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文】《久重锦》by七茭白(穿越攻X影卫受,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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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5-08-10 02:34:00 更新时间:2021-01-21 23:12:25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一夜之间,满城的紫阳花都谢了。


淡紫色的零落花瓣,在皇城中路上堆起清甜的花海,仿佛长长的地毯,一路铺设到皇宫。

锦王府的马车,缓缓从皇城中路上走过。马蹄踏过地上的紫阳花瓣,翻起一层层起伏。


此时正是鲜亮的春日清晨,阳光像是清澈的泉水那样从每个缝隙涌了进去,也照到了马车中白明起的身上。

他穿了一身压着暗纹的素色衣袍,收袖的袖口有些长,只露出细白的指尖。


手腕上还戴着皇帝的那串翡翠腕珠,珠子沁凉,沉甸甸的。

马车进了外宫。


一色的青石板绵延铺设出巨大的广场。 过了这里,就是琉璃皇宫的主宫了。


白明起下了马车,远远望向重重宫墙。他要去的地方是警兰殿,皇帝的书房。



白明起已是庶人,身后不再跟着亲王仪仗。他静悄悄的沿着甬道走进了琉璃瓦的层层遮掩。


素色的袍角行云流水般拂过甬道的青石板路,卷带起簇簇淡紫的紫阳花瓣扑起,又飘落。


他微低着头,先把一会儿要说的话在心里演练了一遍。



突然有宫人拦住了他。还带着稚气的声音懒洋洋地说:“这不是锦王殿下嘛?”



白明起一抬头,看到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在宫人的簇拥下慢慢走了过来。


少年穿着团蟒云纹的华丽衣饰,正是锦王小两岁的弟弟,如今琉璃朝尊贵的东宫太子殿下。



白明起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睛,学着太子的声音也懒洋洋的说:“这不是太子殿下嘛?”



“大胆!”少年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你已贬为庶人,见了东宫为何不跪!”



太子话音刚落,白明起的腿弯就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他猝不及防,狼狈的跪在了地上。



白明起呆了一呆。心想什么情况?皇宫里耳目何其多,这个时候锦王临近发配,正是应该上演一场兄友弟恭,骨肉情深的大戏才对,怎么就落井下石,兄弟相残了?



他立刻就失去了配合太子的心情。


暗道此时不坑更待何时,于是放松了身体,静静的拜在满地紫阳花瓣中,低声道:“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冷哼了一声,突然上前一步,踩住了白明起的手指。


钩着金丝的鞋底只是稍稍用力,白明起的手指就被碾出了血。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白明起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见少年脸上,流露出快意的陶醉模样。


他心里微微一笑。

转机来了。

要是太子把他的手指踩断,他就晕过去,必咬着此事大做一番文章,搅黄了流放不说,还得让这位尊贵的东宫太子吃不了兜着走!



可惜太子还是有点分寸,很快就收了脚,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白明起默默把手收了回来,他跪在地上,并不看太子,而是探身捡了一朵凋落的紫阳花。



“殿下,草民这就要走了。以后这皇室纯正血脉,唯殿下一人。”白明起说着,用带血的指尖拂了拂掌中的紫阳花。



那朵花,就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中,无比娇艳的绽放了开来。


白明起的血滴进了紫阳花蕊,仿佛给那朵花灌注了无尽的灵气,花瓣瞬间光华流转,泄落了一手的细碎晶光。



白明起站了起来,将那朵花插到了太子鬓间:“草民借花献佛,恭祝太子福寿安康。今后太子孤身一人,做事可千万谨慎些。且不论骨肉亲情,就顾念我们兄弟二人这相连的血脉,太子今日,也不该如此。”



白明起不胜惋惜的叹了口气,退后一步躬身施礼:“草民告退。”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身后一片哑然无声。

太子盯着白明起走远的身影,他感到有一种战抖从最深处升了上来。


他抖得如此厉害,以至于身上的玉饰互相敲击,发出细微的声响。


真正的通天地之灵!太子恍惚的想:这是唯一纯正的皇室血脉啊!


他抖着手,想要摘下鬓间的紫阳花。



那朵花却在触碰的瞬间在指尖碎裂成灰。




“殿下!”身后突然有人在耳边低声说:“锦王不能留了!”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锦王骄奢尊贵,每次入宫都随驾全套的亲王仪仗,哪一次不是人还未到,远远的就先看见团团纹了七瓣紫阳花的纹锦华盖和兵仗?


这次他却独自一人,站在广阔的大殿台阶下,显得身形瘦弱,无所凭依。



连秀是皇帝近身伺候的总管大太监,今个一早发出的谕旨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这可是锦王啊!整个帝国最尊崇的血脉!


他只是呆了一呆,立刻躬身下阶,一路小跑着迎过去。



“锦王殿下!”



白明起静静看向了连秀:“大公公安好?”



连秀立刻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蒙殿下记挂,老奴实在惶恐!”


他递过去一个眼神:“刚用过早膳,正歇着呢!时候正好!”



“那就烦请公公为我通报。”



连秀进去了片刻,苦着脸又出来,小跑到白明起面前:“殿下!不见呢!”他为难的扭着脸。



白明起心里沉了沉。翡翠腕珠悄悄的在手里打了一个转:“那就再等一等吧。”



“哎,哎。”连秀一叠声的答应着,又压低声音说:“怕是心情不好,这回有得等!”



白明起抬眼扫了下富丽堂皇的警兰殿,微微一笑:“不要紧。”


阶草漠漠,春日迟迟。


太阳渐渐升起来,照在身上,有一种令人筋骨舒散的熨帖感。清甜的紫阳花香在空气里四处弥漫。


昨日那一场春雨打过,整个皇城,只剩了这最接近皇家龙脉的警兰殿还余一树的淡紫暖香。


这里的紫阳花可以一直盛放到三月末,白明起算了算,那时候,自己正在流放的路上。


白明起一个人,站定警兰殿丹墀正中。


进上书房面圣的人,就不得不先躬身向他施礼,再侧身走过。


再没有哪个等候传召的人像他这样狂妄了。


琉璃朝以正为尊,右次之。


依礼,他应该和太子一样站在丹墀右下手,让出中间的位置让琉璃朝恩重威深的勋贵功臣通过。


可是他这样逾越,却没有显出丝毫的嚣张跋扈,他只是敛手静立,清隽而温和,无端的让人见了心里宁静。


他长长的影子,被春日暖阳投在了警兰殿正殿的黄玉影壁上,渐渐拉长,又渐渐变短,却不见丝毫动摇。


警兰殿内。


一堆堆的奏章和密报在龙案上摞了老高,皇帝面前摊开一份关于北部蛮族的最新密报,笔下的朱砂不知不觉在那密报上滴满了鲜红的墨点,皇帝却没有丝毫察觉。


在他的位置,能够看到黄玉影壁的一角,皇帝就看着那影壁上投下的影子失神。


白明起并不知道皇帝正在书房里看他的影子。他


也不知道站在丹墀最中央是违礼。


他今天入宫谢恩,打定的主意是以弱搏胜。


他知道锦王历次入宫都是骄奢跋扈,那么他这次尽显弱势,要的就是令人心中一动。


确实是尽显弱势了,也确实是令人心中一动了。带来的效果却恰恰相反。


他才站了一个上午,锦王身份凌驾太子,又深得圣上纵容眷宠的消息已经传得宫里宫外,满朝上下皆知。


日上中天。


宫人传了午膳,仅过了半个时辰,又将几乎没动过的午膳撤了下来。


白明起瞥了眼撤下的膳食,心里有些犹豫。


他想,是再请一次呢,还是拜个大礼凄然告别呢?左思右想,举棋不定。


正暗自纠结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唤:“锦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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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起回头,见到一个高瘦的老人立在丹墀右下手。


