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我不想安静地混黑道》升级流,强强,互攻,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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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7-03 16:46:00 更新时间:2019-05-28 23:50:38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前期正儿八经,后期啪啪啪啪。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十五年前,江城没爹疼没娘爱,活得像条狗。


十二年前,江城第一次遇见董长卿,把黑道扛把子当成好人,好人笑了笑,切下别人一片耳朵。


九年前,江城第一次杀人,一出手就不同凡响,以一介没背景没来头的平民身,把一个帮派得罪死了。


六年前, 江城第二次遇见董长卿,用枪抵着他的头,喊,你妈的有胆再说一遍。哦对了,董长卿在旧城区只手遮天,让谁今天死,那人就见不到明天太阳的那种。


五年前,江城混出头了,用一个脑子,一身力气,一副狠劲,搏出响当当的名号。


四年前,董长卿说,小家伙,其实我惦记你很久了。江城说,董哥,其实我想睡你也很久了。


两年前,江城就任二当家,端着温文尔雅的君子做派,暗地里阴死人不偿命。


现在,江城一不小心被董长卿逗笑了,笑得畅快淋漓。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第一章 年幼




董长卿:


作为一个纯正的黑二代,我雄性骨子里的那点黑道情结,在小时候由老头抱在怀里,被一群黑衣人神色肃穆地围着,整得仿佛送葬的时候,就随着哇一声嚎啕大哭,泯灭殆尽了。


母亲当时正迷古装剧,赐我“长卿”二字为名。从小学到高中,同学们连外号都不用起了,亲切地呼唤这个名字,就足以恶心我一身鸡皮疙瘩。


老头则很喜欢这个高逼格有文化的名字,他对我的殷切期望是爬上常青藤,摘个博士帽。他时常饱含深情地教育我:有人惹事,打死人算你爹的;没人惹事,敢整个年级四百名开外,我打死你。


于是我十七岁以前的人生乏善可陈。晨读倒头就睡,课间调戏班草,自习和秦秋在后排窃窃私语,互相伤害。逃得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逃不了新东方四级单词乱序版。周日一开门,门口五个黑西装的彪形大汉,说,少爷,我们不是不同情您,可您得做完去年的雅思真题才能出门。


**,这苦命的人生。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我十七岁那年,老头在春秋鼎盛时撒手人寰,死得突然,满怀遗憾,叫人拍手称快。
然后,事情就大条了。


老头多年来一直禁止我插手黑道事务,恨不得把我泡到漂白粉缸里,却又没有在活着时完成黑白转型和权力移交。他一死,等待我的不是子承父业,从混日子二世祖进化为霸道董事长;而是本市实际老大身亡,后继人年少稚嫩所引发的地下世界的势力争斗。


那个倒霉催的“年少稚嫩”的后继人就是我。


有人巴结逢迎,有人居心叵测,有人虚与委蛇,有人开门见山。譬如三叔就火急火燎地过来看望我,挂着与往常无异的笑容,语重心长地劝我到美国去“避一避”,最好一辈子别回来,省得碍他的事。


他说完话,我扣下扳机。一声枪响,世界静谧。


其实老头不让我插手黑道事务,却把所有事都教给我了。形而上学如义气是促进团结的虚无概念,道德是可持续发展的利益产物;实用主义如手筋和脚筋指的是手腕的肌腱和足后的跟腱,射击中留意握紧枪把,以免指关节损伤。
总而言之,我就这么被“逼上梁山”了。



江城:


多年后,我说,我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苦难,我幸运得仿佛上天眷顾。


八岁的我翻找垃圾箱里的食物,呲牙咧嘴地恐吓野猫,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谁生谁养。


