是我没有答应她啊。”


眼见着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邹坤终于烦躁道:“你答应了!”
陈屹扬:“……我没有啊?”
邹坤:“你有。”
陈屹扬:“……”


邹坤撂下笔,沉吟片刻,道:“扬哥,你想想看我说的对不对。”
陈屹扬点点头,“你说。”
邹坤推了一下眼镜,说:“她给你买了蛋糕,上头写了你的名字,还画了爱心,这是不是就等于变相表白?”
陈屹扬疑惑地点头,“算……是吧。”
邹坤继续说:“然后呢,你二话不说吃了爱心,是不是就约等于接受表白?”
陈屹扬差点儿跳起来,“我当时都饿疯啦!哪顾上那么多,肯定先吃了了事啊!”
邹坤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咳嗽一声,说:“扬哥,你别急嘛,我还没说完呢,我们都知道你饿,许琳也知道啊,所以她散场后不是来找你了嘛,她问你什么?你说什么了?”


陈屹扬:“……”
陈屹扬陷入了沉默。


操,还真是他的错。


邹坤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功成身退地说:“可以开始写作业了嘛?我一个人真的写不了那么多。你们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翟子昂忽略邹坤半真不假的抱怨,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说:“扬哥,你要理一理你的女朋友吗?”
陈屹扬:“……”
陈屹扬摆摆手,“冷处理,冷处理……”
翟子昂:“啊,你这个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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