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五·坠星 一早醒来发现把自家将军强上了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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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9-06-30 22:26:00 更新时间:2020-05-25 04:01:55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强强,耿直粗糙士兵攻x稳重隐忍将军受
士兵初见将军,心生崇敬。
这是个有着紫薇星运的将军。
如没有变数,一生戎马,战功累累。
士兵决心誓死跟随。
后来,士兵成了牙将,再后来,士兵成了副将,与将军畅意军戈。
本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士兵临死才发现,他自己竟是那紫薇星的变数!
意识泯灭前,将军笑着对他说,“下一世,我来寻你。”
……
第二天,将军的头颅挂在了敌营的帷帐上。
百战百胜的将军输了,却也是最后一场。
(科普:五人为一伍长,二十人为什长,百人为百夫长,五百人为小都统,一千人为大都统,三千人为正,偏将,五千人为正偏牙将,一万人设正副将军。)
剧情设定如有雷同纯属意外。以前发过但是没填完坑,坑里记不住情节了干脆重新来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旧坑帖子http://tieba.baidu.com/p/5486241463?share=9105&fr=share&see_lz=0&sfc=copy&client_type=2&client_version=10.2.8.8&st=1561876051&unique=0D548D16D0C28B020EF884B67A1B93CA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文案可能和最后结局有出入存稿先上~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一、一早醒来发现把自家将军强上了怎么破
西风醒的时候,肩膀处的骨头疼得像是裂了一般,迷迷糊糊得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全是红印子,有的已经青紫,想抬手碰一下就牵动了筋骨,疼得西风忍不住嚎了一声,“嘶,怎么这么疼,全都是红印子?”
西风还迷糊得想抱怨两声,耳边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唔,吵……”
声音透着不耐,语气烦躁。
西风一下子清醒了,低头往身边一看,这不是他们将军么?!
“嘭”地一声,赤裸着身体的西风裹着被子滚下了床,彻底惊醒了床上的将军。
“嘶,你!”将军皱着眉看着带着被子滚下去的人,床榻上只有一条被子,就被西风这么扯下了床,将军布满红痕的身体,就这么大喇喇得敞开在西风的眼前。
天还不是很早,熹微的晨光透进营帐,却已足够让西风看清。
将军的眼角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嘴唇红肿破皮,脖颈上的一枚咬痕更是深到见血,隐隐还能看到牙齿噬咬过的痕迹,比一般将士白的皮肤上满是吻痕和咬痕,曾经征战留在身上被视为英勇的刀剑伤疤,和杂乱的红痕混在了一起,更添了一丝情色的味道。
再往下,西风已然不敢再看,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低头的一瞬间,又隐隐看到了流到腿弯处的血迹。
西风原本还只是惊讶于自己怎么和将军在同一张床上,现在直接傻在了地上。
将军这一身伤,难不成,难不成,都是他弄的?!
握草那老子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啊!
西风心虚得磕磕巴巴,“将,将军!”
“……去给我打水。”将军闭上了一双烟灰色的眸子,没有再看跪在床边的人,一副疲累的样子。
“是!”得了令,西风迅速起身把被子盖在了将军身上,潦草得拾掇了下自己,就跑出营帐去给将军打水。
正值肃秋,清早更是冷得寒到了心口,风呼呼得刮着, 也吹不去西风隐在心口的烦躁。
一晃神,眼前就冒出将军遍布红痕的身体,西风忍不住心口燥热,提着水的手都抖了抖。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隐约记得是一场庆功宴,因为一场大胜,清剿了前来侵犯的蛮胡,将军便难得地没有再约束他们,于是,将军和一众士兵们都喝醉了。
但是就算喝醉,他怎么就和将军滚到了一起呢?
虽然将军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西风还是能猜到,那些大概都是他做的。而且看将军腿间的血迹,还很有可能是他把将军强上了?!
西风郁闷得叹息了一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抱着必死的心打了一大桶热水回到营帐里,将军仍旧闭着眼,没什么表情,西风却觉得将军是疲累的。细致的斜眉轻轻皱着,失了血色破了皮的嘴唇轻抿,眼角好像还有点泛红,西风看着看着,就看痴了。
将军面目润朗,咋一看并不像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士,更像是个该继承家业的世家贵公子,然而再仔细看,便能感觉出将军身上挥之不去的沧桑与豪情,那是历遍沙场的人才有的风骨,而更明显的是,将军身上天生就带着的孤傲的气场,如一枝深红的梅花立于霜雪之中,虽生于凡尘,却又不似在凡尘,仿佛就该傲视群雄,眼中无物。
虽然将军并不是真的这样,一直把将军当人生最高目标的西风,却是这么觉得的。
尽管,西风现在还只是个偏牙将[1]。
初入军营的时候,他只是个小小的后勤兵,帮着军中运送粮草,因为自小就生长在粗糙的乡野农家,打小就要下地帮忙,西风就锻炼出了一身蛮力。运送粮草这种相对轻松的活,西风干的尤为勤快,努力了自然有人注意到,西风凭借着一身力气和肯干的吃苦精神,就这样慢慢得在军中混了上来。
那时候的他还只是想着能吃上一口饭就好,家中也就一个老母亲了,旁的亲戚因为家里曾经出的事,也从不过问他,更轮不上他去管。
直到西风遇到了将军,那个明明带着一身高傲的人,正俯下身慰问伤兵。用那双肤色偏白的手抚上士兵们的伤口,然后皱了眉头。西风看着远处的将军,从他脸上读出一种名为担忧的感情。
等将军站起身的时候,远远看去,身姿挺拔,晚风吹起了一缕黑色的头发,银灰色的铠甲染上了黄昏的琥珀色,肃穆而出尘。
西风第一次有了要站在某个人身边的想法,想要追上他的脚步,直到有一天能与他肩并肩,直到有一天这个人会偏过头,笑着看他。
……
营帐里的西风回过了神,现在的他无比得清楚,自己做了多么混账的一件事,居然把高高在上的将军压在了身下,还!还……亲手玷污了自己最崇敬的将军,就算将军不怪罪,他都没法原谅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西风出声叫醒了床上的人,然后跪在了床边,一脸赴死的模样。
将军醒了,第一眼就瞥到了跪在地上的西风。沙哑着声音,“起来。”
“……”西风垂了眉眼,沉默着。
“起来!”将军抬高了声音。
“……将,将军,末将该死!请您责罚!”西风颤抖着声音,却又字字有力。
“我叫你起来你听不见?!”将军语气加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
“是,将军。”西风还是起了身,看着将军身上的泥泞,自责得红了眼眶。
“过来帮我。”
“是。”
西风把将军扶进浴桶,红着眼帮将军清洗,一副任劳任怨万死不辞的模样。
浴水温热,舒缓了点疼痛,良久,将军偏过头看着西风,顿了顿,又勾起了唇角,语气淡然得开口,“你这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你了。”
西风听闻这一声,差点又扑通一声跪下,言辞凄切,“将军,都是我的错,是末将该死!”
“啧,闭嘴。”将军转过了头不再看西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西风只能沉默,继续帮将军清洗,碰到某处的时候,将军一声痛呼,沙哑的声音里又夹杂了一丝磁性,西风一下红了脸,隐约想起,昨晚将军呻吟的声音,比这更诱人。
平时严肃高傲的声音,在他身下变成诱人的婉转呻吟,带着深沉的磁性和喊久了的沙哑,还有被弄伤后压抑的轻喘低吟。
西风一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下腹血涌贲张。
将军偏过头,就看到了西风蜜色皮肤上的红晕,眉间闪过一丝愠怒,语气恶劣,“你出去!”
“是!”西风听见将军明显恼怒的声音,不动声色得颤了颤心口,抬脚顿了一下,又大步迅速出了营帐。
天际露出一线琉璃白,细碎的棉絮一样的云朵浮在空中,另一边还带着未完全退去的墨色,因为昨夜的庆功宴,士兵们今早都起得较晚,校场上只有稀稀拉拉几队士兵在操练。
当然人少,也有部分将军没来的原因。平常这时候,将军早就出现在校场了。
西风守在营帐外,脸上的红潮还没退干净,冷静了点记忆一点点涌上脑海,西风直接陷入了昨晚的回忆里。
将军沙哑低沉的声音,沁着红潮的脸,含着泪珠的红了的双眼……还有,掐紧了他肩膀的双手,啊!难怪肩膀会这么疼,疼得像是裂了骨头!西风喃喃。
西风还在回忆里没回过神,身后的营帐一阵响动,然后将军低沉的声音就从耳边传来,“这件事不准说出去!”
西风看着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模样的将军,愣怔了一下,恍惚间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而已,因为太过热切得想要站在这人身边,所以做了一个完全不切实际的梦。
西风垂了眼睫,低声喃喃着应了。
“去校场。”将军没再理他,烟灰色的眸子里一点波动都没有,举手投足间,还是西风熟悉的那种高傲,整了整衣服,就径直往校场方向走,目光看着远处操练的士兵,犀利而充满挑剔。
西风叹息一声,晃了晃不清醒的脑袋,立马跟上。
走到一半,将军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了脚步,转过身。
跟在后面的西风还在期期艾艾着,没停住脚,差点直接撞了上去,将军的气息近在咫尺,喷在了皮肤上,西风屏了息,退开了一点距离。
“你回营帐收拾一下,不准让人发现!”将军眉目凌厉。
“是!但是将军……”西风眼眸亮了亮,有种梦是真实的感觉,可又迷蒙间感觉到,梦只是该醒了。
“嗯?”将军蹙眉。
“你的伤……”西风知道自己不该再有过多的冒犯,可是一想到清早的那一幕,他就忍不住开口。
听闻这句,将军并没有过多的表情,还是微微皱着眉,“不碍事。”然后沉着脸转身,不再理他的牙将。
寒风卷起了地上的几片枯叶,在将军脚边打了个圈,又沉寂了下去,西风看着将军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得忧伤。
深灰色的铠甲裹着挺拔的身躯,在深秋的凉风里,更添了一丝萧瑟的味道。
心口冲撞的各种感情,千言万语的感叹,最后都在将军的背影里融成了一句话。
他是,将军啊……
西风捂住了泛着苦涩的心口,站在刺骨的寒风里,落了一地的凄凉。
——
[1] 偏牙将:百人为百夫长,五百为小都统,一千为大都统,三千为正、偏将,五千为正、偏牙将,万人设正副将军。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二、柳容堂
柳容堂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清醒的那时候,疼痛和屈辱的感觉一瞬间涌上来,失神了片刻,看到摔到床下的人,又明白过来,这不是梦。
全身都在疼,骨头像散了架,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酸麻、疼痛、黏腻的感觉如蛆附骨,让柳容堂恶心到想吐,但是连吐都没有力气。
看了眼满脸自责的那人,柳容堂更是什么都不想说了。
那张熟悉的脸透着惊慌与后悔,和以前笑着看他的模样完全不一样。身上的疼痛一遍又一遍得提醒着他,要把这个人千刀万剐,因为他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屈辱的证据,踩着自己浑身的骄傲,翻来覆去的狠狠碾压。被压制的屈辱与愤怒像毒药,毒得一颗心,疼得没有了感觉。
可柳容堂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张脸,又下不去手。
大概因为是他,所以才能原谅吧。
心里乱糟糟的,干脆闭上了眼,什么都不去想。
那个人向他开口,语气惊慌,听着熟悉的“将军”二字,柳容堂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只是他的手下,自己所谓的原谅,根本就无人接收。
“……去给我打水。”柳容堂闭上了眼睛,浑身疲累,更疲累的,是无从交付的感情。
他现在只是你的手下,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他不是,不是……柳容堂一遍又一遍得提醒自己,生怕就因为自己一时的懦弱与心软,跌入昏暗的谷底。
他的手下走了。
思念如同潮水,想着那个人,又仿佛不是在想那个人,自以为刻骨铭心得眷恋着那个人,又或者只是在眷恋那一段记忆。想见那个人,见到了,可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于是,就只剩下了这段记忆,反复怀念,然后自己舔舐伤口。
柳容堂动了动手,捂上了自己的心口。
现在,他也要用这个人曾经给予他的记忆,来舔舐这个人如今给予他的伤口吗?
真讽刺,柳容堂想。身体疲累,思绪昏沉,嗯,那就睡过去吧,也许醒来,就会发现,只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隐约看到那个人牵着他的手,大大咧咧得笑着,干净到没有一丝污浊,在昏暗阴沉的世界里,就像是一道光,温暖明亮,并不刺眼,却刚好。
回握住那双温暖的手,像是回归了真实,撑得一颗心,快要膨胀起来。
说不准,梦里也是另一种真实呢,因为身在梦里,所以所有的事情于这个梦而言,都是真实的。
所以这双手,也是真实的吧。
梦里的柳容堂,忍不住得想。
然而那个如今的人回来了,他叫醒了他,跪在了地上,用只会对着将军的姿态,对着他。
柳容堂醒的时候忍不住嘲笑了一下自己,对,他现在是将军,一直都只能是,那个被人高高仰望的将军。
如果真是你们所愿的,那我就是那个将军。
……
将军看着自己的手下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与曾经自己受伤时,看着自己的那张脸如出一辙,将军就忍不住挑逗一下他,“你这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你了。”
“将军,都是我的错,是末将该死!”
啊,这一声将军叫得真好,铿锵有力,明晃晃得摧毁了所有希冀,把柳容堂小心翼翼保护的回忆,彻底撕裂了。
我会记得的,我是将军。
把那人赶了出去,不再扰乱自己的思绪,洗干净自己,擦干身体,迅速套上衣服。衣服擦蹭过伤口,也只不过是一点疼痛而已,对于将军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
作为将军,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呢?
他是偏牙将,在这个位置上还是称职的,做事勤恳,面敌不惧,待人也有礼,当初没认出的时候把他提拔上来,也只是因为能力。所以不可能处死,作为将军不能处死他,作为柳容堂更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只能忍下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他毕竟是将军。
不能扰乱军心,为了掩盖事实用旁的子虚乌有的理由处死他以泄愤,更不能把自己屈辱的事情泄露出去,那样,他也毫无颜面带这十几万兵马。
出了营帐看到那个人发着呆,柳容堂不想见,便视而未见。交代了些该有的事情,径直往校场走去,只是路上,还是叹息了一声。
到了校场,副将已经等着他了。
陈砚看着将军脸上明显的疲累,嘴唇还破了皮,忍不住得担忧,伸手拍了拍柳容堂的肩头,“容堂,你还好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碍事,昨天庆功宴喝多了所以有点累。”柳容堂摆摆手,开始往士兵们的方向走去。
副将陈砚皱了皱眉,打小这人就喜欢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明明是那么润朗的一张脸,偏偏憋出了一身沧桑神秘的味道。
想起初见,是某位世家子的弱冠礼,陈砚也是无聊,才被家父硬生生拖了去,来来往往很多人,只有柳容堂那双烟灰色的眸子没有任何感情得看着一众世家子弟。
陈砚没见过这个少年,只觉得这张粉润的脸顺眼得很,就上前和他打招呼。然而那个人面对着他,直接转身就离开,眼里的深沉如同浸透了霜雪,冰冷刺骨又悲凉凄切,让陈砚怎么都忘不掉。那时,柳容堂才13岁,尚未及弱冠。
那时候的陈砚只觉得被人小瞧了,到处托人打听这个少年的消息。
然后得知,他是柳家嫡子,只是这一年才被带回了本家。正值年轻气盛的时候,陈砚不满得撇撇嘴,只是柳家那个破落的世家嘛,有什么资本无视我。
少年的陈砚就反复有意无意得遇到这个人,尽管一直被无视,却被那样深沉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勾起了兴趣。直到某次陈砚大喇喇得仗着自己本家的势力闯进了柳家,看到正满手伤痕练武的柳容堂。
陈砚和那些世家子弟没什么两样,从不会认真执着得去做某件事,在他们眼里,没有家族解决不了的事,根本没有需要他们自己努力去解决的事。所以当他看见比他还要小的柳容堂一手伤痕的时候,陈砚不懂,很不懂。
就像现在一样,陈砚也无法弄懂,柳容堂看上去明明已经那么累,却还在坚持着什么的样子。
陈砚敛了眼睫,他大概永远都无法清楚,这个人在想什么。
……
昨晚还是庆功宴,今天一大早将军就去了校场练兵。脸色极其阴沉的看着他们,声音虽然沙哑,却也字字有力,一声又一声得训着他们,说他们玩物丧志,才纵容了一次就懈怠如此,因为一场胜利就放松操练。
那语气阴沉得啊,让站得笔直得听训的众军们,内心无比幽怨。
将军啊,您今天不也是起晚了的吗,怎么我们就玩物丧志了嗷!您敢说您昨晚上没喝醉?!而且,而且,战事都结束了,蛮胡的老巢都几乎被我们搅干净了,再不过几天,皇上都要下旨班师回朝了!