九岁的我偷走一个老太太口袋里少得可怜的钱,拿着皱巴巴的纸币,去买我缩在长椅上幻想其滋味的牛奶,却在柜台后面又看见了她。


四目相对后,我正想拔腿逃跑,不料她把那袋牛奶和多余的钱推给我,神色平静,好像没认出我。


直到我一次又一次地从她店里偷拿东西,一次又一次地感觉她对我的行为有所察觉却毫无反应,才终于理解那叫什么。


那是陌生人所给予的善意和疼爱,在这条充斥贫困、颓废和肮脏的街上,是我第一次得到的奢侈品,藉由与她早夭的孙儿相似的年纪。


我从来没有感谢过她,我所做的只有沉默,坐在她对面,安安静静地听她絮叨。


有无数日子,狭小的窗透进橙红色的光,缓缓拉长我们的影子,也照出她粗糙的皮肤和层层皱纹。那睁不大的浑浊双眼,让人难以分辨她是醒着还是睡着。在无数落日斜晖里,苍老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讲诉往事,悠长的腔调飘散在空中,与阳光下飞舞的尘埃交融。


我并不知何谓命运不公,只为她在这条街上重病等死而痛恨天地不仁。


我十一岁的时候,她躺在破旧的床上,说:“这身子就这样了,早晚都是一死。”一句话说得平静淡然,夹着艰难的喘息与咳嗽。


我听她的话,不偷不抢不讹诈不行骗,所以眼睁睁地看她走向死亡,无能为力。


但至少,我想,被两个高年级初中生拦住去路时,我不能乖乖把她给我的钱交出去。


他们把我堵在巷口,高我一头的身躯挡住外面的阳光,黑色的影子投射在我脸上。我被迫背靠着墙,空间逼仄,逃跑困难。只是走了一条学校附近的小路,没想到被当成普通学生打劫。


我挺直脊梁骨,瞪着他们,嘴里比他们还不干净,明显激起了他们的怒火。


其中一人伸出手,想抓我的领子。我挥起大挎包,砸到他脸上,包的拉链打开,易拉罐和塑料瓶等废品叮呤当啷地掉到地上。另一人一拳打过来,我抄起碎裂的啤酒瓶,用玻璃尖锐的菱角迎上他的手。他被吓得缩了手,被我砸了包的人则踹上我的肚子。我胃里一阵翻涌,不管不顾地挥舞啤酒瓶,朝他冲过去。


“行了。”


淡漠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易把我弄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我喘着粗气,转头看去,原来巷子里还有一个人。他斜倚着墙,隐没在阴影里,有着修长高挑的身材和低沉磁性的嗓音,露在光下的右耳戴着黑钻耳钉,嘴边一点火光明明灭灭,如同黑暗中的萤火。不知道老天爷多喜欢这人,连抽烟都这么漂亮。


他掏出钱包,抽了一张红票子,递给那两个高中生。夹着钞票的两根手指长而白皙,黑色袖口随意上翻,形似流云的图腾文身从中飞出,蔓延至食指的掌指关节。


“走吧。”


两人拿了他的钱,不想再与我这不要命的小鬼牵扯,乖乖离开。


从头到尾,他只说了四个字,事情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解决了。看那模糊的眉目和脸庞轮廓,他相当年轻,最多是个大学生。


我始终一言不发,胡乱抹了一下右手创口流出的一大片血,收拾好散落的废品,重新把大挎包挂到身上,走到他跟前,才说:“谢谢。”


他原本没有再理会我,闻言才轻轻地笑了:“多少钱要拼命啊,还不如卖个肾呢。”


原来并不冷酷啊。我默默地想,他像一个好人。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第二章 乞求


他提醒了我,尽管知道他在开玩笑,我也认真地问:“我这种小孩的肾,也有人要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随你。别找我们,太缺德。”


我没听懂他的话。


不过我猜他家境优渥,身份特别,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也正常。文身的年轻人屡见不鲜,随手送出一张红票子的年轻人,我第一次见。


我吞吞口水,小声说:“那,能不能给我……你的耳钉?一颗也行。”


