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文】《久重锦》by七茭白(穿越攻X影卫受,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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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5-08-10 02:34:00 更新时间:2021-01-21 23:12:25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六月。九连池。艳阳高照。

正是饭时,九连池伙房前人声鼎沸。

几个新来的将士,正推推搡搡,吵吵闹闹打成一团。突然领头的面色一变,一巴掌打到几个闹得最欢的脑袋上。几个人都是一惊,接着面容一整,恭恭敬敬的垂首肃立,让开了位置。

端威一身月牙白三重领,腰间垂挂着式样繁复精巧的玉佩,缓步从人群让开的狭窄通路中走了过去。他姿态凝重端静,步履从容,身后跟着沈立和四位亲随卫队,皆是伟岸威严。

从那日点卯的“意外”后,他再也不敢毫无防备的下到兵营,走哪里都让自己的亲随卫队跟着。北军的中高级将领,在伙房都有自己的小包间,由厨房另外准备膳食。往日他都尽量错开兵士的用膳时间,今日却来早了些。

端威看着伙房前头人来人往,微微皱了下眉,转身找了片树荫下站定,对沈立说:“等一会再进去。”

沈立答应了一声,想起件事:“刚才我过来时听李都护说,大人的调令已下到万围城,这几日就可以动身了。”

端威“嗯”了一声:“我把此间事处理完就过去。”

自从被李鹿吐了一口,端威这些天几乎是泡在了温泉里。沈立见端威面色阴沉,知道他还记恨着这事,于是就委婉的劝道:“大人,兵营里都是粗人,对大人不敬也是情有可原……”

端威抬手止住了沈立的劝说:“我怎么会和他一般计较?我是在想薄紫的事。”

沈立立刻道:“大人,此事不可强求。不如把白明起和薄紫一块调到大人帐下,细细图之。”

端威冷冷道:“我如何能容忍座下之人另有二主?”

两人正说着,伙房前一阵小小的骚动。十几个人聚集在空地上,领头之人高大魁梧,声音洪亮,正是李鹿。

端威见到李鹿,不由喉结上下滚动了半天,心里又升起一股沐浴的冲动。

李鹿正杀气腾腾的瞪着面前的人。那被他手下合围逼在中间的,不是白明起和薄紫是谁?

远远的,就见李鹿抬手给了白明起一拳。沈立一惊,差点叫出来。却见白明起微微一退,按住了被打的肩膀,一副很莫名的样子。

沈立松了一口气,笑道:“别看李鹿是个莽人,手底下也是有分寸的。他若真有心打白明起一拳,十个白明起都打烂了。他气成那样,打了一拳竟然只是让人家稍微退了退,可见他粗中有细,做事妥帖。”

端威很是疑惑:“你看,薄紫竟然不管。”

沈立闻言看过去,只见薄紫站在后面,一脸漠然,冷眼旁观。

沈立皱眉道:“确实蹊跷。”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他们都是常年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来薄紫是个绝世高手,和李鹿等人不在一个层次上。他既已认主,为何又放任主家被人欺负,自己袖手旁观?

私底下,沈立曾经问端威:“薄紫武功高强,气势又如此森冷,难道是死士?”

端威神色凝重起来。如果薄紫是死士,军前效力这事,根本就想都不要想。死士一旦认主,那就是绝对的从一而终。

端威细细回忆遍薄紫行止,摇头:“不会。家父手底下,也养了几个死士,不见他这样。死士不会和主家有什么交流,更别提对主家守礼。”

沈立这才放心。

这会儿,李鹿又轻轻打白明起一拳。白明起似乎有些生气,说了句什么,李鹿就张狂的哈哈笑起来。

薄紫还是一派平静,脸上波澜不惊。

端威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看来他们主仆生了间隙。”

话音刚落,只见李鹿伸手推了白明起一把。这一次用了点力气,白明起险些摔倒,脸上显出怒色。

沈立有些不安了:“大人,过去看看吧。”

“何必看?”端威轻笑一声:“有人替我出手,岂不正好?”

沈立有点犯愁,不说话了。


其实李鹿心中也很是犯愁。

他轻轻地,温柔地“揍”了白明起两下,就发现这位公子哥儿真是个打不得碰不得的人物。吹口气,就能把人弄死了。

他不想玩出什么人命,可是这种小心翼翼的揍法又难消他心头闷气。

他狠狠瞪着白明起,把拳头攥得嘎啦嘎啦响,可是到底无可奈何,于是又伸手推了白明起一下。

白明起实在被弄得不耐烦,问道:“李鹿,你有完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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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鹿怒道:“没完!打你有什么意思!你叫薄紫跟我打!”

他怕出人命不敢碰白明起,干脆惦记上薄紫。可是他明的暗的挑衅好多回,薄紫只是不理。若是动了手呢,人家轻轻一躲,自己居然连对方衣角都碰不到。几次三番下来,李鹿被心头一把闷火烧得两眼发红,忍不住又找上白明起。

他当着薄紫面推搡白明起,就是想激薄紫出手,好好跟他打上一架。没想到薄紫竟然不管,这下李鹿对着玻璃娃娃一样脆弱的白明起,心中愁苦,无计可施了。

白明起冷着脸,转头准备离开,不料身后突然一股大力推来,他一时不防摔倒在地。只听李鹿嘎嘎大笑:“小崽子!爷给你点教训!”