那是镇国公景奉大人,当今琉璃朝的辅政大臣。平日里他对锦王多有照料,两府走动也算频繁。


白明起忙躬身行礼,迎了过去。到了景奉面前,又再次躬身施礼。


这是“二段礼”,是琉璃朝皇子的礼节,用于表示对朝里老臣长辈的尊敬。


皇子尊贵,就算对长辈也不需深躬,只是浅躬两次以尽心意。


白明起其实不知道这个。他只是平日见锦王如此对景奉施礼,依样画葫芦而已。


“景大人。”


景奉点点头。他看向锦王的目光,就像对自己子侄般和睦温暖:“锦王殿下可是在等候陛下传唤?”


白明起慌忙躬身施礼:“景大人,实在折杀钰熙了,如今钰熙一介布衣,怎当得大人如此称呼?”


景奉不说话,定定看了白明起一会,慢慢问:“殿下此去千里,有何打算?”


白明起淡淡笑了下,轻轻的说:“不过一介白身,钰熙不敢有何打算。”


景奉叹口气,那样子像是责怪不懂事的孩子:“皇上虽将你下放军中历练,却并未阻止你的影卫随行,陛下一片怜惜心意,锦王没体会到半分么?”


白明起怔了怔,他一时没明白镇国公的意思。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立时对着警兰殿拜倒,哀哀道:“儿臣辜负了圣恩,心中实在是……惶恐。”


景奉站在一旁,等白明起拜过了大礼,扶起了白明起,又亲自弯腰拂走白明起衣摆那并不存在的灰尘,低声道:“锦王,请回吧。陛下心里也不好受,锦王这样,白让家里长辈难过。”


他停了停,又低低说:“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殿下保重。”


白明起蓦地一震,霎时间眼眶酸胀。这时候他是真的感动了。他


没想到这句熟悉的古诗,竟有如此沉重的力量。他不由紧紧握住了景奉的手腕:“景大人!”


他穿越到琉璃朝虽然已有五年,真正生活于此才两天。


他对这里并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全都是演技,只当是游戏。


可是此时,年迈的老人慎重的要他 “努力加餐饭”的时候,白明起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份量。


还是有人惦念我的!他默默想。


很快又推翻了这个想法:不,景奉惦念的是锦王!


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无赖的想:就当是我吧!


白明起突然想起了手腕上的翡翠腕珠,便摘下来双手呈给了景奉:“景大人,烦请将此转交父皇。钰熙……这就去了。”


尊贵的锦王殿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虽然双手呈上了腕珠,却局促的又放下一只手,悄悄的将手指藏在袖间。


景奉就快速的瞥了眼那只手,接过翡翠腕珠。


白明起便再次行了大礼,慢慢退到警兰殿殿池边的甬道上,这才转过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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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锦王孤单的背影。


直到那身影再也看不见,他才默默叹息一声,握紧了手里的翡翠腕珠,踏上警兰殿丹墀。


琉璃朝的皇帝,此时正在书房,望着窗外一树的紫阳花海发呆。


就算镇国公景奉大人步入上书房默默向他施礼,也没能让皇帝转过头。


景奉就轻轻的把手里的翡翠腕珠放在了御几上。


皇帝抓起了那串腕珠,拿在手里慢慢转了几圈。


“陛下,锦王殿下已经走了。其实……陛下若是见见,也好过自己难受。”


景奉自皇帝龙潜时便一路侍奉,两人已有四十年交情,私下里说话很是随便。皇帝挥挥手,他便坐在了一旁的锦凳上。


“不见了。”皇帝摇摇头:“这孩子说话,像把刀剜朕的心。”


宫人进来奉茶,景奉接过茶盏,将细纹冰瓷的茶盖掀开一条缝,袅袅的茶气蒸腾出来,一时模糊了景奉的脸。


他等到宫人都退下了,才低声说:“当年陛下嫡长子降生,是臣进言请陛下忍情打压,现在想起来,臣心中时时困惑,不知是否做错。”


皇帝抬手,止住了镇国公未尽的话:“景奉,不必再提。彼时形势所迫,怨不得人。”


景奉便闭上了嘴。他慢慢撇干净了茶沫,却不喝茶,只是捧在手里细嗅那绵延的茶香。


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如今端氏势微,其实陛下若要重新起复锦王,也是可以的。锦王……毕竟血脉纯正。”他顿了顿,有些不忍心说下去,却还是狠心说了:“太子在朝中,并无依仗。东宫若是易主,陛下不必担心朝廷动荡。”


皇帝长叹一声:“都是朕的儿子,朕怎么忍心?”


景奉低下了头:“锦王也是……陛下的儿子。”


皇帝忍不住再次转头看向窗外的紫阳花树:“朕昨日才知道,锦王是个有主意的。放他在外头,总比太子强一些。”


“不知为何,最近一见到他,朕心里就难受。不是难受当年与你联手打压,而是……锦王长这么大了,朕都没有抱过他。看见太子撒娇,总不免想到锦王孤苦。”


“朕为了朝廷安稳杀了妻子,又为了东宫将儿子送上死路,朕这个皇帝,当得实在凄惶。”


景奉一时无话可说。


好半天,他才道:“臣……自会找人看顾锦王,陛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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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疲惫的按住了额头,他的面容一瞬间就苍老了:“不要再和朕提锦王。朕为了一个儿子,杀了另一个儿子,此事……朕不能想第二回。”



突然一道黑影闪电般地扎进了窗外的紫阳花树。紧接着便是啾啾呖呖的燕鸣。


君臣二人不由一齐向窗外望去。


只见微微金光闪烁,两个黑影在花树中胡乱扑腾。是今年第一批归朝的金腰燕!


景奉偷眼向皇帝看去,见到皇帝忧愁的眉宇稍稍的舒展开了。



白明起也看到了千里迢迢归朝的金腰燕。


他们成群结队的盘旋在皇宫上空,寻到了熟悉的殿门,便闪电般俯冲下去。


白明起被一只归心似箭的燕子吓了一跳,抬头一望,已经绕到了腾渊阁。


他便在那里拐上出宫的甬道。这个时候,他才有功夫将镇国公说过的话在心里转了一转。


“皇上虽然将你下放军中历练,却并未阻止你的影卫随行,陛下一片怜惜心意,锦王没体会到半分么?”