我艰难地组织语言,放缓语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个毫无道理的突兀请求,窘迫感几乎让我语不成句。我只想逃跑。
我见过几个富有而地位高贵的人,他们身上带着香槟和脂粉的气息,比起这条随处可见碎石子和垃圾的街道,一双双锃亮的皮鞋或曲线优美的高跟鞋,与高档娱乐场所的大理石地面更为亲密。


曾有西装革履的男人,嫌恶地瞪视我,那眼神根本不像在看人。我回瞪他,心里幻想用刀把他戳个稀巴烂。


也有雍容华贵的女人,满怀同情地递给我一张钞票。我骂了她,像小混混一样粗鲁地朝地上吐口水,有些神经质地说,我***不是乞丐。内心充满奇妙的居高临下感。


我已记不清更小的时候的事,不明白自己究竟受到了怎样的教育,骨血为何会融入多余的自尊,妨碍自己生存,又受不相配的卑微催化,腐烂发臭成另一番模样。


然而匍匐于尘埃的自卑,终被老太太日渐衰弱的病容,揪出自我保护的嚣张外壳。我不得不仰视着这个人,开口乞求,连低声下气的模样,都做得拙劣不堪。


“还有你的名字和住的地方。”我紧咬住唇,又缓缓松开,“我会还的。”


说完这句,我觉得自己如同溺水的人浮上水面,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他好像有些惊讶,一时间,场面安静得令我压抑,自己的心跳声分外清晰。我又有了几分被他听到心跳的恐慌。
轻微的布料摩挲声响起,他抬起他的左手,停在耳垂部位。


片刻后,一个小东西落到我的左手掌心上,似落雪飘落般悄无声息,伴着指背一片温暖触感。他俯下身,露在阳光下,用自己的手裹住我的小手,轻轻按下我的四指,使我虚握住他给我的东西。


隐约带笑意的声音轻念道:


“董长卿。”


我闻到淡淡的烟草味,低下头,透过指缝看到一颗耳钉。


我知道,有钱人戴的首饰的价值,通常比包里的钱多。他的耳钉看上去就很值钱,主体是黑色的钻石,小巧低调,却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光芒,像他的眼睛。


“谢谢。”我试着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董……长卿?”


“嗯。住址暂时不固定,就算了吧。”他松开我的手,说,“最近不太平,没事儿少上街。”


我点点头,把耳钉放进口袋,走出小巷。


这片地区一向治安不好,最近尤其不太平,夜里偶尔能听到枪声,走在街上可以撞见浑身是血的人被追逐。就算不管这些,我也不会没事儿上街,老太太的情况已经相当糟糕了,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去都不奇怪……


“GR的!”


几句叫骂中断我的回忆,我惊疑不定地回头朝小巷望去,看到一个男人被踹出来,摔到地上。


紧接着,董长卿跑出小巷,身后一人挥动铁棍,打到他的肩膀,让他踉跄了一下,被陆续追来的人包围。一个又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跑出来,竟有十五六人之多,全都针对他一人。


我扔下挎包,冲上去。


先追上来的人再次高举铁棍,董长卿猛然回身,不退反进,托住他的小臂,用力抓紧,反手一折肘部,便令他重心失衡倒在地上。一刻不停地,董长卿朝他胸口狠跺一脚,捡起他脱手的铁棍,退到墙边,吃力招架其他人劈头盖脸的攻击。


在被围殴的情况下,董长卿竟然放倒了两人。


但绝对劣势没有改变,我吸引了外围几人的注意也于事无补。片刻功夫,董长卿和我都身中多次棍棒拳脚,无力再抵抗。


“操!这小孩儿干嘛的?!”


“别管他!千万不能让董长卿跑了!”


我疼得神志不清,被人群遮挡视线,看不清他的情况,只见卡簧刀的寒光一闪——


“砰!”