然而众军虽然内心抱怨,面上功夫还是做足了的,毕竟将军严谨的性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将军手下那么多年,他们也是习惯了的。
将军带着他们打了那么多场胜仗,光是这一点,他们就不会怀疑将军下的任何一个指令。
十几年,这个现在还不过而立的年轻将领已经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更可怕的事,十几年的征战,这个将军的每一场,从来没输过。
每一场的胜前和胜后,他都是一个表情,沉着脸,什么话都没有,一双烟灰的眸子透着沧桑与忧郁,仿佛宿命如此。
后来,新皇上任了,他们就听说新皇找了个善占卜的人给将军算了一卦,那个人说将军有着紫薇星运[1],虽不完全是最高的帝座紫微星,如没有变数,这一生也是战功累累,一世殊荣的。
众人哗然,新皇却没有丝毫忌惮,重用了他。
然而柳将军还是那副模样,没有过多的情感,看不出悲伤,也从来都看不出喜悦。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后天导致,就像一个迷,所有人都猜不透。
就是从小与柳容堂在一起的陈砚,也都猜不透他。这么多年了,那个不言不语的少年已经长开了,斜飞入鬓的眉,高挺的鼻梁,润泽的淡粉色的唇。曾经偏向瘦弱的身段如今也已经变得挺拔,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然而他的眼神,从陈砚第一眼见到他起,就没变过,仍旧深沉着,浸透了霜雪,无人可近,无人能真正进到他那双烟灰色的眸子里。
只是偶尔看过大军某处时,会有波动。
虽然将军一如既往得冷漠严谨,柳容堂手下的士兵们却早就习惯了。他们心目中的将军,似乎就是那样的,喜怒不形于色,不卑不亢,自成一股高傲的气场,仿佛谁都打败不了,谁都接近不了,他就应该在最高的那个点上,谁都没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也不能和他站在一起,因为将军是独一无二的。
十几万的大军,看将军的眼神,几乎都是崇敬的,不差西风一个,少了他也是不足为道的。
校场的风还是很冷,风穿过错杂的树冠,呜呜得吵闹着。
西风抬头看着站在大军最前面的将军,敛了眉睫,心口发涩,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
[1] 紫微星:中国古代认为紫微星是众星之主。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谋略之主,政星之主。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三、上药
还没到晌午,柳容堂瞄了一眼大军就发现少了某个人。
好歹也是个牙将,虽然是偏的,但是操练居然落跑!柳容堂内心抱怨了一声,依旧阴沉着脸监察着众将练兵,直到晌午。
遣散了众人,柳容堂独自回到了营帐。路上陈砚想与他说话,也被他推辞了。
身后的伤口,说不疼是假的。
柳容堂阴沉着脸,捞了个软垫,然后才坐下来处理军务,最近皇上派来几份密件,快要班师回朝了,有些事情总会有变动。
柳容堂一页页翻过去,正蹙了眉,帐门口突然有响动。柳容堂不动声色叠起了某份信函,看起一份无关大事的文件来。
沉了沉声音,说了声,“进来。”
西风一进将军的营帐,就看到了在案前处理军务的将军,脱了铠甲,额前的发垂下来一缕,别有一番慵懒的味道。
柳容堂看见进来的是他,烟灰色的眸子里暗潮涌动,“你想怎么死?”
西风闻言一下军姿状跪了下来,棕黑的眼眸难得的深沉,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如果我非死不可,愿为将军血战至死。”
我一直在追逐你的步伐, 我知道我大概追不上,但是只要在追逐你的路上,那就是好的,如果哪一天我再也没有力气去靠近你,那就让我变成你的垫脚石,好让你走得更远。
如果哪一天我一定要死,那么为你多挡一刀,多挡一支箭,都再也无憾。
西风抬起眸子,坚定得看着眼前的将军。
将军的眸子里好似有光亮闪了闪,顿了顿翻动纸页的手,又沉声开口,语气难得的戏谑,“说得倒是轻巧,上午练兵可是人都不见了呢。”
西风委屈,“将军……”
“嗯?”柳容堂挑了挑眉。
“我去给你找药了。”西风一双眸子,定定得看着将军,没有丝毫闪避。
将军细致的斜眉挑了挑,覆盖着长睫的眼眯了起来,欲言又止。
西风看着将军不说话,兀自开口,“是属下失职弄伤了您,我知道您是不愿让旁人知晓这件事的,所以我自当有义务来照顾您……”
“请您上药吧!”西风继续着,完全没看到将军已经抬起一只手扶在了额前,一声一声轻咳着。
“拖久了那里也会发炎……”西风依旧耿直得一口气说了下去。
“够了,你别说了,药就给我吧!”柳容堂羞恼得揉了揉眉心,有生之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还要被人上赶着照料。
本来一开始西风说那话,他那一颗心尤为难得的感动了下,虽然西风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但是这颗心还是护着他的,和以前一模一样,用一切来保护他的誓言。心情好了,柳容堂就忍不住逗了逗这个还和以前一样耿直得一根筋的人。
结果这个人就这么不知委婉,一脸认真得把那种事也说了出来!柳容堂很苦恼,感觉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给砸了,还不能把这个人怎么样!
“是!请让我帮您!”一根筋的人继续一根筋,连将军红了耳尖都没注意到。
柳容堂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了把这个人一脚踹出营帐的冲动!什么玩意!听他讲话已经够羞耻了,上药他居然还想上来动手动脚?!我是你那么好动的人吗?!是吗?
将军咬牙切齿气息不稳,“你帮我。”
对,你没看错,我为什么要拒绝,老子想见了十几年的人为什么要拒绝?!
坐上了床,面对敌人从未有过退缩的将军,第一次有了退缩的念头,闭上眼稳了稳心神,还是任由他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只是僵硬了身体。
西风也没好到哪里去,看到那些痕迹就已经红了脸。打开了手里的药盒,半透明的乳白色,还带着苦涩的药味,这可是西风去某个小军医那里磨了好久才找来的,至于小军医手里为什么会有这种药,唔,小军医也不肯告诉他。
西风长年劳力的手很粗糙,因为体质问题温暖干燥。沾了药膏先润了手指,又挖了一块药膏,就这么往将军脖子上的伤口抹去。
还是肃秋,天有点凉,冰凉的药膏就这么抹在了伤口上,柳容堂被刺激得瑟缩了一下脖子,轻皱了眉头。
“很凉么?”西风揉了揉药膏,沿着伤口的轮廓一点点涂抹开来。
柳容堂没说话,只是皱了眉,要他示弱,那是不太可能的。
西风也感觉到了,暂且先涂好了脖颈上这道深可见血的牙痕,然后又挖了一大块药膏放在手心里,双手合上一点点搓热。
柳容堂看了看垂着眼帘专心搓着药膏的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就是因为他这种粗糙里的柔情,让柳容堂像以前一样,毫无防备得被软化了一颗心,要怎样才能忽略他这样的温柔呢,柳容堂很怕,自己先在这个一根筋的人面前输了。
先在意的人,总是会更疼。
药膏搓热了,西风的手还是有点笨拙,毕竟是做惯了粗活的,帮人抹药这种需要小心力道的事,西风还是有些难以上手。食指沾了搓热的药液,抹在了背后的伤口,后背伤口不多,只是些青紫的指痕,只是,曾经留下的刀疤什么的,就显眼了起来。
西风原本只是涂了下指印,抹着抹着,手指就滑到了那些刀疤上,描摹着那些伤疤的轮廓。
其实西风自己身上也是有些刀疤的,只是看到将军身上这些伤疤,莫名就咽喉发涩,西风想开口问这些伤疤从哪来,咽喉却像堵了什么东西,疼得说不出话。不过,就算问出来也是很愚蠢的吧,他是将军,也是个战士啊,十几年的沙场,怎么可能会不受伤。
西风描摹着那些已经淡了的痕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这处好深,当时一定很疼吧,这里的位置好危险,要是再偏一点,要了命也说不定呢,西风有一瞬间,希望那些伤口都转移到他身上。
柳容堂还是记得自己身上曾经有过哪些伤的,西风伸手触碰到的时候,他一开始以为西风又粗糙得犯迷糊,涂错了位置。只是,接下去一次又一次的抚摸,让柳容堂明白过来,他不是涂错了位置。
西风,你在,心疼我的伤口吗?
柳容堂努力装作不知道,仍由那个人涂抹着早就结成伤疤的伤口,温暖又有些粗糙的手,抚平了他十几年独自忍下来的伤痛,好像穿越了时光,安慰到了那时候的他。
最难以治好的不是伤,而是痊愈后如何都抹不去的伤疤,它记录了曾经的伤痛,你只要触碰到它,就会想起它的由来以及痛楚,即使你已经淡忘,它都还在,比你的心,还要忠实。
柳容堂一瞬间觉得,西风这个人,才是真正能治愈他伤口的药。
柳容堂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暴露出柔软的情绪,僵硬了身体,攥紧了手,眼角的微红却又出卖了他的脆弱,仅仅就是涂抹了一下伤疤这种小事,自己的一颗心,怎么就软得稀碎了呢?
西风感觉到了将军身体的僵硬,想来也是天太凉,一直敞着衣服也是会冷的,于是西风整了整自己的情绪,迅速的抹完了那些指痕,然后又转身走到将军面前,想把前面的伤也涂了。
将军的眼角红了,西风诧异了一下,又立刻明白了过来,果然是冻太久了,都是自己的错,怎么就摸上那些疤了呢。
前面的伤口比较多,咬痕与吻痕交错,当然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些刀疤,碰到刀疤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心疼,只是那些旁的伤口太过触目惊心,让西风忍不住心猿意马。自己当时,是怎么制造出这些伤口的呢?
隐约想起,好像是俯下身,狠狠咬了上去,甚至直到渗出红艳的血,才肯松口……西风想着想着,就红透了脸,低着头,不敢看将军。
柳容堂自然是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红晕,只是因为一颗心早已经软了,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习惯性得皱着眉,表达了一下自己微乎其微的不满。
西风抹完抬起头的时候,才想起还有那个伤得最严重的地方,毕竟那时候血都流到腿弯那里了,西风光是想了下,脸就更红了,磕磕巴巴得对将军说,“那里也很严重,要,要上药的吧。”
柳容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哪里,动了动腿,确实感觉到了某处的不适,恼羞成怒得开口,“你把药放这就可以了,我自己来!”
“是,将军。”西风放下了药盒,赶紧出去了。
柳容堂看着西风出了营帐,也红了耳尖,刚拿起了药,帐门口又突然掀了起来,那张还带着红晕的脸凑了进来,字字有力得叮嘱他,“将军你一定要记得涂,直到好了才能停。”
码的,我不要面子的吗?将军真怒了,对着那双棕黑的透着探视意味的眸子,憋出了个“滚”字。
柳容堂是难得的说脏话,真的是,败给这个人了。
看着那人再一次出去,柳容堂捂上了自己的脸,掩盖住泛滥成灾的脆弱。
风很冷,西风的脸却很烫,诡异的温差折磨得他思绪乱糟糟的,将军身上那些杂乱的红痕,让西风的记忆再一次混乱着,隐约想起他凭着酒醉,直接强上了将军,还不带给人扩张的那种。
西风皱紧了眉,看了眼将军的营帐,默默想着,他还是自请死罪比较好。
唔,昨天晚上,他到底干了什么呢?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四、庆功宴
亥时,天色已深,庆功宴也到了末尾。
因为不想扫了将士们的兴致,柳容堂难得的没有约束这群压抑了许久的士兵们,酒桌上端上了大碗大碗的肉,还有一罐罐的酒。一开始士兵们忌讳着将军没有闹得太开,但是眼见着陈副将军给将军敬了酒,职位高一点的将士们就闹开了,十几轮的敬酒下来,柳容堂就醉醺醺的了。
脸庞上印了一抹醉红,衬在偏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撩人,狭长的眼里噙着水光,盈盈若星子。纤长的黑睫垂下来又挡住了眼里的光亮,透着迷蒙的慵懒,浑身的气场沉寂了下来,像是未成年的幼虎,挥着稚嫩的爪子。
陈砚只是瞥了一眼,就看呆了,这个人喝醉的时候,不再是那么难懂,虽然也安静得不说话,却让人觉得温顺可爱了很多,忍不住想摸摸他,如同顺着幼虎一样,去逗弄他。
陈砚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柳容堂迷糊着,完全没反应过来。陈砚就脱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柳容堂身上,给他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让他伏在了桌上,顺带也挡了挡他这一脸撩人的诱惑。
陈砚一次次得替他挡了酒,陪在了柳容堂身边,庆功宴还没结束,柳容堂还不能离席。
“哎呀将军醉了!”眼尖的士兵注意到了将军的状况,不带恶意的大声嚷嚷着,将士们听闻就调笑了几番,他们无所不能的将军还是有弱点的,然后敬酒的就不再去烦扰将军,划拳的也离将军远了点,尽量不吵到他,畅快得玩他们自己的。
将军倒了,士兵们也彻底放开了,那些个喝高了的将士们兀自玩着行酒令,输到光了膀子大喝着划拳的都有。还有些已经喝醉了,要么抱着酒罐子唧唧歪歪得哭喊着自己在家的媳妇和老母亲,要么嘭得把空了的酒罐子砸在桌上,声音浑厚,意识模糊,说了句,“喝!继续喝!”
西风难得的是他们这些人中的意外,抱了个酒罐子,眼瞅着将军的方向,看着陈副将军肩并肩的站在将军身边,西风的心口就隐隐发疼。他想站在将军身边,想有一天追上将军的脚步,尽管暂时还追不上,但是看到将军身边站着的人,还是会难受。因为那样明确得提醒了自己,他站不到这个人身边去。
西风仰起脖子,一口一口得灌自己,话都不说。本来有人要拉他去划拳,看他始终保持一个姿势眼神痴呆得盯着一个方向一口一口灌,以为他已经喝醉了,还伸手笑嚷着重重拍了下西风的肩膀,“想不到你这家伙喝醉了酒品倒还挺好的。”
西风皱了皱眉不去管那些个真正喝醉了的人的昏话,继续盯着将军闷头直灌。
将军的脸好红啊,灌一口;耳尖都红了好可爱,灌一口;啊将军皱了皱眉,皱眉也好看,灌一口;将军的嘴唇真好看,颜色淡淡的,灌一口……灌到最后,西风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感叹了多少句,脚边已经摆了十几个空酒罐。西风的脑袋迷迷糊糊得往下滑,然后“嘭”得一声,额头砸到了木桌上,再也没有动弹。
柳容堂伏在桌上睡了一觉醒了的时候,陈砚也已经倒在了自己旁边,一只胳膊却揽着他,如同护食一般的模样,营地里的其他将士们更是整齐划一得全倒了地。
一地的糙汉子浑身的酒气,或倚在篝火旁敞着膀子衣衫凌乱,或挤在营帐外头流着哈喇子打着鼾,比较吵闹的倒在桌子底下捧了个空酒罐,咬字不清得瞎嚷着,“喝!唔嗝!”
柳容堂迷迷糊糊得,推开了陈砚揽着自己的手,也没去想更多,自己都走不稳路了更管不了这群士兵们了。再缓了缓起身,跌跌撞撞得往自己营帐走去,还没走开几步远,一个人影靠上来,脚步不稳得跟上他,“将,将军,唔我扶您……”
柳容堂眯了眯醉眼辨认了一下眼前的人,然后就忽然伸手拽住了那个人的衣服,拽得死紧死紧的,那个人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柳容堂脚步不稳得差点摔了。那个人赶紧伸手搂住了他,柳容堂顺势就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到了那人身上,迷糊着拽那人的衣服,轻声嘟囔着,
“西风哥哥,唔,我困了,你背我~”
西风脑子有点糊,还是顺从得蹲下身,拉过柳容堂已经像小绵羊一样无害的身躯,扯上了自己的背,大概是用力不对,柳容堂伏在他背上迷迷糊糊得嚷了一声,“唔,疼。”
西风调整了一下,柳容堂就伸手搂上了他的脖子,然后拍了拍西风的脸,“天都黑了,唔要快点回去,不然阿娘就要担心了。”
西风迷迷糊糊得,觉得这话很耳熟,然后就不过脑子得回道,“嗯,这就背你回去。”
然后就摇摇晃晃得起了步子,走得极慢,两步就要打一个顿,柳容堂还在西风背上摇摇晃晃,一只手伸出来,在半空中半握了拳晃了晃,眯着眼看着自己的手,嘟囔着,“西风哥哥,我的狗尾草不见了~”
西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条件反射得回着他,“乖~明天再给你采~”
柳容堂轻笑了一下,“唔那你千万不能忘记哦~”
“嗯,不会的。”西风摇晃着步子,又伸手拖了拖快要滑下去的柳容堂。
柳容堂迷迷糊糊得嘟囔了两声,又昏睡了过去。
终于到营帐的时候,西风浑身都不协调了,几乎是把柳容堂摔在了床榻上。床榻都震了震,柳容堂理所当然得一下就醒了,醒了就迷迷糊糊得拽住了西风的胳膊,然后一只手抬起来揉着眼睛,“唔,西风哥哥,到家了吗?”
“唔,到了。”西风也脱了力,被柳容堂一拽,就这么摔在了柳容堂身上,然后干脆就这么趴着喘息。
“唔西风哥哥你压着我了~”柳容堂不满。
西风已经彻底迷糊了,嘟哝了两下丝毫未动话都没有回。
“唔你好重啊~”柳容堂伸手拍打了两下西风的后背。
西风回了一点神,一睁眼就是柳容堂颜色淡粉的嘴唇,西风迷迷糊糊得叫了一声“将军”,然后盯着那被酒精润泽过的唇,盯着盯着,就亲了上去。
唔,好软~
亲吻很舒服,西风彻底被挑起了骨子里的狼性,压上了柳容堂的身躯,开始剥着身下人的衣服。
柳容堂的肤色偏白,篝火橙黄色的光辉透进来,抹在了柳容堂的皮肤上像是落了几滴蜂蜜,案桌上一盏小小的烛台摇曳着火光,噼里啪啦得发着轻微的声响,一切都显得迷离而让人心痒难捱。
西风只能辨认出身下的人是将军,是他从前从来触碰不到的将军,想更近,想在他身上刻下自己的印记……存在于内心深处的渴望,让他在这一刻着了火。
如果能得到他,就算燃烧殆尽,也愿意。
……
柳容堂的记忆很好,5岁以前的家族的动荡都能记得,所以昨晚的事,他多少是能记起一点的。
然而这就柳容堂最悲哀的所在。
他醉了的时候,喊的那人是西风哥哥,他像曾经一样回答了自己的每句话,记忆回笼到这里的时候,柳容堂甚至以为西风把自己想起来了,然而等零碎的记忆跳到后面的时候,柳容堂又无比哀伤得清楚了,那个人,并没有记起来。
他喊他将军,一声又一声。
喊得柳容堂心脏都要裂开了,流着血,用什么都捂不住。
比身下那处的血,流得还要多。
疼痛和屈辱的感觉涌上来,可是更疼的是那人把自己彻底遗忘的伤痛,这个人,连醉了都没有想起自己分毫!连醉了都只是叫自己将军!那你为什么要亲我,为什么要抱我,要不顾我的拒绝,侵犯了我?