白明起坐在地上:“李鹿,你打我很英雄吗?”

李鹿道:“那你让薄紫过来和我打一架。”

白明起扯着嘴角似笑非笑:“我就不。憋死你。”

李鹿登时一声狂叫,气得两眼血红:“白明起!白明起你个王八蛋!嗷——”

他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的扑向薄紫。此时李鹿的手下十几个人已经合围堵住了薄紫退路,立志非要逼薄紫和自己老大打一架。

薄紫微微一动,就发现退路全堵。同时,李鹿疯狗一样迎面压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薄紫袖口一抖,匕首已经握在掌中。

李鹿带了开山之力扑向薄紫,恨不得把眼前人撕个粉碎。他双手握拳正要砸向薄紫的太阳穴,突然身形一滞。

他感到胸口一记重击,剧痛。

李鹿缓缓低下头,只看到一截刀柄在胸口。

电光火石间,他脑袋极清醒。短暂的一生快速闪过。

他在村里打架,拜别了爹娘从军,和兄弟一同上战场,还有,他踹开了兵舍大门叉腰狂笑说:“九连池!老子又回来了!”

李鹿明白过来:我要死了!

可他一点都没有害怕。他只是茫然。他退了一步,茫然的低下头。

哪有什么刀柄?

哪有什么匕首?

李鹿呆呆的看向薄紫,看到一把黢黑的匕首,匕刃握在薄紫手中,刀柄冲着自己。

薄紫刚才只是用刀柄捅了自己一下!

用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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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奶奶的自己还回忆了一生!

李鹿心中瞬间沸腾了。

他奶奶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叔忍了嫂嫂都不能忍!

李鹿仰天长啸,再一次扑向薄紫。

就在李鹿怔住的的空档,薄紫已经从包围中从容而出。

李鹿再扑过来,他就只是左右闪躲。

李鹿咆哮着,胸口剧烈的起伏,还不忘指挥手下堵薄紫的退路,一边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的扑过去。

一时间薄紫也闪躲得颇为狼狈。

“住手!”

突然一声暴喝,接着冲上来几位全副披挂的武士,手里的刀并不出鞘,就那么拿着劈头盖脸的将他们打散。

端威一身锦缎华服缓缓而至。他倒背着手,皱着眉头,看着被亲随卫压住的李鹿冷冷呵责:“李鹿,你们这么多人打薄紫一个,成何体统!”

李鹿被三个武士合力压得直不起身,怒目熊熊的瞪着端威,只顾着恨恨的挣扎,脖颈上青筋暴突。

那三人也是军中少有的威武壮汉,李鹿一时挣脱不开,心中憋闷欲死,于是狠狠的“呸!”了一口。

端威顿时一僵。那种被毒蛇缓缓沿腿盘上的感觉又回来了。一时间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他和沈立本来是看李鹿出手对付白明起的,没想到后来矛头转向了薄紫。端威有意等薄紫被十几个人围得狼狈的时候出面来救个英雄,他是真没打算和李鹿一般见识。

可是李鹿这一“呸”,把端威的新仇旧恨,重重叠叠都勾了出来。

端威气得面容扭曲,指着李鹿道:“你就这么跟长官说话,啊? ”他气得简直无可发泄,只是一叠声的吼道:“给我带下去带下去!关号房里!”

三个亲随卫拖着李鹿刚走了几步,端威又吼道:“给我关号房里!给他戴上重镣!扣他十五天!”

三个亲随卫压着李鹿一路往主营去了。

端威默默看了一眼薄紫。薄紫背对着他,正扶白明起起身。

怎么就这么不顺利!端威心里恨恨的想。可是此时他实在是……需要沐浴。

他令手下人驱散了看热闹的兵士,自己转身就往后面的温泉池子方向去。

沈立跟在端威身后,见他面沉似水,似乎比刚才平静了点,于是小心翼翼问他:“大人,这重镣十五天,是不是罚得重了些?”

“放心!”端威面无表情的回答:“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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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舍里弥漫着一种细腻辛辣的香气。

桌上垫了块干净白布,摆了两块油汪汪的烤肉,焦香金黄的表皮裂开来,露出里面洁白细嫩的纹理,悠悠的腾着热气。

众将士都围着桌子,鼻尖翕动,贪婪的闻来闻去。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将袖子挽到肘上,张开一双肉肉的手掌,仔细的往烤肉上抹了一层粗盐粒子。抹得匀净了,又一遍一遍揉按。

“好了!”他揉了半天,不胜爱怜的拍拍那两块肉,像在拍姑娘的大腿:“入味了!裹好让来顺给老大送去!”

突然白明起推门走进来。

他闻到空气中浓郁的肉香,疑惑的站在众人后面看了好半天。伙房提供的肉食都是蒸煮,现在又不是饭点,哪来的烤肉?

“是鸟。”薄紫在身后告诉他:“外面树上歇着的白鸟。”

白明起一阵无语。怪不得好几天没听见鸟叫了!仔细再想想,似乎从李鹿他们到了九连池,这里就没鸟了!

他在后面冷眼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你们可以啊,连鸟都打得下来!”