一声枪响,一个人重重倒地。


所有人都怔了,停下动作,呆呆地看向街道中央。几辆轿车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车门打开,尚有身穿黑西装的男人陆续出来,总共有二十七八人。他们前面,一个面貌斯文的中年男人举枪朝向这边,黑洞洞的枪口泛着渗人的光。


“那小孩儿是帮我的。”董长卿平静地说了一句。


黑衣人们冲上来,迅速把其他人制住。无论逃跑的,拼命反击的,还是束手就擒的,都被打得爬不起来。偶然有一个漏网之鱼,跑到五六米外,然后被一枪击中大腿,倒在地上。


我瘫坐在地,抹了把血,按着严重开裂的伤口,大口喘气。有个黑衣人过来看我的伤势,我对他说“没事”。他们来得及时,我虽然身上疼得厉害,但确实没受太重的伤,董长卿的状况也尚好。


他靠在墙上,慢慢平复呼吸,抽出一根新的烟。斯文男人走过来,弯下腰,为他点燃,低声问:“少爷,你怎么没带枪?”


“子弹打完了,忘了换。”他摇摇头,说,“我就想静静,没想到一桩桩烦人事儿赶着来。”


斯文男人低头看向被制服的人,说:“八成是刘老三找的人。”


“都当我是小孩儿呢。”董长卿斜视脚下一人,发出一声嗤笑,然后蹲下身,拍拍他的脸,说,“哎,帮我带句话,‘别这么看不起你董小爷,你不嫌丢人,我还替你不好意思呢。’”


不知道那人有无露出忿恨的神情,董长卿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他的右耳。


于是他的右耳就没了。


在惨叫声中,董长卿眯眼笑起来:“记住了?”身旁的黑衣人收回蝴蝶刀,脚下,一片完整的耳朵,静静地躺在血泊中。


那时候是早春二月末,这座北纬30多度的城市尚被低温控制,下午六点的天色渐渐转暗。我从过多的肾上腺素中解脱出来,把寒凉的空气吸入肺中,由内而外开始感到冷。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第三章 告别




江城:
董长卿叫人拿了件外衣披上,不疾不徐地走向他的车,飘起的衣摆在我眼前划过,把视野里暗沉的天空割裂成两半。我下意识地伸出手,追逐他的衣角,半途又缩回去,失去再和他说话的勇气。


董长卿没有回头看我,他身后的斯文男人微微侧头,施与我一个漠然的眼神。


或许在机缘巧合之下,你能得到与一些人谈笑的机会,甚至觉得他们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但一瞬的梦境会被轻易打破,恍然惊醒后,你看见南京香烟和空塑料瓶的差别,迈巴赫和一双脚的距离,黑衣人跟随身侧和自己一个人捡拾废品的沟壑。


“嘭”关门声过后,数个黑色的钢铁机器绝尘而去。



董长卿:


今天晚上江城盯着我看了好久,并不是深情款款。


我背靠床头,端着旁若无人的架势敲手机,等一条短信发出去,再抬眼看屏幕右上角——哟,三分钟了。我关上手机,敲敲他的头:“干嘛呢?”


“想起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了。”


他回过神来,一边说着,一边回敬。斯文败类从不敲头,哪里肉软掐哪里,撩开我的睡袍下摆,手往里面钻。
我按住他的手,转头笑:“第一次见就被我迷住了?”


“那真没有。”江城答得认真,一点儿不给面子,“我根本没记住你长什么样。”


“……哦。”


“倒是对一句话印象深刻,当时感觉……”江城斟酌用词,感叹道,“真是太帅了。”


“哪句?”我心道小家伙还算有眼色,再损我就不给摸了。


江城调整面部肌肉,模仿出六七分我的半笑半嘲讽的表情,微抬下巴,十足轻蔑:“‘别这么看不起你董小爷’。”


“……”


我默默地用手盖住眼,内心翻江倒海,只想吐一口老血:八百年前羞耻度爆表的自称为什么会被他说出来?!那是我的黑历史啊!