柳容堂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个梦,失神了片刻,看到摔到床下的人,又彻底明白过来,这不是梦。
全身都在疼,疼痛与黏腻的感觉如蛆附骨,让柳容堂恶心到想吐,但是更恶心的,却是自己。因为喝醉了就暴露了自己所有柔软的情感,激动地抱住了那人,他像是只暴露出柔软肚皮的刺猬,把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面暴露在他面前,渴望得到哪怕一点的疼惜与回应,那个人确实回应了他,像以前一样,温柔的耐心的,暖呼呼得划过心头,让柳容堂做了一场真实的梦。梦醒了,那人叫着自己将军,撕裂着梦的表象,他却还是掉进了他编织的那个梦里,接受了他的亲吻与抚摸,接受了他的进入。
被进入的时候,他甚至还叫了他西风哥哥。
多么讽刺。
又是多么低贱的感情。
因为你曾经是我全部的光亮,所以你给予我的一切,我都全盘接受,哪怕用你曾经给予的温暖,来舔舐现在的伤口。
柳容堂第一次觉得第二天的阳光那么刺眼。
可明明只是熹微的晨光,柳容堂却觉得已经刺伤到眼泪都要出来了。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六、刺杀
距离进宫还有三日,这两天,将军的情绪似乎很不好。
虽然平时也是安静得沉着一双眼睛,但是这两天整个人的气场都阴沉了下来,透着生人勿近的压抑感。
西风不知道将军发生了什么,想去问问,又被将军身上的低气压给劝退了回来,算了,还是不要惹他更生气了。
入夜,西风又睡不着了,脑海里反复浮现出将军的脸,深沉的,喝醉的,生气的,唔,还有……还有什么呢?西风脑袋里突然就跳出了将军眯着眼咬着牙,虽然压抑着但是还是不停泄出诱人声音的一张脸。
西风啪啪两下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清醒,冷静冷静,不能再想了!
然而,现实还是骨感的,西风还是控制不住得想,并且成功导致了失眠,虽然前两个晚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翻来覆去到半夜,西风突然听到细碎的声音,本来以为是哪个士兵半夜起身,一股异香却突然飘来,西风直觉不对,赶紧屏息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然后不动声色得侧躺过去,掩盖住自己的动作。
微微眯着眼观察着周围,周围的将士们大多睡死了,迷烟的持续时间还是挺久的,在西风感觉自己要憋死之前,终于散尽了。
还没来得及喘息,一群黑衣人从隐蔽处一点点出现在了黑夜里,篝火还没全熄灭,一轮残缺的月牙被阴云遮了一半,西风仅能看出个轮廓和那些黑巾下的眼睛。
然后那群人就开始在士兵们中间小心翼翼的寻找着,西风时不时眯起眼观察着,看到了他们手上什么东西白晃晃得,在惨淡的月光下更显的渗人。
这种目的明确的寻找,不是为了将军,还能是谁?!
西风整颗心都吊了起来,警惕得偷眯着这群人,那群人一斤靠近了将军的方向。然将军好像还在沉睡着,一无所知的样子。
西风一瞬间感觉到恐慌,比自己面临死亡还大的恐慌,不知不觉攥紧了手,连手心沁满了冷汗都不自知。西风想着要不要弄出点声响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然而还没做出决定,那些人就开始细碎得言语着,“是他吗?”
“是了。”
“动手!”
完蛋了!他们找到将军了!西风第一反应就是冲到了将军那里,黑衣人察觉到异动,明晃晃得匕首转了个方向,朝西风刺来,西风躲闪不及,被一只手拉到了一边才勉强躲过。
“胡西风!你是傻么!”将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然后西风就被一双手拽了过去,撞到了对方的身躯上。
“?!”将军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不,不是,将军是醒的!太好了!
柳容堂看出了西风的失神,挡着匕首的间隔又补了一句,“不想死就别发呆!”
黑夜包藏阴谋,篝火勾勒出阴谋的轮廓。
两个人被黑衣人围在中间,刺杀的意味不能再明显。
西风赶紧把疑惑都暂放一边,全神贯注得注意着眼前的情况,现在,保护好将军才是大事。
西风虽然力气较大,技巧却不足,一些刁钻角度的利刃,反而是将军帮他解决掉了。西风正惭愧着,就见着将军身后一把匕首透着刃风刺来,西风胆战心惊得差点想自己上去挡,将军转身一个横踢把那人手里的刀子先踢飞了出去,西风会意立马上去,抡拳打晕了那人。
包围的人少了点,混乱间将军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出了自己佩剑,一把长剑,一身没有铠甲包裹的松散的外袍。西风一瞬间觉得将军像个侠客,出尘绝世,“唰”一下一把匕首从西风身前擦过,西风在将军的帮助下赶紧躲过,瞥了一眼,将军目光恼怒。咳咳我错了!现在不是犯傻的时候!
打斗声响了,另外没被彻底迷晕的几名将士也清醒了过来,赶紧过来解救正在缠斗中的两人。
柳容堂闪身错开了一把匕首,反手抓住了那人的胳膊借力一甩,用那人的身体挡在了身侧的另一把匕首之前,锋利的刀刃入肉,血流出来却发黑,柳容堂皱了皱眉,抬起自己的剑抹了那人的脖子,反身挥剑又剁了另一只拿着短刀的手。
“大家小心,匕首有毒,万万不能受一点伤!”柳容堂怒吼。
“是!”
还清醒着的几个将士围成了一圈,把将军护在了中间,局面已然逆反。
一群黑衣人却没有要逃的意思,一只手伤了就用另一只手拿武器,哪怕带了伤仍要冲破前排的将士们直刺柳容堂,刚杀了这边冲上来的一位,另一边没注意就有一位拿着短刀与将军缠斗在了一起,并且不相上下,将士们赶紧过去。
扑哧一声,两把长刀穿透了那人的腹部,然而那把带毒的短刀离柳容堂的咽喉也只差分毫!
是死士!
“嘭”得一声,将军直接被某人拽得摔了下来,然后狠狠砸在了某人身上,啧,这个莽撞的家伙,将军还没感叹完,那人就突然转了个身把自己压在了身下,一瞬间恍惚。
然而将军的战场素养依旧在,不像粗糙的某人,看到西风背后马上要刺下来的那柄短刀,立马挥剑挡住了下沉的利刃,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响彻在耳边,让西风整个人都心惊肉跳,然而将军锐利的眼神却让西风沉寂了下来。
一直以为自己能保护他,结果反倒成了他在保护我……
失落,以及对自己的厌弃。
缠斗了许久,还差一位,那人裹在黑巾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捂着伤口迅速逃离。
柳容堂眼神凌厉,“抓住他!”
“是!”尚无大碍的几位将士立刻追了上去,独留柳容堂和几名受伤较重的士兵。
西风也受了伤,凭着一股蛮力第一个冲了上去,又撑了那么久,虽然将军帮忙解决掉了很多匕首,但是拳刃脚风都是免不了的,虽然匕首没替将军挡下一次,肉搏伤害还是挡了许多,就留在了原地与将军查看几名士兵们的伤势,大多都中了毒。
柳容堂直接了黑了脸,大喝着,“军医!把随行的军医都给我叫醒!”
等追出去抓人的将士回来请命的时候,柳容堂的声音已经冰冷到没有温度,“人抓到没有!”
“将军,抓到了!”
“是谁!”柳容堂抽出自己的佩剑直指那人的咽喉,那人被押解得跪在了地上,眼眸却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见那罩脸的黑巾下半部分已然渗血,柳容堂气极,以为咬舌自尽我就不知道是谁了吗?
“搜!”气场阴沉的将军怒目直视,手里的佩剑铮得一声插入了黄土,没入近一寸。
搜出了个令牌,正面红色的“朱”字,北面木刻的龙纹。
柳容堂盯着那令牌沉寂了许久,正要说什么,一个人影突然扑上了他,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人要比他高一点,柳容堂还没看清楚,那人就伏在了他身上一点点往下滑,赶紧伸手揽住,是西风。
嘴角渗血,血迹已然发黑。
柳容堂顿时红了眼,翻过他的身体一看,赫然三支细巧的袖里箭,一支不落,全扎在了西风身上。
柳容堂看了一眼那因为行动失败已经自杀的黑衣人,眼神嗜血得抬剑削了那人的脑袋,红着眼眶大喊,“军医呢!军医在哪?!”
柳容堂行军十五年来第一次慌了,颤抖着手摸上了那人的脸,这个人还对着他傻兮兮得笑了一下,“咳,将军,我皮糙肉厚,还死不了……”
然而一说话,血就流得更多了。
柳容堂把西风全部的重量都压到了自己身上,声音难得的哽咽,“我不准你死!你还要对我负责!听到没有,你要对我负责!”
柳容堂自己都不知道,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
西风快要没有光亮的眼里听到了这句“负责”,眼里突然燃起了某种光,炙热到几乎要把柳容堂烫坏,然后虚弱又坚定的吐字。
“好,我会对你,负责……”
……
陈砚是后来才醒的,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柳容堂,没有穿铠甲,一身松散的外袍,发丝凌乱,身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对着躺在床上的那个毫无血色的人,满脸未干的泪痕,红透了眼角。
最不同的,是他那双烟灰色的眸子,第一次有了那么明显的感情。悲伤的,带着被彻底撕裂的绝望,霜雪被抹开,透露出来的,就是带着血的伤痕,不停地,不停地流着血,流了整整十五年,才只是被人发现这个伤口。
即使是那天陈砚告诉了柳容堂,那些计谋伤害过柳家的人,柳容堂也只是黑了脸眼神嗜血而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挫败到一塌糊涂。
他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给他这么多的情感?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不是吗?柳容堂,柳容堂?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冷漠深沉的柳容堂吗?
陈砚读不懂,也不甘心。
然而柳容堂不会知道这些,他的心里,装了床上的这个人,就再也没有一丝空隙。所以谁也不会在乎,谁也不能在他烟灰色的眼里留下痕迹,从他是容絮的时候,就已经是了。
所以胡西风,你不能死,你死了,容絮,也就永远死了……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七、进宫面圣
意识模糊的时候,西风是开心的。
将军是在意的!将军还要他负责!西风一瞬间觉得死也甘愿了。
在那个黑衣人被搜出令牌后,还在整顿伤兵的西风,无意间抬眸,看到黑衣人那双藏在黑巾下的眼睛亮了亮,一只手蠢蠢欲动,而将军还在看着令牌沉思。
要不是西风扑上去快,那三支箭总有一支会伤到将军。
在西风的意识里,自己受伤什么的,完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西风怎么也想不到,将军会红着眼眶,落了泪,哽咽着对他说,“我不准你死!”
西风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否则他为什么完全读不懂,现在这个红了眼眶的将军。
……
第二日,将军下令,停程一天,暂做歇息。
柳容堂自昨夜起,就待了西风身边,除了必要的事情,寸步不离的守着。
身上原本带血的衣袍已经被陈砚拉着硬生生脱去,换了件干净的,只是一脸憔悴的表情,如何都抹不去。
临时架的木床上铺着厚重的被褥,西风偏棕色的头发细碎得铺在枕席上,有一缕不安分的翘着,怎么都抚不下去,就像本人一样,固执起来之后,怎么都拉不回来。
西风的脸还很苍白,浑身的冷汗,原本阳光健气的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样子,让人怎么样都觉得不真实,更别说还处于危险期的时候。
柳容堂用了家族给他的救命药,也只是勉强稳定下来,见血封喉的毒药,一中还是三支毒箭,要不是西风本身体质好,估计当场就身亡了,哪里还能对着柳容堂傻兮兮得笑着,说自己皮糙肉厚。
柳容堂伸手摸了摸他发着冷汗的额头,眼角眉梢,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西风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低头,把自己温暖的额头抵在了那人冰凉的额前,对方的嘴唇还带着血丝,近在咫尺,只要再低一点,就能亲吻到。柳容堂闭上眼,轻轻磨蹭了一下他的脸,亲密的距离里,气息相换,温度相传,仿佛这世间再无他人,仅剩彼此。
柳容堂始终没亲下去,隔了毫厘的距离,温热的呼吸喷在对方苍白的皮肤上,就这样额鼻相抵了很久很久。
西风还没想起他,他也还不是容絮。
良久,柳容堂翻出了那枚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令牌,沉默着捏紧了,指节都在发白。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猛然爆发,柳容堂猛得把令牌摔在了地上,上好的沉香木牌一下裂了道口子,沾上了尘土。
朱字龙纹,不是天子的还能是谁的!当世皇族姓朱,龙纹属天子,这不是兔死狗烹是什么!昏庸的皇帝,你要像以前一样,把为你们皇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柳家,再次逼入绝境么!
柳容堂又不可抑制得想起了那天的场景,天空是沉重的墨色,地面是扎眼的鲜红,什么都是灰暗的,只有那一地的明晃晃的血迹,揭露着先皇枉害忠良的罪行。
当朝的天子,你也要像曾经那样做么?甚至更恶劣得,派来死士,来刺杀我么?
陈砚来找柳容堂的时候,柳容堂手里正攥着一枚令牌,眼神嗜血,好像什么昭然若揭,又或者深藏水底。
陈砚懂了,又或者不懂。他走上前,夺走了柳容堂手里的令牌,对上柳容堂诧异又愤怒的烟灰色眼睛,专注又冷静得对他说,“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去做,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
柳容堂有点惊讶,“你有什么目的?”
陈砚惨淡得笑了笑,“我说我没有目的,你会信吗?”
“当然不信。”柳容堂沉眸。
“那就当做我给紫微星运的你一个小小的人情吧,如果你将来做到了你想要的,到时候,请不要忘记我。”陈砚轻抚着令牌,如同还是曾经那个纨绔的世家子一样,勾着嘴角,笑得放浪不羁。
窗外一片枯叶经不住寒风的吹打,终于从枝干上落了下来,柳容堂很久之后才明白,其实那个风光惨淡的午后,陈砚真正想说的话,就只有最后一句,“请不要忘记我。”
只是柳容堂就算懂了,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皇命在上,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路上,哪怕进宫等着他的是囚牢与刑台,都不得不去,君要臣死,臣如何能不死。
剩下的两天路程,将军再也没说过话,除了必不可少的指令,只字未言,陈砚将军也是一副沉寂的模样,明明平时总是爽朗得和将士们打成一片的人,现在却一脸惨淡。
啊~真是,太诡异了!士兵们纷纷表示,最近的气氛真是沉重到极点,平时将军就算再怎么低气压,还有个爽朗不羁的陈副将军来调和士兵们感觉到的压抑。而现在,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一样,将军阴沉的脸上,透出微妙的算计的意思。
啧,不能想不能想。
进宫前一夜,士兵们难得的被容许扎了个营,因为前几日匆匆赶路,都是露地睡的。只是到半夜,好好的篝火突然熄了,巡逻的士兵摸着黑好不容易点着,左右观察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动,又回到了自己的站位上。
一夜平静,只是第二天却不见了陈副将军,士兵们诧异着,将军便说他最近与陈将军闹了冲突,陈将军一气之下回了本家。
难怪之前陈将军心情不好,士兵们看着一脸阴沉的将军,更幽怨了。
好在离皇宫也没多少路程了,午时,柳容堂带着将以上的将士进了宫,其余的则留在了宫外皇城。
“柳大将军带军有功,歼灭了蛮胡,这十几年,边境可算能彻底安分下来了。朕心大悦,所有将士皆官升一品,将级赐黄金千两,至于柳将军~”天子停顿了一下,又看下了朝堂上低着头的众臣,“众爱卿们有没有好的主意,说来给朕听听,好让朕不辱没了柳将军这一件大功!”
一时沉寂,天子这么问,无非要分出个阵营来。
柳将军是有紫微星运的人,当时皇帝刚登基就重用他,也是惹了朝廷人心大乱的,而现在功高盖主,手握兵权,指不定以后朝廷谁说了算。可是天子,也不是好惹的,当朝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以狠辣无情而闻名。
众臣哗然,半晌之后,陈右相就开了口,“臣以为,柳将军如此功劳,应当重赏,封侯赐封地,并赐封号以昭天下民心。”
皇帝沉了沉眸,“当有!右相说得极好,还有爱卿有别的建议么?”
“臣以为,柳将军年近而立,如今还无家室,柳家于先皇时曾受重创,如今皇上也可为柳将军指一门婚事,建立家室,也算兴旺柳家了。”左相也不甘上前。
“所以你觉得,当时先皇之事是有愧于柳家了?!”皇上突然皱了眉,声音威严肃穆。
“这……是微臣嘴拙,柳家当时之事,事有蹊跷,非是先皇之误啊!”左相赶紧改口,皇上仍旧皱着眉,“左相日后注意言辞,今日柳将军大胜得归,不便再谈论此事,关于柳将军的封赏,国舅有何感想?”
隐在暗处的国舅皱了皱眉,思忖了一下,开口答到,“柳将军如此功劳,确实该赐侯封爵。不过左相大人虽言中有失,为柳将军建家立业之事确实可取,正值边境安稳,也好将征战之事暂放一边,休养生息,衍饲后辈了。”
“三位大人说得皆有情有理,朕便赐柳将军渭水以南汉江以西黔地一带,封柳卫侯,赐号平容将军。朕知将军爱兵如子,如今战事已过,便让他们回乡探亲了,也好让将军安心前往封地了。”皇帝一脸深沉,瞥了一眼众臣,目光锐利,像是捕猎的鹰鹫,“至于指婚之事,将军可有心上之人?”
“臣没有,赐婚之事,皇上不必叨扰了,臣谢过皇上。”柳容堂顿了顿开口,声音平稳,攥拳的手却握到发白,没有兵的将军,就是被拔了爪牙的老虎,纵使有天大本事,被围在万人面前,又能如何?
“既如此,朕也不再多言语,柳将军即刻前往封地吧。”
“是,臣领旨,谢皇上恩赐。”
皇帝挑了挑眉,交待了些别的事,就下了朝。
柳容堂才出了大殿,一个宦官就迎了上来,“将军莫走,皇上请您稍等片刻,于后花园一叙。”
柳容堂皱了皱眉,无奈吐字,“好。”
一进后花园,一支箭矢就朝他射来,柳容堂不慌不忙得打飞,看着眼前面带了点笑意的皇帝。
柳容堂恼怒,“臣今天如果带了兵进宫,皇上是不是就会留下我的命了!”
皇帝淡淡得开口,“不会,我叫将军来,只是想问问,将军对朕今天的定夺,有无异议。”
柳容堂沉着眸子,“有。”
“何事异议?”皇帝蹙眉。
“臣要请罪,臣已有心上人,且求皇上一事!”
“何事?”皇帝嘴边勾了抹戏谑的笑。
“求皇上请道人出关,救我心上人,皇上若答应,容堂以后必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皇帝淡笑着,“你这个要求倒是挺大,不过,允了!”