皇子侍卫何止千百,为何一个影卫值得景奉大人专门提起?


为何话里话外,似乎连皇帝都专门考虑过这个问题?


白明起一边思索,一边上了王府马车。待马车晃晃悠悠踏上了皇城中道,他挺直了身体,恍然大悟!


薄紫是皇子影卫!


既然薄紫可以随行,说明他尊位未废!


贬的,是他这个庶人,不是那个尊贵的锦王!


说不定明天,朝廷还会再下一封旨意放在明面,令锦王入宫礼佛,或者进御林苑修书,他这次流放,只是充军历练,等太子大位已稳,自然召他回朝!


这是锦王的后路!


原来薄紫,才是真真正正,皇帝给他的浩荡恩典!


白明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一个转念,猛地醒悟过来,心中暗叫:是我思虑不周!


他想起昨夜薄紫向他行了大礼。


那是诀别礼!


薄紫是什么身份?倾整个琉璃朝上下之力,只培养出两个皇子影卫,这样的人,朝廷怎么可能轻忽?


若锦王被废,薄紫必死无疑,可是锦王尚在,却让影卫离开,那是让他自裁!


锦王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影卫自裁?


那是他皇子的尊贵!所以薄紫,才会明显的愣了半天。


想通这点,白明起掀开车帘,向马车外看了看。


他心里有点焦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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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中门缓缓而开,迎接了王爷銮驾回府。


马车还没有停稳,年轻的锦亲王就从马车里跳了出来,也不等仆从,一路大迈步向后殿而去。


轮值的门子刚收了礼,正埋头登册,见到锦王回来,忙捧着那个流彩熠金的锦盒迎了上去:“王爷!”


白明起瞥了一眼,脚下未停:“什么事?”


“镇国公景大人送了礼,说是为王爷践行。”


这才刚分开,送的什么礼?白明起便就着门子的手,打开翻了翻。


全是上用的各色伤药,还带着御封未拆。


这哪是镇国公会送的礼?


这是皇帝对儿子的拳拳怜惜。


白明起不由哼了一声,也不说话,继续向寝殿而去。


要是让自己在这皇城再呆上一阵,不出两年,这东宫就要换人了。


转念又一想,跟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孩子斗什么气?


便吩咐门子:“收了吧。”边悻悻的甩了甩还在发疼的手指头。


白明起刚踏上寝殿的殿池,就见宝喜从里面迎了出来。他心中一松,脚步就慢了。


昨天让薄紫带着宝喜走,既然宝喜未走,薄紫自然还在。这会儿也不急着回寝殿,白明起便站定了等宝喜过来,道:“去趟书房。”


昨日皇帝御驾亲临,离开后,御林军也静悄悄的一并撤了。


所谓查抄自然也跟着没了下文,只是仍翻得锦王府兵荒马乱。


宝喜忙乱了一上午,此时便给白明起絮絮的讲各殿琐事,无非哪里翻出来个春宫图,哪里又有仆从私相授受之类。


白明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了半天,笑道:“陈都尉亲自带军查抄,不查书房外殿这些紧要地方,倒从下人房查起来了。”


宝喜忙笑着逢迎:“有王爷镇府,陈都尉自然是不敢的。”


白明起不接这话茬,直接道:“我走之后,你把这府里妥善理一理。”


他想起了锦王爷那数量可观的后宫:“东西两侧殿的人全遣了吧,有愿意留下的,留下你给安排婚配,愿意走的,就给一笔安身银叫她们自去。卖身契也自发还她们。”


宝喜连忙答应。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书房。白明起进了书房,在书架里面一通胡翻乱找。


在书架里隔层里,掉出了个红檀木盒。白明起拿在手里,转过身走到一旁垂手侍立的宝喜身边,拉过宝喜的手,将那个木盒按在了宝喜手上:“给你的,拿着。”


宝喜一惊,那小红盒子仿佛烫手似的,忙双手捧了,跪在地上:“王爷,这……这可受不起。”


白明起已经转了回去,继续在架子上乱翻,边不经意的说:“有什么受不起的?打开看看。早给你预备了,一直没拿出来。再不给你,看你都老得没命受了。”


宝喜打开了木盒,见里面是数张地契房产。有庄子,有商铺,出息进项都是极好的。


更可贵的是这些房产商铺散布各地,放一起很可观,单个拿出来却不起眼。


那木盒最下面,是几张民籍。身份籍贯,家族履历都清清楚楚。


宝喜懵了:“王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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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起没有回头,继续道:“我不是说过了吗,王府就算败了,也保得住你一世平安喜乐。你以为我说着玩的?早给你备下了。这次没用到,下次难说,你自己张罗吧。”


顿了顿,又道:“你那两个义子,最近见不着了,想来你已经送出去了,自己留下来陪我。你仓促安排,那能照顾周全?都招呼回来你再好好给谋划吧。”


他没在书架上找到东西,便回转身,见宝喜还呆呆的愣在那里,就敲了敲案几,道:“你放心,那盒子里的东西,是我叫人分头办的,具体是什么,我自己都记不清楚。绝对隐秘妥善。”


白明起一提到宝喜的义子,宝喜就已经惊在当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王爷早就知道!”


身子已经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没想到王爷后面话风一转,安排得比自己还周全,胸中一时激凉,一时滚烫,一时铭感五内,一时惶恐惊怕,只颤声叫了句:“王爷!”


伏在地上,那热泪就滚滚涌了出来。




白明起等宝喜哭了一会儿,情绪平静了,走过去扶起了他:“宝公公,你是我的奶公公,我出宫早,身边就跟了你一个,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扶持,我怎会不知?只是总想着来日方长,不急一时。这次虚惊一场,我却怕再没报答宝公公的机会!公公千万自个儿好好的,在王府等我回来!”


白明起边说着,边心中有些感叹。


锦王不把身边下人当人,身边人自然也不把他当主子看。他平日轻贱宝喜,宝喜待他也不是真心。


那些小动作锦王不留意,白明起闲得无聊却是全都看在眼底。


可是宝喜虽然有自己的私心,大厦将倾的时候却是真带了殉主之念。


白明起感念他的忠心,索性借花献佛,将锦王平日里给手下备的假身份一股脑全给了宝喜。


宝喜听了白明起的话,只觉得字字戳心,情真意切的熨帖到自己心里去,刚收了的泪又流下来,心里堵的话全说不出,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委屈,又觉得如此安心踏实。只说的出两个字:“王爷……”


白明起便笑着哄他:“好啦好啦。宝公公再哭就老啦。”


宝喜抽抽噎噎道:“老奴老了……那也是王爷的宝公公。”


两人正说话间,白明起眼角瞥见薄紫进来了。


在门口遥遥一站,微躬身施了一礼,便轻巧巧自己转到书房屏风后头去了。白明起就让宝喜下去,继续翻来翻去的找东西。


白明起正没头苍蝇一样乱翻,手突然一顿,想到一件事。以前做游魂时司空见惯没放在心上,现在才明白。


原来这锦王府重重的锦幔,各色的屏风和数不尽的大小跨房隔间,都是为薄紫准备的!


