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调戏

墨尘被一男子抱在腿上，看着对方幽深的眸子，一时有些恍惚，竟未觉有何不妥。那人见此，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挑起他的下巴，“墨尘…真美”，说着贴近他那饱满水润的唇，墨尘被吓得不浅，后知后觉挣扎起来，奈何双手却被那人用左手牢牢反扣在身后，他的右手抚上墨尘的后脑缓缓加深这个吻。许久，墨尘满脸通红，气喘不已，他才终于肯放过他，那一双含泪的美眸，殷红的唇瓣实在惹人怜，他却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他深知，墨尘终有一日会属于他，但绝不是今日。看了看窗外，缓缓道“人已经走了，今日多谢”。墨尘似是松了口气，唇上的余温还在提醒着自己刚才发生的一切，“殿下…我忽而记起府上还有事，便先走了”。萧衍也不阻拦，看着一身红袍的墨尘站起身落荒而逃，不得不说，这身红衣真是适合墨尘，少了往日的清冷，平添了几分媚色，萧衍很喜欢他这个样子。

墨尘走了很久才回到位于城郊的府邸，心里的焦躁却未消，慌忙回到屋子里换掉这一身红衣。守在屋外的人自言自语，“不知今日又是谁惹公子生气…”墨尘换完衣后猛地推开门，吓得那人往后退了一大步，墨尘看向他，还未说什么，那人一脸谄媚道“公子，池塘的莲花开得正好，何不去赏赏？”“我自是会去，你就别跟来了 ”只留那人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人如此好看，只可惜脾气臭得要命，而且公子的身份…只怕日后会吃亏啊…”

而这边墨尘来到池塘边却无心观赏美景，他心不在焉地喂着鱼，半晌停下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他一遍遍地看着，竟不觉有液体从脸上滑过。视线却依然定格在信上的那句话，“阿尘，我好想你”。

这一幕被站在不远处假山后的人收入眼中，又传到了某人那里。萧衍听着亲信汇报墨尘的情况，眼底的光芒暗了暗，又不禁有些自责。“我知道了，继续跟在墨公子身边，有任何情况都及时汇报” “是” “慢着”，“殿下还有何事？” “你去趟膳房，把桌子上的药膳带给他，他今日必定睡不安稳，记得为他点上熏香”虽是知道殿下很看重这位墨公子，但如此事事巨细都亲力亲为，也未免让人有些吃惊，“是，殿下”。萧衍吩咐完他，便又匆匆离去。再过几日，便是天阳国使者朝见龙耀国的日子，父皇令他准备相关事宜，近日他忙得不可开交，却仍是控制不住想墨尘的欲望，担心他会不会讨厌自己，会不会没有胃口，会不会睡得不好。胡思乱想过后，又是自嘲地笑笑，或许也只有墨尘可以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扰乱他的心绪。

萧衍出生便是龙耀国的太子殿下，天资聪颖，丰神俊朗，自小就受皇帝的看重，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在他的世界里，从未有“求而不得”的事情。直到他十六岁那年见到了墨尘，他不过是天阳国众多皇子中的一个，才十二岁便作为质子送到天阳国，因墨尘生得出尘绝艳，一时间在宫内引起不小的轰动。相传，天阳国年纪最小的皇子有天人之姿，却体弱多病，且不善言辞。其母妃因生下他难产离世，天阳国皇上遂迁怒于刚出生的皇子，不曾给皇子安排奶娘，将其置于某个冰冷的宫殿里，任其自生自灭，没想到这位皇子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其长至十二岁，天阳国皇上决定把这位皇子送到龙耀国，皇上不是不知成为质子会受到怎样的冷遇甚至是折磨，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儿子送了出去。人人皆说天阳国皇上深情，不忍看到墨尘那张与其故人极其相似的脸，可这真正的缘由却不过是一位算命先生曾在其出生时断言，这位皇子乃天煞孤星，终将断送天阳国。

而萧衍初见墨尘时，他已入宫数月有余。那日下了一场大雨，而那时萧衍正在去给母后请安的路上，雨下得突然，他只得在回廊等宫人取伞来，而那时有一男孩不疾不徐地从雨幕中走来，衣物似是全湿透了，却丝毫不狼狈，他走近来，萧衍讶异，这世间竟真能有这般好看的人，身后的宫人却高声喝到“大胆，怎能如此冲撞太子殿下？”萧衍听罢不悦地摆了摆手，“退下”。然后看着那个孩子，“你是谁？”墨尘抬头仰视着比自己高得多的萧衍，“在下墨尘，是天阳国的皇子”墨尘不卑不亢地回答着，那样子让萧衍一时看呆了。“风华笔墨，后亭尘埃…你…我缺一个伴读，你可愿意来？”站在边上的宫人惊讶于太子殿下的这句话。莫说一个伴读，萧衍就算要天上的星星，只要下一个命令，便会有人照做，而此时他却在询问一个孩子的意见？半晌，墨尘点了点头。是啊，风华笔墨，后庭尘埃，这是他所谓的父皇赐给他的名字，再美的事物也终将沦为尘埃，天阳国皇帝用这个名字来追忆墨尘母妃，可这名字又何尝不是对墨尘的折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是他害死了自己的母妃。

自此，五年以来，萧衍和墨尘形影不离，更确切地说是，无论墨尘去哪，身边都有萧衍。龙耀国的皇上自然是不喜自家儿子这样，于是下旨赐给墨尘一所在宫外的宅邸，更是想尽各种方法将两人距离拉远，比如说：赐婚。民间传言，丞相府千金倾慕于墨尘的天人之貌，更是在一次茶会上，当面见到墨尘后，称其面若谪仙，才学卓绝，而墨尘似乎也倾心于丞相府千金，龙耀国万千少女仿若瞬间失恋了，这一消息传到当朝天子耳中。龙耀国皇上自然不可能把丞相府千金许配给墨尘，毕竟他不过一个他国的质子，而丞相是朝中重臣。皇帝当即决定，赐婚丞相之女与太子，恩怨爱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实现自己的目的，巩固统治，终有一天，一统这天下。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父皇，儿臣不会娶相府千金！”
“衍儿！莫再胡闹。你如今年岁也不小，是时候娶亲了。”
“儿臣已心有所属！是断不会娶她的。”
“你！”
“儿臣不孝，还望父皇成全。”
“糊涂！那墨尘是他国质子，将来天阳国…（顿了顿，语重心长）你们是不可能的。”
“这些都不重要，儿臣有信心处理好。”
龙耀国皇帝看着萧衍眼里的坚定有些恍惚，半晌后，“罢了，但你可知这墨尘不喜男子，坊间传闻他与相府千金心意…”
“儿臣听闻了，不过这些都是谣言，我与墨尘早已再一起了。”
“哦？即是如此，那便证明给朕看看。”

然而…
“墨尘，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否则，我就要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了。”萧衍看着不为所动的墨尘，摆出了及其可怜的表情。墨尘无奈地笑了笑，“太子殿下这副样子可莫要让别人瞧见了。” 萧衍喜笑颜开，“只让你看”说着搂住墨尘的腰把他带到自己的怀里来，墨尘一阵怔愣，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萧衍的脸贴近了，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墨尘，你真美”，墨尘微微一抖，接着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这下才反应过来，萧衍竟然吻了他！只听那人说“人已经走了，今日多谢”墨尘呼吸有些急促，但却不愿细想这种奇异的感觉从何而来，“殿下…我忽而记起府上还有事，便先走了”。

第二章 宴会
月色朦胧，墨尘坐在书桌旁似是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上的书，却不由得想起今日唇上的触感，脸微微泛红，月光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眼睫下的阴影刚好遮住了他此时眼神里的烦闷，他猛地把书合上，朝屋外走去，却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人，墨尘皱了皱眉。来人看着面色潮红却眼神不善的墨尘，不由得疑惑，公子最近是怎么了。

“公子，今日后厨煮了你最喜欢的粥，近日天寒，这药膳也能为公子驱驱寒气。”说着提了提手上精致的食盒。
墨尘表情微微和缓，“安华有心了，先放在桌上吧”。说完便准备离去。
那人却连忙跟上，“公子这是要去哪？安华可否陪公子一同前去？”
墨尘本是心情烦闷想随意走走，想来一个人待着也会胡思乱想，便答应了他。那人似是有些意外竟能得到墨尘的应允，喜形于色，笑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公子，半月后天阳国使臣到龙耀国，同从前一样，到时的宴会公子需得出席。”
“嗯，给使臣的礼物便由你准备吧。”
“是。”安华恭敬地应道，目光却不由得飘向在墨尘如雕刻般的侧颜上，许是月色太温柔，染得墨尘的眸子如水般，澄澈得让人心动，他竟一时看呆了。自十五岁那年，太子殿下的一道命令，让他来到墨尘身边，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墨尘时，十二岁的他仰视着自己，那眼神孤傲异常。后来，他陪着墨尘长大，方明白墨尘本就是个骨子里倔强的人，年幼的他，他没有小孩子的脾性，却是独立孤傲得让人心疼。墨尘笑起来很好看，但记忆中他却很少笑，几次却都是被太子殿下逗笑，每当这时安华总会觉得庆幸，还好墨尘遇到太子殿下了…