中间那人正仔仔细细的裹肉,听见哈哈一笑说:“你不懂,俺在林子里下了个套,地上爬的天上飞的,什么打不下来?”

有人斜刺里递过来个烤的喷香的小鸟腿:“你要尝尝不?这里鸟也抓得差不多,再想吃得等明年了!”

福贵突然跳起来,啪地拍在那人后脑勺:“文勇,你干啥那!别忘了他害得咱老大关号房!”

被叫作文勇的中年汉子一愣,拿着鸟腿的那只手讪讪的收了回去。

白明起冷冷说:“关我什么事?他天天找我茬,本来就欠教训。”

几个人一起看向他。见白明起苍白的脸色,细瘦的手臂,不约而同想起那天老大把他推来推去的样子来。一时都有点脸红。

来顺尴尬了半天,挠挠头说:“好像确实没你什么事。”

白明起说:“你们全应该关起来!叫你们抓鸟!”

“那你还吃不吃?”文勇又把手里刚撕下来的鸟腿递过去。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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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起三口两口吃掉了那只小小的鸟腿,说:“不好吃。”

文勇哈哈一笑,拍着手里的肉:“好吃的在这里!给老大的!”

“关号房还能送饭?”

“何止送饭!还能派人伺候呢!带重镣十五天,你以为是闹着玩的?”

白明起|点点头:“不错。”


接着有人下床合了窗。“下雨了。”他听见隐约有人说,“来顺和福贵怎么还不回来?”

好像有人起了身。

薄紫为他拢被遮住了光亮。白明起往被里缩了缩,又睡过去。

昏沉中有人来来去去。几个人低声商量着什么。他感觉薄紫一直在环着自己,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他想起来看看情况,意识却混沌沉重,睁不开眼睛。他黑暗中浮沉了片刻,又睡了过去。

在梦中也有一场潇潇的夜雨。下得静谧。

还有雨中倒伏的紫阳花。

突然“砰”地有人踹开了兵舍门,接着炸雷一样大喝:“快起来!出事了!”

白明起吓得一哆嗦。他张开眼,血液都涌到脑袋,一阵天晕地陷,心慌气短。

薄紫立时就把他扶了起来。白明起喘息半天,惊魂未定,满怀杀心,对着刚闯进来的人喝道:“叫什么叫!”

那人跑得满脸是汗,惊慌失措的一屁股坐在床上,道:“曹六他们把号房给劫了!还把那个姓端的给揍了!”

“什么!” 兵舍里几个人都惊跳起来:“怎么回事?”

“来顺和福贵一直没回,曹六带了两个人去看情况,进了号房不知道怎么的就闹起来,后来那姓端的也来了,兄弟们打红了眼,连他也揍了!”

白明起简直不忍再听,问:“那李鹿呢?”

“老大带着脚镣走不动,还在号房!”

白明起心中暗骂:这帮蠢材!除了惹事还能干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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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又有凌乱的脚步传来。门再次被砰地踹开,曹六,福贵,来顺几个夹带了了一身的水汽冲进来,个个神色惊惶。来顺回手把门关上,自己抵在门后:“咋,咋办啊!来人抓咱们了!”

白明起说:“不是’咱们’,是’你们’。”

说话间他已经穿好衣服:“别堵门,先让我俩出去。你们要闹就在这里闹,我和薄紫不掺合。”

来顺把门开了一条小缝,探头瞅了一眼,立刻关上了,紧张的说:“怎么办!真的来人抓咱们了!”

门外隐隐有穿重靴的人奔跑的动静,整齐而沉重。那是九连池的常驻军。

兵舍里众人都惊住了,面面相觑,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来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抖着说:“咋办?我想尿尿!”

门外人声渐渐大起来,似乎各营的士兵都过来看热闹,一时吵吵嚷嚷。

来顺带了哭音:“咋办?咱们全,全完啦!”

白明起被他们磨得没了脾气。他走到窗边,用指头挑开竹帘看了一眼,说:“只有十几个人。”又问:“晚上轮值九连池的驻军有多少人?”

文勇还算镇定,回答说:“二十四人。”

二十四个人!白明起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就这点出息,啊?二十多个人叫你们怕成这样!”

“你们不是还打蛮族嘛!就这点胆子!还愣着干什么?出去打啊!”

“还能杀了你们不成?不就是打一顿的事!都看我干什么?等我给你们打前锋?”

白明起猛地拉开兵舍大门:“赶紧出去打啊!能捞一个是一个!就这个熊样,你们好意思见李鹿吗!”

曹六被激得热血沸腾 ,仰头长啸一声当头冲了出去!

众人一呆,齐齐嚎叫了一声,跟着冲进了蒙蒙的细雨中!

文勇落在后面,突然听白明起在耳边说:“赶紧拽看热闹的一起打!把所有人都拽进来!”