江城拍拍我的肩膀,说:“小时候就喜欢这种话嘛,虽然现在听起来……嗯……”


“什么都别说了。”我用手掌把他的脸推开,语气低沉,“投江还是坠楼,自己选一个。”


“啊?”


“我真想把你灭口!”我暴起发难,猛地扑过去,坐到他的腰部,双手掐住脖子,恶狠狠地问,“就没有更印象深刻的吗?”


江城举手投降,我根本没用力,他说话脸不红气不喘:“有,你开得起迈巴赫却戴那样的耳钻,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愣了一下,想起的事与他不同,心情也变得没那么轻松。


当时,我明白他的需求,可我不知道,那是我唯一的拯救他的机会。我本可以改变他的人生,却什么都没有做。
给他的那颗耳钉,如同一个恶劣的玩笑。



江城:


董长卿离开半小时后,我才知道,那颗耳钻的主材料是黑曜石,常见的中低档宝石。小小的一颗,加上锻造工艺,整副不超过五十块钱,何况只有一半,很难卖出手。


“不可能!这肯定很值钱!”我把耳钻紧紧攥在手里,对转卖赃物的男人喊。


他用更大的声音吼我:“都说了不值钱!别看见个穿得好的就乱偷,指不定身上是高仿呢!”


“不是偷来的!是人家愿意给我的!”


“得,得,你遇见菩萨转世行了吧?拿着你的耳钉回家玩去吧!”


我把耳钻放回口袋,作势要离开。男人嫌弃地摆手,驱赶我这个纠缠不休的家伙,看来没有骗我。


于是我只能走出他的窝藏点——一栋破楼,看一眼昏暗的天色,看一眼街上稀稀落落、衣着寒酸的行人,拖着步子,慢慢走回老太太的家,也就是她的杂货店后方挤出的、能够放一张床和炉子厨具等日常用品的地方。


“江城,你又打架了?”她虚弱的声音从床角的阴影里传来。


“……对不起。”我放下大包,从她枕边拿起药膏,随便涂抹在伤口上,沉默半晌,才小声说,“是为了救人,报恩。”
这话不可信。我一个桀骜不驯的小混混,说这种话,怎么会有人信?


可老太太偏偏信了,用瘦骨嶙峋的手掌抚摸我的头,语气里满是欣慰:“不知不觉,你成一个好孩子了。”


我的心颤了颤。


“也许我做的不对。”我蹲下来,趴在她床前,说,“那个人不是好人,让小弟切了别人的耳朵还能笑,跟没事人似的,威风得很,车子开一辆扔一辆都没问题。”


“那种人,别离太近——”老太太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慢慢倒顺了气,缓缓道,“唉,老天爷都看着呢,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迟早的事。”


“你活下去,”我说,“你活下去,我就相信善有善报。”


“……”


回应我的是一声叹息。



第二天清晨,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没了呼吸。


我把她僵硬的手臂抱在怀里,不声不响,不哭泣也不言语。心里渐渐涌上来的情绪或许是悲伤,但又不够纯粹。
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成为她所期望的人了。


我曾经对未来抱有憧憬,我曾经在泥土里仰望太阳,我曾经偷偷地把军衔玩具当宝贝收藏,我曾经向往她口中那些美好的词汇:坦荡,谦逊,自信,坚守原则,大胆地爱,潇洒地活……我曾经由衷地想成为那样美好、那样幸福的人。


可是,靠这些虚无的愿景,要如何给你一顿丰盛的晚餐呢?靠你所教导我的善良和礼貌,要如何让你幸福呢?抱着无钱医治而死的你的尸体,我该如何继续相信所谓理想与信念呢?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第四章 失手




江城:


老太太供我上了三年学。她死后,租用的杂货店被房主收走,我便再也没去过学校,流窜于大街小巷,做些偷窃勾当。


十三岁时,有小团伙收了我。几人记住我的名字,开始自然地称兄道弟。老大用宽大的手掌拍拍我的肩膀,语言无比亲切,洋溢着家人的温暖。


他叫韩庆磊,穿着体面,咧嘴笑时露出一颗金牙,不由分说请我吃烧烤。彼时我腹中空空,坐在街边小桌前,闻着呛人的黑烟和扑鼻的肉香,觉得跟他混应该不错,配合地张口叫了声“哥”。气氛顿时温馨欢快起来。


第二天,老大指派给我任务,尾随业主进入小区,自行选择目标,翻阳台或撬窗入室。第一次做,以向老手林霜学习为主。于是我知道了,他们喜欢降低他人戒备心的小孩儿,胆子大、身手利索的更好。


我用三个月,熟练掌握普通的入室盗窃技术。生活水平提高不少,不必看见垃圾桶,就习惯性地伸手翻捡,我十分开心。


日后回想起来,不受施舍却窃贫欺善,多有趣的“自尊”。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转眼间到了十四岁,七月份的时候,我有次不慎失手。


房门“啪”一声打开,户主迈步进来,与在客厅翻找东西的我对上视线。他低头,看到我手中的钱和刚放下的包,迷茫的眼神顿时清醒,惊叫道:“小偷?!”


我撒腿从他腋下钻出去,剑走偏锋,赌赢了。他堪堪扯住我的衣角,我面朝下摔倒,险些一头撞上台阶棱角,连滚带爬地逃出单元楼。户主在身后穷追不舍,高声呼叫帮助,提醒了路人远远避开。


我遥遥瞄见望风的兄弟,心中一喜,便见兄弟扭头就跑,顷刻无影无踪。我用比户主更响亮的声音骂了一句,放弃保安守卫的西面正门,折转到长年关闭的东面小门,爬上门边的槐树。


我蹲在树枝分叉部位,回头一看,户主和挥舞橡胶棍的保安杀到眼前。心中慌乱,我一个激灵,直接跳下,越过低矮围墙,重重地磕到地上。


隔着一面墙,对方两人大声叫喊。我不敢耽搁,拖着左腿,一瘸一拐地扶墙走远,绕了两分钟,从另一个小区附近的巷口出来。


脸颊被轻轻击打,伴随冰凉的触感。我抬头,见空中乌云翻滚,黑沉沉地压在头顶,细雨降临。


环境变化像松一口气的契机,我猛地转身,把背撞到墙上,仰着脖子喘气,舌尖接到味道古怪的水滴。


喧嚣的雨声盖过一切,反而显得静谧。雨幕笼罩,眼中景色模糊,仿佛与世界隔离。外衣渐湿而转为暗色,水顺头发滴滴答答地垂落,贴着脖颈下滑到领口里,又难得与世间如此亲密。


红布遮蔽暗沉天空,一把伞停在我头顶,略带惊讶的女声响起:“江城?”


我活动僵硬的脖颈,把视线移到身前。我曾经的同学云盼棣看着我,问:“你怎么不来学校了?”


“奶奶死了。”我说。


我懒得解释,任同学们误以为老太太是我的亲奶奶,老太太早亡的孙子的名字“江城”是我的真名。


云盼棣闻言,愣了一下,眼中的遗憾夹杂一丝奇怪的羡慕。


她叹了口气,说:“你要是继续上学,肯定能学出来。”


“你也会学出来的,你那么下劲。”


“我不是下劲,我就是害怕。”云盼棣对我微微笑了一下,声音低弱,连笑都克制嘴角上扬的弧度。但她眉清目秀,面容姣好,笑起来美丽动人。


“什么意思?”我问。


“……”云盼棣的视线游移片刻,说,“先走着吧,你家在哪?我送你。”