而此时，萧衍跪在大殿中央，与龙耀国皇帝对峙着。
“简直胡闹！你如何能娶天阳国的皇子！”
“父皇！儿臣已证明我二人是真心相爱，父皇怎可言而无信？”
皇帝握着龙椅的扶手，骨节泛白，似是隐忍着什么，复而抬起头看着殿中跪着的人时，已是换了一副神情。
只是那一闪而过的杀意还是被萧衍注意到了，心跳不由得一滞。“父皇…”
“罢了，衍儿先起来罢，此事容后再议。接待天阳国使臣的宴会筹备得如何？”
萧衍不敢含糊，“回父皇，已经安排妥当”。
座上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吾儿辛苦了，退下吧”。
“是，父皇”。萧衍走出大殿，却心有余悸，因为他明白，刚才那王座上的人对墨尘起了杀意，不禁对自己的冲动感到自责，广袖下双拳紧握，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护好墨尘。

半月后，天阳国使臣到达，龙耀太子殿下亲迎使臣，并带其参观龙耀。据说，这次前来的使臣有宸宁之貌、英武不凡，与龙耀太子站在一起更是异常养眼，那日龙耀万人空巷，百姓们全都跑去围观两大美男，最终导致太子殿下制定的观赏日程硬生生只完成了一半。

次日夜晚，宴会如期举行。墨尘着一身水蓝色的锦服，清新俊逸，刚进殿便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无视那些议论的声音，他如往常一样自顾自入座，一举一动清雅非凡，眼神平静得仿若无人能走进他的世界，直到…太子殿下和那位“使臣”走进殿中，他惊诧地看着那人，张了张嘴，喃喃道“皇兄…”。那人朝墨尘笑了笑走向他。墨尘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此时就坐在身边，复而看向他又自顾自低语，“皇兄…”，那人见状轻轻摸了摸墨尘的头，温柔地笑着“阿尘，好久不见”。那一刻，墨尘的笑容微微绽放，如红莲般绝艳倾城。这一幕在萧衍看来却是讽刺至极，只因他从未见过墨尘对自己这般笑过。这时，龙耀国皇帝登殿，萧衍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霎时殿中所有龙耀臣子跪地，天阳两位皇子屈身行礼。龙耀皇帝从容不迫地进殿，却在经过两位天阳皇子时停了下来，然后竟转身扶起那位天阳国“使臣”。
“武安君快快请起，未曾想这次天阳来的使臣竟是你”。在座无一不惊异于这一幕，龙耀国力碾压诸国，龙耀皇帝此前更是从未对任何人如此礼待，不禁好奇起此人。
墨离也不推辞，直起身答道，“墨离此次贸然前来，失礼了。”
众人惊到，原来此人便是天阳国大皇子墨离。传言此人文韬武略，是难得的军事奇才，自幼便与兵马为伍，他经历的大小战役不断，却从未战败过，单是墨离这个名字就足以令敌人闻风丧胆。龙耀国皇帝很赏识他的军事造诣，当然他深知，墨离的存在将是其未来攻下天阳国的最大障碍。
“哈哈哈哈，传言天阳大皇子是军事奇才，为人却爽朗洒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陛下过奖了。”
“武安，平定内部，外定安邦，果真天阳帝赐的这个称号也只有你能配得上。”
墨离笑了笑，也不打算做过多回应，只是目光悠悠地看向身边的墨尘。
龙耀帝这才反应过来，“诸位平身”，“龙耀迎来贵客，今日宴会诸位不醉不归”。说着又看了看墨离，复而走向宴会的最高位。
席间，龙耀帝多次向墨离敬酒，引得墨尘也跟着多喝了几杯。墨离看着面色微红的墨尘，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最后竟是在龙耀帝百般阻挠下，硬是带着墨尘提前离席。萧衍看着墨离扶着步伐不稳的墨尘离开，握着金樽的手骨节泛白，猛地将杯中的酒饮尽。
墨离本是扶着墨尘的肩，墨尘似是醉了，走得摇摇晃晃更是差点跌倒，好在墨离眼疾手快，他无奈地一笑，只得手扶住墨尘的腰往自己的怀里带，墨尘身上的清香袭来，温热的鼻息轻轻扫过他的脖颈，墨离只觉一阵燥热，呼吸也渐渐沉重起来，这时又听墨尘喃喃道“皇兄…皇兄…”，墨离低头，只见怀里的墨尘面色红润，明艳不可方物，他鬼使神差地微微低下头，快要吻上墨尘的唇时却又停了下来。他自嘲地叹了口气，他墨离领军作战这么多年，怎样的情况没遇到过，如今面对着自己的弟弟，竟是差点把持不住。墨离平静过后又看向墨尘，眉目间尽是柔情“阿尘…我好想你。”只见墨尘缓缓睁眼抬头看着墨离，双眼迷蒙“皇兄…阿尘累，好想回天阳，回到皇兄身边”。墨离一滞，竟有些鼻酸起来，他深知这些话墨尘清醒时是不可能说的，可这却是他的心声。
当年很多小国被实力超群的龙耀国吞并，天阳国有军事实力非凡的墨离领军，龙耀不敢贸然出兵，龙耀国提出和解的条件，需要一位天阳皇子作为质子并到龙耀生活，以示两国友好关系。墨离请旨出兵，然天阳帝俱龙耀国的实力，最终决定送天阳最小的皇子到龙耀，保天阳国太平。
那日，墨离亲自护送墨尘到龙耀国，墨尘拉住他的衣摆不让他离去，
“阿尘乖，等皇兄来接你回天阳”。
“阿尘会乖乖听话，皇兄一定要早点来接阿尘”。
“好”。
“皇兄会来看阿尘的对吧？”
“会的”。
谁又能想，此去经年，一别就是五年。这五年，墨离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墨尘，今日一见，更是后悔当初自己为何不能再强硬些。可纵使他舍不得墨尘受一丁点委屈，他肩上的担子，是天阳国的百姓民生，就算时光倒流，他亦别无选择。

谢谢大家的支持呀，这是我第一次写文～有的地方想法略显幼稚，大家别介意，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评论cue我哟！

第三章 逃亡
“殿下，墨公子…昨夜并未回府，与墨离一同离去后，两人进了一家客栈，如今…如今还未出现。”安华所言极尽委婉，看着萧衍黑着脸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不由得一惊，跟在萧衍身边这么多年，他又怎会不知，每次太子殿下露出这样的神情，都是要见血光的。
“事情准备得怎么样？”萧衍收了身上的戾气。
“回殿下，已安排妥当。”
萧衍神情微微缓和“如此便好，且记此行你的任务就是护好墨公子。”
“是。”安华恭敬地回道，其实就算没有萧衍的命令，只要他安华还活着，就不会让墨尘受一点伤。保护墨尘，这是命令，却也是溶于他骨血的习惯。

此时的御书房，龙耀帝召出了许久没动用的暗卫。昨日宴席后龙耀帝心生一计，心中大喜，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当年龙耀国未出兵正面迎战天阳国，原因其实不止是天阳国的战神墨离，当时天阳国力虽不及龙耀国，但仍处于鼎盛期，贸然与战之，谁输谁赢还未有定论，可天阳皇帝并非治世之才，馋佞专权，架空墨离在朝廷上的权力，这五年来天阳内斗不断，国力日渐疲软，现如今龙耀只缺一个起战的理由。而传闻，墨尘此人，是墨离最为心疼的弟弟，昨日一见，看来传言非虚。宴席上，纵使龙耀帝百般阻挠，墨离硬是要带着微醺的墨尘提前离席，而龙耀帝看着两人的背影心生一计，杀墨尘，必能大挫墨离，其必将主动挑起战争，龙耀应战击之，这天下唾手可得。