他一怔,来不及多想,跨出兵舍门,一探手就抓了两个看热闹的往曹六方向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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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人本来正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突然被人拉进战场,昏头昏脑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后背就被人踹了一脚。回头一看,竟然是九连池的常备军。九连池的兵士向来和常备军不对付,瞧不起他们没上过战场就知道欺负自己人,此刻竟然被这帮兔崽子踹了一脚,两个人顿时大怒,嘴里污言秽语的骂着回头就和那几位常备军打成一团。

文勇明白过来,哈哈狂笑,他索性不去打常备军,专门挑旁边三五成群看热闹的闲人下手。来顺和福贵鬼精鬼精的,也都明白过来,混乱中抓着常备军就往旁边看热闹的人身上推。夜里下着小雨灯火昏暗,哪能看那么仔细?好多常备军被推倒后,爬起来见人就打。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混战。

这一场群殴越演越烈,开始只是附近几个兵舍,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加上文勇曹六等人有意挑衅煽动,好多兵舍都是二十多个人嚎叫一声一起冲过来开打,无数人的咆哮吼叫汇在一处,震荡着九连池的夜空。

东西两侧营都被惊动了。有人听声冲出兵舍,在蒙蒙细雨的微光中尚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就先稀里糊涂的和人打了起来。人群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混乱的漩涡越滚越大。

突然有人尖利的嘶喊:“敌袭——”

这声音撕裂了夜空,如同一根尖利的钢针刺进人心,又迅速被接受的人重新嘶吼出来,在黑暗的夜里有如雷霆之威,自一点无限的放大:“敌袭!敌袭!”

霎时间,九连池东西大营炸开了锅!

那是百人,千人,万人的咆哮叫喊,在黑暗中如同狂涛巨浪,瞬间席卷了所有人!正在睡梦中的兵士惊跳而起,尚不明白发生什么,就先在黑暗中狂叫奔跑!昏头昏脑一窝蜂的冲出兵舍,却见外面正打得热火朝天,不是敌袭是什么?一团混乱中也分不出敌我,逮着人就打,无数人的嘶吼叫喊,无数人的歇斯底里,无数人的疯狂厮杀,人群疯了一样不停汇聚,爆发出巨大的,几乎掀翻九连池的力量!

夜雨渐大,模糊了吵杂的嘶喊怒吼。

李都护怔怔的站在雨中,无力的垂下手。他紧握着马鞭,牛皮缠裹的鞭梢雨水滴落。

他身边是混乱的人群捉对厮杀,有人怒吼咆哮,有人仰天狂笑。有人跌跌撞撞摔倒在地,溅起一大片雨水。

他得到急报就跑过来,和众校尉领着亲随挥马鞭见人就打。可混乱一旦发生,几个人怎么可能弹压得住?倒是好几个人陷了进去,也跟着打了起来!

李都护心里一阵战栗。

再不压下去会出大事情!整个九连池全军覆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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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冰凉,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劈头盖脸的倾倒。他却从上到下,出了一身热汗。

李都护咬咬牙,又冲进混乱的最中心,声嘶力竭的大吼:“都给我住手!住手!”

他一个人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众人的怒吼中。谁会理他?男人们只忙着互相复仇。

没有人!没有人!这个时候,哪怕有三十人也好!或者五十人!只要五十个清醒的人!只要有五十个人,他就能把这场混乱压下来!可是没有人!

没有人听见他的命令!

没有人能清醒的克制住自己!

没有人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没有人!

李都护一阵绝望。

救不了!他无比清楚的看见了这个事实!很快,会接连不断的有人倒下。人这么多,很快就会发生践踏,无数的人被踩成肉泥,无数的人开始自相残杀,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照耀的,只会是九连池的腥风血雨,尸横遍野!

李都护怔怔的站在了原地。

天地间只剩下雨水冲刷大地的声音。溅起的水滴蒙上李都护的眼睛,透着一层血色。

突然,战火正烈的人群塌了一小块。

有人倒下了!李都护心沉了下去。

他绝望的摸向腰间悬挂的长剑。亲眼看着这些人被践踏成肉泥自相残杀,我还不如死了好,还不如死了好!他这么混乱想着,手上却摸了个空。

长剑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塌陷在继续。不断的有人倒下。奇怪的是,践踏却没有发生!这塌陷的一角不断扩大,人叠人,人挤人,接二连三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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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起袖着手站在窗前看这一团混战。过了一会儿,他说:“薄紫,你去把咱们的人叫进来。”

薄紫道:“是。”

曹六文勇等人早就退出了战场,都在门口看热闹。开始还笑嘻嘻的洋洋得意,到了后来,几个人开始惊惶不安。

“这……不会出什么事吧?”文勇低声说。

“谁知道?”曹六也慌了。

听见白明起叫,他们如见救星,十几个人急急忙忙进了兵舍。

“可以了。”白明起缓缓扫视了众人一圈。“再闹大就收不住了。你们出去拽人进来。一个一个来。”

西大营的范孙第一个被拽进来。他已经打红了眼,正怒吼着去扭另一个人的脖子,突然一股大力把他拽了出来!他摸不着头脑,就近被拉进了一间兵舍,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头上蒙了什么东西,接着就被人压制着,动弹不得!

他奋力挣扎了半天,终于脱力,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息。突然眼前一亮,头上蒙的东西被掀开了。

他迷惘的东张西望。

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他:“你想活还是想死?”