这整个锦王府,都为了薄紫的日常行动特地设计过!


白明起咬着嘴唇,觉得很是烦恼。他这一下子就把薄紫带到了千里之外,衣食住行怎么比得上王府精细?


他在王府除了听从王爷吩咐,别人哪个对他不是万分尊崇?


跟着自己到了流放地就不一样了,上头层层的将军副将百夫长,他怎么能不委屈?


可是除了带他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白明起突然想起了锦王对待薄紫的残虐,心念一下就坚定了:走吧走吧!破而后立!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明起终于在案几上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那是锦王的两枚私印。


既然锦王尊位未废,这东西自然要带。


白明起把那私印拿在手里,对着日光仔细打量,一枚是冰凌玉雕的,只有指甲盖大,印柄是个鼓着肚子的小貔貅,这玉水头很好,拿在手里一道流光。


另一枚大些,也朴素些。


白明起慢慢想着,这两枚印要怎么带才好,不能示人又不能丢,最好两个分开放,互相做个备用。


想了会就笑了,找了链子穿上那枚貔貅印,然后招呼薄紫:“薄紫过来。”


薄紫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走到白明起身边:“主人。”


白明起示意薄紫低下头,薄紫却就势跪在了白明起腿边。


白明起探身过去,把链子给他系在了颈间,又翻过来给他看:“这是我的私印,别弄丢了。若是事态紧急,你可以拿它与人周旋一番。”


顿了顿,又想薄紫肯定不知道怎么和人云遮雾罩,故弄玄虚的周旋,于是又补充说:“要是没钱了,可以磨掉印文,卖了换银子。”


薄紫答:“是。”


白明起就在那个小小貔貅上按了按:“陛下有了旨意,准你同我随行。明日和我一起走。”


薄紫答:“是。”


白明起这时感到一丝异样,探了探薄紫的颈间:“你在发烧?”


手底下的肌肤有着灼热的温度,那苍白的肌肤显露出病态的嫣红,精致的眉眼却不动如山。


白明起就探手到薄紫胸口又摸了摸,皱起眉:“确实烧。你今天喝药了没有?午膳用什么了?”


薄紫显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类问题,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白明起便唤宝喜。


宝喜忙踮着脚进来:“王爷?”


白明起拉起了薄紫,把他一路拉倒了书房的西暖阁,边问宝喜:“薄紫午膳用什么了?”


“这个……”宝喜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他上午喝药没?”


“呃……”


白明起微微有些意外:“你没让他喝药?”


宝喜连忙道:“自然是呈上了,午膳照王爷吩咐进的汤,也呈上了的。”


“那怎么不让他吃?”


宝喜为难极了,小心翼翼道:“哪能让薄紫大人吃呢……”


宝喜刻意咬重了“让”字,白明起就明白了。除了锦王,自然是没人能让薄紫做什么的,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算是锦王,耍脾气了不吃饭还有下人一叠声的劝,白明起不由笑了。


他展开暖阁软榻上的被褥,让薄紫躺到了床上,边道:“你比我自由。”


不多时,下人就再次将薄紫的汤药呈了上来。


白明起让薄紫喝了点粥,自己先尝了尝薄紫的药。又苦又涩,怪不得不喝。


他把药碗递过去,边道:“不愿意喝也得喝,你伤势未愈,路上又辛苦……”


话还没说完,药碗已空。


白明起一时无语,转身拈了个蜜饯塞进了薄紫嘴里。


白明起令薄紫在西暖阁歇着,自己绕出来看宝喜为他准备的行李。


琉璃朝犯人流放,若是贬为军奴,便是两手空空,由审押看守一路行至流放地。


若是下放从军则待遇要好得多,可以带家奴,也可以带行李。


宝喜为他准备的自然周全,带了各种御赐丸药和衣物,又带了些银两金瓜子之类。


“这些金银供王爷路上打点。到了地方若是需要银两人手,可以在这里自取。”宝喜在白明起面前展开了一副舆图,将端氏的各大商铺,银庄一一指给他看,


又掏出玉牌来:“王爷树大招风,身份不宜泄露,这就用老奴的表记吧。王爷把这个玉牌拿给管事的看,自有人殷勤招待。”


白明起放下心来。他本来也愁银两带太多累赘,带少了怕有急用,锦王的私印又不能轻易拿出来,有了宝喜的玉牌就方便得多。


转眼天色暗了下来。


宝喜服侍白明起用了晚膳,又早早安排他歇下。


白明起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夜鸟还在滴呖呖叫,他用胳膊盖住眼睛,默默的想,这几天过的兵荒马乱,累死他了。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这是黎明前最深沉的天空。满月渐隐,诸星皆沉。


在一夜里最黑,最暗的时刻,白明起和薄紫跟着领路人,穿过了潮湿阴暗的长长走道,站到了提刑监的内院大门前。


他们将在这里登册,然后由一位审押两位副押带着,斜穿提刑监的重重暗室,坐上囚车向北而去。

琉璃朝律法,流放的钦犯需在天明前离开。


此时天还未亮,提刑监的内院意外的空荡宽敞,留一圈空地,黑暗中好像暗藏漩涡的深渊。


白明起和薄紫站在门前,等待提刑监内院沉重的铁门缓缓升起。

在白明起抬脚迈入提刑监时,天边突然闪了一线流光。星芒极盛,唰地划过北方。


白明起回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见天空中遗留的金色光闪,和薄紫墨黑的,毫无波澜的眼睛。

提刑监的文书和审押早已在朝房里等待。见到白明起过来,一言不发先躬身施了个礼。


这种圣旨下放的钦犯,身份非富即贵,提刑监招待的时候也十分恭敬小心。白明起微微点头,道:“这就麻烦列位大人了。”

文书便令三位审押一起为白明起登记造册。


白明起瞥了一眼,见到那上面只写了“钦定流放九连池,带家奴一。”无名无姓,无头无尾。


下面是三位审押的签字画押,三位审押的身份履历倒是写得清清楚楚。白明起看到把头的审押姓夏。

待过档文书都交割清楚,夏审押便提了一套重镣过来,白明起没有反对,任他扣住了手脚。


这是琉璃朝不成文的规定,凡流放者,需带重镣出城。到了城外驿站才给放开,有惩戒警醒世人之意。

可是这回夏审押扣好了铁镣,却没有将钥匙收好,反而放到了一位副押手里,使了个眼色,那副押便一溜烟的去了。

白明起脸色一下阴沉了,冷冷道:“却不知道哪位大人判了我带枷流放?”