这时御书房的门却被猛地推开，门口侍卫见拦不住太子殿下这顿大佛了，连忙跪倒在地，“皇上恕罪，殿下他…”
龙耀帝愠怒地摆了摆手，“都退下”，本在御书房等待龙耀帝指令的暗卫自是明白陛下的意思，低着头也要跟着退出去，这时萧衍却伸手拦住了他，“这位大人莫急，我要说的事，也需要大人在场才行”那人被这一尊称惊得一身冷汗，更是犹豫着到底应不应该退下，“罢了，那你留下。衍儿有何话说？”
萧衍猛地跪地，“父皇，刺杀墨尘之计不可行！”
龙耀帝顿时盛怒，瞪大了双眼，“大胆！你如何得知…”
“儿臣自是了解父皇的想法，父皇此计虽能实现目的，但与天阳国战神一战的损失必定不小，（看着王座上的人陷入思考便接着说道）儿臣愿献上一计，可不动一兵一卒助父皇一统天下。”
龙耀帝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萧衍，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没有十足的把握萧衍是断不会说这种话的，不禁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好奇起来。“哦？那衍儿说说看。”
“如今天阳国力亏空，奸臣架空墨离实权，而以墨离的才能…儿臣以为，其并非无力反抗天阳帝，不过若是他拥兵自重、夺取帝位，龙耀必然起疑心，身为质子的墨尘性命可就朝不保夕了。”
龙耀帝颇为欣赏地看着萧衍，示意他继续说。
“父皇要攻下天阳的关键是控制墨离，而要控制墨离，只需控制墨尘。儿臣以为，逼天阳帝退位推举墨尘为新帝，让天阳成为龙耀的附属国，方可解决一切问题。”
龙耀帝挑眉，似是不屑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萧衍，“哦？（声音陡然提高）别在朕面前兜圈子，你又如何能控制墨尘？现如今衍儿几次反驳朕的意见，可都是因为那墨尘。”
萧衍心下一沉，“父皇，儿臣确是为龙耀着想才出此计。待墨尘即位，儿臣会代表龙耀国，实行宗主国权利。到时天阳军事政治权利，都在龙耀，都在父皇手中。”
龙耀帝听完果然脸色和缓了不少，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更是欣赏地看着自家儿子，“衍儿此计甚妙，不过（话锋一转），若是这墨尘不好控制，你日后在天阳只怕也会有危险。朕这有一剂七星海棠，此药每月都需定时服解药，若无解药，会腹痛不已，肝肠寸断而死，朕实验过，长年征战的军人也忍不了这种剧痛。衍儿只需让墨尘服下，便可控制他。”
萧衍额头上隐隐冒出冷汗，看着王座上那个运筹帷幄的男子，原来萧衍还是低估了他父皇揣摩人心，利用人心的能力。
“衍儿，朕的提议如何？若你又要反驳朕，朕的暗卫跪在这里许久了，可不能再继续浪费他的时间了…”
萧衍猛地抬头看着王座上的人，“父皇！儿臣遵旨。”

墨尘这一夜睡得异常安稳，醒来后头却晕晕沉沉，周身都是皇兄身上清淡的檀香，枕边的温度还未凉，虽是陌生的环境，竟是莫名地令人心安。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墨尘一展笑颜，
“皇兄…”
那人也不恼，笑着说“天阳急诏，你皇兄刚离开。”
墨尘眼角的笑意逐渐黯淡，“太子殿下，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萧衍走到床边，看着只着一件单衣的墨尘皱了皱眉，“我送你回安阳国。”
墨尘却是平静至极，“为何？”他从来都知，有得必有失，而敌人的馈赠，极有可能是致命的毒药。
从昨夜晚宴开始，萧衍心里就憋了一口气，自己为墨尘操碎了心，他倒好，与墨离毫不避讳地亲密，墨尘此刻的平静恰好使得萧衍内心的愤懑瞬间爆发。“墨尘！”他吼道。
墨尘不知萧衍为何突然如此生气，却是被他这一吼吓得清醒了许多。“殿下…墨尘做错了什么吗？”墨尘虽仍是语气淡淡，但不难听出这话中带着些委屈。
萧衍看着墨尘“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一软，竟是又开始自责起来。“墨尘来龙耀也有五年了，按照各国惯例，五年之期一到，皇子便能回到自己的母国了。”

墨尘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明显是相信了这副说辞。可在这礼崩乐坏的时代，哪里还有各国的惯例之说，强者为王，游戏规则早已改变。

各位小可爱，本文为不定期更新，由于楼主面临毕业，最近要开始码论文了，不过只要我有时间一定会更新的～

于是萧衍和墨尘踏上了去往天阳的路途，两人此时坐在一乘宽敞华丽的马车内，保持着“应有的”距离，相顾无言。马车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安华带领着一堆人马，在最前方行进着。片刻后，萧衍缓缓闭上眼，墨尘看着一脸疲倦的他，心里隐约有些愧疚，萧衍前几日便忙于筹备宴会，今日又要陪自己回安阳，想必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墨尘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就不胜酒力，昨日小酌几杯的恶果就是，现在头开始隐隐作痛，他无力地揉着太阳穴。萧衍微微睁开眼，看见脸色苍白的墨尘，眉头一皱，拉住墨尘的手将他带到自己怀里来，而后又趁墨尘未反应过来，手法娴熟地为他缓缓按摩着。墨尘眉头一皱，心想萧衍这喜欢随便抱人的习惯怎么还是没改，墨尘还小的时候，萧衍便就借着各种由头抱他，为何到现在他依然无任何长进！少时便算了，现在他墨尘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以这个姿势躺在萧衍怀里，这…于是墨尘反应过来后立刻站起身来，“不劳殿下…费心。”萧衍看着面色愠怒的墨尘，不由地轻叹，还是小时候好。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墨尘身形一晃，萧衍又是急着去扶，好不容易搂住了墨尘的腰，马车却突然减速，萧衍的身子向前倾，最后与墨尘一起倒在了地上。倒下的瞬间墨尘的唇擦过萧衍的脸，而现在萧衍以一个及其暧昧的姿势压在墨尘身上，手还停留在墨尘的腰上，萧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他一动不动，脸却渐渐红了起来。墨尘却撇过头开始咳嗽起来。这下萧衍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扶起墨尘，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又为他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墨尘面色绯红咳得不停，喝了茶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时有人在马车外说道“太子殿下，前路被巨石堵住，马车无法通行”萧衍眉头一皱，依旧动作轻柔地拍着墨尘的后背，“传令在此处停歇”马车外的人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听出了萧衍语气中的不快，便噤声退下了。

“你好些了吗？”萧衍轻声问道。
墨尘点了点头，脸颊却有些发烫，他掀起帷裳，视线转向马车外，眼前的路处于一片密林中间，
周遭是一片朦胧的雾气。墨尘随口而出，“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墨尘悠悠地说出这句话，又是不经意地轻叹一声。萧衍看在眼里，他知墨尘喜爱山水，可在天阳他是皇子，在龙耀他是质子，墨尘注定逃不掉身为皇家之人的枷锁，可他又偏偏向往着自由，向往着不属于着他的隐世。
萧衍随着墨尘的视线看去，“墨尘”他唤道。
墨尘回过头看向他，只听萧衍继续道，“想下去走走吗？”
墨尘看着萧衍，眼里摇晃着明明灭灭的光，却说“不了，墨尘只是许久未见这样的景致，有些感怀罢了。此处荒僻，天色渐晚，殿下，我们还是沿着路行进，寻个落脚处吧。”
萧衍也不恼，反而连眼神也染上笑意，只因他听墨尘说“我们”。“如此也好，那我们休息片刻再启程。”
“好。”墨尘答道，目光落在桌子中间一个精致的食盒上。“这是…殿下准备的？”萧衍眼神一滞，这是今日在御书房龙耀帝特意交付给他的“药”。
“殿下…”墨尘看着萧衍皱着眉头，仿佛陷入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中，于是又唤了他一声。
“什…什么？”
墨尘很少见萧衍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无事。”
“…那便好。”
“这是为你准备的。”萧衍亲自打开那个食盒，手却微微颤抖。
“是桂花糖藕，我很喜欢。”墨尘笑着看向食盒里的糕点，没注意到萧衍眼里无底的悲痛，那种仿若能吞噬掉整个人的悲伤和绝望。
墨尘自顾自拿起筷子伸向那盘糕点，快到手的时候，萧衍却将那食盒推远了。
墨尘看着到手的美食就这么远了…他疑惑地看向萧衍。
萧衍回了他一个“得体的”笑容，“墨尘，我突然记起这盘糕点不新鲜了，待会到落脚处，我吩咐人重新给你做。”

他终是不忍墨尘受伤，虽然失信于父皇的结果也未可知，但至少现在他一定会竭力护好墨尘。

墨尘听罢，不置可否，却默默地放下筷子。

只是一切又怎能真如萧衍所想，他始终低估了龙耀帝的手段。始终低估了命运造化弄人的能力。

第三章•完

第四章 逃亡•下

墨尘身子弱，萧衍特意多次嘱咐队伍减慢前行的速度，从龙耀到天阳都城，寻常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已过一个月，他们却才跨入天阳国界。