话里有话,一语双关,我的好将军啊!还真是,叫人不放心呢~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八、皇帝
柳容堂走后,皇帝走到了花园深处。深处建了座亭子,亭子里正坐了个美人,因为无聊,正自己下着棋,落了一字,皱了皱眉,一手抹着嘴唇,摩挲着思考。
皇帝轻声走过去,迅速伸手揽过美人的下巴,低头亲了上去。
“唔,松……”美人还想拒绝,却被亲得软了心身,任由那人继续掠夺。
刚松开,皇帝就挨了打,日常挨头槌,皇帝倒是不在意,坐过去把人抱在怀里,然后放在了自己腿上。
美人一身红袍如莲,姣好的身段抱在手里异常舒服,皇帝把头埋在美人的肩窝里,嗅着一丝一缕的荷香,唔,真好。
美人反手揉了揉他的脸,“又怎么了?”
“没事……”皇帝闷闷出声。
“朱鸣已,你是不是不信任我?”美人恼了。
“不是!我只是不想烦到你。”皇帝委屈。
“你还真把我当女人养了?”美人皱了眉,一脸不高兴。
“不是的啊,我错了,我最近,就是,太后那边,又要作妖了。”皇帝想不到安抚的词,干脆把心里所想抖了出来。
“需要我帮忙么?”美人听到回答还算满意,拍了拍皇帝的肩膀,手若脂玉,拍了没两下被皇帝一把抓了过去,捂在了手心里,“不用,我可以,你把肚子里这个小的养好了就……”皇帝还没说完,美人唰得一下站起来,挣扎着就要往外面走。
“北儿你去哪?!”皇帝不敢伤到他,稍一松手就让人跑了。
“不去哪!”美人怒气冲冲。
“北儿你走慢点,别抛下我啊~”皇帝连忙把人拽住,扯进了怀里,顺着他的脊背。
美人被锢紧,半刻也安分了下来,沉了声音开口,羞恼的很,“你把我当女人!还让我生孩子!这也就罢了,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说,也不肯跟我讲,你让我觉得我一无是处,就像是个包袱一样。”
皇帝静静得等他说完,亲了亲他的鼻尖,“你怎么会是包袱呢?我的北儿最好了,我只是怕你,又像过去一样被他们伤到,你知道的,我……”
美人看着千番思绪不知如何表达的皇帝,干脆搂上了他的脖子压低了点,亲了上去,堵掉了所有的言语,退开后,笑的比后花园的花团都要灿烂几分,“傻子,可我也想保护你啊~”
笑靥如花,皇帝只觉得这个词用在他的绾北身上,都还要逊色几分,他的北儿,不止像花儿那般妖艳,还透着温情与坚决,以及不顾一切,悬崖勒马都不回头的执着。
所以这种时候,当然要表面上迎合,背地里全程保护啊!让我媳妇替我冒险?不可能的事,媳妇肚子里还有宝宝呢我怕是傻了才会听他的!别说悬崖勒马,马背我都不会给他上去!
于是皇帝面上一副温情的笑意,藏了一肚子的小心思,搂紧了一身红袍的美人。
当朝天子,姓朱字鸣已。
20岁时立为太子,28岁登基皇位,如今已是新皇第二年,时局未定,百废待兴。
朱鸣已拨了拨手中裂了道口子的沉香木令牌,眼眸深沉得看了看窗外,伸手做了个手势招了自己的暗卫。
暗卫不动声色得进了大殿,单膝跪地。
“你去找些人守在右相府邸和将军府暗处,什么都不必做,看着就好,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刻报与朕。”
“是。”暗卫离开了,照旧没有声音,绾北也已经睡了,整个大殿异常安静,摇曳的烛火下,只有朱鸣已一人醒着。
然而整个宫里,醒着的,永远不会只有朱鸣已一个。
或是某个在宫里行走的侍女,或是某个未睡的小厮,亦或是某个离开岗位的侍卫,都有可能成为某场阴谋的起点。
蝴蝶扇翅,山崩石裂。
朱鸣已轻微得叹息了一声,寂静的黑夜里,仿佛又看到那个蛇一样阴沉的大皇子,裹着深渊的气息,走近了他。
“你也在深渊里,你又何尝不是妖邪?”
朱鸣已闭了眼,再睁开,那狰狞压抑的气息又彻底消散了。
先皇有五子,一子妖邪,二子儒弱,三子无情,四子暴戾,五子无心。
三子皱紧了眉,就算你再复活一次,你也斗不过我的!
朱鸣已抹了抹令牌上的裂口,敲了敲暗格,里面透出来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令牌,只是暗格里的“朱”字,丹青墨蓝色。
朱鸣已擦了擦手中令牌上红艳的朱砂,扔进了暗格里,啪嗒一声,暗格又收了回去。
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第二日下了朝,朱鸣已去了熹亲王府,得到的消息却是那人不在,外出寻药去了。朱鸣已直等到申时,那人才出现。
一身素袍,衣角沾了些土屑,长披的发上还沾了些草枝细叶,肩上卧了只黑鹰,身段挺拔,一张脸标准的清隽,气质沉静又不可侵犯。
朱鸣已挑了挑眉,“道人可真叫人好等,肩上这只,道人可是想要养鸟玩了?”
那人仍旧一脸沉静,“又找我什么事?”
“请道人救个人。”朱鸣已脸上带了丝狡黠的笑。
“行罢,我换身衣服,就和你走。”道人拍了自己的衣角,去不掉,又无奈径直入屋,道人进屋前,朱鸣已一双眼透着调笑,“这鸟不错~”
“这是我徒弟!”清朗的声音有些恼怒的从屋里传来。
朱鸣已喝了口茶,笑得欢畅。
不一会儿,那人又出来了,一身黑袍,袍子上绣着蓝色的忍冬和蛟龙,边上镶了金线,看着贵气又冷冽。
朱鸣已看着他,拱了拱手,恭敬得叫了一声,“皇叔。”
“你这副恭敬的模样倒让我觉得有什么大事一样。”熹亲王挑了挑眉,看着这个有些不正经的皇帝。
“皇叔朕打小就恭敬得很啊~”朱鸣已调笑了下。
熹亲王叹息了一声,伸手像摸小动物一样,摸了摸朱鸣已的头。
朱鸣已立马跳开,“皇叔你这是大逆不道!”
“小崽子,小心我再也不替你媳妇开药了!”熹亲王沉寂了一双眼看着跳脚的皇帝。
“是朕的错,皇叔你莫怪了!”朱鸣已沉了沉眸子,看什么看,没见过秒怂的吗?
“去哪救人?”熹亲王皱了皱眉,还是正事先要紧。
“黔地柳将军府。”皇帝皱了皱眉,估摸着这会柳将军该进府了。
熹亲王答应了一声就开始画符,划了位置,拽着朱鸣已,转瞬就到了将军府外,好在将军府外没什么人,否则不得被这大变活人给吓死。
朱鸣已恼怒得看了眼自家皇叔,上前敲了将军府的门。
为了避嫌,朱鸣已穿了便装,朴实无华的一身,反倒衬得自家皇叔那身更贵气了,管家开了门也没多问,径直把他们领进了里屋卧室。
卧室里,卸了铠甲穿了便衣的柳容堂一身清雅,见了二人进屋,恭恭敬敬得鞠了个躬,“臣见过皇上,见过道长。”
“起来吧,将军不必多礼,救人要紧。”朱鸣已沉着眸子开了口,使了个眼色。
“张管家,让内屋里的人暂时都出去吧,道长请随我这边。”柳容堂打开了山水画的屏风,里面还有间小屋子,就放了一张床,一张案桌。
“将军倒是把这里摸透了。”朱鸣已勾了勾唇。
“是皇上想的周到。”柳容堂恭敬得回了一句,领着二人走到了床前,床榻上,正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人,额头上放了快暖巾,却还在冒冷汗。
熹亲王上前一步摸了摸他的脉息,语气淡然,“还有救。”然后运起法,悠然的仙气一下具体化了,像烟云紫雾,缭绕在他的手间,抬手把床上的人翻了个面,手按上了那人带着伤口的背脊,缭绕的紫雾就顺着伤口,一点点得侵入了那人身体里,半晌,床上的人剧烈得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柳容堂连忙接在了水盆里。
不一会,伤口里的紫雾一点点得溢散了出去,熹亲王一翻手,紫雾就彻底消散了。
“只是清了毒,身体还没恢复透,不过按他的体质,过两天就能醒了,将军不必太过担忧。”熹亲王一脸沉静,却多看了几眼柳容堂,叹息了几声,掏出了一个玉制的虎形符,递给了柳容堂。
“道人这是什么意思?”柳容堂疑惑得接过,虎符向来为将士出征所用,看这玉制形状,又不是皇上给的那种,似乎缭绕着股仙气,看不通透。
“将军且拿着,日后便可知,此物可抵挡灾祸,将军记得随身携带。”熹亲不紧不慢的说着,言语却透着感叹。
当年替这人算出紫薇星的卦谱,现如今就出了变数,虎符携为将,一生不可逆,道人叹了一声,也只能是,天机不可泄露。
两人临走前,柳容堂跪下来恭敬得磕了个头,“臣此生必鞠躬尽瘁,不负皇上所托。”
“将军有心就好,先暂且在这黔地,好生歇息吧,这年头战事不多,我已派了右相之子陈砚去了边塞观察两年,将军也到了成家立业之时,该是时候了。”
“是,皇上。”柳容堂皱了皱眉,像是听懂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听懂。
窗外枯枝林立,已近冬至了。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九、山间有故人,梦里有阿絮
两人走后,柳容堂坐到床边,看着床上的西风,直看得出神。
解了毒,西风的嘴唇上已经回了一点血色,一张脸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蜜色的皮肤,偏棕色的头发,虽是粗糙的一个人,安静起来倒是看着爽朗干净。西风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就觉得这个人,本质仍旧是没有任何变化,如同曾经那样纯粹得护着他,固执,又叫人心疼。
柳容堂伸手拿了他额上的暖巾,擦了擦他的脸旁的细汗,又仔仔细细得叠了叠,重新放在了西风额前。
才放完,柳容堂就顿了顿,自己怎么像个照顾丈夫的小媳妇一样?!柳容堂有些气恼自己下意识的行为,跟自己赌气一般坐在了床边不吭声,想了想那人还睡着又不会知道,堵了自己半晌,还是没忍住,重又靠了上去。
握住那人的手,十指交扣,柳容堂觉得心口暖烘烘的,安稳得不行。
俯下身亲了亲西风的眉睫,不算太长的睫毛硬硬的,戳在柳容堂的嘴唇上略微发痒,搔人心田。一寸一寸滑到挺直的鼻梁,鼻骨中间突起了一小块,是个驼峰,柔软的嘴唇轻轻吮了那一小处驼峰,就挪到了嘴唇上,温热的气息交换着,对方并没有回应,浅尝辄止,柳容堂也觉得无比安心。
大概,世界上最安心的事,就是你爱的人正在你身边,然后这世界,便再无其他可以撼动你。
着了便衣一身清雅的人,伏在了面容阳光宽厚的人身上,山水画的屏风遮挡在了门口,窗口林立的黑褐色枯枝里透出来一点黄昏的微光,冬鸟叽喳了两声,又像是怕吵到两人,扑棱棱得飞远了。
良久,柳容堂有些不舍得起了身,刚转过身想走,一只手却拽住了他,力道松散,却又刚好能打断柳容堂的动作,温沉沙哑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阿絮,你什么时候回来?”
柳容堂整个人狠狠震了一下,急切得转过身,然后又瞬间失望,西风仍旧闭着眼,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是梦话吗?
柳容堂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凑上身,伏在西风耳边,“阿絮已经回来了,你看不见吗?西风哥哥?”
沉睡着的西风好像真的听到了柳容堂的声音,半晌,又轻声沙哑着开口,“阿絮,我在呢~”
柳容堂握紧了西风的手,红了眼眶,你在做着有关我的梦吗?你的潜意识里,容絮是不是个很重要的存在呢?如果是的话,如果你一醒来就会忘记容絮这个人的话,我宁愿你永远不要醒来,就这样记我一辈子。
胡西风,你知不知道,柳容堂不想做柳容堂,他想做容絮,不需要带着沉重的使命和血海深仇,就这样无拘无束的,和你一辈子简简单单得待在一起。
柳容堂贴上西风温暖的脸,耳鬓厮磨,又心酸不已。
然而,使命还没有结束,他还不能是容絮。
用力扯开了西风的手,起了身,像怕自己后悔回头一样,迅速得出了门。
……
西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回到了小时候,他的阿絮还在。
阿絮一张软软的脸,可爱得让西风伸手捏了又捏,捏得人恼了,也不说话,就红了眼眶看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哎呀,怎么能这么可爱,像被欺负了狠的小松鼠一样,西风在捏下去和松手之间努力挣扎了好几次,看着对方红了的眼眶和水盈盈的烟灰色眼睛,还是一边可惜着一边又心疼着放了手。
然后蹲下身,把人扯到自己背上,就带着奶包子去山上玩。
在山上玩的时候,阿絮烟灰色的眼睛通常还是没什么波动的,西风想要逗他开心,给他摘果子,采各种各样有趣的东西,又逮些毛乎乎的蠢蠢的小动物,放在阿絮软软的手心里,然而阿絮还是不笑也不说话。西风有一段时间觉得,阿絮可能是个哑巴。
后来就发现阿絮喜欢盯着他,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好像他是什么特别的人一样。好吧,我大概就是个特别的人,西风小小得自恋了一下,抬头就看见阿絮那双眼睛,还盯着他,只是好像压抑着什么巨大的悲伤一样,透着痛苦与悲切,用那双眼睛,一次一次,向他无声得诉说着。只是西风自己也还小,他读不懂,只是觉得阿絮很惹人疼,想要捧在掌心里,好好得保护他。
小小的西风就抱住了阿絮瘦弱的身体,抚着那一头没扎好漏着杂毛的细软黑发,一遍遍得说着,“阿絮,我会保护你的。”
一遍遍得说着,阿絮就笑了,甜甜的,温暖明媚,笑得把西风一颗心都要撑满了,西风还在阿絮的笑容里恍惚,一双手就抓住了阿絮的腰身往外拖,大力的,可怕的,像无底洞一样的黑暗,要把他的阿絮吞噬过去。
西风看到阿絮惊慌失措的脸,伸手死命得抱住了他往自己身边揽,但是西风拽不动,连带着自己也被扯了过去,阿絮抽噎着,哭得让西风才撑满了的心就疼得快要死掉。
“西风哥哥,你放开阿絮吧~”哭着哭着,阿絮就松了手。
“为什么,我会保护你啊~”西风不肯。
阿絮那双烟灰色的眸子就定定得看着他,仿佛要看到西风心里去,“因为阿絮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阿絮,你什么时候回来?”西风抓住了阿絮已经松开的手,像是在乞求。
阿絮却没回答,只是反复说着,“等我,等我……”
所以,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挣扎了两下,醒的时候,正是黑夜,身边躺着将军,身形清雅,近在咫尺,仿佛故人来,西风沉寂着,想起了将军平时高傲沧桑的脸,又摇了摇头,我的阿絮,是软糯可爱的,怎么会是将军呢?
怕是,做个梦都能做傻了。
嗯?等等!这是哪?将军怎么睡在我身边?!西风狠狠唰得一下就坐起了身,看着装饰优雅朴实的屋子,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西风还没感叹完,一只胳膊就把他捞了下来,“别多想,睡觉。”
西风恍了恍神,看着将军安静时像猫儿一样温顺撩人的一张脸,又安稳了下来,将军好像是被他吵醒的,透着轻微的低气压,西风看着他无意间漏出来的一点委屈的小表情,忍不住觉得,和他的阿絮无比得像。
悄悄伸手,把将军揽进了自己怀里,虽然将军平时看着身段挺拔,但是在西风边上一比,还是小了一号的,搂住了,刚好,贴个满怀。
西风简直满意得直叹气,隔着里衣轻轻抚摸了下将军光滑的背,温暖的身体蜷缩在了自己的怀里,西风只觉得,精神更亢奋了,哎呀,睡不着……
将军大概是真困了,被摸了两下脊背,反而在西风怀里找了个更舒坦的姿势,睡熟了。西风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闷不做声得想着,刚刚将军挪位置的时候,好可爱,就像阿絮小时候搂着他,半夜轻轻挪着换姿势一样,让西风想捏那张软乎乎的小脸。
啊,将军没有软乎乎的脸,西风有点失望,看着那张润朗的脸,又心痒痒,于是凑上嘴唇,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我知道我们的距离很遥远,所以只要减少和你的一丁点距离,我都会去做,我会抓住每一个和你最近的距离,像那天一样,亲吻你,拥抱你。
我虽然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是比我的大脑更忠实的身体,清楚得记录了一切感觉,你的温热,你的喘息,你的包裹,一样一样,食髓知味。
我的将军,我或许已经不单单是崇敬你了,大概已经变了味,夹杂了爱慕,带着情欲,让人不安心得沉溺。
西风扣住了将军的腰,压向了自己,亲密的姿势,好像那天进入他的身体一样,契合到极致。
黑夜很深,感情埋藏着,也很深。
一早醒来,柳容堂觉得自己的腰不舒服的很,动了动,就发现有双臂膀锢着他的腰,扣紧了。
?!发生了什么?柳容堂努力回忆着,啊!昨晚上这个人好像醒了,自己当时还迷糊着,没反应过来,直接把他捞了下来!咳,失策,我昨晚,应该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柳容堂郁闷着,尝试着扒了下西风揽紧了他的臂膀,腰被人掌控着,柳容堂其实不是不喜欢,只是有种,身体完全被人把控的感觉。而且对方锢得那样紧,让他无法动弹,要知道,他刚来将军府,还有很多事要打理呢!更不用说,皇上给的这块地,他还没有摸透。
柳容堂挣扎着,西风就锢得更紧了,脸还靠了上来,,像只大犬一样蹭着他,嘟囔着喊他,“阿絮别动。”柳容堂心口一软 ,就彻底放弃了挣扎,调整了下姿势,软了软肌肉僵硬的腰,靠在西风宽厚的胸口,闭了眼。
不就是处理事务吗,反正皇上让我修养生息,赖一个觉而已,又何妨?