琉璃朝律法,带枷是公刑,而这带镣……就是私刑了。


擅用私刑在琉璃朝是大罪,白明起言下之意,便是指审押擅用私刑。

夏审押顿时慌了,勉强道:“不是带枷,不是带枷,只是……规矩。”

白明起站定了,皱眉看着夏审押不说话。

一阵虚汗从脊背上渗了出来,夏审押顿时就觉得自己矮了三分。


他心里寒了,便不住的对白明起躬身:“还请大人宽宥,小的……实在做不了主。待到了九连池,文房也有钥匙,到时候定当为大人开镣。请大人担待,担待。”

他边说着,边一手虚托了白明起的手镣,将他向前引。

白明起忍了忍。


须臾间,他已将“立刻发作”和“隐忍不发”的后果权衡了一圈。


然后面沉似水,一言不发的由着夏审押将他请上了囚车。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待囚车缓缓而行,沿着皇城左路走出了内城的时候,白明起似乎听见身后皇宫的净鞭隐隐一声脆响,砸在空气中。

净鞭响过,宫门便开。

年轻的太子殿下用过了早膳,此时刚送了皇帝御朝回来,时候还早,便偷了个懒,跑到腾渊阁临水的亭子里逗鹦鹉玩。


亲随的太监担心早晨临水寒凉,给他披了件孔雀羽大氅,太子殿下便拿那大氅上的孔雀毛挑‘逗得鹦鹉怒气勃发。

正得趣间,看见他的伴读白观修从跨桥上急急走了过来。太子便扬声唤他:“你今天来这么早?”

白观修一脸笑意盈盈的,先在亭子口躬身行了一礼,又进了亭子拜下道:“赶了一大早,特地来给殿下道喜的。”


边说着,将手里的托盘呈上。

托盘里是一把黑黢黢的铁钥匙。

太子便抓过来闻了闻,说:“什么东西?”

白观修露出一点暧昧的神色,道:“是锦王的……”

太子听见锦王二字,脸立刻阴了下来,转手将钥匙扔回了托盘:“哼!又是他!他不是走了吗?”

白观修将托盘放到了身旁小凳上,自己起身笑道:“正是今个一大早才走,这把钥匙,锁的是锦王身上的重镣。”

“那重镣二十斤,太子给他的恩典,叫他一路带到九连池。”

太子登时大怒:“我什么时候给他恩典了?我什么都不给他!那个混蛋!叫他快滚!”

白观修僵了一下,缓了半天,才给太子细细解释:“太子有所不知,臣在锦王殿下临走时收了他身上重镣的钥匙,这一路山高水长路途颠簸,带足两个月的重镣,管教他到了地方,手脚俱废。就算锦王还有回朝之期,也是个废人了!那时候还不是殿下想怎么摆弄他,就怎么摆弄?”

太子顿时不耐烦,道:“我摆弄他干什么?”说着去看那把钥匙。


那钥匙好像会蛰他眼睛似的,让他猛地一激灵,明白了过来:“你说什么?”

劈手就给了白至修一个耳光:“你大胆!”

兀自怒不可遏,一脚踹翻放钥匙的小凳:“锦王什么身份!你敢做这种事情!”

凳子一翻,钥匙在地上蹦了几蹦,于是太子就眼睁睁地,看着钥匙翻到亭子外面去了。

太子连忙扑过去,趴到亭子栏杆下往水里张望,只见钥匙正颤巍巍地,卡在了栏杆的缝隙中。


他伸手去探,怎么使劲都差一点,急出了一身大汗。一扬大氅,就势揪了那孔雀毛探到栏杆外去勾钥匙。



手一抖,钥匙就翻进了湖心。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薄紫便膝行上前,跪在白明起身边。

“过来。”

薄紫便又上前一步。

白明起双手拷着铁镣,他只好抬起了手,示意薄紫坐到他怀里。

待薄紫坐过来,他把手臂放下,将薄紫圈在怀中。

薄紫坐得极紧张。


他全身都崩得紧紧的,只凭着一个支点,维持了一个不自然的,斜靠的姿势凝固在白明起怀里,后背一点儿都没碰到他。

白明起不由笑了。这家伙功夫真好啊。他暗忖。


白明起从怀里掏出个小小木盒,倒了一颗丸药放在薄紫唇边:“吃了。”



薄紫便含了。小小的药丸,在舌尖转了一圈就融化了。

只过了一小会儿时间,薄紫觉得睡意陡的袭来。


他意识一沉,瞬间就觉得恍惚了。薄紫晃晃脑袋,勉力维持着一线清明。

他的眼睛被白明起轻轻蒙上了。

“别怕,睡一会吧。你身上还有伤呢。”

他听见一个带笑的声音在耳边说。

薄紫睡了过去。


到了正午饭时,白明起叫醒了薄紫。

他让薄紫靠在自己胸口,双臂虚虚笼着他。趁薄紫还睡眼朦胧的时候,塞进薄紫嘴里一丸药。

“今天你不能吃东西。”白明起说,“压在舌下。”

薄紫在口腔中把那颗药丸打了个转。有点涩又有点沉重的鲜香。是千年老参熬制成的参丸。


他觉得身上很沉,意识混沌。

参丸还没完全融化,薄紫又睡了过去。

囚车慢腾腾的沿着官道一路行进。


白明起靠在囚车栏杆上,怀里抱着薄紫,为他遮去了春日下午直射过来的阳光。


囚车的颠簸让白明起很不舒服,他皱着眉,顺着抚弄薄紫的发尾分散注意力。


就这么让薄紫睡睡醒醒,颠颠倒倒,直到第三天,他们才出了琉璃朝皇城外城,落脚在朝廷下设的驿站过夜。从这以后,他们一路的食宿将都由朝廷驿站提供。



囚车停在了驿站的馆舍外,夏审押进去勘合过邮符后,才踢踢踏踏过来打开了囚门,让白明起和薄紫下车。


他带着副不耐烦的神气,把囚车上的铁链子摇得哗啦啦响,边用手里的马鞭狠狠抽了下囚车上的栏杆,直着嗓子吼:“下来下来!磨蹭什么!快……下来。”



他本来胆气颇壮,心里还记恨着临走那天白明起无端的吓唬他,更兼上头有人暗示叫他不必客气,因此存了路上整治摆弄两人的心思。


却不料威风刚拿出来,被白明起下囚车时淡淡的一瞥,气焰立刻熄了,那最后“下来”两个字就说得温顺恭良。



怪了!夏审押领着两人入了驿站,安排了房舍,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怕他个啥!



待两人安顿好,他又挺起腰身,板住了脸道:“你们就在这屋子里呆着,一会自然给你们送吃食过来,今晚早点歇息,明个儿天亮启程!”



说完了例行训话,他转身要出去,却听见身后白明起道:“夏审押。”



夏审押心里就是轻轻一抖,回过头来:“干什么?”