此处是牧野，安阳国的一个边陲小镇。这里没有繁华、满目琳琅的商铺，每周一次的集会却足以让人们买到想要的货物；这里人们安居乐业，没有功名利益的追逐，他们依然怡然自得，努力生活着；这里山水如画，午后躺在小镇外的那片花海里，时间仿佛是静止的，一切美好得不真切。

萧衍看得出墨尘很喜欢这里，于是刚到小镇时，他便亲自找了一处空闲的小院，说让队伍暂时休息几日，然而事实却是，萧衍把所有人赶出院子外，而自己则与墨尘一同住在这里。小院处于一片被花海包围的高地，推开窗就能看到日出日落，位置又比较隐蔽，颇有几分隐士居所的韵味。

萧衍记得那日墨尘的眼神，明明向往着那片密林，却又无奈轻叹。所以至少这一次，就让墨尘过他想要的生活。可这又何尝不是萧衍自己的私心呢，他明白一旦踏入天阳都城，迎接墨尘的会是身为帝王的枷锁，而他们的立场将会完全不同，或许墨尘会开始恨他，恨这个将他推向深渊的人，恨这个将要控制天阳国的人……萧衍自私地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此刻的他，除了逃避，别无所想。

舟车劳顿耗尽墨尘的精力，刚一落地，他来不及多想什么，便浑浑噩噩地跟着萧衍来到宅子里的一个小屋内。
墨尘一脸倦容，走到床边自顾自就要躺下，却瞥见依然站在房间门口的萧衍，眼神带了些歉意。“殿下…”
“累了就先休息”说完走向墨尘，为他掖了掖棉被。
墨尘心里一暖，听话地闭了眼，很快便沉沉睡去。他已经习惯了萧衍的好，刚开始他很排斥除墨离以外的人亲自照顾自己，更何况萧衍贵为龙耀太子，他的无微不至总是会惹得议论纷纷，可萧衍却比他想象中有耐心得多，无论墨尘拒绝几次，他依旧坚持着。久而久之，墨尘便也习惯了他的陪伴，照顾和倾诉。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这种习惯到底是好是坏。

墨尘醒来的时已是黄昏，窗外是缓缓落下的夕阳和被染得如火一般的天空，四下安静得只有屋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有些恍惚，缓缓起身走出屋子，小院中是五颜六色的野花，虽叫不上来名字，看上去却别致得很。他注意到不远处的庖屋上方的缕缕炊烟，决定走近一探究竟，却没想过会看到眼前的景象。萧衍将广袖卷起，像模像样地拿着锅铲在炒着菜，他格外专注于手中的事，连墨尘来到也不知。墨尘则仍是站在原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萧衍终于将锅里的菜小心地放入盘子中，尝了尝味道，脸上洋溢着无比的甜蜜，抬头的时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墨尘。

“墨尘你终于醒了。饿了吧，快来尝尝我的手艺。”他的语气轻柔得不见一点往日那杀伐果断的样子。
察觉到萧衍方才的认真专注和此刻语气间的柔情，墨尘的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恍惚中脸庞竟有些发烫，让此刻的他显得有些局促。“我…殿下，这种事为何要亲力亲为，这不是还有…”他这才察觉，这空荡荡的宅子里竟只有他和萧衍两人，想到这个心里那种陌生的感觉更甚，扰得他不敢看萧衍的脸，只想逃离此处。
萧衍看着墨尘慌张失措的样子，不由地觉得好笑，看着他想走的样子又是急忙拉住他的手。“墨尘这个样子，是不相信我的厨艺？”
墨尘被萧衍带到桌子旁，看着萧衍眼里满是期待，“如此，墨尘便不客气了”。可能是真的饿了，墨尘这一餐吃得比往常稍多，萧衍则是一边给他夹菜，一边悄悄观察着他的表情，看着墨尘少了对他的抗拒，莫名开心起来，想着若是以后每日都能给墨尘做菜就好了。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来到院中，由于宅院所处高地，此刻漫天的星光仿若离他们很近，触手可及，此景恰是应了李白的那句“手可摘星辰”。墨尘自顾自坐在庭院的台阶上，又抬头看着萧衍，“殿下，何不坐下，同墨尘一起在这里看星星？”萧衍笑着坐下，今日不仅星空离他很近，似乎墨尘也朝自己这里走近了些。萧衍本是坐得离墨尘有些距离，但当他渐渐地挪向墨尘，发现对方并无闪躲的意思后，他心里一喜，却也不得寸进尺，只是坐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墨尘。面色白如美玉，月光将墨尘的眉目晕染得更加温和，他看着漫天的星空，嘴角微微上扬，真可谓一笑倾城。其实墨尘并不迟钝，他如何不知这次回天阳并非如萧衍所说的那么简单，皇兄收到急诏回天阳，而刚好这时龙耀太子又亲自护送自己回天阳，随行队伍数目庞大，甚至其中还有数位几月前萧衍提拔的官员，他并不是自命甚高之辈，不敢过度依赖萧衍对自己的关照，只是他明白又如何，墨尘从以天阳皇子身份出生起，命运早已不在自己的手上。或许他只是习惯了随遇而安，习惯了以平静面对所有的风浪，无论身处何地，他的心中自有一片清明的天地，那是无人能打扰的角落。可如今，他的心湖却荡起阵阵涟漪，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与自己席地而坐的龙耀太子萧衍。墨尘不知这种陌生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可至少此刻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当萧衍和墨尘回到宅院唯一的那间卧房时，萧衍“无奈”地说，“这宅院只有一间卧房，看来今日墨尘和我只能一起入寝了”
墨尘不置可否，“如此，墨尘打个地铺，睡这里便是了。殿下，请吧…”
“这怎么能行！”萧衍当即否定。
“那…殿下的意思是？”
“墨尘睡床的里侧，我睡床的外侧。”
墨尘似是有点诧异萧衍竟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脸微微泛起红晕，说话的语气有些局促，“便随殿下”说罢便自顾自地脱衣服，而后无视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自顾自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半晌后，他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没过多久那人也上了床，因担心墨尘生气，萧衍还是隔墨尘有些距离。只是…这床是挺宽敞的，棉被却窄得只能覆盖一人，萧衍默默地将棉被往墨尘那边推了推，又推了推，半晌后却听到他说，“殿下…你不冷吗？”萧衍的动作一顿，只因墨尘说完这话，便转身过身面对着他，往他这里靠近了些，又把棉被往中间一扯，“这样两人便都不会着凉了”萧衍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墨尘，甚至嗅得到他身上的清香，后知后觉有些燥热。“我不冷”说着将棉被把墨尘裹得紧紧的，自己又离远了些，墨尘突然觉得萧衍这样子有些可爱，也不拒绝，转过身自己裹着被子便沉沉睡去。
只是第二日墨尘却是在萧衍怀里醒来的，至于原因嘛，就无从得知了…

第四章•完

各位小可爱，有个不好的消息告诉大家，我最近需要准备出国的事情以及码论文，打算暂时停更，时间大概为一个月。我不会弃坑的，当然我能理解不愿意等的小伙伴，但是真心喜欢《风华墨尘》的宝贝们，请相信我一定会杀回来的！爱你萌

第五章完。
解锁新人物东方昱，攻受属性未知。
本文略玛丽苏，不喜勿喷哈。

第五章 “毒”
龙耀帝紧握着龙椅的扶手，骨节泛白，听着亲信的汇报，目光愈渐深沉。
“没想到，衍儿竟真为了他欺骗朕…”
大殿中的人回道，“陛下英明，早一步做了安排。太子殿下年纪尚轻，等一切尘埃落定，自会理解陛下的用心。”
龙耀帝微微叹了口气，“衍儿这性子终究是随了他。罢了，天阳那边的棋子，也该开始发挥作用了。”

萧衍和墨尘继续赶路，此时离天阳都城建康不过数里，两人决定连夜行进。此时，在马车上萧衍带着笑看向时不时掀开帷裳左顾右盼的墨尘。回到天阳，其实墨尘是有些忐忑的，可看着这里熟悉的风土，却又有忍不住的雀跃，即使前路茫茫，重回天阳一直是这五年来他的心愿，而今这个愿望就要成真了。显然下一瞬发生的事情，是两人如何都未想到的，命运之说，讽刺至极，可他们又非信不可。

一支箭破空而来，停在了两人同乘的马车内。顿时，车外行进的队伍乱作一团，直到有人高喊，“保护太子殿下！” 队伍中的将士们围在马车外，皆是拔出剑，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可除了那只突然出现的箭之外，四周再无动静。