相偎而卧,耳鬓厮磨,帐里消雪,儒暖安然。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十、将军府的烦恼日常(1)
午时,张管家忍无可忍得把柳容堂从床上拽了起来,气的哆嗦了一把花白的胡子,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像教训小孩子一样念叨着柳容堂,“才刚做上家主就如此放纵,府里诸多事务等着家主去定夺呢!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沉迷卧榻之懒,睡到日上三竿!”
柳容堂赶紧起来穿衣服,长期的军营生活已经让他不习惯下人的伺候,回到了家里也照旧是什么事都自己来,没人掐着点去伺候他,一放松,反倒误了时间。
“老家主知道了不得从棺材里爬起来抽你!”张管家从他父亲那时候,就是他们家的仆人了。父亲的严谨,如同他那个人一样,一丝不苟,追求极致,所以府里的老仆人们,即使在他父亲离世后,依然遵循着那些定好了的规矩,没有一丝错乱,让那时候5岁的柳容堂觉得,其实他的父亲还没死。
听到张管家的话,柳容堂还是不可抑止得皱了眉,开口,“我知道了张管家,请别,再念叨我的父亲了。”
老人抖了抖胡子,看着一身淡雅的柳容堂,恍惚间看到了年轻时的老家主。一个极致完美的人,你总会被他的光芒吸引,然后不知不觉,就为他付了这一生,直到他死了,都忘不了。老管家轻咳了几声,嗓音沙哑,“是我的不是,还望家主见谅。”
“张管家放心,家父的事,我自然会一件一件处理的。”柳容堂叹息了一声,看着把他视若亲子的老管家,面目苍老凄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时间过得那样那样快,曾经在血海深仇里信誓旦旦的少年,以为这一生就在使命的轨迹上行走了,他以为自己的悲痛与困苦无人能懂,可从没在意过,身边的人,也同他一样,走在使命的轨迹里,直到苍老,直到死去,都不能偏离分毫。
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去任性得成为无拘无束的容絮呢?
除非,使命结束。
柳容堂看了看还没被吵醒的西风,想着他大概还没好通透,就叫了人照料着,让他继续休息。
刚入定将军府,一堆的事务等着处理,这要修葺,那要搬个祠堂,将军府周围的侍卫要安排,暗角要处理,庭院,农田,连个马场猎场都要他操心一下,柳容堂差点没忍住烦躁掀了桌子!他从小接触的就是各种武术兵法,从小练的也是博弈刀剑,要他处理家政,简直要了他的命!柳容堂一边皱紧了眉,一边又对他的父亲越发好奇了,他的父亲,是如何做到战功累累,又把家事处理得有条不紊的呢?
柳容堂摩挲了下手指,翻了翻几张地契,眸色深重,就算再厉害的人,皇命面前,也不过水中孤叶,君要你死,又如何能不死?
柳容堂还在家务里挣扎,一个婢女就突然闯了进来,满面愁绪,“家主,您可管管您带来的客人吧,您叫奴婢好生照料他,他一醒来,就在府里上下到处抢下人的活干。下人们都知道他是您带来的,也不敢做声,可被他一搅和,下人们原本的活都乱了套。”
柳容堂皱了皱眉,他的西风哥哥还有这种搅和的本事?!还嫌他家务处理得不够烦闷吗?!柳容堂赶紧叫婢女带路,跟了过去。
都快冬至了,这个人居然脱了外袍,抢了小厮的斧子,在后院里砍柴!所幸今日阳光还算不差,也不算太冷,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闹腾什么?!
柳容堂走上前一脚踹下了西风手里的斧子,斧头“磅”一声猛然落地,把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西风更是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困惑得眨巴了两下眼睛。
“将,将军?”西风诧异得抬头看着一脸阴沉的人。
“外袍穿上,跟我回房!”柳容堂是真怒了。
自己废了多大劲才把这个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见血封喉的毒药你以为这么容易能解吗?!我只是想你好好的,可你居然仍旧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以为自己身体好,所以就可以这样随意的对待吗?胡西风,你就不知道,我是会心疼的吗?
将军的手拽得西风死紧,西风瞅了眼甚至觉得,大概会青紫。
没穿铠甲的人一身家居的外袍,素雅又简单,倒是更像曾经西风曾经感觉的那样,像个侠客,不染风尘。西风任由将军拽着他的手,进了大堂。
“将军,你生气了吗?”
“你自己说说看,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柳容堂皱着眉,看着如同不小心做错了事,垂头丧气得像大犬一样的西风。
“将军救了我的命,还收留了我,我不想白吃白喝,想做些事补偿而已。”西风委屈。
柳容堂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大犬,他要怎么让他知道,他需要的,只有他好好的活着呢?明明能见到他,就已经最大的回报了。烦恼得轻扣了两下木椅,又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你非要补偿的话,就替我练兵吧,正好是你擅长的,不用担心搅了别人的事。”
“练兵?”西风困惑。
“嗯,但不是这两天,这几天你还是在府里好好休息吧!你以为我救你是那么容易的事吗?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岂不是负了我的好意?”
西风稀里糊涂得听着,看着将军明明一脸严肃得训着他,耳尖却泛了点红色,呆愣了半晌,小心翼翼得开了口,“将军,你是在……关心我吗?”
“谁关心你!”柳容堂看着一脸耿直的人,耳尖更红了。
“西风谢过将军的好意,此生将军救命之恩,必涌泉相报。”西风嘴角勾起了一抹灿烂的笑,纯粹温暖,柳容堂看了一眼就红了眼眶。
“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西风,你是傻的吗?”柳容堂沉了声音,心口却细细碎碎得疼,胡西风,你明明就不记得我,为什么还要这样护着我,为什么还要像以前一样对我笑,你知不知道,你会让柳容堂,忍不住想抛弃一切,就做你的阿絮。
“属下保护将军,本身就是我的职责。”西风军姿状半跪,答得异常认真。
柳容堂却有些恼,所以你这样护着我,就因为我是将军?!去你的将军!“以后不准叫我将军,叫我容堂就好。”
“将?将军!这不妥!”改称呼这种事,对于一根筋的西风,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接受呢!
“这是我的命令!作为下属,不能不听从!”柳容堂又羞又恼,真想扒开这个人的脑子看看他脑袋里塞了多少棉花!
“是,容堂将……”西风颤抖着还没喊完,柳容堂一记凌厉的眼刀,“容,容堂……”
窗外冬鸟叽喳作了伴奏,西风的声音宽厚又干净,像是小鼓,一下一下擂在了柳容堂心口,暖到了底又微微泛着疼,“你再叫一声。”
“容堂……”
“嗯。”柳容堂静静得看着还是军姿状半跪的西风,午后的阳光漏进大堂,在西风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像一桩雕塑一般,安稳明媚。
不奢望你能对着我叫我容絮,听到这一声“容堂”,也是极好的。
毕竟柳容堂,是个不能奢求太多的人啊……
入夜,虫鸟都匿了声影,西风却还没睡。
西风是个容易犯迷糊的人,特别是在将军府里的结构如此复杂,又没有人带路的时候。简而言之,就是,他迷路了……
前几天都睡在房里,西风自然是没有机会看一看这将军府的,今早白天的时候有婢女跟着,走错了路也有人带他走回来。然而等到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一个乡野出身的人哪里懂他们世家的府邸是如何建的,看看这也一样,那也一样,这么多间房,绕得西风都晕了!
西风在一个个回廊里绕得委屈得不行,我不就是想见见将军吗?想问问,为什么他知道我的姓,为什么会跟我说,“你要对我负责。”
你要对我负责,这一句话,西风醒了之后,就不停得回想起,红了眼眶,带着眼泪,语气哽咽,他冷漠高傲的将军啊,为什么会这样对他说,“我不准你死,你要对我负责!”
这不符合自己心目中将军的形象,可是隐隐又觉得,这才是更让他喜欢的将军,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将军。而不是那个出尘绝伦,又不可触犯的将军。
西风在无数个回廊里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个亮着光的屋子,从外面看起来装饰严谨,西风大着胆子,敲了敲门。
“谁?”润郎磁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嗯?将军?”这声音西风再熟悉不过,想着苦巴巴得找了那么久终于找着了人,一时激动,手快比脑快得已经推开了红木的大门。
屋里水汽缭绕,一具肤色偏白的身体正在池子里泡着,露出了上身的大半,肩上垂了一条白色的长巾,遮掩了一边红褐色的乳点,若隐若现。而另一边的乳点,就暴露在了空气中,沁在水汽里,看着好像饱满熟透的果实一样,咬一口就会渗出甜蜜的汁液。被水汽蒸腾得嫣红色的乳点,镶嵌在肌肉纹理干净明朗的胸口上,更加了一丝撩人的诱惑。
西风抬了抬眸,就看见了将军一张愠怒的脸,带着蒸腾和羞恼的红晕,眼角微红,嘴唇温润,汗湿的黑色头发垂在了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锁骨上,羞恼的表情好像被人欺负了一样。
美人出浴,也过之而不及。
西风呆愣在门口,看得血气上涌。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好了,慢慢填坑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Chapter11.将军府的烦恼日常(2)
柳容堂见到西风的时候,那个穿着白色单衣的人头发凌乱,苍白着嘴唇,眼眶发红,面目有些僵硬,像是被冻狠了,衣服上浸透了水渍,深深浅浅得,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汗水。
然而,柳容堂现在并没有心情管这些,房门被推开的时候,简直是受到了惊吓!
柳容堂恼怒得看了眼突然闯进来的人,然后迅速的转过身,只留给门外那人一个水汽氤氲的背影。
本以为这么晚了不会再有人,万万没想到这个最不该来的家伙却直接闯了进来!
“你突然进来做什么!”
“我……我想”西风呆愣愣的看着柳容堂的背影,水流顺着深黑的头发,从肩头滑落下来,散着浅白的烟雾,隐约还能看到藏在头发里红了的耳尖。
西风看着还在浴池里的柳容堂,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脑海里划过柳容堂被浴水蒸腾到微红的脸,忍不住抹了抹鼻子,不自觉得咳了两声。
两声轻咳却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楚,柳容堂皱了皱眉,还是开口,“你进来吧,把门关上,自己找件衣服先穿上,到案边……”还没说完,背后的视线越发灼热了。
“喂,你,可以别看了吗?”柳容堂有些恼。
“是……”西风偏过头,目光却还是不自觉得往柳容堂身上飘,白雾蒸腾,透明的水珠划过充满质感的皮肤,无声无息得滴落,看在西风眼里却像是蚂蚁爬过心头,搔得整颗心都在发痒。
“……穿件衣服到案边等我,有什么事过会再说。”柳容堂稳了稳心神,假装没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拿过发带胡乱得把湿漉漉的长发扎了起来,然后迅速搓洗起来。
背后的视线实在太过放肆,柳容堂搓洗的动作都有些僵硬了,深深浅浅得拿不准力道,心绪更是乱糟糟的,感觉到疼的时候才发现,反复擦着的那处皮肤已经发红了,淡红的痕迹衬在偏白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把落下来的头发撩在耳边,拿起毛巾干脆把整张脸都埋了起来。闭着眼,空气潮湿,温暖到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柳容堂不是猜不到西风想说什么,只是这种尴尬的时候,要怎么好好讲下去都是个问题,更别说那天,自己几乎是整个人都慌了。
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处何处,所有的想法都只有,他不能死。
想要好好保护的人为了保护自己死在面前,这种事,柳容堂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经历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毛巾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颤抖,有些事,埋藏在记忆里,连拨开烟尘去回忆的勇气都没有。
胡西风,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唯一,想好好保护的人了……
“哐当——”案边突然一声东西掉落的巨响,一下打断了柳容堂的思绪。柳容堂顿了顿,把脸上的毛巾拿下来披在了肩上,对着案桌的方向佯做生气的样子,有些不走心得呵斥了一声,“胡西风!你安分点行不行!”
“抱、抱歉,将军,我不小心打翻了笔架,马上就收拾好!”带着歉意的声音温暖宽厚,柳容堂听着反倒安稳了一颗心,不自觉得轻声念着,“不是说了叫我容堂……还叫将军,笨……”
“嗯?将军你刚刚说什么?”西风收拾着地上的东西,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压着心口的一股的燥热,完全没听到柳容堂说什么,抬头疑问。
“……没什么。”
柳容堂转过身随意得穿了几件衣服,又恢复到冰冷深沉的模样,走到西风对面坐下,一边卸着头上的发带,一边好似漫不经心地问着,“你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西风看着眼前一身素衣的将军,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上去抚摸他的冲动!对!就是抚摸!像顺小动物的毛一样的抚摸!将军卸了平时端着的架子懒懒散散得走到他面前,脸上还带着微微的水汽与红潮,头发还湿漉漉的,抬起胳膊散漫得拿下发带的样子不知道有多撩人,声音明明就沙哑慵懒,还要假装正经得问他有什么事!
这样的将军,让西风莫名觉得……很诱人?!
“咳”西风忍不住轻咳了声掩饰了下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还有心底的躁动,“我,我想问,将军你之前对我说的负责,是什么意思?”
“你先叫对了称呼再问我。”柳容堂眯了眯眼睛,关于这个家伙一直叫他将军这一点,极其不满,这让他感觉,和胡西风这个人的距离,隔得很远。
“容堂,你要我负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柳容堂拿着茶壶倒了杯茶,茶杯磕了下桌子,发出轻微的声响,“你记得,那天的事情吗?”
“容堂,对不起,我那天喝醉了所以做出了那种事情。”西风垂了眼眸,将军还是谈到了这件事,“我知道这是大错,你要我怎么补偿都可以,就算要我的命我也……”
“够了!你别说了,在你看来,我柳容堂就是这样的人吗?!随随便便就说出‘要我的命’这种话!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嘭”得一声,原来还在柳容堂手上的杯子一下被砸在了地上,茶水随着碎片四散飞溅,就好像,柳容堂的一颗心。这个人,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的这条命,对他有多重要!
“若是别人,你也会随便把你性命交出去吗?!”柳容堂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氤氲的水汽,浸得眼眶也湿漉漉得发红。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柳容堂顿了顿,然后蹲下身,去捡那些碎片,才刚捡起一块大的碎片,就忽然被整个人抱住了,对方的臂膀很厚实,把他圈了个满怀。
“我不会的,我只对你这样,容堂,你别生气好吗?”西风颤抖着手,不知道要把这个人怎么办才好。
这个在他印象里一向镇定自若冷如冰霜的人,突然会在他面前卸下所有面具慵懒得看着他,会一遍遍纠正着让他叫他容堂,还会对他谢罪的话大发雷霆,西风不懂,总觉得像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可又觉得,这个真实起来的将军,让他无比心疼。
西风搂紧了手里还拿着碎片呆愣着的人,抚摸着他的脊背,脸蹭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对不起,因为将军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才会这样说。”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容堂……”
柳容堂手里还拿着碎片,被西风抱住的时候还只是愣了片刻,耳边传来温暖沙哑的声音的时候,不自觉握紧了手。
碎片刺透皮肤,流下嫣红的血,柳容堂都没有感觉到,只是静静得任由那个人抚摸着他的背,熄了所有的火气,乖顺得像只动物。
直到西风放开他,掰开他的手指,柳容堂才发现碎片已经陷得很深了,拔出碎片,随意得丢在一边,抬起头,才发现西风皱了眉的一张脸。
“你要我爱惜自己的身体,可你自己……却这么伤害自己!”西风握起他受伤的手,撕开柔软的毛巾给他包扎了一下,包得很丑,打个结也打不好,柳容堂却笑了。
柳容堂伸手摸了摸西风偏棕色的头发,揉乱了,再揉顺,唇角勾着笑意,一双烟灰色的眸子亮亮的,清澈得像化了雪的天空。
真好,这种感觉,像小时候一样,这个人会心疼得捂住他的伤口,然后皱着眉包上一个丑丑的布带,真是的,这么多年,这个人给人包扎的手艺还是这么差的吗?真丑,柳容堂勾了勾唇。
“所以,你准备怎么补偿?”柳容堂心情很好得又摸了摸西风有些硬的头发。
“咳,没,没想好,但是,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的话!”西风看着这个包的有点丑的布条,被头顶上不安分的手摸得有点尴尬。
“是吗?那你,就让我上回去吧……”柳容堂慢吞吞得说着,抽回了被握着的手。
“嗯?!”西风猛然抬头,看着柳容堂云淡风轻的眼睛,一张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可置信。
“怎么?不可以吗?”柳容堂眯了眯一双烟灰色的眼睛。
“不,不是,我,这个,容,容堂你为什么会要这个补,补偿?”西风僵硬着,都不敢再看柳容堂的眼睛,语无伦次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然你觉得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柳容堂沉了眼睛,伸手不经意得搭在了那人肩上。
“我,我可以做很多事情啊,做牛做马都可以!”西风僵硬着身体被柳容堂拉去床边,被推倒在床上的时候,忍不住浑身颤了一下。
“容,容堂!”
“嗯?你喊什么,不是你说的什么都可以的吗?要反悔?”柳容堂压上了对方相对宽厚一点的身躯,摸到这个人僵硬到不行的肌肉,就觉得实在好笑到不行。
西风顿了顿看了眼柳容堂烟灰色的眼睛,声音委屈巴巴的,“要是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偏过头,认命一般闭上了眼睛。
柳容堂轻笑了一下,就解开了他的衣服。
俯下身,故意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对方脖颈上,靠在他的耳边,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脸,语气缓慢悠然,“睁开眼睛,看着我……”
西风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是柳容堂湿润淡粉的嘴唇,微红的脸庞,轻轻眯着的狭长的烟灰色眼睛,长长的黑色垂下来,湿润的水汽弥漫着,笼罩住了所有气息。
有些头发垂在了西风脸上,凉凉的,可西风却觉得烫得很,烫到让他忍不住想去吻上眼前近在咫尺的唇,去降降温……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Chapter12.将军府的日常(3)
鬼迷心窍,西风伸手抚上柳容堂湿漉漉的脖颈,一用力,压向了自己,啃咬了上去。
软糯的温热的,带着惊慌又甜蜜的气息,惹得整个人都忍不住悸动,舒服到心尖都在发颤。
想拥抱他,紧紧得,密不可分,直到揉进骨子里……
“啪——”西风回过神,捂着脸侧火辣辣的掌印。
床震动了下,柳容堂起了身,站在西风面前冷着一双眼睛,“你出去……”
西风坐起来,看着柳容堂明明还带着迷蒙泪花的眼角,完全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有些颓然得摸了摸脸侧,垂着头说了声抱歉。
柳容堂捂着唇角,一双烟灰色的眼睛不知道正看着哪里,语气淡然,“很晚了,你回去吧……”
“是。”西风关上房门的时候,柳容堂还是那个捂着唇角的姿势,微微叹了一口气,门嘎吱响了一声,檐角外的一弯残月,正透着淡淡的寒意。
快要冬至了。
柳容堂用力抹了抹唇角,一下跌坐在床沿边,该死,嘴唇上好像还透着溺死人的酥麻,简直要剥夺掉他的理智,要不是在紧要关头给了他一巴掌,大概会彻底沦陷下去,到时候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柳容堂都不敢想。
明明说好了是自己上他的,那个人却凑上来把他亲了个迷糊,更令人讨厌的是,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他亲没了,想推开锢着他的胳膊,却不知道为什么使不上半分力气。
柳容堂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暗自笃定,下一次绝对不会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拽着被角闷头一掀,睡觉!