只见白明起站起了身,拢了手扶着腕上铁镣道:“我这位家里人身上有伤,吃不得粗劣干粮。能否请夏审押带在下去厨房为他准备点晚膳?”



若换做平时,在押的犯人若是胆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夏审押早就眉眼倒竖,一鞭子抽过去了。


可是此时,他对着白明起那肃然淡静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一种威压缓缓逼过来。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踌躇半天,只得道:“这个……于理不合。”



白明起没有说话,只是当先走出了房门,然后回过头静静等着夏审押。



夏审押就一阵心虚,忘了薄紫还在房里,门也没锁就跟着白明起去了厨房。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白明起在现代就没做过饭,在这古代对着锅炉灶台当然更不可能会做。


他只是在厨房里,支使厨娘把鸡蛋精米统统翻出来。


厨房的杂役厨娘,见一个带着重镣的流放犯人跑过来安排诸事,又见一向嚣张跋扈的夏审押跟在他身后一脸的不自在却也没阻止,不由皆尽诧异。

白明起见厨房诸人都愣愣的看着他,就微微躬身施了一礼,道:“劳烦各位了。”边说着,手指在灶台上一拂,几个黄澄澄的金瓜子就从掌心滑了出来,放在灶台上。



琉璃朝金价是银的十五倍,这帮常年驿馆劳作的杂役们,月钱不过一贯半贯,


哪个见过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金瓜子一出,几个人都是精神一震,立刻挽起袖子大干一场,将那驿馆招待长官的蛋菜米肉,做了个不亦乐乎。



待饭菜出炉,白明起将几道菜用托盘捧了,送到夏审押面前,道:“这是孝敬几位审押的,路上辛苦。”

夏审押一愣,就觉得有点受宠若惊,挠挠头道:“这怎么好意思。”



白明起没想到这夏审押居然心地不坏,对他的恶感霎时去了不少。于是笑着说:“还有两个月的路程,全赖审押上下周全,这点饭菜不过表个心意。”



夏审押就把饭菜接了。



白明起捧了自己和薄紫的晚膳,点点头,自顾自回了房。



薄紫还在门口守着,低头为白明起让开了道路。


白明起布好饭菜,先尝了尝给薄紫准备的蛋羹和米粥,觉得尚能入口,便让薄紫过来吃饭。

薄紫走过来,在白明起身边躬身道:“属下不敢僭越。”

也许因为烧了好几天,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像深夜里缓缓涌过的地下暗流。


白明起愣了下才明白,薄紫这是请自己先用。


他此时实在没力气计较这种小事,就挑挑拣拣先吃了几口。


这几日车马劳顿,他身上又扣着重镣,白明起只觉得疲累,其实没什么食欲。他意思了一下,就叫薄紫上桌吃饭,自己到一旁的榻上歇着。

天色渐晚。

屋子背阴,房间里潮湿昏暗。


薄紫虚空了桌上主位,自己坐在下首,留了一个侧影。


他吃饭倒很乖,不疾不徐,优雅从容。


白明起突然觉得无比的宁谧沉静。

他就这样在一片昏暗中看着薄紫吃饭。

直到薄紫吃过收拾妥当,拿着一盏小小的火烛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白明起才如梦初醒般抬起身:“薄紫?”

他看到小小的一豆烛火闪烁在眼前,薄紫的身影隐藏在黑暗里。

“是。”

白明起就站起来:“你先把烛熄了。”

薄紫用指尖将那一豆烛光轻轻一捻。

房间里暗了下去。白明起稍微定了定,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昏暗。

“薄紫过来。”他轻轻召唤。

薄紫走近他身前。

“过来。” 白明起抬起手臂,等薄紫离他近得不能再近,慢慢环着双臂从他头上落下,直到把人完完全全的圈在自己怀抱里。

“别怕。”

白明起抱住了薄紫。

他手下感觉薄紫的身体又绷紧了。屏息凝神的由着白明起拥抱。

春天的夜晚起了风。刚刚鼓起花苞,诞出嫩芽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摇摆摆,在房间墙上划下凌厉的影子。

树枝哗啦啦的声音在风中穿行。

白明起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把手探进了薄紫的衣服。

感受到手底下的身体实在是崩紧到极点,脊背微微颤栗着,白明起只好先抚摸他的后背安抚:“别怕!我要看看你的伤势。很快就好。”

“会很快。”

白明起像安抚一只紧张又警惕的大猫咪那样,一点点的,细致的抚触薄紫。

非常的轻柔,非常的温暖。

薄紫迷惑了。

等手下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白明起才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探察了薄紫的伤处。

他让薄紫靠在自己肩头,然后给他的伤处上了药:“已经好多了,明天可以正常用膳。”

白明起环着双臂从薄紫头上褪了下来:“这几天你受苦了。”

身上还带着不属于自己的热度。


薄紫静静看着主人放开他回到榻上休息。


他墨黑澄澈的眼睛里一片迷惑。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囚车沿着官道缓缓一路向北。


一路是起伏的农田和草地,作物淋着春日暖阳已经开始茂盛生长。鲜绿鲜绿的青草钻出地面,肆无忌惮的在大地上蔓延。


当薄紫在睡梦中醒来,看见的是漫山漫野的金黄花海。


那是盛开正怒的油菜花,菜籽可以榨油,茎叶都可以吃。


这种作物大片大片的在春天播种在皇城以北,金黄的花潮一路接到碧蓝的天际。


薄紫微微动了一下。他此时正伏在白明起腿上,被白明起双臂虚拢着。


白明起身上淡淡的气息萦绕着他,这么多天以来,薄紫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


他侧脸躺在白明起为他圈起的小小空间里,眯着眼睛看向繁花最盛的地方。


像大水般沉重的温暖包裹着他。


突然白明起收回手,弯身看向他:“你醒了?”


薄紫点点头。


主人接近时候,他感到阴影也同时压下来。


在阴影里他总是非常安全和自在,所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因为这样的亲近而紧张。


“来。”白明起放开薄紫,换了个姿势,示意薄紫靠到自己胸口。


薄紫跪在白明起双膝间。


他看着白明起被铁镣磨得红肿渗血的手腕,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种从未有过的,抗拒的情绪缓慢的滋生。


他犹豫了。


白明起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过来。”


等薄紫犹犹豫豫的靠过去,白明起环抱了他,探手在他微蹙的眉上划了划。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碰你。再坚持一下,到了流放地就不会了。”白明起在他耳边说。


薄紫怔了怔。


这句话在他心中反复翻腾了好几回,让他再也不生抗拒。


尊贵的锦王殿下就这样抱着他的影卫在金黄花朵的夹击中一路向流放地而去。


这一年,历史上记载是琉璃朝隆钦二十五年。


皇帝谕旨,令端氏家主,皇长子锦亲王入腾渊阁修纂国典。


薄紫就是在这一年,不小心掉入白明起的怀抱。


从此,再也不能释怀。


【久重锦 ·第一章:给我怀抱的人 ·完】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妈呀这一章真长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久重锦 ·第二章:碰你就像碰到疼处】