而车内，墨尘早些便看到了那箭，分明是朝着萧衍的方向去的，“小心！” 墨尘动作迅捷地推开了萧衍，只见那只箭矢划破了他束发的白色发带，他如墨玉般的长发随之散落下来，而那只箭矢堪堪停在了离他只有一寸的地方。萧衍看着这一幕心惊不已，倒不是因为自己的险境，而是他亲眼看到那只箭差点射中墨尘。“墨尘！”那一刻他惊呼出声，颤抖的声音中是从未有过的慌张，还好还好，他的墨尘没有受伤。
还未来得及整理墨尘舍身相救的复杂情绪，他看向墨尘又是一惊。墨尘平日里总是神色淡淡让人看不出情绪，而今好看的眉皱起，紧咬着的下唇微微泛白，分明在隐忍着些什么。“你怎么了？！”可墨尘已痛得说不上一句话，他勉强地睁开眼睛，此时他只感觉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自身的痛感却被无限倍放大，心跳得厉害，可心每跳动一下就带着难以忍受的痛感。意识消散的瞬间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是萧衍着急的呼喊，可惜自己并不能听得真切，而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安华看着破空而来的箭直朝马车去，心里陡然一惊，顾不上萧衍之前的命令，因离马车还有些距离，他运起轻功来到马车前，看着乱作一团的队伍大吼道，“还愣着做甚，保护太子殿下！”说完还未来得及通报，掀开马车的帷帘，此刻他只想确认那人的安危。于是他就见到了这一幕。

萧衍打横抱着昏迷的墨尘，眼神是掩不住的慌张。安华看向他怀中失去意识的墨尘时，眸子染上一抹复杂的神色，“殿下，墨公子他…” 。
萧衍未回他，只径自抱起墨尘往马车外走去，守在马车边的将士们见萧衍脸上严肃的神情，亦不敢多话。安华见此，前去牵了匹马给他，萧衍将墨尘安置在马上，自己又上了马，将他往自己怀里圈了圈确保安全，才开口说道，“墨尘他旧疾复发，我带他去医馆，你留在此处，排查清楚后带着人进建康”。说完驾马，迅速消失在扬起的阵阵尘土中。安华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方才见墨尘身上并无外伤，可又突然在此处旧疾复发，他心里的担忧无以复加。可…墨尘已有殿下照拂，自己的担忧又有何用呢…自己并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而萧衍驾马，萧瑟刺骨的寒风刮着他的脸，夜晚黑得看不见前行的路，可他紧皱着眉，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神色坚定地往前行进着。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浮现，方才那个不顾一切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墨尘，你不能有事，我也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可行了许久的路，还是连一个小镇也未经过。萧衍依旧不知疲倦地行进着，眼底的慌乱却将他的情绪暴露无遗。直到他看到远处持着火把的几个人靠近，那几人看到萧衍后，向着更远处同骑着马的人喊到，“将军，他们在这。”
墨离很快驾马到萧衍面前，看到他怀里昏迷的墨尘时，脸上满是无措和心疼，“阿尘！”
“墨尘他突然昏倒了。”萧衍说道。
墨离再看向萧衍的眼神充满考究和怒意，强忍下怒气，毕竟如今墨尘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随我来。”

几人驾马快速前进着，不久后墨离勒住僵绳，众人也跟着在一所别致的府邸前停下。当下已至三更，周遭寂静无声，府前挂着一盏红油灯，可见宅子主人的细心。“嘎吱”一声，府门开了，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走了出来，看到墨离及身后几人后，未多问什么，只是恭敬地说道，“将军，请进。我去叫醒公子。”萧衍一路抱着墨尘到其中一间客房，把他轻柔地放到床上，又是贴心地为他盖好被子。站在一边的墨离脸色却又暗了一层，拔剑对着萧衍，“殿下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剑尖直指萧衍喉间。

萧衍视线仍然停在墨尘毫无血色的脸上，“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墨尘。”
此时，躺在床上的墨尘仿佛陷入了噩梦，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嘴里喃喃着些什么，“皇兄…皇兄…”隐约能听清的两个字却霎时让房间里的两人心情各异。萧衍见此有了一瞬的苦笑，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墨离冰冷的神情染上些暖意，收起剑转而握住墨尘的手，只见墨尘立刻紧紧抓住了他，仿若是抓住了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墨离心下一软又靠近了些，“阿尘莫怕，皇兄在。”

“怎的不见将军对我如此温柔过？”来人穿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袍，上面有青丝绣着的雅致图案，柔滑的头发随意地散落，不显杂乱反倒为其添了一抹韵味，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上是似有若无的笑意，倒是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

“东方公子，深夜多有叨扰。”墨离从容地站起身，语气中带着敬重和几分疏离。
东方昱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罢了，我下了几次拜贴都被武安君回绝，今日倒是能让将军亲自登门，我倒要看看这是何许人？”
直到他看到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由开始喟叹，世上竟真有如此的妙人。他生得极美，长眉若柳，削薄的唇轻抿着，长长的黑发披散在雪白颈后，白色上衣被薄汗微微打湿，让他的身体更显得玲珑剔透，明明是男子，可这画面却莫名地让人血脉喷张。传言天阳九皇子貌若潘安，他也见过墨尘的画像，今日一见，本人比那名家笔下还更美几分。他愣了半晌，直到墨离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呼出一口气才缓缓搭上墨尘的手腕开始诊脉。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不觉摇了摇头，又搭上墨尘的另一只手碗。此时房里的另两人已是心急如焚，只见东方昱缓缓松开了墨尘的手腕站起身来，“怎么样？”两人同时开口问道。

东方昱一反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儿，“九皇子脉象时而极弱时而极强，似是中毒的迹象…只是此毒在下从未遇到过，也不敢妄自下定论。”
萧衍沉默地听着，眸子不禁暗沉下来，任由双拳的指甲刺透掌心。他本该想到，父皇是不会轻易放过墨尘的。
东方昱看着墨离渐渐皱起的眉头，忙又接着说道，“在下不才，未认出此毒。但家师术精岐黄，应当知晓如何解此毒。”
墨离一愣，有些恍惚，“已有数年未见尊师，不知当下…”
“将军不必忧心，九皇子所中之毒当下并不会危害生命。家师云游四方，一向行踪不明，不过每年除夕都会现身建康。”
墨离听罢，不置可否，眉头却依然深深地蹙着。“可有什么法子能减轻他的痛苦？”
东方昱看着墨离，眸色复杂，“有效的止痛药物多是有毒的，当下不知九皇子所中之毒，在下亦不敢用药。”像是不想看到墨离脸上失望的神色，又接着说到，“东方可为九皇子施针减轻痛感。”
“有劳东方公子。”
“将军不必如此客气。那便请两位先出门等候，在下这就为九皇子施针。”
传言东方昱此人医术高超，然性情不定，问诊者十有九八都被拒之门外，且有极严重的洁癖，从来只隔屏以丝线连接进行诊脉，更是从不曾为人施针过。今日他却为那人破了两次例。

而正在施针东方昱本人，看着床上那人神色渐渐和缓，不禁松了一口气。而后又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明明很是厌恶与人接触…或许，只是因为师傅早先交代过他的任务吧。也不知道师傅人在哪，想到师傅，东方昱有些憋屈。不过因为墨离救过师傅，他就大方地将唯一的徒弟送到人家身边，还让自己徒弟照顾好墨离，每年师傅回到建康，总是与自己在书房畅谈一整天。好吧，其实是让东方昱向自己讲述一年内墨离发生的事。其实东方昱不是不懂自家师傅的小心思，毕竟师傅也不过刚入而立之年，而墨离作为天阳思春期少男少女倾慕的对象，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不懂，为何师傅喝醉后总是目光幽深地看向远方，不经意地对他说，要尽全力让墨离开心，不要让墨离受伤，最好让墨离喜欢自己。

今日东方昱才明白，原来师傅这样做，不过是胆小，不敢见墨离对另一人如此好罢了。独身一人云游四海，不打扰也不奢求。说是胆小，其实只不过是用情至深罢了…

第六章 “气节”

两个身穿夜行衣的人藏匿在茂密的丛林后，屏息等待着远处那辆马车的接近。其中一人从容地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搭到弦上，瞄准马车，已有开弓之势。离那人最近的一人额头冒出层层冷汗，低语道，“离忧！你真要这么做？可…王爷交代过不可轻举妄动。” 拉弓的那人眉头一皱坚定地说，“天阳可灭，断不能失气节。”这是墨离曾对他说过的话，只说了一次他便铭记在心。

龙耀国力日渐强盛，一统天下之心乃是司马昭之心。起初，龙耀四处征战，各国皆是奋力抵抗，
然与实力超群的龙耀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认清这一现实，不少国家纷纷缴械投降，成为龙耀的附庸国。将本国的旌旗降下，任由龙耀的白日龙纹旗在自家领土随风飘扬。