我以为她不愿多谈,但想再和她说说话,便告诉她地址。


迈开腿,她才知道我崴脚了,于是走得很慢,伸出右手给我扶着,左手举着伞,费力地向我这边倾斜。我当时还是个不会体贴人的家伙,只知道默默地抓住她,对那纤细而柔软的手印象深刻。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我父母是农村的,可以生两个孩子,所以我有个妹妹。”云盼棣轻声说道。


我略惊讶地转头看她,等她继续说下去。她与我视线相接,连忙低头躲避,抿了抿唇,说,“妹妹刚生下来就被奶奶掐死了。”


我吓了一跳,猛地攥紧她的手:“为什么?!”我知道的奶奶不是这么可怕的生物。


“因为是妹妹啊。”


我还是不理解,看她低垂眉眼的模样,又没有继续追问,转而道:“你不告诉父母吗?”


“他们知道。”云盼棣无奈地笑了笑,没解释。


“虽然我是第一个孩子,可我还是很害怕,怕自己有天被奶奶杀了,所以拼了命地学,想让自己显得有用一些。”


哗哗的雨声与她低低的嗓音交织。她或许在倾诉,或许在回应我的好奇心,可我丝毫无法体会她的情绪。我只觉得听到一个荒唐的故事,故事里的人都是疯子。


而她,云盼棣,大抵是“不幸”吧。


不仅生在那样的家庭里,还因为怯弱的性格与出众的外表,沦为校园欺凌的对象,在两年前的冬天下午,被学校扛把子的女朋友带一群人扒衣服拍照。


我原本视而不见,她看见我,哭着喊我的名字,我才发现是她,冲上去把那些女生扯开。扛把子的女朋友指着我的鼻子,撂了一句狠话,所幸我很快就不去学校了。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不知道为什么非说我涉及敏感话题或人物,只能发图片了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第五章 冲突(2017-7-5)


江城:


我扶着墙,咬牙爬上五楼,打开门,跌坐在沙发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林霜在一旁,晃着腿数钱,见我进来,嘿嘿一笑:“竟然没淋着你?”


身上的雨水已经基本蒸干了,我找到暴露在伞外的一截袖口,把水抹在沙发扶手上,说:“没淋着。”


我和他同在一个团伙里而相识,知道他拥有父母留下的小房子后,我问他:“我把赚的钱给你一半,让我住你那里,行不行?”


“我哪知道你赚多少,得给我固定的钱,家务也归你。”


他挺精明,我的小算盘落空了。


“我不会做饭。”我说。


“那就做饭之外的所有家务。”


“行。”


就这样,我们一起住了四个月,多少培养出友谊。


我撩高裤腿,指着脚裸处发紫的淤青,说:“这周的钱先欠着吧,还有家务。”


“嗯。”我的好兄弟点点头,毫不犹豫,“算利息,家务折现。”


“……”他竟然知道“折现”这个词。


虽然被趁机敲一笔,但暂时不必流落街头,值得我松口气。


可第二天,麻烦就来了。我数了又数,发现自己身上只有八块两毛,省着吃可以坚持三四天。而崴脚必须休养一段时间,至少一周内无法翻墙爬窗,也就是说,没有经济来源。


我在家等了一天,无人问津。晚上林霜回来,我把啃了一半的馒头扔进碗里,说:“明天帮我把光头和韩庆磊叫来。”


“干嘛?”


我告诉他,我被业主追打的时候,光头把我丢下不管。


“韩庆磊分给我们的钱也太少了。以前我觉得能吃上饭就行,现在看,还不行。根本存不下,休息几天,就没饭吃了;万一被人逮着,打一顿,连进医院的钱都没有。”


林霜说:“让光头道歉就罢了,让老大多分钱?我觉得难。”


“去偷的不都是咱们吗?我赚的不多,你可是他们的摇钱树。你跟我一起和韩庆磊说,不行我们就单干,不怕他不同意。”


林霜扭过头去,说:“我让他们过来找你,就不管了昂,不跟你一起。”


我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以为他胆子小,怕麻烦。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小子和我的分成比例不一样,怪不得不愿和我一起反抗韩庆磊的剥削。统治阶级依靠哪部分人立足,就必须保证哪部分人的利益,韩庆磊懂这个道理。



第三天下午五点,韩庆磊和光头终于来了,前者把两串烤鱼放到桌上,自然地坐到我旁边,笑呵呵地问:“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


“没事。”我的语气和中午的馒头一样硬,隔着他指了指坐下的光头,“他没告诉你吗?当时谁把我丢下,自己跑了?”