到达流放地的最后几百里,白明起是一寸一寸熬过去的。

他早知道,扣着重镣,流放的旅程不会轻松。

原来是如此的不轻松。

他已经十几天粒米不进,只是勉强喝了几口水。

北方的倒春寒,风吹到身上好像细小的鞭子抽过。

他的手脚已经僵硬,铁镣扣住的地方磨得血肉模糊。实在难受的时候,他就靠在薄紫身上,紧紧搂着他,埋头咬着牙苦捱。

囚车进了山路,天气渐渐暖起来。

沿途火山石上一路的爬地藓,像地毯一样铺得无边无际,此时尚未返青,泛着铁锈色,看得白明起的眼睛一片血红。

九连池是琉璃朝北军的换防大营,建在一片广大的火山盆地中,四周团团拱卫了九潭互相连通的湖泊。

囚车沿着屈曲盘旋的山路绕过九道弯,群山夹峙间,慢慢走进了九连池的主营。

薄紫用一袭披风裹了白明起,小心翼翼的将他抱出囚车。

白明起最后扫视了一遍小小的方寸之地,这里,困守了他两个月的辗转腾挪。此时他只觉得疲惫难言。

夏审押办完了交接手续,便领着他们到主营的西朝房找文房上档录籍。

西朝房里潮乎乎阴凉凉的。

宽大的房间里逼仄地堆满书籍纸张,墙角积满灰尘和污痕。几案上高高堆满了各色的典籍案卷。

就在这一堆故纸堆中,突然发出一阵苍老的哼哼声,接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脑袋从发黄的经卷中抬了起来。

那是一个老人。穿着灰色长衫,手里抓着支长长的烟杆。

他好像刚刚在桌子上睡了一觉,脸上还留着压出来的红印子。

老人眯起眼睛,先把薄紫从上到下的审视了一遍。

见到他怀里被华贵锦绣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明起,不满的又哼哼两声。

夏审押像怕踩到陷阱似的,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杂乱的纸堆,挪步到几案前:“老刘,来新人了,你赶紧给办吧。”边说着,把文书和勘合过的邮符递了过去。

被称作老刘的文房晃了晃脑袋,捋着山羊胡子慢条斯理的将文书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从文书上面抬起眼睛来:“来者何人哪?”

白明起便轻声对薄紫说:“放我下来。”

薄紫弯身将白明起放下。双脚一落地,就是一阵立足不稳。

双膝颤抖,马上就要倒下。

薄紫在身后扶了他一把,白明起狠狠咬着牙,硬是站定了,还未开口,夏审押却抢先直接一巴掌拍到文房后脑勺上:“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给办完开锁!”

说话间,白明起身上的披风已经褪了下来,露出手足上黢黑的铁镣。

文房登时跳了起来,带动得几案上的卷宗典籍山一样倾倒,一阵惊天动地的乱响。

他惊得山羊胡子直抖,指着白明起,眼睛却看向夏审押,一时说不出话来。

夏审押满面尴尬,低声说:“我有什么办法?”

文房此时才喷了一口气出来:“这是……这是重镣流放啊!从皇城来?”

夏审押点点头。

“哎呦,哎呦。”文房手忙脚乱的到处找钥匙。

一时翻不到,起身对薄紫连连挥手:“你还是抱着他吧,啊?抱着抱着。”

一通翻箱倒柜才找到钥匙,给白明起卸了重镣。

文房躬身看了看白明起手腕上的伤处,仰头和白明起说:“了不起啊,年青人!”

白明起已经没精神搭理他了。

文房不再拖延,将重镣交由夏审押提着,自己磨墨擎笔,抽了张军籍户纸出来:“年青人叫什么啊?”

白明起迟疑了一下:“白明起。”

文房便在那张军籍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了白明起三个字。又给填了籍贯乡族。

填完白明起那张,又抽了张奴籍户纸:“你的家奴叫什么?”

白明起已经站不住了,他全身都在发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他咬着牙,慢慢说:“这个还请大人通融。我这位家里人舍家撇业追随到此,在下感其恩义,实在不忍心他再入奴籍。可否容些时日,待在下攒些军功,为他某个正经前程。”

文房讶异极了,

看了一眼薄紫:“他不入奴籍,如何忠心服侍你?这军营忙乱起来顾不上照看, 他若跑了,你上哪里找?”

白明起说:“无碍。在下只怕他……不离开。”

夏审押在一旁插嘴说:“行了行了,他说怎么样,你就怎么弄吧。”

文房说:“你倒好说话!”说着,摇摇头,收了白明起的军籍。

又给指点了何处领日常器具,何处领饭食等琐事,又给划拨了兵舍。

翻了翻日子,又道:“等过几日换防的兵士都回来了,再给你分配下放,最近就好好休息吧。”

白明起一一听了,道过谢,又转过身对夏审押说:“这一路蒙审押上下周全照料,先在此谢过了。”

说着,在薄紫的扶持下施了个半礼。

夏审押忙侧身避过,满面郁色道:“唉,实在羞愧不敢当。”边叹着气对白明起作揖。

这趟差当得他实在气苦,本来得了上头的令要好好整治白明起,偏偏见了他就心里难受,反而一路殷勤照顾。可一边照顾,一边却不得不一副重镣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上头几句话,下头人便辗转碾磨,两头为难。世事如此,直叫人生也难过,死也难过。

白明起微微侧了头,薄紫就上前用披风裹上了白明起,将他抱起来。

把人抱在怀中的那个瞬间,薄紫心中巨震。

刚才抱进来的时候有重镣尚不显什么,此时重镣一卸,薄紫万万没想到怀中人竟如此之轻!

手臂上完全感觉不到分量,好像自己小心翼翼捧着的,只有一件锦绣披风。他不由紧紧抓住了披风的下摆。

白明起合眼靠在薄紫胸口,低声说:“我要先去沐浴。”

薄紫就把白明起带走了。

文房目送他俩出门,嘴里兀自念叨:“白明起白明起……”

突地一拍脑袋,“我道是谁呢!这不是皇城白家的子侄?当今东宫太子的母家!他家长子做着太子伴读,次子在咱们上将军那当司隶的?这是犯了什么事啊?这么好的孩子!”

夏审押一边理着铁镣,一边闷闷答:“我怎么知道?朝廷钦犯,哪次让咱们知道首尾?”