天阳国积贫积弱，龙耀也常会派人在边疆四处挑起事端，或大或小，若换作他国，也许早已人心惶惶，投降声一片，可天阳不同。天阳人最重君子气节，威武不屈便是其中一项，当然天阳的傲气和淡然也源于他们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墨离。

而如今，龙耀太子带着一队有龙耀政要的人马来到天阳，其野心昭然若揭。以武安君的品性，本早应阻拦其行动，可此次…偏偏牵扯到了九皇子墨尘。离忧心道，“既是将军下不了手，那便由我代劳。”他定了定心神，看着掀起马车帷帘的墨尘一顿，转瞬把箭对准了他身后的龙耀太子，手法平稳地射出了那箭。只见墨尘眼神一凛，竟是毫不犹豫猛地推开了那人，转瞬帷帘落下，当下马车内的情况已无从得知。离忧握着剑柄的手骨节泛白，“该死。”身边那人仿若被这一幕惊到，“九皇子…” 又迅速反应过来，看着乱作一团的队伍，拉住离忧，“走！”

离忧、齐桧两人是墨离心腹，此次刺杀龙耀太子的行动是离忧之意，本是想杀杀龙耀威风，让其铩羽而归，再不敢进犯天阳，谁知墨尘会在那样的关头舍身救下龙耀太子，现下还生死不明，这还真真是命运弄人。然而两人不知，他们离开不久后，就有人偷偷向墨离汇报了他们的计划。墨离听后，急匆匆带着一对人马前往建康城郊，找到了萧衍和受伤的墨尘。

而墨尘悠悠转醒之时，鼻息间尽是熟悉的清檀香，顶上一袭白帐上绣着的一朵海棠花映入眼帘，他微微松了口气，这是墨离的卧房。不远处一张精致的案桌上，烛光摇曳，墨尘目光温润，视线落在左手撑着头闭眼休憩的墨离身上，心下微动，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翩翩公子，优雅如画，只是隐隐皱着的眉目，苍白又憔悴的神色无一不昭示了——他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案上是厚厚的一沓竹简，想必是为了军中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又放心不下自己，才如此做。想到此，墨尘又不禁自责起来，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个不让自己王兄省心的孩子。他放缓动作起身拿了件外裳靠近墨离又轻手轻脚为他披上，而后又坐在对面杵着下巴安静地观察着他。墨离唇角微微扬了扬，眉目也渐渐和缓，半晌后才睁开了眼，对上了墨尘的目光。

“王兄醒了。”墨尘嗓音因长时间没说话有些沙哑。
墨离颔首，笑着摸了摸墨尘的头。“可还有不适之处？”
墨尘摇了摇头，又沉默了片刻。
“是想问龙耀太子的下落？”墨离问道。
“是。”不知那日后来发生了何事，萧衍有没有受伤，自己又是如何回到将军府的。重重疑问压在心口呼之欲出。
墨离眉头一皱，低声说道，“阿尘放心，他无事。”见墨尘微微松了一口气，墨离心里滋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阿尘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墨尘一愣，对上墨离的眸子，才发现对方隐隐的怒意。“王兄…阿尘知错。”

“何错之有？”
“错处有二。一为，明知龙耀于天阳是极大的威胁，还是不顾后果，救下了龙耀太子；二为，明知那箭羽是王兄授意，仍是…违背了王兄，救下了他。”
墨离眼神一滞，“阿尘，你昏睡了三天三夜。你可知王兄这几日有多担心…”半晌后缓缓叹了一口气，“阿尘长大了，有自己处事的准则。但你必须知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可置自己于险境，明白吗？”
墨尘心里一暖，“阿尘明白。王兄，在龙耀的五年，萧衍…有恩于我，此次只是不忍陷他于不义罢了。”说完这话时，心里却觉得怪怪的，无从细想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墨离欣慰地点了点头，起身后自然而然地来到墨尘身后，一手搂住他的肩，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捞进怀里。墨尘一愣，待反应过来时，已被墨离安放在那张沉香木阔床上，抬头看着正在脱衣的墨离，虽说小时是墨尘整夜缠着墨离“陪睡”，可如今…相别五年，墨尘竟在此刻有些局促起来。还在脱衣的墨离看向他回眸一笑，“阿尘，快些睡吧。”墨尘不知为何，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心脏狂跳不已，干脆转过身闭上眼装睡。半晌后，感受到墨离躺上床，想到自己小时因为怕黑，睡觉时只好由墨离哄着，多数时候只有窝进他怀里才能睡得着，不自察脸又红了一分。而事实上，即使心理活动再复杂，扛不住款款袭来的睡意，墨尘上床不久后便沉沉睡去。

墨离听着他稳稳的呼吸声，宠溺地笑了笑，轻轻将墨尘拢入怀里贴近他的胸膛，亦是安稳睡下。这片刻的宁静于墨离已是莫大的恩赐，救赎他于纷扰乱世中的无可奈何，让他得已暂且放下守护天阳苍生的沉重包袱，真真正正地休息片刻。

那日墨尘陷入昏迷后出了很多变故，龙耀随行人员尽数进入建康皇城后，便立刻就“羽箭”一事追责，要知道龙耀傲气凌人，各国纷纷向其俯首称臣，而刚要进入天阳都城的一晚，龙耀太子殿下竟遭到伏击，一下子随行人员中只要能说得上话的官员都“挺身而出”，逼迫天阳尽快给出交待，而闭口不提天阳九皇子受伤之事。天阳接待龙耀的官员战战巍巍，不知晓此事始末，根本无法给出龙耀索要的“交待”。龙耀提出需派兵驻扎建康，以防类似事件再次发生，不待天阳帝同意，仅两日后龙耀三千精兵抵达建康。而龙耀至天阳，就算是快马加鞭，少说也需十日有余。

龙耀军队定早已混入随行队伍中，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筹备已久的阴谋。就算没有此次的意外，龙耀也定会找个借口出兵。可就算天阳臣民知晓这些又如何，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下除了任人宰割，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可偏生天阳的某些贵族子弟门下的客卿心中的气节作怪，硬是要与龙耀讲讲道理。龙耀又怎么肯以礼相向，直接杀了前来的几个客卿，天阳帝知晓后勃然大怒，却不敢公然与龙耀决裂。他深知，天阳重气节，可执政者断不可只有气节，为了天阳万千生灵，就算不被人理解，也只能虚与委蛇，放低姿态。天阳帝亲自与龙耀太子谈判，希望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传言龙耀太子殿下仪表堂堂，聪慧过人又能言善辩，寡人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啊！”天阳帝笑着看向尚坐在高台之下举止优雅的萧衍，眼里却闪过一抹阴郁。
“天阳帝过奖。”他不急不慢地喝完金樽里的桃花酿，方缓缓开口说道，却是直接切入主题。“如今天下局势已定，若是天阳早日归顺龙耀，也可免去无谓的牺牲。”
天阳帝膝上的双手微微蜷起，不由地皱着眉看向台下的萧衍，只见他一身华贵的深紫色锦服，目光平静而悠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台上的人，气质凛然，自有一派王者风范。
天阳帝与萧衍视线对上的一刻，也为其浩然的王者之风怔住，这种威压使他默默移开目光，故作镇定地道，“殿下这话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萧衍听罢，嘴角一边勾起一个渗人的笑，“看来天阳帝还是不懂龙耀此次的‘诚意’，三千精兵都到皇城脚下了。”
天阳帝浑身一颤，急忙道“殿下望寡人何如？”
“很简单。归顺龙耀，传位于天阳九皇子墨尘。”字字掷地有声，打入天阳帝耳中。
天阳帝忽然想到十七年前墨尘出生的前一晚，自己请的道士曾说，墨尘乃是天煞孤星，终将断送天阳的言论。不由呼吸一滞，随即仰天大笑起来，“果然不错，寡人的好儿子果然是个灾星。”
萧衍听罢，笑突兀地停下，眼神一凛，“天阳帝此言差矣，若是无墨尘，你这条命，不，不光如此，整个天阳早应不存在了。”
天阳帝闻此又是一怔，红透了的双眼恢复了些许清明，对上萧衍满是怒意的眼神，仿佛释怀了说道，“原来如此……”

此时的萧衍心高气盛，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这天下，墨尘，终有一日都是他的。可是世上哪有两全之事，有如此野心之人，又何来挚爱。若是太过贪心，可是会付出代价的。