第二天柳容堂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的时候,张管家还以为他为这府里的事情操劳得辛苦,抖着一把花白的胡子让厨房做了些补身体的药膳,见着柳容堂就忍不住念叨了几句,“家主你要注意身体,府里的事情您要是有实在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来问问我,别伤了自己的身体……”
柳容堂有些尴尬的揉着眉心,“我知道了,张管家,你不用太过担心我……”想到昨晚自己满脑子都模模糊糊得想着胡西风那个笨蛋,导致最后睡不着,柳容堂就有些不敢看老管家满是担忧的眼睛。
“好,您自己会当心着自然好,我也老了,帮不了您太久了……”张管家一边招呼着下人整理着大堂,一边琐碎得念着。
“将军府现在刚修整好,您的几位叔母前几天传过口信说要来看看,家主您看看是不是干脆办个酒宴……”
“不用,办宴会闹得太开,简简单单请一下就好了。”柳容堂皱了皱眉,这将军府,不知道都多少人暗中盯着呢,人多嘴杂,要是在这种当口闹出事情,就不好解决了。
“好,那就依家主的。”
柳容堂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张管家清清了嗓子又喊住了他,“……家主,我知道这种事我不该问,可您也到了成家立业之时,有想过找位良人么?”
柳容堂顿了顿脚步,苍老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您的叔母们说会带着子女过来和你见上几面,您要是有这个意愿……”
“不用了张管家,您也知道的,我还背负着那么多东西,哪里有旁的精力去寻什么良人?”柳容堂背对着老管家,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叔母们带她们过来,我自会处理的……”
“好~”老管家转身,轻叹了一口气,踱着步子离开了。
柳容堂转头瞥了一眼,发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已经如此苍老,当年接他回族的时候,这个人还是一身挺拔眉目深沉的模样。
不苟言笑,沉着一张脸,所有的行为,都如同他父亲的刻板。只是这几年,才慢慢变得唠叨起来。柳容堂倒也不是讨厌,只是觉着,有点不习惯。不知道父亲要是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一边苍老着,一边唠叨个不行,一副什么事情都要交待一遍的样子。
柳容堂垂了垂了眉眼,转过身径直往西风的住处走去。
天色还不是太亮,柳容堂到的时候,西风才刚起,头发还有点乱,眼底同他一样,有些发青。
“将军?”
“昨晚没睡好吗?”柳容堂挑了挑眉,仿佛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带着熊猫眼的人。
“是,一直在想你的事所以……”西风皱着眉把洗漱后的毛巾放进水盆里,抬头的时候时候不小心瞥到柳容堂的眼角,忍不住顿了声。
“容堂,你也没睡好吗?”
柳容堂清咳两声,目光斜到一边,“是啊,府里事情有点多……”
“这样啊……”西风沉默着收拾了下房间,“那容堂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之前说过的,让你帮我练兵,记得吗?”
“记得。”
“那好,现在就跟我走。”
“嗯?现在?”西风顿了顿,就这么走吗?这么早?!
“你跟着我就好。”刘容堂看出了他的疑惑,没再多说,径直往将军府后走去。
一路沉默,只剩深深浅浅的脚步声,经过了一片花园,晨鸟叽喳着,被脚步声惊起,扑棱棱的飞远了,到了尽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一条鹅卵石小道蜿蜒进去,外围的树种的很密,乍一看都看不见里面有些什么。
走近了,西风才发现里面还藏着一排排的营帐。等彻底进去了,才发现里面赫然是一个小型的军营!
范围很大,营帐,校场,器械库……基本的场所都有,圈在偌大的一片树丛中,这显然已经不是将军府的范围里了,但仍在将军的封地里。
西风不是一点点的震惊,这根本不是寻常府邸里所附带的侍卫军该有的规模,唯一的解释就是,将军在私自养兵!
“……将军”西风难得的冷了脸。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果我说,我养这些兵,只是为了自保,你信么?”柳容堂蹙眉,微眯着眸子观察着西风脸上的表情。
“将军,你不怕我说出去吗?”西风皱了眉头,叹了口气。
“你会吗?”
“我不会,只是……”西风看着柳容堂淡然自若的表情,只希望,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他的将军,才不会是那种会动乱朝纲的人……
“没有只是,你只要帮我一起练兵就好,这个就算作我要求的补偿,你愿意吗?”
“当然,什么事都可以。”西风定定得看着柳容堂烟灰的眸子,心里却乱糟糟的。
“哦?是吗?”柳容堂挑了下眉毛,眼里透着戏谑,都经历过昨天晚上那种事了你还说什么都可以?!
“咳,就算我心里不愿意,你要是让我做,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那好,从明天开始,以后每天早上都来这里帮我,照旧按以前军营里的作息,除非特殊情况不可以中断,你可以吗?”柳容堂转身沿着小路走出去,“可以的话,现在先回去用早膳吧……”
“当然可以。”西风快步跟上,看着柳容堂沉稳的背影,又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的将军,才不会是乱臣贼子,将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现在明面上就做我的贴身侍卫吧,在府里也方便一点,当然该给的月钱我也是会给你的,用完饭就去张管家那里领东西,我会和他说好的。”
西风静静得听着,却没应,柳容堂转头确认的时候,这个人抬起头,语气缓慢得说了句,“我不会说出去的。”
柳容堂只觉得像是一块石头堵在了心口,这个人说笨可以笨到迷路,说聪明又可以直接戳中最在意的那点,真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
申时刚过,张管家就把晚上宴会的事情都办妥当了,柳容堂的叔母们来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带了些她们的子女。
年纪小些的小姐都有好好打扮过,点了朱唇,描了黛眉,说话细声软语,像黄鹂啼柳一般。柳容堂抿了口茶,周围莺莺燕燕,却提不起半分兴趣来,更别说这些人多少都带着柳家的血缘,都是可以称呼姐妹的人了。
他的堂表兄弟们与他讲话时,柳容堂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直到他的表哥柳溟若上前与他碰了杯子,柳容堂才暂且认真起来。
“你辛苦了。”柳溟若淡淡得笑着,看着自家表弟装着茶水的酒杯,也不多说,“叔母们是希望你能找个良人,但若你不愿,谁也不会强求你,可有觉着好的吗?”
“你们是不是搞错重点了?”柳容堂皱着眉。
柳溟若苦笑了声,“要不是那件事,她们也不会这样,柳家这一脉,现在就看你了。我们这些弄文弄墨的,能做的事,终究有限。”
柳溟若喝尽了手中的酒,转了转酒杯,“朝堂上的事,我会替你注意着的,你只管安心做你的事。”
“我知道……”柳容堂微微点了点头,饮尽了手中的茶,“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戌时,叔母们才都走尽了,嘈杂回归平静,夜深人稀,饭桌上滴酒未沾的柳容堂,却抱了个酒罐子,喝了个烂醉。迷迷茫茫得寻到了西风住的那间屋子,一声不吭得靠在门栏上,眼角红了个通透。
西风开门时,只见一个身影突然倒在了自己脚下,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是将军。
浑身的酒气,眉眼迷离,嘴里反复喃喃着什么,凑近了才听清,“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西风搂住这个彻底醉倒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就泛起细细的酸痛。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Chapter13.将军府的日常(4)
西风的住所比较偏,门外栽了几丛新竹,月影阑珊,在柳容堂身上落下了几点微光,稀寥的竹影在晚风里不停晃动着,让西风都看不清柳容堂的表情。
把倚在门栏上的人扶起来,这个人软软得挣动了两下,嘴里嘟囔个不停,却含糊不清,西风也分辨不出他在说什么,叹息了一声抚了抚怀里人有些乱了的头发,凑近了才看见他脸上交错的泪痕,眼泪流进了鬓发,把头发都弄湿了。
西风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流泪,这个人连哭泣都是没有声音的,只是一声声得说着什么。西风抹去他的眼泪,心疼的抱紧了,干脆坐在了门栏上,搂了很久很久,柳容堂终于哭累到睡着的时候,西风的脚都已经麻了。
缓了缓起身,把他抱进了屋里,放在了自己床榻上,松手的时候,那双偏白的手还死死的拽着他的胳膊,西风看了眼那张皱了眉的脸,分明是睡着的,却还抓着他不放。
好不容易拽开的时候,这个人带着啜泣的声音大喊了一声,“别离开我……”
西风只好重新搂住他,像哄孩子一样不停得顺着他的脊背,“我不会离开你的……别怕……”靠在怀里的人好像听到了,猫儿一样嘟囔了两声,脑袋垂在西风肩上,彻底睡安稳了。
屋里只点了一盏烛台,灯光昏黄,把西风坐在床边的身影拉得很长,西风看着柳容堂睡着的脸,线条柔和了一点,温顺又无害的样子,眉头还没完全展开,脸侧的泪痕还没擦拭干净,交错着让西风忍不住心疼。
闻到柳容堂身上还带着酒气,心想着给他打盆水洗把脸好了。
将军府普遍都歇得很早,没什么夜间活动,除了夜里侍卫必要的巡逻,一个吵嚷的下人也没有,西风没听张管家说过府里有这种规矩,可是府里的人却像很早就已经养成了这种习惯,说不出的秩序井然,可又让西风觉得奇怪。
更奇怪的是,西风就没见过柳容堂的父母,按理说,这么大个将军府,怎么会没有将军的血亲住着呢?将军没有配偶什么的也就罢了,可至今为止西风见过的血亲,也就今晚将军的几个叔母和兄弟姐妹,想着刚刚满脸泪水的将军,西风又忍不住心疼,真是,哪里都透着怪异……
打水回来的路上,也仍旧安静的过分,偌大一个将军府,好像只有西风一个人醒着的样子。
刚拐到门前竹丛的小道上,竹丛突然猛得晃动了下,墙头就传来嘈杂的风声。
“谁?!”西风不由得皱紧了眉,放下水桶走过去,墙头又传来细碎的声音,竹丛沙沙得响着,西风有些分辨不出来,正欲往前探究,就听到一声软糯的猫叫声,细长的声音,尾音却短促。
原来是只猫啊,西风揉了揉头,自己最近正是多疑的狠了,感觉到水温有点凉了,赶紧提上水桶往门里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西风才忍不住疑惑,将军府里什么时候养猫了?
进了门看到将军还是安然无恙得睡着,西风也就彻底放了心,大约是只不小心闯进来的野猫吧……
西风把毛巾在水里温了温,拧干了一点擦上柳容堂的脸,或许是擦拭的舒服了,床上的人动了动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发出了一声软软的呼噜声。
给他压了压被角,端走了水盆收拾好,西风拿了多余的被子,铺在案桌后的长椅上,将就着睡了。
门外竹影婆娑,‘野猫’放轻了脚步,站在靠墙边的竹丛外静静得看了一会,警惕得望了望四周,又翻上墙头去了将军府的后院。寂静的府里,醒着的,好像只有‘野猫’一人了。
另一边的竹丛仍旧在夜风里沙沙的响着,没有半分别的声音。
第二天醒的时候,西风只觉得全身都肌肉都有点酸痛,椅子很硬,硌得有点生疼,好在被子还算厚,没有冻伤风,这种换季的冷凉天里生了病,必是一件麻烦事。
柳容堂到了点也醒了,揉了揉太阳穴,宿醉的第二天是真的难受,太阳穴隐隐发疼,嘴里干渴的很,更奇怪的是,眼睛也干涩得发疼。柳容堂其实没有喝太多,那酒罐子最多也就被他喝了个一半,只是他这个一杯倒的毛病同他父亲一样,实在无可奈何。
清醒了一点,才发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房间里,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案桌,一条长椅,一个木柜,就是全部的东西了。
昨晚的记忆也就到叔母们离开为止,往后的事他都记不大清了,柳容堂困惑得起了身,长椅上的被子还没收起来,柳容堂掀了掀看到西风穿过的衣服,才猛得明白过来,我睡在了这家伙的房间里?!
不过看着长椅上的被子,想来应该是没有发生什么的,柳容堂烦躁得顺了顺睡乱了的头发准备出去找人,西风就提着水桶回来了,站在门口笑得灿烂得同他打招呼。
“将军,你起来了?”
“嗯,昨晚?”柳容堂瞥过眼,不去看西风一大清早灿烂的脸。
“昨晚你喝醉了睡在我的门口,我就把你扶进来睡了一觉。”
“这样啊,那我先回去了,用完早膳记得跟我去练兵。”柳容堂皱了皱眉兀自出了门,西风答应着的时候,柳容堂还在郁闷,自己竟然会喝醉了跑来找他……
天色有点晚了,营地里的士兵们已经去了校场自己操练起来了,西风去看的时候,发现有些士兵很面熟,是之前军队里属于精锐的人,有些完全面生,从未见过,却也训练有素。
“将军,这些人已经是精锐了。”
“我知道,但是你知道我的标准,一个月考核一次,不行的就刷下去换人。”
“好。”
入了夜,西风好不容易得以回去休息,甩了甩酸疼的胳膊,感觉一瞬间又回到那段被将军魔鬼训练的日子。
兀自走着的疲惫的西风,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树丛的藏了一个人影,深黑的,隐在了夜里。
午夜,睡在深宫里的帝王睁开了眼睛,听着宫门外清脆的雀啼声,披了件外衣走到了窗口,伸手把带着夜露的鸟儿捂在掌心,拿下了鸟脚上绑着的细纸条。
就着窗外的月光迅速看了一眼,转身回屋把雀儿安置在笼子里,轻声走到隔间的书房里,点了盏蜡烛,把纸条燃了。
拿了张新的纸条,提笔写下:“继续观察,勿打草惊蛇。”
搁下笔,把纸条重新绑在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的雀儿身上,走到窗口,摊开掌心又把鸟儿放了出去,小小的鸟儿站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叫了两声,然后一下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朱鸣已看着天上不起眼的一点儿黑影,叹息了一声,我的将军,你可不要出事啊……
走进卧房看着睡熟的人儿,发丝微乱,少了几分温顺多了几分撩人,轻声爬上床搂紧了,似是满足的喟叹了一声。
日子就这样安稳了过了大半个月,柳容堂亲自给那些士兵考核,刷下去两三个,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新的人过来,总共也就五百人,换的其实并不多。
每天忙忙碌碌的,西风过得日子都来不及数,果然给将军打工永远是最累的!
***哪是练兵呐?分明就是在练我!西风幽怨得摸了摸胳膊上酸疼得鼓胀的肌肉,走到校场边的椅子上歇了歇,天气已经彻底凉了,场上的士兵还一个个站的笔直的,休息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多少话,一个个沉默寡言,比在军队的时候,都要难熬的感觉。
西风叹息了声,就想起将军同样沉默寡言的一张脸,但那张脸还会有可爱的羞恼的表情,还有那天夜里醉了酒,无声的哭泣的表情,西风知道将军不会想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哭过这件事,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照常得同将军招呼,只是偶尔想起,还是会心疼个不停,这种心情,他以前只对他的阿絮有过。
罢了,将军也是同阿絮一样,惹人心疼的人啊……
西风望了望远处澄澈的天,不知道他的阿絮在哪里,过的好不好,记忆里把他带走的人穿的都不错的样子,想来,他的阿絮应该有个很好的出身吧,离开他那里穷乡僻壤的地方,说不定能过的更好呢。
西风叹息了一声,走回校场又去监督士兵们操练。
又过了小半个月,天气骤冷,夜里下起鹅毛大雪,第二天起的时候,上下都是一片白色,分不清天空与大地分隔线在哪里,说是干净纯粹的美丽,可又让人觉得有些冰冷的苍白感。
一场雪会掩盖掉多少东西,大地也不知道。
西风还记得,他遇到阿絮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大雪天。
瘦弱的人儿苍白着一张脸躺在雪地上,被冻到血色全无的模样,西风这一辈子都记得,如果不是自己背起他,那个和他一般大的孩童,大概就会死在那里了。
西风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心酸……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Chapter14.大雪纷纷
柳容堂是不喜欢雪的,看到窗外纷飞的雪花,皱紧了眉,整整一天都沉默不语。
张管家看到阴沉着脸的柳容堂,给他热了壶枣茶,递了上去。
“家主,不要想了……”老管家苍老着声音,沉着一双有些浑浊了的眼看着柳容堂。
柳容堂抬头看了眼老管家,捧起了茶杯,捂在手心里。
水汽蒸腾,袅袅而上,窗外大雪纷纷,连呼吸都透着白雾。
二十年前的那场大雪,似乎比今天的还要大一些,整个天地都是白色的,连母亲的尸身,都掩藏得看不到。
那时候,柳容堂被他的母亲改了名,叫做容絮,八岁的孩童和母亲流落在外,过着逃亡的生活,只盼能度过那段被贼人追杀的岁月。
他的母亲是个温婉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眉梢都带着温情,可从他五岁之后,母亲就不常笑了,偶尔的笑容里,都带着勉强和苦涩。
孤独在外的生活,他只有母亲,母亲也只有他,这个原本只会拿着茶杯的大户人家的女子,开始什么事都做,替人洗衣做饭,喂猪,砍柴……只为了能活下去,还要心惊胆战得躲着追杀的仇人,不停得换地方,从没有安稳的时候。
这个女子牵着他的手走过一条条土路去往别的山村的时候,柳容堂看着眼前母亲明明柔弱不已的身躯,却觉得无比温暖,甚至觉得,只要有母亲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找到了一处靠着山的小村落,邻里还算和谐,安稳的日子还没过多久,那些贼人就找上了门。
那是一个大雪天,大雪遮住了他们的身影,他们蒙着面,柳容堂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他的母亲打开屋后的暗门,指着后山的树林,叫他逃,不许回头,不可以停下,要好好的活下去。
母亲的手有些颤抖,发丝也有点乱,八岁的容絮还想伸手抹去母亲眼角渗出的泪水,他的母亲就狠狠得把他一推,“快走!永远不许回来!”然后‘嘭’得一声关上了那扇小小的木门,关上了一切。
小小的孩童就这么逃啊逃,脚步深深浅浅的,雪在他身后,嘎吱嘎吱得响着。柳容堂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只是不停地跑啊跑,好像慢一秒,就会被抓住,辜负了母亲的一切牺牲。
他不能死。
容絮昏迷在雪地前,只记得了这一点。
雪下得很大,把地上的小小人影,都快要埋了起来。
柳容堂曾经问过他的母亲为什么要给他改名叫容絮,他的母亲笑得一脸温柔,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头发,“因为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像柳絮一样,没有羁绊的好好活着,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可是母亲啊,柳絮染了血,已经再也飞不起来了。
柳容堂没有看到母亲死时的模样,最后一面,就是母亲把他狠狠推出去叫他逃的那一面。
……
柳容堂走到窗边,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在掌心化开,变成小小的液滴,像是干涸已久的眼泪,冰冷的,没有温度。
张管家给他披上裘衣的时候,柳容堂还在望着窗外发呆,手心里捧着的茶都已经凉了,柳容堂还是毫无知觉。
大雪纷纷扬扬,不知道掩盖了多少过往。
西风找到柳容堂的时候,柳容堂正在窗口发呆,一双烟灰色的眼睛里印着雪花的影子,说不出的悲凉。
“容堂……”西风走上前,忍不住开口,语气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嗯?西风?”柳容堂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似是还有些迷茫。
“容堂,你怎么了?”西风有些担心。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就一下……”柳容堂定定得看着西风,一双眼睛里像是含了水汽,气息不稳,透着细微的颤音。
西风走上前拥住他的时候,莫名觉得这个人,脆弱无比。极致温柔得抱着,不敢用力,怕揉碎了,可又想紧紧搂住,搂到他逃不开,留在自己心窝里。
大堂的门传来嘎吱的声响,两人措不及防一下子分开,门外的张管家顿了顿,然后又苍老着声音说,“家主,你们先聊吧。”
老管家转身关上了门,柳容堂有些尴尬得瞥过了眼,喝了口手里早已凉透的茶水。
“你找我什么事?”