他觉得那铁镣上的血迹分外刺眼,擦了又擦总也擦不干净。

文房仍不住的感叹:“怪不得!世家大族的子弟,一身风骨,刑不能辱啊!”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白明起不知道文房随随便便就把他送给了皇城白家。

他让薄紫带他向西绕到兵舍后面沐浴,那里有一片被树林环绕的浅水温泉。

此时刚刚下午,树林里寂无人影。

薄紫在温泉边放下了白明起,小心翼翼的扶着他下了水。

水温微热,正是沐浴最适宜的温度。

白明起一步一步往深水处走,却觉得像走在滚油里。万针攒刺般的痛苦,一步一步燃在膝下,又烧到腰际。

他细细的磨着牙,硬是慢慢坐下了,温水轻柔的包裹了他。白明起全身掠过一阵痉挛,疼得乱抖。

他靠在薄紫身上,扬起脖颈死命咬着牙。

这里是树枝掩映的春日下午

这里是流放地

这是他生的代价,必须直接面对,不得逃避。

水波荡漾在白明起的胸口。

薄紫低着头,清清楚楚看到湿透的单衣裹住了白明起瘦骨嶙峋的身体。

苍白,枯瘦,细弱的手臂。

曾经紧紧拥抱他。

深冷沉静的黑眸眨都不眨的凝视着白明起,慢慢浮起了一层疼痛的雾气。



兵舍都是统一用不去皮的铁心木搭建的敞屋,靠墙一溜二十人的大通铺,对墙面南留了透窗,斜斜遮着竹帘。分配给白明起和薄紫的这一间还没有别人来,只住了他们两个。

薄紫轻轻将白明起放在铺上,先去把竹帘卷起来。

一阵风带进了新鲜的水气,很快驱散了屋子里的阴暗。

白明起只穿了一件中衣,勉勉强强坐着,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弱不胜衣。

他垂着头,由着薄紫跪在身边为他擦干头发,在发间穿行的手指修长稳定,掌心和指节间全是厚厚的茧子。


白明起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他想起很久以前,薄紫刚到锦王身边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总跟着下人一起,学习如何服侍锦王。

白明起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

他想自从薄紫正式成了影卫之后,这课程可再也没上过了,如今倒在自己身上重温了一回。

擦过了头发,白明起感觉薄紫轻轻翻过了他的手。

接着,疼痛麻木的手腕上一阵清凉。

白明起微微一惊,侧头看到薄紫正为他的手腕伤处敷药。

这回白明起可真正诧异了,下意识的把手一收。

薄紫抬起头,澄澈的黑眼睛定定的看过来,清冷的眉峰微微敛着。

四目相对,白明起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大,就移开视线。

薄紫低下头继续为他敷药。

擦过手腕和脚腕,再用干净的布条裹起来,打个利落的结。

白明起看着薄紫动作,心中有种小小的诡异感。

因为他和薄紫说的是“去沐浴”。

换衣服,擦头发自然包括在“沐浴”这道命令内,可“敷药” 不算。

白明起知道薄紫是绝对的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多余的事情从来不做。

他还记得有个冬天锦王酒后睡在园子里,薄紫就能在一边干看着,任满府找得人仰马翻焦头烂额,硬是不动手也不吱声。

锦王冻了一宿,后来大病一场,可也没人怪罪薄紫。

白明起是那时候起才明白薄紫不是普通侍卫,在某种程度上,他拥有一种超然的地位,连锦王都不能干涉。

白明起心想来流放地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这才一离开皇城,薄紫做事就像个正常人了。

他突然眼前一黑,再也坐不住倒在床上。

朦胧中感觉薄紫为他盖好了被子,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松,一松懈可能就永远不会再醒来。

他抓住薄紫的手,挣扎着说:“天亮叫我。”

薄紫答:“是。”

白明起放心的昏了过去。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淡青色的浅薄晨雾在火山间缓缓穿行,空气中有种稀薄的松木味道。

太阳还未升到火山口,正是伙房架锅做饭的时候,九连池已经人声鼎沸。

但是这嘈杂传不到伙房二楼的单间。

小屋里铺着青席,案台上刚刚换过香炉,一线极细的白烟直直的升起,撞到房顶笼的轻纱才忽地散开。

桌子上错落的摆了几盘精致的点心,被人不经意的挑拣着咬了几口,随意扔在一边。

北军新上任的屯骑校尉端威此时正站在窗口,小心翼翼的侍弄一盆墨兰。

他穿了件藏青长袍,下摆密密绣了同色透丝暗纹,行动间只见光泽不动声色的流转。

里面的白色中衣规规矩矩的高于领口三分,连交叠的角度都不差一毫。

他正用湿透的巾帕一片一片的擦过墨兰错落交致的长叶。

确定擦得纤尘不染后,便把巾帕递给了身后奉立的副校尉沈立,又开始细致的探量露出土壤的根茎长度。

“九连池和暖,这花期还能多延几日。”

沈立无聊至极,正转头看着窗外楼下兵士们排队领饭,听见端威说话才回过神,心不在焉的答道:“到万围城就冷了。”

“冷也带着。我不是个轻弃旧物的人。”

沈立听这话说得颇有意味,就留了几分神:“大人,旧物去就去了,那是他眼光浅薄,和大人有缘无份。此等不忠不义之徒,大人还成日挂念什么?大人如今升任万围城的屯骑校尉,手下三千铁骑,两万将士,还愁前路无人么?”

端威有些恨恨的磨了磨牙:“两万将士有什么用?没人为我带兵,上了阵就是一团散沙!难道还要我亲自督阵不成!”

沈立有些无奈:“大人心急也没用,只管放宽心吧。蛮族一时半会也攻不过来,到了万围城,下官一定为大人细细查访,将那万围城所有武艺高强又兼通谋略的英雄都领到大人面前,请大人亲自拣选。”

端威冷笑:“武艺高强有什么用!哪个有赵景那孤狼一样的气势?”

他想起赵景走的时候甚至没有执家奴礼拜别,不由气得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沈立却没有回答这话。

他侧脸对着窗外看呆了。

端威皱起眉,顺着沈立的视线向外面看去。

他先是一惊,接着猛地探身出窗,连刚才精心照料的墨兰被碰到地上都没发觉,

只是紧紧的盯着楼下一个人。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那是一个年轻人,穿了一身劲衣。他眼睛极深极幽,清冷的脸上却一片毫无波澜的平静。他正陷在两群混战的兵士之间。


九连池是轮防大营,换下来的兵士有的在驻防营里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有的闲的无所事事,更有刚升职的什长佰长踌躇满志的急于立威,这帮莽人聚在一块,成天的就是找茬打架。尤其是领饭食的时候人多口杂,往往为了一口饭一句话的小事几百个人打成一团。上头的也知道这种斗殴纯属发泄无伤大雅,索性清出了伙房前面的一块空地专供士兵打架。混战一起,路人难免池鱼之殃,只要陷进去就是身不由己跟着打成一团,因此这种聚众斗殴往往越打人越多,直到长官出面驱散才罢。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此时那个年轻人就陷在这样的一场混战之中




可是他连迟疑都没有。步伐丝毫不错。他身处混乱 ,却冷寂孤绝得好像一个人俯瞰众生,擦身而过的兵士带起他的衣角,却没人能碰到他。他或扭身,或侧让,或后倾,就这么轻巧优雅的在人群中穿行,转瞬就走出了伙房空地,一路往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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