第六章•完

第七章 登基大典

翌日清晨，墨尘醒来时枕边的温度已凉，简单洗漱一番后推门而出。院里的桃树较上次见到的粗壮了一圈，依旧桃花朵朵，细小的粉色花瓣落得满院，一个秋千系在稍高的一处树杈上。墨尘走过去坐在秋千上，阳光穿过桃树枝叶轻柔地落在他身上，他微微眯起眼，把腿抬高，慢悠悠地晃着，好不惬意。远处回廊上走来的妇人见他这样不由得笑了笑，边走向他边轻声道，“九皇子还真是对这秋千情有独钟，从小到大都玩不厌的。”墨尘睁眼，见来人眉目一下子变得柔和，站起身来迎上那人，往日的清冷全然褪去，语调都染上几分撒娇的意味，“兰姨！”

兰姨站在墨尘眼前，眼睛略微湿润，将墨尘仔细都打量了一番，却又是一笑，“九皇子高了，英气不少，越发俊俏了。”
“那是。兰姨…我走的几年，你过得怎么样？”墨尘拉着兰姨的手到一旁的石桌边，又进屋给她拿了个软垫，让她坐下。
兰姨见此眼眶一热，心道这孩子真是一点都没变，“九皇子不必对奴婢如此。”
墨尘拉着她坐下，自己坐在右边的石凳上，装作没听到她的话，笑嘻嘻道，“兰姨，你我不必以主仆相称。对了，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讲。”
兰姨终是笑着点了点头，和他聊了起来，墨尘声情并茂讲着这几年的见闻，竟也说得十分有趣，逗得兰姨笑得停不下来。
若是萧衍在现场，绝对会被这个会笑会撒娇还会说这么多话的墨尘吓呆……这样子，与他平时真是截然不同。

兰姨的名字是兰倩，说起与墨尘的渊源，也不过是她当时的一丝善意罢了。当时兰倩是墨尘母妃宫里的普通宫女，熙雨，也就是墨尘的母妃，生得极美，然其来路不明又没有家族撑腰，虽得盛宠，但其为人清冷，不争不抢，就连对天阳帝也是不冷不淡。当年她身死后，天阳帝大怒，将刚出生的小皇子置于宫殿里，遣散所有宫人，任其自生自灭。兰倩是小皇子出生后第一个将其从产婆那抱起来的人，离开时她尤记墨尘不哭不闹，只是一个劲地朝她笑。那天夜里，她到了新的住处，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满是小皇子甜甜的笑，于是她做了一个可能是人生最大胆的决定，连夜回到那宫里給小皇子添了些衣物，妥善地将他放入软榻上。第二日，又是及其谨慎溜进那宫里，为他换洗衣物又喂了点白粥。就这样日复一日，墨尘竟如此在宫里度过了三年的光阴。

直到后来，在军营已小有成就的墨离回宫，不知为何小小年纪的他提出要将刚满三岁的墨尘带去军营与他一同历练，天阳帝虽是诧异，但终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毕竟他觉得墨尘在宫里甚是碍眼，而且墨离母妃是镇远将军之女，身份尊贵，只可惜早逝，对墨离，天阳帝一向是有求必应的。

兰姨与墨尘聊了许久，忽然才记起来这得任务，一拍自己的脑门。“瞧我，和九皇子聊开心了，都忘了这个。”说着挪了挪在桌上的食盒，将它打开把几道菜一一摆放在墨尘面前。莲藕排骨，糖醋鱼，还有炒土豆…都是在建康他最喜欢的吃食。
“兰姨，就知道你最好了，我们一起吃。”先将筷子递给她一双，才自己拿起筷子。
兰姨笑着接过给墨尘夹起菜来，“我早吃过了，将近巳时才起床的怕是也只有九皇子了。”
墨尘默默趴着饭，“王兄去哪了？今晨便没见着他。”说完又后悔，王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又怎么会一直陪我闲待着呢，这话出口感觉自己像是不能离了他似的。
兰姨倒是习惯了，“将军一大早便出门了，特意交待我照顾九皇子生活起居。”
“哦。”又是低下头摸摸扒饭。
饭后，墨尘与兰姨在将军府奢华又别致的后花园闲逛，突然被一身着玄服的男子拦下，剑眉星目，人长得挺好看，就是目光太冷了，看得墨尘微微一哆嗦。那人抱拳示礼，“九皇子，将军让我带你去前厅。”墨尘微一迟疑，“离忧？”那人抬头对上墨尘的视线，“是”，记忆还停留在小时与离忧，齐桧嬉戏玩闹的岁月，如今五年不见倒是生疏不少。墨尘转身向兰姨打了个招呼，又低声道，“走吧。”

墨尘本就不愿与人多说话，离忧是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到前厅的长长一段路，两人相顾无言，气氛一度很微妙，终于离忧受不了这种沉默，对墨尘道，“这路…有点远，我觉得还是用轻功吧。”说完不等墨尘反应搂住他的腰就运气轻功往前厅去，墨尘不明所以，心道“明明我也会轻功啊。”

前厅坐北朝南，东西向长长的回廊上站满了负剑的侍卫，看这阵仗，将军府迎来了重要的客人，离忧和墨尘稳稳地停在了一边回廊的尽头，墨离站在门前，朝他们走来。见墨尘并无动作，离忧这才恍然松开了箍在他腰间的手，并退了几步，远远地朝着墨离行礼，抬头瞟了眼墨离阴沉着的脸，暗叫不好。
墨尘未注意到离忧精彩纷呈的神情，走向墨离，“王兄…”。
墨离微微颔首道，“随我进去。”
“是。”

踏进前厅，左右两侧的人站得规整，将中间的通道留出来给墨尘墨离两人，出于礼仪，他们没有直接盯着墨尘看，可墨尘依然能感受到满堂人对他的怨怼和一丝畏意。墨尘跟着墨离走上大厅的高台，这才发现面前所站的都是天阳的几位重臣，不由地有些疑惑。

墨离对着墨尘笑了笑玩，示意他不要紧张，说出来的话却如平地惊雷，让墨尘的心再也无法平静，“阿尘，父皇今日在朝堂上宣布禅位，将皇位传于你。这几位大人也是趁你刚回天阳，过来探望探望。”说是探望，不如是刺探，新帝登位，旧臣自危，尤其几位还曾正大光明弹劾过墨离，而天阳又谁人不知，九皇子墨尘与武安君墨离关系匪浅。

墨尘虽还处于震惊之中，但表面上看神情却与刚才入厅时一样的平静冷淡。诸位大臣纷纷叹道，新帝如此淡定，莫非此事本就是他的安排，顿时眼里的敬畏又多了一分。
“武安君何不提我天阳沦为龙耀附属国之事？”底下竟有一人突然发声，声音不大不小，却打在在场每一个人心里。这是所有天阳人的耻辱，更是对对他们所谓气节的讽刺。
墨尘似是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那人见此有些意外，毕竟前几日龙耀兵临建康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这个结果其实也是意料之中，正准备重复一遍，就被墨离打断。
“各位，今日便就到这。明日是禅位大典，以后各位对待九皇子可是需要换个态度了。“言下之意，往后对墨尘，只能更敬畏。

待浩大的前厅只剩下两人，墨尘才发声质问，“王兄！为何会如此，若无你的默许，天阳怎会沦为龙耀的属国？”见墨离有意回避，墨尘转身抓住了他的肩膀，对着他咆哮道，“这…你同意了吗？”
墨离看向满脸失望的墨尘，沉默半晌，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为何？”墨尘的声音突然有些暗哑，握住墨离肩膀的手松了松。
又是陷入一阵沉默。
墨尘见状松开了他的肩膀，失神地朝后趔趄了几步。又低声问道，“又为何…要我去做这个皇帝？”
墨离看着墨尘苍白的面容似乎又憔悴了几分，心里似是被针扎般隐隐作痛，但他终是什么也未说。

可这又要墨离怎么说，说如此是因为他的王兄没能力保护他？任他留在龙耀是不可能的，可就算回到天阳，墨离又如何能保得住他，如今他的性命在龙耀手里。除了妥协，他的王兄什么也不能为他做？这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所以，缴械投降也好，放下骄傲，丢掉尊严也罢，为了墨尘，他都愿意。

墨离一步一步走近墨尘，在他面前站定，拿出一方白帕想为他擦着脸上还挂着的泪珠。墨尘却又退了一步，墨离拿着白帕的手就这样停住，无力一笑，缓缓地放下手，“阿尘…”
墨尘抬起头，通红湿润的双眼看向墨离，以为他会对自己解释些什么，却只听他道，“明日是正式的禅位大典，半个时辰后会有司仪来此告诉你明日仪式步骤。”说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墨尘，转身缓步离开前厅。