“唔,是关于士兵们操练的事,这两天这么大的雪,还要继续吗?”
“……让他们休息两天吧,雪停了,再继续吧……”柳容堂回过身坐到大堂的椅子上,放下了茶杯,顿了顿又问,“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找我吗?”
西风走近柳容堂身边,较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飞着雪的窗口,挤占了柳容堂所有视野,然后声音沉缓得开口,“我能再抱你一下吗?”
柳容堂一下红了耳尖,眼睫垂了下,缓缓得说了个“好”字。
怀抱很温暖,让人很安心,可是柳容堂却红了眼眶,喉咙发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胡西风,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也许你并不是世界上最好的那个人,可是你出现在了我一无所有的时光里,拉住了我,把我从那段苦痛里拯救了出来。
因为你,柳容堂才会是容絮。
“你能陪我看会风景吗?”柳容堂在西风怀里闷闷出声。
“好啊,你让我陪你做什么,我都愿意……”西风看着怀里透着脆弱气息的人,那种熟悉感又一次袭上心头,真的,莫名有点像他的阿絮呢。西风叹息了一声,搂得更紧了。
风吹进窗口,卷着雪花,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两个人在大堂里待了一下午,大雪的天气很多事都做不了,府里的活动也少了很多,张管家偶尔进来给他们添茶水,又送来些刚做好的暖乎的点心。关门走的时候,老管家看到柳容堂弯起的嘴角,背过身,似是欣慰的叹息了一声。
用过晚膳,老管家招呼下人放了好几盆炭火,柳容堂甚至都觉得有点热了!看着老管家有些佝偻着背,转身就要走,柳容堂立马扯住他,“天冷,张管家,你也待一会暖暖身子吧。”
老管家顿了顿,还是说了声好。
炭火透着橘红的光,勾勒着老管家的皱纹,老管家转头看了眼柳容堂,突然开口,“家主,你真的没有找到你的良人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柳容堂皱了皱眉,脑子里莫名冒出了西风那个家伙。
“如果有一天,您累得实在走不下去的话,就把那些事都放弃吧,和您的良人,好好过下去。”老管家微了微叹了口气,气息带动炭火,火焰噼啪跳动了一下。
“……好,但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柳容堂沉着眉目看了眼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苍老的管家,老管家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说别的,似是默认了。
入了夜,天地昏沉了下来,天地只剩惨淡的白和深沉的黑,将军府的人都早早的歇息了。树林里的小军营,也都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子时,营地边的树丛里闪出个人影,看着通往后花园的石子小路上一串不明显的脚印,脚印浅浅的印在雪地上,又被雪花掩埋了大半,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人影皱了皱眉,足尖点地跃出了后花园的围墙,趁着夜色,飞快得行进着。
卯时,寝宫里的皇帝又听到了窗外的清脆的鸟鸣声,不过音调与之前不同,皇帝皱了眉走到窗外,一个黑色的人影带着满身的霜雪,握拳半蹲在那里。
“影休,你先进来。”朱鸣已皱了皱眉,看着他的影卫拍掉了身上的雪几下轻跃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将军府被人盯上了,那个营地,已经被发现了。”暗卫沉着声音。
“我知道了,没事,继续盯下去,你带上前三门[1]安插在将军府附近,保护好将军的安全就好。”朱鸣已挑着眉,这回又要辛苦将军一趟了。
暗卫听着,却没有走,“皇上,还有一件事。”
“说。”
“将军和一个部下走的很近,还让他负责营地里的精兵,这是计划以外的。那些人也发现了这点,我怕,事情会在那个人身上旁生枝节。”暗卫皱了皱眉,想到有天晚上隐在竹丛里看到有只‘野猫’进了那个人的屋子,硬是忍了下来没做任何声响,而那个人还笨笨的以为真的是只野猫,只怕,早晚要出事。
“如果真会误事,那你就杀了他,否则,静观其变。”朱鸣已皱了皱眉,想到将军那天低声下气求他救的人,这个一向冰心冷欲的人竟然也有开窍的一天,怕别是,真的动了心吧。
“是。”影休应了一声,又趁着没亮透的天色去了。
朱鸣已没了睡意,转身琢磨着想去看看前几天还没处理的几本刁钻的文书,身后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刚刚那是谁?朱鸣已,你背着我偷情吗?”
“我不是,我没有!那是我的暗卫!”朱鸣已惊得浑身汗都起了,连忙解释,看着床上还打着哈欠的人一脸的委屈。
“我记得你的八门暗卫是很少派出宫的啊,这回一次派了四个,究竟是什么大事让你这么上心?”绾北坐在床边上看着一脸委屈表情的帝王,心情却好的不得了,叫他昨晚做的太狠!
朱鸣已恢复了那副正经模样,沉了沉脸色,“不能出一丝差错的大事。”
——
[1]:朱鸣已的暗卫八个,以奇门遁甲之八门排序,以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命名。后面会讲,先解释一下。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Chapter15.风霜再起
雪连着下了两天,柳容堂的心情一直没有好转起来,每次雪天,都过得如同母亲的忌日一般,本来早就该习惯了,入了夜还是睡不着。
昏昏沉沉的迷蒙着,又模模糊糊的忆起那个午时阴沉的像泼了墨的天空,还有殷红到刺目的满地的血,柳容堂睁开眼睛,翻了个身。
不要想了,抚了抚额前的冷汗,叹息了一声。
“嘭咚!”屋外传来一声东西掉落的声音,把柳容堂彻底惊醒了,窗外一个身影迅速划过,柳容堂刚坐起身,一只暗箭就一下飞了过来,赶紧侧身让开,暗箭钉在墙上,透着隐隐的黑色。
有毒!
迅速穿了衣服起身,衣服还没扯平,又一只暗箭一下划破了他的衣服钉在了身后的墙上。拿了床头防身的短刀,柳容堂迅速下了床,敌在暗,不知道方位,不知道人数。
柳容堂踢翻了脚下的椅子然后一下跃上了房梁,脚下几只暗箭嗖嗖得四处飞过,扎在了椅背上。该死,不止一个,还都在不同地方。
柳容堂不敢轻举妄动,也不能发出声音被他们确定方位,然而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悄悄的往最近的窗口挪去,然后一下翻出了窗户,窗户“啪嗒”一下轻响了一声,几支短箭就又射了过来,“当当当”得几乎是一齐扎在了窗户沿上。
柳容堂用刀拍掉正面迎向他的一支,看到远处一个飞速挪动的黑点,立刻追了上去。这些人的速度很快,纵使柳容堂轻功不错,也追不上。
应该是专职暗杀的人,柳容堂皱了皱眉,只能返回。
才到将军府门口,就听见里面大喊着“有刺客!”,柳容堂赶紧跃进门,就看到王府里乱糟糟的围了一圈人,侍卫们正在到处寻找遗落的刺客,有些远远的打斗声和哀嚎声。
我都追不上的人这些侍卫哪是对手!“都住手!回来!不许追!”柳容堂大喝一声,企图把乱糟糟的人群叫回来,然而已经晚了,柳容堂追着哀嚎声过去的时候,侍卫们已经倒了很多,不是中了暗箭,就是被短刀直接划了脖子。
“都住手,不许追了!立刻处理伤员,箭有毒,叫大夫过来!立刻!”柳容堂吩咐着下人,把侍卫们的气息一个个探过去,该死的!怎么伤了那么多!
大夫们过来处理了伤口,却解不了毒,柳容堂想起老管家的医术,立刻差人叫张管家过来,话说也真奇怪,出了那么大的事,那个一向严谨的人应该早就出来维持秩序了,怎么会容许将军府乱成一锅粥?!
差过去的婢女回来,却没有带来老管家,婢女看着盛怒的柳容堂,颤抖着声音,“家主,张管家不在他房里……”
“那他去了哪?!”柳容堂黑着脸挑了挑眉。
“奴婢,奴婢不知道……张管家白天还在的!”侍女颤颤抖抖得,显然被柳容堂吓到了。
“你们先照顾伤员,已经死掉的都先安置在侧院堂前,拿块白布先给他们盖着,我亲自去找老管家。”柳容堂说完就要抬脚走,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透着焦急,“家主!傍晚的时候,奴婢看到老管家去了东边的竹廊,您不妨去那找找!”
“好。”柳容堂瞥了一眼这个有些面生的婢女,又急急的找过去了。
东边的竹廊?那不是西风住的地方吗?张管家找西风做什么?柳容堂还没走到那间屋子,西风就苍白着一张脸脚步不稳的走到了柳容堂跟前。
“发生什么了?”柳容堂预感事情不妙。
“……对不起,容堂,对不起……”西风失魂落魄的,不停说着对不起,红着眼眶。
“到底怎么了?!”柳容堂急的都快吐血了,一地的侍卫等着老管家去救,结果老管家连人都找不到!
“对不起,老管家他……”西风捂了捂脸,“他死了……他替我挡了箭,箭上有毒,他死了……”
柳容堂呆愣愣的听着,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西风还在继续,“对不起……我追不上那个人,报不了仇,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失魂落魄的喃喃着,另一个呆愣愣得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容堂终于有了反应,语气颤抖得开口,“你再,说一遍,发生什么了?”
西风看着勉强维持着冷静的柳容堂,沉声开口,“老管家死了,他是为了救我……”
“在哪里,你带我去。”柳容堂冷着一张脸,好像平静了下来,恢复成了那个冷若冰霜的人。
柳容堂看到躺在床上的老管家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得喊了一声,“张琉叔叔?”
床上的老人还佝偻着背,没有一点回应。
“我愿意叫你叔叔了啊,你为什么不回应我,你不是还要管着我的吗?”柳容堂沉着声音,没有表情,声音却在颤抖。
“对不起容堂,是我的错。”西风看着站在床前一脸落寞的人,心口更疼了。
“不,不是你的错,都怨我,是我,太差劲了。”柳容堂静静的站在床前,语气缓慢的说着。
“在此之前,我还在一直怨恨他,你知道吗?我不愿意叫他叔叔,因为他把我硬生生拉回了血海深仇里,他对我很严厉,和我父亲一样。他以前明明是个笑的很温柔的人,明明就是一个医生,非要跑来我们家做管家。小的时候连给我吃的糖,都是一股草药味的糖。”柳容堂勾着嘴角笑了笑,西风只能看到他颤抖的背影。
“明明就是和柳家根本无关的人,却硬是撑起了柳家那么多年,可我还怨恨着他,我不懂他,我也不愿意叫他叔叔,他却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可我自始至终都……”柳容堂突然剧烈得颤了颤声音,然后一个字都说不下去。
“都是……我的错……他们总是因为我……死掉,可我……谁也救不了……”柳容堂的声音断断续续得哽咽着,发出浅浅的抽泣的声音。
西风察觉到不对把人转过来的时候,柳容堂已经满脸的泪水。
“对不起……你要是觉得难过,就在我身上靠一会吧。”西风搂紧了眼前一脸脆弱的人,捂在怀里一下下得抚着他的脊背。
怀里的人剧烈得颤抖着,颤抖得让西风觉得,这具身躯,大概再也捂不热了。
然而不过片刻,柳容堂就把西风推开了。顿了顿,抹去了脸上交错纵横的泪水。什么话都没有再说,抱着老人家的已经凉掉的身体,转身走出了屋外。
一步一步走到侧堂,把老人的身体安置好罩上了白布,走到大堂,声音冷漠沉稳,“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要快!所有中了箭的人都安置到大堂。”柳容堂找了找做事还算稳重的人,“你们,去把侧堂那些下人都清点过去,然后去账房把他们的卖身契都领过来给我。”
“是,家主。”
将军府又开始有条不吝得运转着,柳容堂沉着脸,再也没说一句话。
生前张琉叔叔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将军府,我怎么可以,继续让他失望下去呢?
门前未扫清的雪踩满了脚印,肮脏又杂乱,都不及西风的思绪纷杂。
傍晚的时候,老管家跑来找他,他正练完兵回来,老管家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有点淡漠。
老管家问他,“你愿意和我谈谈么?”
西风挠了挠头,有些困惑,还是应了声好。
“说实话,看到你第一眼,我总觉的有点熟悉,好像以前见过你一样。”张管家倒了茶,放在桌上。
西风顿了顿,“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我们以前应该不可能会有什么交集,这还真是奇怪。”
张管家叹息了一声,然后走到西风面前躬身就要跪下,西风连忙扶起他,“老管家你这是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着容堂那个孩子,以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天我看到了,你们……抱在一起,”老管家顿了顿,又像是怕西风觉得尴尬,继续道,“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人如此亲近,想来,他应该是对你用了心的。”
“嗯?我吗?”西风有点震惊,又有点窃喜,从别人口中听到这种话,高兴得心都有点发痒。
“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待他,算是我的请求吧。”老管家颤抖着声音,语气冗长。
“我会的,你放心吧……”西风扬了扬嘴角,一脸的笃定。
“容堂那孩子,从小就没了爹娘,我对他管的也严,把他硬生生带回来那件事,他大概也是有些怨我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啊,他是柳家的嫡子啊,那是柳家的义务啊,我终究会老,帮不了他几年了。所以,以后就拜托你了……”老管家握住了西风的手,有些粗糙的手握的很紧,好像交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西风答应的很爽快,为了安抚老人的情绪,声音明朗洪亮,“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张管家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堆起来,可是却一脸温暖的样子。
西风有些不好意思的从老管家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正想给他倒茶,就见老人的身影在他眼前一晃,然后就直直的倒了下去。
“老管家!你怎么样!”西风赶紧把他扶起来,却看到老管家胸口插了支箭,赫然和那天偷袭将军的短箭一样,刻着小小的“朱”字。
更麻烦的是,同样带着毒。
“咳咳咳……你小心,有人偷袭……快走,这里不安全。”老管家重重得喘息着,看了眼自己胸口上的箭矢,又淡淡得说了句,“这毒,来不及了。”
西风把老管家扶到床上,震惊得看着老人家脖颈上的血管已经开始变黑了,躲掉唰唰飞过来的暗箭,追着窗外的人影就跑了出去,不行,一定要拿到解药才行。
然而西风追不上,那个人轻功太厉害,追到墙外就到处找不到身影了。
西风又急急忙忙回到屋里,老管家已经说不动话了,“没关系,以后……拜托你了……”
西风颤抖着声音赶紧应下了,老人弯了弯嘴角,喃喃着什么,还没讲完,就不动了。
西风伸出手探了探,已经,没有气息了。
这真是个糟糕的雪天。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插个番外:
番外(1)长离琉
张琉是商人世家出身的,祖上没什么做官的人,却个个都是做生意的好手。
张琉从小也是一样,打小就有经商的天赋,他的父母们本来很满意,可是张琉却自己跑去跟了个老医生,去学什么劳子的医术。
做郎中也就罢了,居然还做个亏本生意的郎中!见到来看病的穷苦人家,药都免费送!
我们这是商人世家啊!商人世家啊!不是去做亏本生意的!