韩庆磊面露惊讶之色,我们的目光同时聚焦于光头一人。他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说:“未成年进去没事,几天就出来了。”


说的倒是轻巧!我暗暗咬牙。


这几个月我偷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贵重,已经不是关几天就可以回家的程度了,况且我还有几次小偷小摸的案底。


“那昨天也没来看我?”


“我看了……去的是局子。”


光头二十岁左右,身形瘦弱,据说剃光头是为了显得霸气些。可平时的表情昭示他的谨小慎微,即使脖子上挂一条金链子,脸上添一道刀疤也没用。


单独质问他没有好处,他也未必怕我这个小孩,当着韩庆磊的面就不一样了,他理亏而气势弱。


韩庆磊大概听明白事情关键,打断我们,说:“确实是光头不对,得好好给小城道歉。”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看向我,“小城也得理不饶人了啊。反正没进去,多大点事?为这个伤和气?”


“没进去还不是我跑得快?!”


他们两个大人,我心里窝火却打不过,忍耐着和他讲道理:“我还没问偷的那家人怎么突然回来呢,也不知道他望风的时候在干什么。”


“那你想怎么弄?”韩庆磊无奈道。


“换个人和我一起行动。”我见他点点头,继续说,“我觉得分钱的比例也该变变了。”


韩庆磊笑容满面的表情忽然一变,脸色狰狞:“不就是想多要钱吗?!拐八道子弯!”我感觉鼓膜几乎被震碎,不由自主地挪远,投过去惊恐的眼神。光头和我一样,骇然不已。


下一刻,韩庆磊又变回原样,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钞,拍在桌上:“先拿着吧。你不懂事,我不和你计较。”


我尚未平复心跳,便忙不迭地把钞票塞进口袋,它决定我半小时后继续干啃馒头还是泡方便面,比神明更加伟大。


韩庆磊双手环胸,语气不善,像余怒未消:“你知道上下打点要花多少钱吗?这片儿还是麒麟帮的地盘,光给他们就多少,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几乎要接受这个解释,然而余光扫到松了口气的光头,我忽然意识到这是恐吓人后装大度的戏码,拍案而起,对他喊:“多少?你倒是说啊!敢不敢报个数字,到底要交多少?!妈的,韩庆磊!”


他也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桌子。木桌砸到地板上,玻璃杯和瓷碗摔成碎片,响声如尖锐的棱角,刺进敏感的神经。


我对他的右脸狠狠挥拳。恐惧激活愤怒,为它浇油助火,蒙蔽理智,不计后果。我只想打他,用尽全力地打他。切实接触到皮肉,手臂因反作用力一阵疼痛,快感汹涌而来。


光头惊呼一声,连忙拦我,我便也送他一拳。第二拳到半途,被大手掌挡住,我抬头瞪韩庆磊。这无需搏命,可我拿出搏命的眼神,即便双手空空,腿脚不便,也想置人于死地。


哪知韩庆磊松开手,对光头说了一句“走!”便转身离开。光头犹豫片刻,跟随他出门,临走时瞪了我一眼,眼神怨毒。


我站在原地,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把手伸进口袋,攥紧钞票,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作者:helenliyizhen  发表时间:2019-05-28 23:50:38
这篇文我重写并改名成《暴徒X流氓》,发在了长佩文学,亲们喜欢的可以过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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