范孙抬头,见几个人拱卫着个坐在床上的少年,那少年面罩寒霜,目光如水,在他身上一扫。

范孙一凛,清醒过来!“想活!当然想活!”他跳了起来。

“那就站这清醒清醒!看看你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少年厉声道。

范孙一阵后怕。好险那!要不是被人拽了出来,他刚才差点就杀了人!他答应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如此这般,曹六文勇等人拽出三十多个人,或蒙了头脸,或掐住脖子,等人清醒了,大家一商量,分头出去又拽回来三十多人。白明起就安排他们拆了兵舍的门板,大家顶着门板缓缓把人群往下压。渐渐的,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白明起让身材粗壮的人加入门板大军,瘦弱一些的就三五成群互相牵制,把那些打得失去理智的人都拽出来。他们才不会像白明起这么温柔,从战场里拉出一个人,照脑袋就给一下,人还没清醒,往往先被打晕过去。

几十面,二十几面,很快就是三十,四十几面门板,组成了坚固的墙,缓缓碾压过去,遏止了混乱的战局。

李都护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银色的雨滴在这些门板上碎裂跳跃。众人顶着门板缓缓行进,喊的号子齐整又洪亮,随着防线的推进在雨中向战场的各个方向散播。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在梦中他的九连池炸营了!又好像做了一个美梦,他梦到士兵竟然自行组织起来遏止了混乱!

他发着愣,看着门板大军在面前停下,门板一掀,将士纷纷露脸,每个人都带着刚毅顽强的表情。大雨带着寒意将他们浇得透湿,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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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体温依然灼热,胸膛燃着熊熊烈火。他们用门板组成了一道血肉盾牌,这道防线刚阳如铁,牢牢护住了男人们的九连池!

一点热度自李都护的胸膛无声漫张。

他单膝跪地抚胸,给九连池的兵士们行了大礼:“你们,救了我九连池的兄弟!”

“我的英雄,都报上名来!”

“小人曹六!”

“小人文勇!”

“小人来顺,福贵!”

……

劫后余生。

恍若大梦一场。

却没人说得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那一团不明所以的混乱,莫名其妙的群情激奋,稀里糊涂的混战,大雨里声嘶力竭的吼叫,像一场恍惚碎裂的噩梦,在太阳初升,万道光辉照耀九连池的时候,悄悄的退散了。



旭日东升。

刚露出头的太阳就带了烈性,明亮烧灼。从窗口透射进兵舍,让人看得眼睛发酸。

白明起一夜未睡。

曹六文勇等人都跟着出去善后,清点伤亡,打扫战场。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薄紫。

白明起一直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情况。转眼天已大亮,九连池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伙房开始供饭。

他放下挂着的竹帘,低低吐出一口气。

薄紫一直站在他身后。

“薄紫!”白明起回身抓住薄紫。他的手,冰凉且颤抖:“好险那!”

“还好安排得早,九连池人也不算多,不然真的压不住!我太鲁莽了!”

薄紫扶住了白明起:“主人算无遗策,自然不会有事情。”

白明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要和我来虚的。说人话。”

“确实鲁莽。”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九连池主营。

一夜忙乱。

伙房已经送了精致早膳,却没人动过。

地上带了水迹,悄悄的干了又湿。李都护和几位校尉忙着清点伤亡,调配人手,来来去去,没人顾得上换掉还在滴水的衣服。就连向来最注重仪表的端威也是鬓发凌乱,狼狈不堪。昨夜慌乱中穿反了鞋,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换回来。

此刻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几个人却都是面色凝重,正襟危坐。

沈立的指节,轻轻在桌上叩着。“笃笃笃,笃笃笃”, 一下一下,敲得人焦躁难安。

他们在等最后的伤亡清点结果。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缓慢,稳当,慢腾腾的。走到门口定一定,似乎要准备通报。

端威已经按耐不住,一个箭步拉开门。

文房老刘的脑袋探进来:“几位将军,简报要不要看哎——”

不等他说完,端威劈手就将老刘手里的几张纸夺过,上下一扫,直接将所有人都最挂心的那一条读出来:“无死亡。”







一声低低的欢呼。在场几个人同时瘫了下去。他们东倒西歪的躺到了床榻上。端威随手将简报扔到一边,摇摇晃晃的走到榻前,带着嫌弃的表情勉强坐下,却在刚沾到软垫的瞬间就控制不住倒了下去。

沈立长长叹了一声:“有惊无险!有惊无险!老天佑我九连池!”

“不是天佑,是人功。”李都护低声说。他把昨晚文勇曹六等人组织弹压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皆是惊叹。

端威皱起眉,回想一圈那几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他说:“那几个我知道,不像。”

“那会是谁?”

端威眼前浮现了薄紫那冰寒挺拔的身影。眉眼间总带着浅淡的清贵,看人的时候微扬着下巴,黑黑的眼睛一点波澜都没有,桀骜又孤高。

他觉得这事像薄紫的手笔!

但是端威没说。他不愿再把薄紫扯进去横生枝节,只是简短道:“不管是谁,都是大功,要好好奖赏。”

李都护说:“那是自然。”顿了顿,又疑惑:“这事到底怎么挑起来的?”