张琉家里的人对他很不满,可张琉却过得自在,每天看病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意外得多,张琉也没旁的心思去管,家里那些老腐朽怎么想。
其实,看病的有些人,就是冲着张琉那张脸和一身的气质去的。明明是个商人世家的人,却没有一股子铜臭味,清雅的很,透着淡淡的药味,虽然这个郎中不怎么笑,可就是让人觉得舒服。
柳家的小孩子,同样是被张琉那身气质吸引的其中一个。
亮着一双烟灰色的澄澈的眼睛,待在个娇小的女子怀里,呀呀得叫着,冲他挥舞着软嫩嫩的小手,张琉第一眼,就是觉得这个孩子很可爱而已,所以忍不住走了过去,给这孩子递了颗甘草做的糖。
小孩子高兴地笑着,露出还没长齐的乳牙,就要把糖往嘴里塞。
后面一只大手就捞上来,拿走了小孩子手里的糖,“不可以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润朗严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张琉才注意到跟在这对母女身后的人,身形挺拔,一脸的严肃,可是细细看去,就觉得他眉间透着隐藏不了的温情。
他穿了件黑色的衣裳,衣服上绣着深蓝色的竹叶,一丛又一丛,把这个本就看上去冷漠的人衬得更冷了一点。
他看着身前的妻儿,尽管脸上的表情僵硬着,目光却说不出的温柔。张琉暗暗得想,这应该是一个不太会表达感情的人。
穿着橘粉色衣裳的女子有些恼怒的蹙眉,伸手把身后男人抢去的糖又抢了回来,然后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弯着眉眼笑着,“谢谢先生了,容儿还太小不能吃这样的东西,我先收着等他长大了点再给他……”
张琉怔怔得想着,等他长大了点,糖都放坏了,看着眼前的女子笑的温婉,还是说了个“好”字。
张琉回到药堂里的时候,看到那个小孩子还在看着他,舞着小小的手很高兴的样子。他的母亲正面对着那个男子的方向皱着眉,好像是在怪他太不礼貌了。
男子有些尴尬又宠溺的微微点头应着,背影挺拔,腰间别了把剑,走在街上茫茫的人流,就好像真的,像丛竹一样。
往后的日子,还是照常的过着,只是那个柳家的孩子,经常来找他玩,才不过2岁,就要母亲抱着来找他,也不知道这孩子是看上他哪点。
相处久了,张琉也知道了,那个男子叫柳长轩,女子叫苏温玉。
张琉看的出来,他们很恩爱。不过那个男子的性格,是真的有点冷。
所以当他找到自己问他能不能进柳府做柳府的大夫的时候,张琉还是有点诧异的。
“为什么?”我自己也是有个世家的人,可不会在意那些银钱。
“容儿很喜欢你。”柳长轩眉眼淡淡的,勾着嘴角,张琉却从他不多的表情里读出了名为宠溺的情绪。
也不知道,总是能看穿这个表面冰冷的人内心的思绪,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就因为这个?”张琉皱了皱眉。
“嗯,你要什么条件都可以。”柳长轩定定得看着张琉,张琉被他盯着莫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好吧,要求嘛……给我一间单独的房吧。”张琉看着这个人衣服上绣的竹丛,鬼使神差的开口,“门外要种几丛竹子,可以吗?”
“好,都依你。”柳长轩淡淡得弯了弯嘴角。
张琉却莫名觉得这个人如同春光一般温柔。
进了柳府之后,张琉的日子过得更闲散了,然而闲散了没多久,他的家人们找上了门,问柳家讨要他。他的母亲很愤怒,他的儿子本就是有钱人家的人,怎么可以跑去别人家做个下人。
柳长轩冷着脸,语气淡然,“他不是下人,他是来我们这里做客的,您要带人走,不妨先问问他的意愿。”
张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莫名觉得这个人真的有点高大。
“母亲,我还想在这待一阵子,您能答应吗?”张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留下来。
或许是因为那个烟灰色眸子的小孩子很可爱,或许是因为,这个看上去冰冷的男人其实内心无比的温柔,让张琉觉得……也很可爱?!
张琉留了下来,本以为和这个男人不会有什么交集了,结果有天晚上,那个人穿着单薄的衣裳来找他,虽然冷着脸,可张琉却能感觉到他颓然的情绪。
“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哄容儿开心的吗?”这个男人好像没睡好,头发难得的乱糟糟的。
“……我也,不知道啊……”张琉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还是不明白柳家的小孩子为什么会喜欢黏着他,明明自己一身不好闻的药味。
“容儿不太喜欢我,”柳长轩抿着嘴,看上去有点沮丧,然后忽然皱了皱眉,一下凑近了张琉,细细的闻着,“难道是因为味道?”
柳长轩凑的有点近,温热的呼吸喷在了张琉的皮肤上,张琉颤了颤,忍不住绷紧了脖子,眨了眨眼睛缓和了下紧张。
“你在紧张吗?别怕,我只是闻闻而已。”柳长轩皱了皱眉,看着张琉颤颤的睫毛,有些不明所以。
“没,没有,我身上只有药味,你别闻了……”张琉被对方温热的气息弄得有些乱糟糟的,他没和谁这样凑近过。
柳长轩像突然开窍一样坐直了,“对了对了,就是药味……”然后弯着嘴角,语气快速的对张琉说了声“谢谢。”
唉,这个迟钝的人,就没想过是因为他冷冷的表情让人觉得有距离感才会让小孩子不喜欢他的吗?
可是张琉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也不错,只有他能懂,这个人脸上细微到几乎没有的表情,是些什么意思。
门外的竹丛沙沙的响着,张琉这么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睡不着了。
张琉真正得意识到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的时候,是个冬天。
他的商人父亲来找他,把他一巴掌打进了池子里,水很冷,那个男人却一下子跳了下来,抱住了他的腰,搂着他往岸边游去。
张琉不会游泳,呛了好几口冰水,冷得直打哆嗦,柳长轩抱住他的时候,张琉觉得这双手,这个胸膛,无比的温暖,他甚至想要他,抱得再紧一点。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张琉望着桥上的父亲淡淡的说,“天冷,您早点回去吧……”
柳长轩皱了眉看着张琉,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然后对着张琉的父亲说,“您如果是这样带他回去的话,我会阻止的,我有义务照顾好我的客人。”
这个人说着这种维护的话都那么死板,可张琉莫名觉得很安心,看着柳长轩皱了眉的表情,居然读懂了,那是一种心疼的意思。
然后柳长轩就对着他轻声说着,“你怎么跟温儿一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张琉有些恼,怎么拿他和女子比!他一个读医书的,怎么能和你这个军武世家的人比!
张琉还没气完,突然身子一轻,惊慌着乱动,柳长轩却抱紧了他,皱着眉淡淡道,“别乱动,会掉下去。”
“你干嘛突然抱我起来!”张琉有些恼,心口扑通直跳,这个人的手,好温暖……
“太冷,这样会生病……”柳长轩轻轻皱了皱眉,“你走的太慢,这样快……”
张琉又羞又恼,“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容儿喜欢你。”柳长轩停顿着思考了一下,又皱着眉开口。
张琉还是失落了一下,是了,我知道你的温柔,都是给你的妻儿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客人,你会待我好,不过是从他们那分来的。
张琉还是病了,医者不自医,勉强吃了药,一个人窝在小小的竹轩里睡的昏沉。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自己在喊什么人的名字,醒了,听到尾音的“轩”字,摸到自己满脸的泪水。
恍惚间看见屋子外有人,像那丛竹一样,笔直的站着,天生坚硬着外壳,可内心却柔软无比。
张琉猜到,他约莫是喜欢上那个人了。
可是他是有家室的人。
张琉沉寂着。
小小的孩童一点点长大,会跑着跳到他身边叫他“张琉叔叔~”,笑得一脸天真。他的妻子还会经常来给他送东西,温婉得恭敬着喊他一声先生。
他身边的人那样的好,张琉又怎么忍心破坏呢……
那个孩子五岁的时候,张琉终于敌不过家里的催促,选择了离开,接起了家里的事务,他自小便有经商的天赋,做起来也得心应手,因为这个家的人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利益为重,一身铜臭。
张琉有想过等他老了以后就去找一座山头,隐居在山林里,虫鸟为伴,竹月为依,就那样一个人,也很好。
可是张琉却听到了柳家九族处斩的消息。
他们说皇帝已经仁慈,放过了所有妻儿老小。
哪里仁慈!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凭什么要被处死!张琉赶到刑场的时候,行刑还没开始,刑台下柳家的女子们已经一个个哭成了泪人。
张琉找到苏温玉的时候,这个一向温婉的女子也是满脸的泪水,小小的孩子却没有哭,呆愣愣的,像是已经吓傻了一般。
柳长轩被处斩的时候,张琉自始至终睁着眼看着。他看到在那把刀落下前,柳长轩抬起看着他们的方向,目光淡淡的,又很深沉。
张琉读懂了他的温柔,可是无法清楚,那些温柔里,有没有一小块是分给他的。
谁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张琉替苏温玉暂且撑起了这个家,他不是柳家的人,做商人的父亲和很多官员也都交好,至少不会有杀身之祸。
可是苏温玉也没有回来,张琉不想让柳长轩死后都不安心,于是他派人到处找,终于找到了那个流落在外的烟灰色眼睛的孩童。
他把那个孩子带走的时候,那个孩子正和一个乡野人家的孩子玩在一起,于是他板着脸,语气严厉得硬生生带走了他。
他是柳家的嫡子啊,他的父亲,那样温柔的一个人,因为无辜的罪名死了,这个孩子,就应该为他报仇啊。
张琉是这样想的,可张琉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对这个孩子冰冷得如同他以前的父亲,可他的父亲是掩藏了温柔,而他是真的冰冷。
他知道自己在怨恨着什么,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柳长轩的死亡,也许是因为自己无疾而终,甚至无法诉说的爱恋……
直到苍老,直到生命快要流尽,交待完了最后一件事,张琉好像看到柳长轩又淡淡得弯着嘴角看着他,他知道他是在笑,很温柔很温柔。
张琉喃喃着对他说,“长轩,我爱你……”

作者:昉夏oO  发表时间:2020-05-25 04:01:55
Chapter16.动荡
将军府外,甩开柳容堂的暗刺蹲在某户人家的檐角,望了一眼将军府的方向,打了一个撤退的暗号,而后警惕得望了一下四周,正要离开,小腿上突然一阵刺痛,低头一看,一支精巧的银箭扎在了筋脉处,无法动弹。
暗刺立刻伸手要把银箭拔出,短箭却越陷越深,来不及逃开,一只手就掐住了他的脖颈,明明是细巧的女声听在暗刺耳里却如同凶煞一般。
“你倒是再跑啊!”女子蒙着面,一身黑衣,力气却不小,提溜着被**了神经的暗刺往某个方向迅速赶去,一路上碎碎念,“还敢跟我比轻功,你们那位大人哪里来的闲钱养的你们这些假冒品,还想冒充我们?就凭你们刻在那些辣鸡短箭上的字就想冒充,还差的远呢!”
女子似乎很不满,一路上泄愤似的提溜的极为大力,到了一处偏野外的暗仓,手一扬把人扔了进去。
屋里很空旷,点了几盏昏暗的琉璃灯,隐隐约约得照出些刑具的模样,地上捆了一排鼻青脸肿的暗刺,墙边靠了一个沉着脸满身黑衣的人,长椅上坐着两个去了一半黑衣的青年,其中一位看过来,眯着眼睛调侃她,“你终于把人抓来啦?”
女子瞥了一眼没理,径直问到,“这些人怎么处置?”
墙边自始至终沉着脸的那人出了声,“审,不说的,杀。”
女子轻笑了一下,“好啊,我最喜欢做这种事了~”墙边的男人瞥了一脸兴奋的女子一眼,语气似是有些无奈,“你们审,我去请示一下皇上。”
女子笑着看了他一眼,“休,早去早回~我们会审的很快的~”
影休无奈得摇了摇头出门,片刻便不见人影。
……
将军府里,中毒受了伤的侍卫们还是没救过来。
柳容堂叫人核对了他们的信息,结算了他们的年钱,外加了一份补助寄到了家里。
至于老管家,柳容堂穿了丧衣,亲自为他入了殓,起了个墓,坐落在他父亲的墓碑旁。
隔天,雪已经停了,可柳容堂心里的雪却停不下来,纷纷扬扬得下着,看不到别的色彩,感觉不到温度。
整个将军府一下子空了,失魂落魄的,没有人气,原本就安静的气氛越发沉默了。
晚膳的时候,柳容堂不见了,西风怕他出事,一直找到天黑,不小心听见祠堂里细碎的声音,才找到了醉倒在一堆牌位下的柳容堂。
这个不胜酒力的人,一脸的醉红,捧着几乎空了的酒罐子,跌跌撞撞得想要站起身,嘴里不停得念叨着,“爹要骂我了,要赶紧站起来出去~”扶着墙走了没几步,双膝一软又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西风赶紧走过去把他扶起来,“我扶你出去,别喝了容堂。”
“嗝,你是谁?”柳容堂缓慢得抬起头,凑得很近,气息热热得,还带着酒的味道,喷在了西风脸上,半晌,终于辨认了出来,有些迟钝得开了口,“西风……西风哥哥?”
西风怔怔得看着凑上来的柳容堂,大脑里思考的神经一下断了,哥哥?!将军为什么要叫我哥哥?难道因为我比他大所以就这样叫吗?
“唔嗝~你,你……”柳容堂昏昏沉沉的想说什么,西风看着他神志不清的模样也不去想太多了,直接把他拉起来,扶着就要出门。
柳容堂歪倒在他身上,努力得直起身,一双烟灰色的眼睛迷蒙得看着西风,声音软软的又透着某种令人难受的意味,“你可以,抱我吗?”
西风顿了脚步,叹息着拥住他,摩挲了两下对方的背,一双手就摸索着撑起把他推开了点,然后西风就看到那瓣被酒精浸泽得粉润的唇一张一合,“不是这种抱,唔,我要你……进来……”
西风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差点一下断了弦,看着柳容堂醉眼迷离的模样,伸手抚了抚润泽诱人的唇,像摩挲一颗熟透的果实一样轻柔,“你不想的,你只是醉了,将军……”
“你只是醉了……”西风放轻了声音,像哄孩子一样,却自己先哽咽了咽喉。西风无法明白,也许是因为将军的胡言乱语,也许是因为自己早已逾越的那颗心。
“睡一觉就好了,回去吧……”西风摸了摸他的脸,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坏了。
柳容堂一下挥开西风安抚意味的手,眼眶泛着红,“我要你抱我!立刻马上!”
“将军……你只是醉了,别闹了……”西风看着眼前红了眼眶语气有些急切的人,握紧了他的手腕,扶着他就要走。
“我叫你抱我!听不懂吗?!”柳容堂的声音一下抬高了。
西风不动,“将军……别闹了……”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当你清醒了,我又该怎么面对你?
柳容堂突然扑上来,咬上了西风的脖颈,像一头悲伤的幼兽,咬得极其用力,西风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咬破,渗出了血,尖锐的牙齿一点点磨损开皮肤,很疼,疼得让人无比清醒。
半晌,柳容堂才松开,唇角带着血,眼眶都是红的,满脸的憔悴,“求你,抱我……”
西风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轻吻带着新鲜血液的唇,“好,我抱你。”
如果要堕落的话,就让我一个人堕落吧,我知道你大概有太多的痛苦,你想找一个发泄的工具,那么就让我做那个工具吧。你可以把所有的恨都放我身上,只要你可以好受点,我怎样,都可以。
是夜,很凉,柳容堂的眼泪却是滚烫的,西风不明白他为什么流泪,也不明白,那些眼泪里有没有一点点是因为自己。
人是会嫉妒的,西风也会。所以他用力得把他弄到疼,把这个不清醒的流着泪的人狠狠欺负到受伤出血,看着他疼到不停得哭泣求饶,眼里只有他,再没有别的心思去想别的。这样他才能确认,柳容堂的眼泪,一定是因为他才流的。
尽管这是因为疼痛。
第二天,柳容堂很晚才起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得,下意识得想着老管家怎么没叫他起来,翻了个身打了个哈切,又突然想起,哦,老管家已经去世了。
动了动身,身下久违的疼痛传来,柳容堂的脑子糊成了一团,也终究还是明白过来,大概是又发生那种事了。
罢了,他们的关系,早就已经分不清了。是童年间的玩伴,还是上下属关系,亦或是,只有情人才会做那种事的关系?谁都分不清了。
西风端着粥来找柳容堂,把他扶起来,看着柳容堂一勺一勺喝粥,沉了声开口,“容堂,你会怨我吗?”
“……”柳容堂沉默着,想了很久,庆功宴那一次,他是真的怨恨的,怨他记不起他就是容絮,然而现在,仅存的勇气已经被消耗一空,他记不记得起来,都已经没什么所谓了,因为柳容堂,已经只有他了。
良久,只有瓷碗与勺子轻碰的声音,西风静静的等着,等到了柳容堂的一句“不怨。”
忍不住有点开心,忍不住开口又问,“那你,还要我负责吗?”
柳容堂继续沉默得喝粥,喝完了,放下瓷碗,舔了舔唇, 忽然凑上来在西风侧脸点了一个白粥味的吻,然后沙哑了声音开口,“要,你别,离开我……”
西风激动到有点懵,愣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突然扑过去把柳容堂抱进了怀里,紧到柳容堂快要无法呼吸,“我不会离开你的……”
柳容堂任由他抱着,风雪之后,仍旧会庆幸,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就如同那个他母亲离开的大雪天,柳容堂还是会忍不住想,至少他遇到了西风。
这个世界那么大,那么冰冷,能遇到你,能看到你还在我身边,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我仅存的所有勇气,大概都已经用来与你相遇。
胡西风啊,我只有你了。
西风在听到某人那话之后,整整一天都过的让柳容堂觉得他不正常。
比如,我吃个饭你为什么要目不转睛得看着我!我脸上沾了什么吗?还是我的饭比较好吃?你跃跃欲试看起来想要亲手喂我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再比如,我是去洗澡!你别跟着我了!干嘛一副担心的样子我又不是跳河!等等,你的眼睛在看哪里?看我下面做什么?!什么?疼不疼?我很好!我没事!你出去!
又比如,我要睡觉了,你别在我屋里待了行吗?嗯?你一副想留下来的样子是什么意思?不可能!死心吧!我就是不疼了也不会让你待我屋里过夜的!
诸如此类,柳容堂过了被某大型犬各种照顾的一天……
柳容堂一边嫌弃着,一边又过的无比心安。
只是,皇宫那头的朱鸣已,正黑了一张脸,看着手里的几本奏折,“这帮子闲的没事做的老家伙,正经事做不了几件,跟风倒是跟的很快,从那个狗贼嘴里听到了消息立马就弹劾了上来,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能折腾多久。”
隔了一日,皇帝下了诏,柳将军私自养兵,属意预谋反之罪,即刻封府搜查,收缴私兵,捉拿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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