翌日一早，便有宫人鱼贯而入，为墨尘更衣。当墨尘着一身明黄色冕服，头戴黑玉冕冠踏入太和门，看着跪倒的黑压压的人群，心里才有些实感，后知后觉忐忑起来。将近走完所有阶梯，站在最高处，墨尘抬头视线一凝，高台之上飞扬着龙耀的白日龙纹旗，有一人立于旗下，是龙耀太子萧衍，丰神俊朗，眉目带笑，着一身深紫色锦服，墨玉般的长发服帖地垂在两侧，几缕发丝和紫衣随风猎猎而动。墨尘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虽是昨天已经知晓他会在，可此景此人依然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墨尘装作看不到他，自顾自坐在中央最高处的座位上，俯视着跪着的群臣，一眼便锁定了站在前排左侧正在行礼的墨离，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是何种神情。墨尘在心底又叹了口气，随着典礼的步骤，接受官员们的三跪九叩。
待到一切都结束，已是正午，墨尘本就身子弱，昨夜又一宿未眠，现下头脑晕晕沉沉，即使是坐在座位上，也仿若下一秒就会倒下。可是典礼是要新帝车驾还宫才可结束的，一边的司仪低声提醒墨尘起身，见新帝异样也是心中着急，墨尘摇晃着身子勉强站起身，下一秒却就要朝一边倒下，高台下的墨离见此就要冲上去，却又转瞬停住脚步，只见墨尘已稳稳落入萧衍怀抱。萧衍抓住墨尘的手，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起送进马车内，又是对马车下恭敬站着的人吩咐了几句，后驾车离去。一下子，底下的百官看得目瞪口呆，台上的司仪只得故作镇定，宣布登基大典完成。墨离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广袖下的双手逐渐收紧，目光也愈渐阴沉。

车内，萧衍将墨尘搂入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胸膛，空出的一只手拿着折扇轻轻地扇着。半晌后，墨尘微微动了动眼睫，周身浓厚的檀香气息让他又有些困意，强撑着精神才睁开了眼睛。萧衍见此放下折扇，转而把小桌上的凉茶递至墨尘唇边，低声道，“喝点。”本是很好听的声音，于墨尘而言却并非如此，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从萧衍的怀里起来，他这一动作，那凉茶尽数撒在了自己身上。萧衍眉头抽了抽，愠怒地放下茶盏，拿出锦帕要为他擦拭，看墨尘又是要躲，干脆直接一手抓住他的双手扣到身后，“看来是恢复了。”他悠悠说道，不顾墨尘的挣扎轻轻擦过水渍，可…那茶水洒在了墨尘衣服下摆大腿的位置，与私密的部位很接近。萧衍佯装不知，故意动作轻柔似挑逗般为他擦拭着。墨尘清冷的面容难得泛起一丝囧色，终是在萧衍的动作下微微一颤，声音暗哑道，“别…别擦了。”

萧衍仿若受了蛊惑般，全然听不到墨尘的话，自顾自继续手上的动作，越擦越往上，不自察自己的呼吸逐渐沉重起来，当锦帕滑落，他的手握住墨尘的私密部位时，他只感觉墨尘又是浑身一颤。而后，竟有液体滑落到那只手上，萧衍一惊，看向墨尘时，才发现他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往日清冷的面庞染上红晕，上面挂着两行泪，眉头皱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萧衍恍然松开了自己的手，“墨尘…我…”
“好玩吗？太子殿下，拿我当猴耍是不是很好玩！？”他眼眸猩红，说话间不见一分往日的淡然。
萧衍怔住，“不是的，我方才不是…”
马车停下了，车外的人什么也不敢说，只得离马车再远些等候着。
“不是什么，在龙耀，殿下便时常逗弄我！到底拿我当什么！如今回天阳，想必让我登上皇位的也是你吧，怎么，觉得这样玩更有趣？”
“不是逗弄，墨尘，我是认真的。”萧衍没想到墨尘一直是这么想的，不由得着急地辩解道。
“什么是认真？认真到骗我回天阳，后辱我国，现又辱我？”
萧衍看着墨尘，久久竟是说不上一句话，眼看着他走下马车，也不做阻拦。今日确是他没控制好自己，而让天阳成为龙耀属国也确实是自己计划中的一步，墨尘说得对，就算是真的，他的爱也太过自私了。可想到方才墨尘眼里的厌恶，萧衍眼神又是阴沉起来，心道，“墨尘，终有一日你会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第七章•完

第八章 云雾传说

元丰三十六年，天阳新帝墨尘登基，改年号为安和。然而自古时势决定民心，国有动乱时，百姓对君主是谴责多于褒奖的，墨尘也不是例外。而且此前天阳上下对墨尘的评价都极度一致——如玉君子，才学卓绝，参加过他的清谈会的人都难免感叹他非常人能比的气度与才识，只是他们也都深知墨尘从来也都只醉心山水诗赋，无心于朝堂之事。所以，当天阳百姓得知新帝是墨尘，并且天阳已沦为龙耀得属国，顿时一片唏嘘，纷纷感叹天阳是彻底完了，顺便对这位新帝贬低一番，都是他，才刚上位就让天阳失去了最重要的“气节”，更有本就看不惯墨尘的皇家人，利用他作为龙耀质子身份，说他回天阳不久便登基是与龙耀合谋的结果。

而墨尘此时已是身心俱疲，仰面躺在养心殿的软榻上，右手轻轻覆在眼上挡住明灭摇晃的烛光，头有些昏沉……想到白日的种种，却丝毫没有睡意。天阳沦为龙耀属国，不日后，龙耀在天阳设立议政院，由萧衍亲选的龙耀官员组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新帝墨尘做出的重要决策也必须通过议政院的审议才能生效。而天阳的重要皇家学府太学经历了大变革，教学内容和老师都由龙耀重新安排。对于这些，墨尘纵容心中百般不愿，也只能点头同意，可今日，朝堂上萧衍却提出收回武安君墨离的兵权…
“陛下，按规矩天阳军权归于龙耀，武安君也该上交虎符了。”

半晌，大殿陷入了一阵沉寂。无人不知，武安君在天阳是如神袛一般的存在，战无不胜，将敌国无尽的挑衅隔绝于外，他是天阳的守护神，亦是天阳民众的信仰。纵使天阳沦落至此，百姓们仍是对墨离怀有隐隐的期待，毕竟武安君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殿中那抹站得笔直的身影依然一动不动，神情淡漠得让人无法联想被谈及的就是此人，只见他微微颔首，看向端坐于最高位的墨尘，目光柔和又复杂。“陛下，臣愿上缴虎符。”

“可若是寡人不愿呢？”一字一句登时让殿内的天阳官员心惊胆战，毕竟暴戾如龙耀，此前也出现过属国不服从管教被灭国的惨剧，更何况面对的还是龙耀得太子殿下，若是一句惹得他不快，那整个天阳可就真的完了。

“陛下大可不必如此，天阳既已为龙耀属国，交出军权也是理所应当。”墨离清冷的嗓音在殿内响起，不带一丝感情地陈述着事实，他的平静却更让墨尘心里一阵窝火，又无处发泄。
当然最终墨离还是交出了虎符，从那一刻起，墨尘和天阳的百姓一样，真正感受到，天阳…真的救不回来了。

墨尘连续几夜未眠，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将军府，有些话不说出来，恐怕他会把自己逼疯。刚进将军府就观察到，府里家仆寥寥，放眼看去只有正在扫道的老伯，偌大的府邸萧瑟了不少。老伯似是未曾想新帝会亲自来将军府，慌张地正要跪下行礼。
墨尘连忙将他扶起，“张伯，不必了。王…武安君在何处？”
“将军他…他在后花园。”
“多谢。”

墨尘正在走，却听身后的张伯长叹一口气，“陛下，将军他，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墨尘也知道，墨离做事必定有他的理由，可见他就这样向龙耀妥协，心中的愤懑难平，不知道到底是气他，还是在气自己。

墨尘远远地就看到墨离了，湖中央的台榭，一人茕茕孑立，目光落在池边嬉游的红鲤上。
“王兄。”
“陛下来了。”墨离似是料到了他会来，转身行礼。
墨尘距墨离有些远，没有机会阻拦，墨离已行完礼。他站在原地，看着墨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半晌后道，“王兄，现下只有我们两人，又何必多礼。”
墨离笑了笑，“好。” “那阿尘不若尝尝我刚沏的茶。”说着走近几步，将桌上的茶盏递给他。
墨尘微微颔首，接过那杯茶揭开茶杯盖，只见杯子里冒出一股白气，像一朵云逐渐往上升，目光微亮。“这是…云雾？”

嗯云雾茶，是墨尘少时从古籍中读来的，传闻此茶只生长于云海雾都，南诏，然南诏一直是一个神秘的国度，群山险峻，从未有人找到通往南诏的路，时间一久，人们也只当南诏只存在于传说，云雾茶也并不是真实存在。那时墨尘与墨离提过一句，没想到他竟真找到了这茶，那这也意味着…或许南诏并非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