旁边一位校尉道:“谁知道?自古兵士炸营这事,就是个说不清楚的谜。”

端威想了半天,说:“可能怪我。昨晚有人大闹号房,我过去看的时候还被打了一拳。后来我派了十几个人追出去,再之后就炸营了。”

又一位校尉道:“可能真是如此。半夜三更,兵士睡得迷糊,突然见到全副披挂的守备军惊了。”

端威闷闷道:“还好这次压下来了。是我做事鲁莽。”

李都护道:“得立个章程出来,以后兵营里晚上不能妄动刀兵。”

屋子里渐渐没了声息。所有人都睡着了。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炸营一事就此平息。

曹六文勇等人胆战心惊,忐忑不安,没等来秋后算账,却等来李都护的奖赏。每个人都平地进阶,记了好大一笔军功。

白明起对他们威胁恐吓,谆谆劝导,苦口婆心,软磨硬施,使尽了千百种手段,终于让这几个莽直的汉子懂得了死死瞒住此事的必要性。几个人一商量,觉得白明起拯救他们于水火,又指挥他们护下整个九连池,结果却什么封赏都没有,实在让兄弟几个惭愧。于是一声不吭守山后林子里好几天,给白明起抓了两只大白鸟,拿叶子包好,烤的喷香给他吃。

白明起收下这诚心的供奉,打开一看竟然又是鸟!怒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鸟都叫你们吃光了!”

曹六嘿嘿一笑说:“白兄弟,你还没吃过黄羊肉呢,更好吃!下次咱们轮到北三营,兄弟们给你烤全羊吃!”

福贵凑过来,讨好的给他看衣兜里的宝贝:“还有鸟蛋!可以煎了吃!”

白明起怒道:“滚你们的王八蛋!”

然后他咂下嘴,觉得自己都被这帮丘八带坏了。

此事当然被来顺和福贵完完整整的告诉了还在关号房的李鹿。

听到来顺讲他们闹完号房,临出门的时候还揍了端威几拳,李鹿仰天哈哈大笑:“哈哈!痛快!”

又听说端威派了守备军围住了兵舍要抓他们,李鹿一惊:“那天你们一闹,我就知道这事不好办!当官的都不能惹!惹了就得往远了跑!你们往兵舍跑有啥用?”

待讲到白明起一番怒斥,将他们激得出头,李鹿一拍大腿:“这就对啦!我就说那白明起是个带种的!”

转念又道:“他应该带着你们跑!这一打起来可没法收拾,都得挨军棍!打你们几下不要紧,白明起挨着了小命要玩完!”

来顺又给他讲白明起如何将此事煽动闹大,搞得九连池一片沸腾,又如何安排人分兵合作,如何组织门板大军,如何指挥他们统一口号脚步,将这一团混乱硬压下去,结果兄弟几个不但平安无事,反而个个都领了军功,听得李鹿张大了嘴,半天回不过神:“白明起有这么神?”

“我‘操!那小子神机妙算,是条不显山不露水的卧龙啊!”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李鹿边说,边狂拍大腿,没拍两下,就哀哀叫了起来:“哎呦他妈的这个狗`娘养的姓端的,哎呦累死老子了他妈的,福贵,你过来捧着铁镣,老子要翻身!”

十五日须臾而过。

号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缓慢,稳当,慢腾腾的。走到门口定一定。

号房门慢慢开了。

脚步又慢慢挪过来,停在李鹿面前。李鹿蔫头闷脑,看着眼前的布鞋和枯瘦苍老的脚腕,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苍老的,带着笑意的声音,有滋有味的说:“李鹿,十五日可到了啊。”

李鹿一张嘴,说话明显中气不足。他轻飘飘的说:“老刘,你要再磨蹭,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

文房老刘笑得胡子一抖一抖:“能见着混世魔王吃把亏,脑袋掉了也值。这样吧,我还得先把最近的文书过一遍,晚上再过来?也算十五日嘛。”

若搁到平时,老刘敢这么嘲笑戏弄他,李鹿早就跳脚大怒收拾人了。可现在他实在难受得不行,十五日重镣,扣得他铁打的身子都化成了绕骨柔。他窝在那里不吭气,像一只负伤的,行动缓慢的巨兽。

老刘说:“罚得轻,该!你每次一来九连池就闹得鸡犬不宁,以后来一次罚一次!”

边说着,边为李鹿卸下了镣铐。

见李鹿还是低头坐那里,老刘拿脚尖踢踢他:“行了啊,这点事算啥?你不是血流干净了都不掉泪的吗?咋了?哭了?”

李鹿闷声闷气的说:“操!锁你几天试试!”

老刘说:“你这几天算啥?和你一个屋的白明起,那可是重镣流放,扣了他两个月!人家不仅站着,还和我说话呢!也没像你这样!”

李鹿一震,猛地抬起头:“啥?”

他极度震惊,憋了半天只吐出两个字:“我‘操!”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李鹿打点精神,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的回到兵舍,话也说不出来,气也喘不匀,先把手下都叫到身边,郑重宣布从此以后白明起就是他过命的兄弟!所有人都得伺候他!


众人皆无异议。


白明起自然不知道这些。


但是他非常困惑。


非常非常的困惑。


事情发展得有点诡异。


他觉得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每个人都非常的……爱怜他。


被一帮五大三粗的老爷们爱怜,那真是件非常诡异的事情。


有人给他打饭打水,有人给他占位让座,甚至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李鹿屈尊降贵,竟然弯身把鞋递到了他的脚边!


更别提众人那怜惜,心疼,尊敬和爱戴的小眼神儿了!


白明起没有那么粗的神经和强大的承受能力,几天之后他就受不了了。


他干脆直接的找上李鹿:“你们有什么毛病?”


李鹿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说:“这不是……照顾你嘛。”


白明起说:“薄紫照顾我。”


李鹿立刻把胸膛拍得砰砰响:“老子也能伺候你!比他伺候得好!”


白明起深吸一口气,说:“你们他妈的要是再烦我,我就让薄紫把你们挨个揍一顿。”


他说话时手杵着桌子,袖口挽了一截,露出细瘦的手腕。那上面还留着狰狞的,铁镣磨过的伤疤。


李鹿知道那种滋味。他的手腕也磨破了皮,但远远没有白明起严重。一时间李鹿这粗犷的汉子,竟然有了点怜惜的心情。他低声说:“我听文房说你流放过来的时候戴了两个月重镣。白明起,你是条汉子。我李鹿不如你。”


白明起无语。他张了张嘴,半天才说:“你要觉得我是条汉子,就别烦我了行不?我快叫你们烦得当不成汉子了。”


李鹿轻轻摸了摸白明起的伤疤,说:“唉,简直不能看。我一碰你就疼。”


又说:“我有来顺福贵伺候,还难受得要死要活,你在路上两个月,只有薄紫一人照顾,这日子咋熬过来的啊!”


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薄紫突然插话:“什么意思?”


李鹿解释道:“带了镣身上沉重,就得有人近身服侍。帮忙给端个饭,平时把手脚给垫一下什么的,两个人才照顾周全。”


白明起觉得身后薄紫蓦地一震。那是他完全无从理解的茫然和慌乱。白明起知道薄紫多想了,急忙砰地拍了下桌子,打断李鹿的话:“走了!”


他转身就走,薄紫却没有跟过来,他好像很冷似的,低声问李鹿:“需要人照顾吗?”


李鹿莫名其妙的回答:“当然。他带着重镣那么沉,你还指望他给你端茶倒水?你咋不让他抱着你?”


白明起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砰”地踹了一脚兵舍门,怒道:“李鹿你能不能闭嘴?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薄紫!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薄紫从后面追过来,急切中抓住了白明起的手腕,又像被烫到,猛地一抖,松开了。

白明起头也不回一路疾行,边说:“你不要多想。那时候你身上有伤又一直发烧,我要是不管,你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又道:“他妈的那个李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没说过一句人话!你不要听他扯蛋!”

薄紫没有说话。他像是疼得受不了了那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


【久重锦 ·第二章:碰你就像碰到疼处 ·完】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先放个标签。。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我发现我每次发帖都没什么人的样子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久重锦 ·第三章:此时此地难为情】


刚下了雨,九连池的火山口里,浅浅飘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一人一骑歪歪倒倒的,从九连池北面巨大的豁口跋涉而来。阳光透过云层射下万道光彩,照耀着这一人一骑,马身上热出一层汗,可马背上的武士好像无知无觉,依然裹得严严实实。

到了九连池主营前,他停了马,摘下遮雨的斗笠。这人留了黑黑的络腮胡子,浓黑的眉毛下一双黑眼睛阴郁而深沉。

他径直进了文房,也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递上一纸调令。

“调所有人?”

文房老刘仔仔细细的读完了调令,怀疑自己看错了,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是。”络腮胡子闷声答,“工期紧迫,大将军下令入冬前要把护墙建好,实在是没人手了。”

老刘又低下头,仔仔细细的研究一遍调令上的画押和封印,念出上面的名字::“林——建?北三营刘校尉座下的千总?”

“是。”林建答了,不耐烦的说:“我只是奉命行事,快点办吧。”

“这可是大事。”老刘抖抖捜搜的折了调令,“年头过来的,现在还有好几百人没下放呢,咋能全给你去修城?你等着吧,我得问问。”

老刘慢腾腾的,拿了调令去问李都护。

“调——所有人?”李都护看了调令,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旁边正慢条斯理喝茶的端威,听到这话也不由一顿,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到了桌上。

沈立冷笑一声:“笑话。修城明明是军奴的事,怎么能叫兵士去给他干?那刘校尉好大口气,一调调过去几百人!”

老刘答道:“说是前两个月那边被蛮族劫了一次,折了近百人,人手不够了。”

李都护道:“劫了一次,就能劫第二次!这么多人全给他送死?不行不行。”

端威听了这话,眉目舒展,又捧起茶盏来,细细喝了一口茶,说:“最近在北三营活动的,是赤哈部的余孽。他们的大君刚被上将军斩于马下,应该也不敢再来劫第二次。”

李都护道:“就算没有蛮族,修城也不是将士该干的活!去年已经分了五百军奴过去,今年又要!军奴不够还来要兵士!每年都几百几百的死人,九连池哪有那么多人给他?“

端威摇摇头,低头用茶盖细致的撇开茶沫,不胜惋惜似的,轻轻甩掉茶盏里的浮茶:“给他吧。城总是要修的。上将军说冬天要在那里设个辎重营,护城没建好,耽误了事怎么办?”

沈立怔了怔,就不再说话。


李都护挑起眉。端威和上将军是本家,端威这样说,难道提前知道了什么消息?他犹豫着,问端威:“北三营入了冬有什么变动不成?”

端威将那茶盅整整齐齐的沿桌边放好,淡淡道:“上将军的打算,怎么是我们这些属下猜得到的。”

李都护更觉得这里头有文章,话风一转,便道:“算了。最近没什么战事,各营也不缺人,要调就让他调过去吧。”

他嘴里说着,把那张调令一折,就跟了老刘去找来提人的林建。

沈立等李都护走了,无限的疑惑,凑近问:“大人不是要带薄紫去万围城么?怎么又把人送北三营去了?”

端威细致的边整理衣领,边漫不经心的道:“我容不下白明起。让他跟军奴修城去吧。看他在草原上还能活几天。薄紫也要挫磨下锐气。等他干上军奴的活,知道了辛苦,我再一手把他提拔出来,由不得他不感恩。”

沈立心中腹诽,嘴上说:“大人高见。”

端威整理完衣领,又站起来整理衣摆腰带,边斜斜的瞥一眼沈立,说:“我知道你心里头不同意。这些用人的平衡之术,也不需要你懂。你就等着吧。”

又道:“我送去三百人,就为换一个薄紫,值得。”

于是一纸调令,下放了九连池所有尚未分配的将士到西勒大草原修城。白明起薄紫,李鹿等人都在其中。


遗憾会以各种形式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 再充沛的心 也只能走同样的路。

作者:阿斯丽碧  发表时间:2021-01-21 23:12:25
二十日后。西勒大草原。

和风吹拂着草原。白色的野花细碎,鲜亮,从人脚下,开向四面八方。

这是一只三百多人的兵队,拱卫着十几辆辎重牛车,沿着略微起伏的道路汇成长长的蛇形迤逦前进,慢慢前往奥连大山脚下,那卷云低徊的茫茫草原中。

车轮碾压地面的吱呀吱呀声催人欲睡。

李鹿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骑着牛,一扬手在空中利落的挽了个鞭花,“啪”地一声砸在空气里。

白明起本来快要睡着了,听见这声音微微一惊,张开眼睛。

他坐的这辆牛车驮的是炒熟的雀麦,弥漫着浓浓的麦香。

他们整完队出发,李鹿偏偏不好好跟着队伍走,硬是把白明起拽到辎重队里,嘿嘿嘿笑得不怀好意。白明起刚要说话,被他一抬手拎起来就扔进牛车。

白明起猝不及防,一脑袋栽进雀麦堆,气得要发疯。刚爬起来就又被李鹿一掌按了回去:“白兄弟,你要是跟着俺们走上十几天,小命要玩完!就在这坐着吧!这辆牛车俺们占了!”

白明起恨恨道:“李鹿,就没人管你?”

李鹿仰天大笑三声,翻身上牛,回头露出一个凶狠狰狞的表情,飞扬跋扈的说:“谁敢?”

曹六文勇等人都拱卫着牛车,边走边跟着哈哈哈笑起来。

白明起也不和他客气,立即叫了薄紫上车。

李鹿高高的坐在牛车上,屁股跟着一歪一歪的,也不回头,对白明起道:“那帮王八羔子叫咱们修城,修什么城?到了草原上打点黄羊吃才是正经事!”

又道:“修城也轮不到你!咱兄弟这么多,还差你一个?你到了草原多吃点肉,先把掉下的力气捡回来!”

白明起低声说:“那就多谢了。”

李鹿不耐烦道:“别跟我文绉绉的,听不懂!”

又回头问薄紫:“兄弟,你会骑马吧?草原上得会骑马才能逮黄羊!”

白明起也看向薄紫,薄紫就道:“会。”

李鹿大手一挥:“那就够了!”他突然仰天打个唿哨,扯开嗓子大声吼起来:“呦呵——”


他们慢腾腾走了将近一个月才走到驻营地。这里已经驻扎起一片七百多人的军奴营。于是兵士们挖了深深的壕沟和军奴营隔开,在东侧又扎了个三百多人的兵营。


众兵士脚不沾地忙了十多天才安顿下来。

负责这次调人扎营的林健,到了夜深才算喘了一口气。他随手抓把烤熟的雀麦吃了几口,又“呸呸”的吐掉干涩粗糙的麦渣。

他在这里留了两位佰长,又安排了工期进度。他心念烦乱,急着回北三营复命,并不打算长留。

林建揉了揉粗重的眉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他在心中默默想了一遍,诸事安排妥当。

帐篷里只点了盏小小的油灯。一豆烛火没能掀开黑夜巨大的阴影。林建就坐在烛光后的阴影中,一动不动,好像凝固了似的。

他用胳膊盖住头脸,疲惫极了。

夜色如水般流逝。一点一点,都积淤在他身上。层峦叠嶂,挤挤挨挨的滞留在他衣服的缝隙中。

终于,好像不堪重负似的,林建抖了抖衣服,慢慢站起来。

他把帐篷的帘子掀开一线。

漫天星光。

他四下里扫了扫,不见人声,不听虫鸣。草原上的露珠像撒了一层流光似的碎银。这样的深夜,只有天上的星星,和内心的道德,静默的彼此凝视。

林建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在这深深的一呼一吸间,他似乎有了什么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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